人间世(第三、四篇)+番外——控而已

作者:控而已  录入:07-12

天又冷,你在北京待那么久,能习惯不?”

“今年比较反常,去年这个时候北京也没这么热,就白天热一点,晚上还好啦。”容若想,物极必反,年初冰冻雪

灾过,夏天会这么热也正常。

今年夏天出奇的热。也不是一处的问题,到处都热。福建好歹还有台风,老哥有一次打电话回来时说广州都快把人

热死了。今年的台风都不怎么经过广东。

不过最近几年,就算福建年年中标,台风不少,但像以往那样飞沙走石的台风似乎也少了。不知是因为在家中待的

时间变短了,还是夏天没有从前悠闲了,就算有那种天气,也很难静静地听风了。

“你明天有没有空啊?”威猛啃第三块的时候问。

“怎么,你老婆明天还排练?”容若有点同情的问。厦门回龙岩,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也比较折腾,他这么折

腾着回来,老婆还一心扑在事业上,也太悲情了吧。

威猛无精打采地哼唧了几声,说:“礼拜一就演出,不练怎么办?你明天想不想去龙崆洞玩,我好久没去了。”

龙崆洞去年才被迫去过。容若出于同情本想答应威猛,忽然想起吴欣那句话。

容若说:“不去了,我有事。”

“你有什么事?咦……”失望地叫到一半的威猛已经解决了最后一块鸡翅,在奋战圣代表面的草莓酱时有点怪地看

着容若的后方不远处。

看了一会儿把视线放回哥们脸上,问:“你记不记得我们上高一的时候篮球队有个帅到要死,女生天天在旁边朝他

尖叫的男生?”

容若漫不经心地说:“没那么夸张吧?你说我?”

“你个头!”威猛抽了几下脸颊,“是那个谁谁谁啦,哎呀名字不记得了,当时我暗恋的一个女生天天跑去看他打

球啦,我怎么把他名字给忘了?他是我在现实生活中这辈子见过最帅的黄种人了啦,我怎么会记错呢?”

“帅不帅都是见仁见智的啦。”容若说。

威猛叫道:“他是那种仁者智者都要说帅的,就算你讨厌那种类型的长相,还是要说帅的人啦。你不会真忘了吧?

以前有段时间你不还跟他挺好的嘛,那个初中二中流氓老大啊。”

容若把威猛逼近的沾着草莓酱的脸推到视线范围外,说:“好啦,我知道谁了啦,这孩子,穷激动啥呢?”

威猛小声说:“他走过来了哦。”

龙岩真是个很小的地方。容若看见威猛抬起手,局促不安得像见领导人那样朝他身后的某人“嗨”了一声,只好转

过头。

一男一女,女人的手拉着男人的胳膊。

谢敏把胳膊轻轻从那个女人手里松开,笑着站在他们前边的那张桌子向他们打招呼。那个女的,则是朝他们笑着点

了点头,就坐到背靠着容若的那个座位上去了。

容若朝谢敏笑了一笑,转回头。

原来在考虑是这个意思啊。

“哇塞,他女朋友好漂亮啊。”威猛小声感叹着,“有人命就是好。又帅,又出息,老婆还漂亮。”

威猛感慨了半天,发现哥们没答腔的意思,不由取笑道:“怎么,受刺激了吧?赶紧也找一个吧。”

容若没理他,拿过他放在桌面上的圣代杯子。

“你干嘛?”威猛抢回自己危机十足的食物。

早说过相见不如怀念的。

有些东西,何必一定要在他面前让他看见呢。光是用想的,也能想得到的啊。

容若看向窗外,夏天倘若是这么灿烂的太阳,怎能不热呢。说着晚上还好啦不过也是安慰自己。

人怎么可以一直停留在过去的记忆中呢。过去的夏天是过去了,如今的夏天再热,还是要过的。

身后的谢敏在问那个女人:“连蕊,要吃什么?”

威猛舔着勺子,问:“你明天到底什么事啊?”

容若看着被威猛吃得红白相混的草莓圣代,说:“相亲。”

威猛差点没把勺子吞了,四下张望了一下,压低嗓门问:“你说真的假的啊?”

容若点点头。

威猛不无同情地看着兄弟,说:“早跟你说不要骑那辆破单车上班了吧?沦落到这个地步。你说你条件也不差啦,

人也高大,长得不是我夸你,也是很不错啦。工作也勉勉强强啦。你说你,是不是以前太挑剔的报应啊?”

威猛见容若不答腔,以为说到他痛处,摸摸鼻子说:“相亲也没什么不好的,说不定也能碰上合适的,多相几次就

好了。”

麦当劳里冷气开得很强。容若原本是属于对温度的感受性很低,耐受性也比较好的人,只要不过热,过冷,他都觉

得还行。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地方刚好是风口,他忽然觉得特别的冷。

身后的女人,也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连蕊说:“可乐吧,小敏你还是喝橙汁?”

“嗯,我过去叫,你等我一下。”谢敏的声音挺温和的。

谢敏一向如此。

容若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对威猛说:“吃完没?走了。”

“咦?要走啦?”威猛停下把杯壁上的残余部分刮进口中的行为,站起来擦了擦嘴。

谢敏早一步去了前台,他们经过那一桌时,威猛朝那个女人拜拜了一下。就小跑着去追大步往前走的容若的背影。

南风·第十九章

容若发烧了。

在他的记忆中,他只有那一次得肺结核的时候发烧过,以前就算感冒,不过流两行清鼻涕,打几个喷嚏,没过两天

就好了。所以他一向把自己归类到身体好那一类。

既然会得结核,说明他其实也并不太好吧。老哥当时说他是劳累、焦虑、睡不好、受凉、压力大,之类的理由应该

有一个搭上边了。

容若心里想:有吗?他自我感觉还挺好的。

难道那个时候他压力这么大的吗?

这次的发热,就有据可循了。至少容若觉得是昨天麦当劳的空调导致的。就算他和那个空调熟识到不是一次两次五

次十次坐在那儿的关系了。

那也没办法嘛。生病就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当时外边那么热,出了一身汗进到空调室,毛孔大开,风就那么进

去了。

容若想着:但是发病也太快了吧。

昨天晚上回来后有些发冷。睡了一夜,早上身体很沉重,不晓得醒来。起来时觉得挺热的,摸了一摸自己的皮肤,

才发现已经发烧了。

那时老爸老妈已经去乡下的小姨家玩去了。

他找出体温表量体温,发现已经烧到39.5°了,随便吃了一颗扑感敏,变得很困,连早饭也没吃,又爬回床上睡觉

去了。

然后就做了很多离奇的梦,比如和威猛去上学,单车脱链,那家伙就一个人先走了。比如和老爸去爬山,但是爬到

一半他觉得累坐下来休息后,老爸说要先走就先往山顶去了。比如嬷要淌过村头的那条河,容若追上去时,那河不

知怎地就变成了海,海浪一下子把嬷给打不见了。

发烧是不是会让人情感脆弱呢?容若在迷糊中这样想着,被单角怎么湿了一块呢。

中午醒来,头开始很痛,烧是稍微退了一些。但是因为出了很多汗,口干得很厉害,他本不想起来,最后还是耐不

住爬了起来。去楼上的饮水机接了水喝。

老哥说感冒的时候要喝温水,不过他觉得太渴了,懒得煮水,就直接喝了两大杯。

看了看厅里的钟,已经快十二点了,想起和吴欣的约定,就去打了个电话和她说生病了去不了。她却似乎是忘了这

件事。反应了半天才“哦!”

女人啊。

“那你好好休息吧,下个礼拜再说啰。”

咽和鼻腔都是疼的,汗半干不干地粘在身上很不舒服。他以前没发过这么高的烧——当年结核时,医生说你发烧了

,他都没感觉。那是低烧。

老哥后来就说他感觉太迟钝了。估计是粘液质的。老哥说什么神经递质的类型来分人,粘液质的感受性低,耐受性

高,所以容若才会连发烧都觉察不到。估计有什么压力,也是压着,自己却没怎么意识吧。

其实很多事,他不是觉察不到,而是认为没必要觉察,反正觉察不觉察,病还是要病的,觉察不能的人,反而比较

幸福。

第三杯水下肚后,他觉得又有些发冷。刚才在床上出汗出多了,他把身上的衣服都脱光了,就剩一条小裤衩,现在

在空气中站久了,开始冷了。

外界的空气其实应该是不冷的,天气预报的最高温度有34度,最低也有26度。容若惊讶地看着自己胳膊上一颗一颗

站立的鸡皮疙瘩,觉得自己的身体如今真是反应过度了。好像只要触到空气就会发冷似的。

喝完水后,他到老妈老爸的房间里,从壁橱中翻出一条棉被。去年秋天老妈认识的一个安徽老板娘特意把老家中新

收的棉花打作一条被子送她。说是报答老妈帮他儿子介绍门路上大专之类的。老妈人面其实并不太广,都是老爸的

熟人在帮忙。

老爸虽然平时喋喋着什么天道人伦,这种走后门的事做起来也毫不含糊。

容若心想老爸怎么就教出他这个半成品了呢?爸爸是不是真的已经安之若命了?

每到沮丧的时候他就想,就算不能真的不动容,至少要接近不动容吧。他已经这么大了,也不好意思再问爸爸那些

形而上的问题,在书中不断的寻找,答案也是见仁见智。

有求皆苦。人怎么才能无所待呢。

那床棉被十分温暖。冬天时他盖过一段时间。去年冬天非常的冷,冷到往年只盖一条薄棉被的容若有一天说受不了

了,想去买棉被,老妈才发现小儿子在零度时就盖那么点儿,说了他一顿,冷也不吱声,买什么棉被,家里还有啊

。就把新被子给他了。

盖上那床被子后,鸡皮疙瘩消了下去。

他也分不清到底是感冒本身还是药效的结果,虽到了该吃饭的时间,却身体沉重,很疲乏,就只想睡觉。但又睡得

不沉,做着一些不知是回忆还是梦的梦。

他看到九岁的自己奔跑在去体校的路上,那天下课后,他没回家吃午饭,从隔后一路狂奔去了体校。

那个家伙要走了。

昨天下午教练不经意地提到练散打的一个优秀的小孩由于家里的原因要放弃了,感叹了一番这年头志向很难坚持到

底。听了一会儿,才听出那个小孩正是他的假想敌。

到体校后,他在拳馆外头转悠了一圈,没看见一个人。

他清楚地听见树上的知了叫得很欢快。天气很热,太阳很高。

他有些沮丧。

他拖着步子去了更衣室,没想到那个家伙在更衣室里坐着发呆。

容若从来没见过那家伙那么低落的样子。看来他退学真的退得很不甘心。

怎么才能让他不那么低落呢。

容若记得当时的自己想了一个自认为好的方法,就是和他打架。打架的人,是不会低落的。顺便还可以一偿自己的

夙愿。毕竟以后就见不到他了。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和他打呢。

不过当年他还那么小,他怎么想出这些的。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怪怪的。说不定小时候自己的悟性是很高的。

打了一架,那家伙的脸红红的,越发的像唱戏的姐姐了,有的玉表面有红色的皮,那种也很好看。

虽没有打赢,容若还是觉得很开心。

现在想想,他那个行为,不就是一般的小男孩欺负自己扎马尾同桌的那种性质吗?

大了却想明白了。那玩意儿就是初恋。

初恋这么与众不同,他后来怎能不懊恼呢?

懊恼到次次只能想着躲避。

懊恼到最后一再劝说自己不要因为怀念,就把过去的情感重叠到现在。

因为今天的你我,和昨天的你我,并不是同一个人啊。

梦中长大的谢敏染着白得没有杂色的头发,笑着看着他。

然后就转身走了,身边是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容若知道她叫连蕊。

女朋友,该是多么温暖的一个名词。

所以容若一直认定,谢敏对他的情感不过是思春期的一场将来回想起来就会觉得羞耻的梦。

正如容若一向不相信情欲能持续多久。

那个时候看见的吴晨,就像是自己一般。明知不可得,拼命压抑,思念的一角还是被人发觉了。

谁不会变呢。他只能在心里对吴晨说:忍一忍,过几年,只要见不到了,也就好了。

等到他结了婚,生了子,身材走形了,那时,再看看他那傻样就好了。我们自己,终究也有自己要走的路。

谁不会变呢。也不知是谁笑着说他:你都没怎么变啊。

人怎么可能不变呢?他又看见了嬷,摇摇头说:“嬷行不动了。”的样子。

人会从活蹦乱跳变得再也走不动的。到那个时候,床前没有子女的话,该有多凄凉。

就算是万分之一的机会,容若也不舍得让他变得那么凄凉。

假如不仅仅只是思春。

不过他从来就不觉得,基于心灵的情感,竟然会在面貌肉体都不受控制地改变之后,仍然不改变。

他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不知何处传来吵人的铃声,一声两声三声四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容若哼了两声,终于识别那是他的手机在响。

伸出充满热气的胳膊——这被子也太热了吧。他身上出的汗越发多了,连被套都给沾湿了。蹬掉被子,又觉得开始

起鸡皮,于是就把身上唯一的一件衣物,那条裤衩给剥了,然后又盖上被子。尽管这么做没什么意义。

那个打电话的人也太执着了吧?吵得他的头愈发跳痛,他没办法,只好接起那个电话。

“大夏天的你冬眠啊!”徐晖的大嗓门震得他耳膜疼。

感冒的时候,好像耳朵也很脆弱。容若把手机拿开了一点儿,问:“什么事?”

可能是他的声音太沙哑,吓到徐晖了,他半晌才说:“哇,你哭了啊?”

“……”容若下意识的摸了摸眼角,应该是汗吧。“感冒了。”

“你也会感冒?不是说傻冒不感冒吗?”徐晖幸灾乐祸,“你不是很强壮嘛~”

这死小子。

“你干嘛?”容若只想快点结束通话,再继续睡觉。

“本来约你打球啊,我都约了敏哥了,谁知道你废了。”徐晖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地说,“那就算了,你感冒去吧,

我们去打球了。”

容若看了一下徐晖挂断的电话,怎么就四点了?

觉察到之后,开始觉得自己已经很饿了。爸妈怎么还没回来啊。心想要不去煮个稀饭吃吧,可是又觉得从床上爬起

来都费力,翻了一个身,又睡过去了。

睡梦中似乎听见了开大门的声音。心想太好了,他们终于回来了,一会儿该吃晚饭了。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被子被掀开,有温温的东西在碰着他的脸和身子。他睁开眼。

是谢敏。

搞什么,原来还在做梦。

还是个连环的套梦。

“这个梦也太久了吧。”他嘀咕着。

心里想:其实既然是在梦中的话,他怎么做,那个本人也不会发现的吧。为什么在自己的梦中还不任性一些呢?

难得他回来了,难得他一直在看自己,难得他没有一直在笑,难得他离得这么近。

容若伸出手,摸了摸谢敏的脸。就和想象中一样,像玉一样光滑。

谢敏动也不动,任由他细细地抚摸着他。那双黑色的眼睛深深地看着他。

推书 20234-07-12 :过客——景悠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