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的也就是林煜城送他的一块表了。在附近找了家典当行,决定把那块看着挺普通的表当了。
柜台太高,他等了很久才听到头顶上传来典当师的声音,他说:“十万。”
“十万?”季为乐惊呼一声,这么值钱!
“这已经是我们能出的最高价了。”典当师礼貌地说。
“成交!”
直接签下死当,季为乐拿着十万块的支票发呆。这要怎么用呢?走了几步又回头问典当师:“你们有零钱没有。
”他只是想买个土耳其蛋卷。
零钱当然是没有,还害得正在得意的典当师以为他反悔,差点丛椅子上摔下来。
没办法,他只好取完钱,从里面抽了几百,把剩下的都捐给一个福利社。把人家感动的……
买了四个土耳其蛋卷,自己吃了两个,另外两个喂了公园的鸽子。
吃饱喝足,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手插进大衣的兜里,缩着脖子对着天空发呆。
眼前都是一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景物。他以前从来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停下来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他无时无刻
不在给自己寻找快乐的方法。然而现在,就在他人生已经能清晰地看到尽头的时候,他对那些让肉体愉悦的事物
已经没有了兴致。
他在追求一种宁静。一种鲜衣怒马、快意恩仇后的恬然淡定。
他忽然又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惆怅起来。他觉得,他大概是老了。
老年人,就像老头子那样,经常坐着坐着就睡着。迷迷糊糊中他还在想,林煜城会不会来找他呢。
而林煜城听到他派的人把季为乐跟丢后只训斥了他们几句,并没有再让人去找。季为乐身上没有钱,他想走也走
不远。一直束缚他太紧,难得也让他放肆一次好了。
他赌季为乐会自动回到他身边。其实从很久以前,他就曾想过要季为乐离不开他。疏远他的朋友,宠着他,让他
连吃饭这样的事都要依赖他,让他没有他在身边就过不下去。那时,季为乐至少还有他父亲庇佑着,现在,他是
完全的一无所有。
除了他,季为乐没有人可以依靠。这样的事实让他充满罪恶感的安心。
从上午八点到下午四点,季为乐一直没有回来。他在公司的会议开的很不专心,为了避免犯低级的错误,他提前
散会回到那个亲手仿造的季宅。
随着时间越来越晚,他也越来越焦躁。每次听到门铃声都充满期待地看向院子,可随后进来人总让他生出一股怒
气。所以那个下午倒霉撞上林煜城的佣人都有幸见到他们林先生不同以往的一面。
太阳微微西斜的时候,他终于坐不住。派人去找。很轻易的就找到了,在市中心的人民公园。
那个让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人正坐在长椅上安然地睡觉。有小孩子把球扔到他腿边也浑然不觉。
刚刚还是紧张的心在看到那个人平安无事后慢慢镇定。林煜城步履轻缓地走过去,在季为乐身边停下。睡着的季
为乐脸上充满了稚气。记忆中的娃娃脸已经不见了,但跟同龄人比起来还是觉得小。歪着头的样子,好象已经睡
了很久。
有种人,无论在什么场合,像飞机的候车区、餐厅或是公园的躺椅,都能很轻易就旁若无人地睡着,这样的人是
幸福的。
现在,那个幸福的人正眨着眼皮,懒得只睁开一只眼睛看那个情不自禁摸上他脸的男人。准确的说是红影。
红影的身后是更加鲜红的夕阳,把半个天空染得要烧起来。公园的草地撒上一层朦胧的彩雾。
只可惜眼前的高大男人破坏了夕阳美景的和谐。季为乐不悦地对林煜城挥挥手说:“你走到旁边去好吗。本来很
美的一副画面,你一出现就变成了灵异照片似的。请你离开我的视线。”
林煜城很配合地在他身旁坐下。两个人看着太阳西沉,直到天边只剩下余辉欲退未退。
“怎么出去了那么久。”林煜城问。
“我在想你会不会来找我。”季为乐说。
“我在赌你会不会自己回来。”
“我要是真不回来了呢?”
“你以为?”
季为乐撇撇嘴,反正他跑不掉,随便问问而已。
黑暗把天空最后一点光吞没,公园里也渐渐没什么人了。林煜城牵起季为乐的手散着步走回家。明知季为乐只是
看不清自己,他还是当他失明了一样,拉着他的手,告诉他前面有石头,到哪里要拐弯。季为乐也不笑他,默默
跟着走。
一路上,林煜城想的是;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静静地散过步了。
季为乐想的是:他们还有多久这样温馨的日子呢?
两人各怀心思地回到家。一起吃了晚饭,各自回房洗澡。
差不多到了季为乐睡觉的时候,林煜城敲开他房间的门,像往常一样跟他道晚安。季为乐却没有要安的意思,在
他转身的时候又把他叫住。
他用曾经叫秦展扬那样甜腻的语气叫住他说:“林煜城,今天跟我一起睡吧。我们有好久没有一起睡过了。”
感觉这样还留不住林煜城,又从身后抱住他,在他背后蹭啊蹭啊,蹭得林煜城满身的火。
“要不要来做个爱?”季为乐面对着林煜城笑。
下一刻就被扑倒在床上。
“你自找的。”林煜城说。
房间的灯不算亮,还能清晰地看到几只小虫子在灯管那里徘徊。
林煜城的动作轻柔地像虫子的翅膀,把季为乐弄的痒痒的。刚耐不住痒傻笑了两声,嘴唇就被覆住。
跟他做爱就这么好笑吗,林煜城有点伤自尊。
他们有好久没做过了。季为乐努力在脑子里想他们的第一次,第一次他从后面进入的时候把他弄的很疼。他的快
感还是他用口带给他的。
如今,他对身上这个人的身体早已经陌生。但林煜城好象不是这样,他准确熟练地挑逗着他的敏感区,跟他的舌
头玩各种游戏。
季为乐看着发出柔和光线的灯管,看着小虫们一只只扑过去,思绪飘来飘去,身上的人如何挑逗他都提不起性趣
。
“呵呵。”他居然笑了。
林煜城从激情中抬起头看他,问:“你笑什么?”
季为乐盯着他看了会儿说:“跟一团红色的影子做爱还真是奇怪。”他本想说鬼压身来着。
听到这样的话还有兴致做下去的估计就是急色狂了。
林煜城抱着他缓了缓急促的呼吸。这个人、这个总是轻易挑起他欲火的人,如果以后他要用这一招来折磨他,那
总有一天他会死在他床上。
听着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季为乐看到一只虫子的翅膀哧的一下冒出点点火星,往地上坠去。
林煜城洗完出来,抱着他说:“什么都不做,睡吧。”
他一直闭着眼睛没说话。总是看到一团红影在眼前晃来晃去还是有点影响睡眠的。
许久,他听到林煜城的呼吸变的均匀才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头看他,没想到刚好跟林煜城深邃的目光对到。赶紧又
闭上。
深邃的目光?
他猛然睁大眼睛,果然还是看到了深邃的目光。林煜城的眼睛,很漂亮。
“呵呵。”说不清的感觉只有化为一笑。
“你这次又笑什么?”刚刚林煜城一直在想自己变成一团红影的样子,很想问问季为乐,他眼中的他真的很可怕
吗。他知道季为乐没有睡,可是看着他疲惫的脸又不忍心叫他。
“林煜城,如果我当初没有把幼凡给你吃了,你会怎么样?”这个答案对他并不重要,但为了接下来他要说的话
,他还是要问一问。
“我还是会从你那里抢过来。不过你这么笨,肯定很容易就被我把幼凡骗到手了。”林煜城斟酌了一下决定说实
话,“但是骗到手以后,我还会像现在这样把你绑在身边。那时我不知道你只能活到二十六岁,而你也绝对不可
能告诉我,你那么笨。所以,几年以后,你突然死了,那我说不定会拼了命去找第六颗幼凡。找了很久很久,突
然有一天发现自己早就……变成了一只鬼。”
林煜城悲戚的样子好象他说的那些真的发生了一样。
季为乐觉得有些冷,用脚撩开林煜城的睡衣,把脚心放在他肚子上。一脸赖皮的样子说:“林煜城,在这个世界
上,谁都可以爱你,但只有我能恨你。谁都可以抱着你睡,只有我才能把脚放到你肚皮上。嘿嘿。看什么看,眼
睛里都有眼屎。”他用食指把林煜城眼角的一点液体沾掉,放在嘴里尝了尝,又把沾着他口水的手指放进林煜城
嘴里。
林煜城用舌尖勾了勾他的指甲。
那晚,他二次被鬼压。
林煜城起床后从季为乐房间出来,吩咐佣人不要去打扰他。等他醒了再进去。
季少爷醒了以后,头脑还不太清醒,把林煜城的睡衣穿在身上松垮垮的。送饭的小辰看到他脖子上一小块一小块
红色的东西问他是不是被蚊子咬了。季少爷为人很少有怕羞的时候,嘴里含着饭直接对着懵懂的小辰说:“是啊
,好大一只蚊子,连屁股上都咬到了,你要不要看。”小辰羞红了脸。一边人生经验非常丰富的的扫地阿姨听出
了其中的深意,差点闪了腰。
每天例行的药又送来。季为乐不情不原的接过,刚要喝,手一滑掉到地上。这也是季少爷每天例行的戏码。
第二碗照样端上来。又摔了。好,再第三碗。
“少爷,这碗你总不能不喝了吧。”小辰以为这任性的少爷应该学乖了,结果好了两天又这样。
季为乐呆呆看着面前的碗,伸过手,刚碰到又吓的一缩。
“要不我喂你吧。”小辰说。
他摇摇头,视死如归一样捧过碗,咣的一声,又从手上滑了下去。
小辰无奈地蹲下去收拾,想她又要花半天重熬一锅了。
季为乐看着自己的手,十指不沾阳春水,还特别白,像女人一样没有骨头。这样的手,打架的时候总是吃亏,指
甲不够长连抓个人都不行。现在,却连碗都拿不动了。
他又试着拿床头的相框,老头子和来叔在里面对他笑,可是连他们都不给他面子,相框照样摔了个粉碎。老头子
本来就不平整的脸上又多了几条皱纹。
他想想又去拿笔,总不至于连支笔都拿不动吧。笔是拿起来了,可是写的时候手抖啊抖啊,本来就无精打采的字
更加像喝多了。
小辰终于看出异常,奔出去让人把林煜城叫回来。
第二十七章:煽情的男人们哪
张辰从来没有见过林煜城这么失态。从公司赶回来的时候,车都没有进车库就下来了,走到前院还被长廊下面的
台阶绊了一下。
她只告诉林先生季少爷的手有点发颤,林先生的表情就好象季少爷要死了一样。她虽然年轻不识情爱,但也从别
人那里知道了一些他们的事情。
两个男人相爱本就奇特,林先生更深情得让她觉得不可思议。那个任性的季少爷有哪点值得林先生对他这么好。
长的又不是倾国倾城,就算用女人的眼光看也只能算得上可爱有气质。他还总把林先生的好心当驴肝肺。一看就
是少爷日子过惯了不知道人间疾苦的纨绔子弟。
不过他病了,还病得不轻,这就是林少爷对他好的一个主要原因吧。原本就瘦弱的季少爷病起来真的挺让人心疼
,只是他平时脸上都挂着笑,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总是让人忘记他是个病人。所以虽然他又懒又任性,也没办
法真的去讨厌。
林先生找来了一大堆医生。来季府的这段日子,什么医疗队、专家组她算见过不少。但是像今天这么多人的阵势
还是第一次。
林先生在季少爷房门前等医生的会诊结果,他表情很镇定,但有好几次手上的烟燃到根部烧到手指才发觉。
医生终于出来,围着林先生用好多种语言哇啦哇啦讲了一大堆。说完一个个都摇头走了。林先生送走他们没有立
刻去看季少爷。他靠在季少爷门外的墙上站了很久,看着走廊顶上的灯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推开门的时候,季少爷坐在窗台上,身上盖着棕色的毛毯,越发显得人很单薄。他没有察觉到林先生在看他,
幽幽叹着气。她还以为季少爷从来不会忧愁烦恼,听到他的叹息声,心里也是一沉。
门随后被轻声关上。她想还是帮季少爷把明天的药也一起熬了吧。
听到关门的声音,季为乐迅速掩去忧郁的表情,对来人轻浅一笑。
“等不到二十六了吧。”不是询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林煜城没有急着反驳,也没有安慰,只是佯怒地责怪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悲观,这不像你。”
“我没有悲观,”季为乐拉了拉毯子的下摆,看不清表情,说,“我一直认为生命不在于长短,而在于生活的密
度、浓度、清晰度、厚度……你懂我的意思吧。总之这些度够了,我的生命展开来不一定比别人轻薄。”
林煜城只当他是诡辩,对他来说,如果生命中没有了季为乐,那他的人生根本就轻得不能再轻,薄得不能再薄。
他走过去,把季为乐连人带毯子一同抱起,毫不费力地坐到狭窄的窗台上,把季为乐放到自己怀里。可能是幼凡
的作用,二十四岁的季为乐的身体依旧纤细如少年。他总感觉如果自己是一块泥,那季为乐完全可以四肢展开地
嵌进他的身体。他多渴望能像那样,把他死死地嵌住,再不用担心他会逃走或是……死去。
虽然已经立春,但植物们好象还没有从冬天的余悸中回过神,院子里最早发芽的银杏树也早就枯死了。窗外除了
索索瑟瑟的青杉就没有别的绿色。
季为乐窝在林煜城的怀里,突然探出头指着窗外说:“柳絮!”
林煜城顺着季为乐的手指望出去,只看到一株挂着零星残叶的枝条。
“没有柳絮。”他抓住季为乐的手,把他冰冷的手指揣进衣服兜里。
“没有吗?”季为乐眨眨眼,“我最近怎么老眼花。”又回过头看看林煜城说:“还好,看你还挺清楚。”说完
,在林煜城的嘴上亲了一口,还故意亲的很大声。
他没有再见那个心理医生,也不想去深入探讨为什么他看林煜城不再是一团红影。
也许他那块四分之三也意识到他身体的状况了。闸门都生锈了还怎么拉。
林煜城显然不满足于蜻蜓点水,拉过他又重重地吻住。
当晚,他们相拥而眠。
睡到半夜的时候,季为乐忽然醒了。这种情况实在太少,就算在牢房的时候,他也睡的很香。
醒了就睡不着。他看着林煜城的睡脸,听着他的鼻息。他想如果他死了变成鬼是不是也可以在这样的夜晚回来看
他而他却不知道,或者他正抱着别的男人也可能是女人,就像抱着他一样。那他要不要把鼻子拿掉再把眼珠放到
头顶上吓吓那个取代了他位置的人?
这么一想,林煜城的怀抱突然变得让他窒息,他挪开林煜城放在他腰上的手,确定没有弄醒他,转过身睡到床的
另一边去了。窗外偶尔飞过一只蝙蝠,急匆匆的黑影在房间的墙上略过。连蝙蝠都这么努力地要活下去。
你敢说一只寿命只有三十年的蝙蝠没有一只活了几百年的乌龟快乐吗?
正把自己安慰得高兴,突然有个热热的东西来到他的腰上把他的身体往床中央带。他微微惊讶的转过头,以为是
林煜城醒了。却发现林煜城的眼睛并没有睁开。他只是睡梦中下意识地在寻找他的身体,本能地想把他的身体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