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我一时不小心受了伤,才会让他们有机可趁。」
白炽予苦笑应答,再次点穴止血,而在轻舔到唇上的微涩之际心神一乱。匆忙敛了心绪,压下身体残存的热度。正打算起身回房,却见到许承一脸尴尬的看着他,想说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当下已然明白了他的心思,因而一叹:「方才一时想不出其它方法,只好委屈光磊了。」
「你们……没有真的……?」
「没有。我也不想这样,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啧!真是玩火自焚。」
一边回答着一面低骂自己。说是作戏,其实真的也有想趁乱妄为念头,所以才……结果戏落了幕,身体却因刚才的一切而炽热难消。
但当下仍是耐着,因想起方才于光磊的离去忙道:「许兄!你快跟着光磊上朝!他刚才拿了官服就出去,一定是打算另外换好自行入宫。我得先处理好伤口,免得他回来时再发一次火。麻烦你了!」
「好!我明白了!」
虽然对白炽予的「玩火自焚」四字感到不解,但许承仍未多想,当下便依着他所言匆匆离开,换上官服在于光磊上轿离去前跟上了。
* * *
今日的早朝弥漫着一股异样的气氛。
虽然众人依然像平时那般依序上奏,间或夹杂以争辩,但于光磊总觉得有不少好奇的视线直往自己身上集中,即使在退了朝的当下亦是。一路上还有不少官员对他投以暧昧的笑容,好象在说「原来你不是淡泊,而是所好与常人不同」一般。离宫、上轿前,更给一个下属拦了住,说可以推荐他去外头玩玩,而给一旁跟着的许承斥退了。
本来就怒气仍存的心境因而更加的不快。尤其在想起之前燕成殷所言时。
「本以为于大人会玩得乐不思蜀,没想到还挺有节制的……那位出色的仆人想必将您服侍得很满意吧?」
而那时只是勉强压抑住怒火的于光磊终于忍不住发作,温雅俊秀的面容之上难得的流泄出一份阴冷,狠瞪他一眼之后便即扬长而去。
现下一想,大概是燕成殷或哪个侍卫将此事传了开……上了轿的于光磊心下寻思,而在忆起早晨的情景之时身子一热。
右手因而用力了拧了拧大腿,但眉尖却仍是结起了。气着的有很多,气自己没有察觉白炽予的计划,气白炽予的胡闹鲁莽,也气自己不当的反应。
虽说以男人而言,受到那种挑逗会有反应是很正常的,但他还是无法忍受自己居然会因白炽予的动作而……
即使夺门而出另外找地方换上了衣裳,却仍是无法轻易平息涌升的欲望。他那时着实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有力的拥抱、炽热的眼神、深印于肤上的温热。
以他们之间的交情,这些都是不该存在更遑论去回想的。可越是觉得不应,脑海中的景象便越是清晰。拧着大腿的力道更加重了几许,试图以此将之掩盖。
不料,换来的却是那总是唤着「光磊」的双唇微湿的画面。
他竟然会……想去亲吻那双……
「可恶!」
忍不住低吼出声。这样的他,怎么对得起对他照顾有加的白毅杰夫妇?怎么对得起将弟弟交托给他的白飒予?那可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白炽予呀!
即使是作戏,也不应该──
对了……不晓得他的伤势如何?有没有好好处理包扎好?
怒火在担忧升起的瞬间暂熄,却又记起自己老是这样纵容了他的任性而再度燃起。
不能心软……再这样下去,白炽予永远不会改进。他就是从小太宠他才会造成刻下这种情况。虽说他开棺验尸也是为了帮助自己查案。但于光磊只要一想到他竟然那样不顾自身安全的暴露在危险当中,些微的心暖又马上转为与担忧同样深刻的愤怒。
轿外护航的许承本想和他说说话,怎料才刚稍微掀起轿帘,便看到于光磊一脸冷沉,全身上下散发着怒气的模样。不管是什么话这下都说不出口了,只得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继续前进。
好不容易回到了尚书府,于光磊方下轿,便见到白炽予一脸无辜的迎上前来:「光磊,你还在气我吗?我已经把伤势处理好了。我答应你。今后绝不会再这般瞒着你了。」
低沉悦耳的语音带着几分讨饶的撒娇意味,听得于光磊心下便是一软,却仍是铁下了心的板着脸,冷冷道:「进屋再说。」
只有四字,没有其它。看他仍是一脸不悦的样子,白炽予心下暗叫不妙。他还是第一次看于光磊气得这般厉害,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许兄,你可知该如何让他消气?」
「我怎会知道?我和光磊相识八年没看他发过几次脾气,更别说是气成这样。刻下你还是和他谈谈公务,让他肯稍微注意别的事罢!」
面对白炽予的询问,许承摊了摊手,露出了一脸的爱莫能助。接着语气一转:「对了,你先前开棺验尸的情况如何?」
「入屋之后再说吧。」
白炽予苦笑道,当下便拉着许承直往于光磊书斋去了。
以前于光磊生气,他只要撒一撒娇,再讨个饶就解决了。顶多再露出个委屈的神情……谁晓得于光磊竟然会气得那么厉害?以前的方法刻下全不管用。他,该怎么让他消气?
总不能像哄姑娘那样买枝发簪或用什么甜言蜜语,甚至直接抱上床榻──虽然有些想这么做……买书给他,这招只怕也没什么用了。但给于光磊一直气着,对他而言可是比被狠狠砍一刀还难受。
心下如此想着,脚步却是未停的直入了书斋。目光凝向正独立于案前的于光磊,入眼的俊秀面容一脸澹然,眸中却可隐约瞧出些怒色。
果然一点都没有消气的迹象……白炽予暗自一叹,却只能敛了神情,转为肃然好谈谈接下来的正事。
三人隔案坐了,气氛却有些僵持。许承夹在两人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得暗暗叫苦。
却听于光磊首先开口,语音异常平和:「你昨夜私下前去开冯万里的棺,是什么时候有的打算?」
「……几日前你忙到大半夜还没就寝的那晚。既然皇上不允许你开棺调查,那么就由我来──不这么做案子根本很难有进展。我不想让流影谷如愿陷害你,更不想看到你累坏身子。」
不再多想其它正色答道,白炽予神情肃然间却又带着几分对于光磊的执着与关切。眼眸沉幽,而直与那双乍看平静,其实却只是压抑下怒气的眼眸相对。
于光磊别开了视线。
虽然早知道白炽予为何会去开棺验尸,但听到的时候心头仍是一阵暖意。但他终是将之压下不露分毫反应,道:「将整个经过说清楚。」
白炽予当下便将自己如何探知其坟所在,以及如何瞧出那是熟人所建,如何找出密道、潜入其中开棺验尸等一一说了。许承与于光磊此时方知白炽予所用的方法竟是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不由得暗暗赞叹。
可于光磊旋又想起他事成之后却又跑去惹事生非,还因而受了伤……当下神色便是一沉,语音染上一层冷意:「那么,你确定冯万里是毒发身亡了?」
「不错。」见于光磊本有好转的神色忽地转沉,白炽予心下暗暗叫苦,「但是何种毒却无法查出……光磊,我要你和我下江南一趟。这事儿,非得向于伯伯询问才成。」
他口中所指的「于伯伯」,自然是有「毒君」之名的于扇了。
于光磊因他所提而略为陷入了沉思。他才刚从江南回来,此时又去只怕……但时间紧迫,他又有重任在身,自然也只得照作。当下点了点头:「晚些我便同圣上禀明此事,明早出发──」
语音在凝向他受伤的右胁之时断下。虽然担忧,却终究没问出声。瞧他神色如常,应当是没什么问题才对。于光磊如此说服自己。
正事谈罢,也没必要留着尴尬。
「去准备行囊吧。」简单一句作了总结,而后便自起身离去。
看着他隐约散发着怒气的背影,白炽予不禁一阵无奈。
「白兄,劳烦你多费些功夫让他消气吧。」
一旁的许承已被那种气氛给吓得冷汗直流,终于是不得不开口,「光磊平时性子温和,生起气来却这般可怕……拜托你,让他消气吧!」
「我何尝不想?只是……唉……」
说到最后只能一声长叹。凝视着于光磊背影的目光格外复杂……
* * *
三人在下了决定之后便即启程赶往苏州。一路上仍旧只分成两骑,于光磊仍旧是和白炽予同乘。只是早先和谐的气氛不再,而是一片凝结冷沉。
白炽予虽不停道歉和努力示好,但于光磊除了怒容便是一脸冷淡,根本没有半点缓和消气的迹象。连到了擎云山庄,见到白飒予之时,他都还是一脸冷淡,让白飒予也被他的模样给吓了一跳。
初到当晚众人便直接歇了。翌日,白炽予立即前往于扇住处同他询问此事。
「怎么样,于伯伯?冯万里是否为遭人毒杀?」
将冯万里的死状道出,并将那块骨头交给于扇堪验一阵后,白炽予出声问道,「看得出是何人下的手吗?」
但见于扇端详了那块骨头好一会儿,而后又将之凑近鼻前嗅了嗅……「炽儿,你可还记得我以前同你说过的毒、药一体?」
「自然记得。毒可以是药,而药用错了也可以变成毒……您的意思是,冯万里是用错了药?」
「也不是这么说……应当说是他给人技巧的用没有『毒性』的药给折磨致死。那药不但没有毒性,更是难得见上一次的稀世珍品。只是使用不得法,便会反噬己身。也因为那药极为珍贵,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连流影谷都没有那药的资料。连我,也只是耳闻,直到三年前才首次见到。」
将自己所知尽数道了出,于扇的神情却是异样复杂。白炽予瞧着他神情不对,仔细思考他所言,因而突然明白了过来:「你是指『寒火』?」
有了如此认知,而神色也同时一变。
于扇点了点头:「不错,便是寒火。由于调制所需的两样药材太过珍贵,根本不可能随意拿来作为毒杀的工具,连中过的人都少之又少。所以根本没人知道中此药而亡的死状。连我都只是大略推想。因为这两味药材一为至阳,一为至阴,单是其一便足以令人获得相当于十年功力的修为精进。中了寒火,一方面虽会突然功力大增,但两味药性相斥而又极强的药材同时在体内作用,会导致该人寒热交侵。而没有内功的人经脉脆弱。根本受不住那突增的力量,更遑论要抵寒去热。造成最后经脉尽断,五脏六腑俱碎而亡,是极有可能之事。」
「但是,这世上咱们所知拥有这味药,而且能运用自如的只有三人。」
越来越靠近结论的情形让白炽予蹙紧了眉头。流影谷一定早就猜想到这一点,不敢贸然行动,却正好用来对付他们……
只见于扇一声轻叹:「除了冽儿之外的两人都很有可能,但聂昙早已归西,根本无从问起……虽说不一定是那人下的手,但你若前往相问,应该能有些收获。只是流影谷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这回说不定也是流影谷设下的陷阱。若真是他所为,咱们可就陷入两难了。」
「是啊……好个阴险的西门晔,竟然想出这一条计谋……」
白炽予低骂一声,心情却因极有可能面对的两难而一阵烦躁……压下不快,思量一阵后道出了决定:「这么办吧。我让光磊和许承留在庄里,独自前去。如此一来,行踪不易被人掌握,也能较快往返。」
「光磊留在庄里也比较不会遇着危险。你武功卓绝,即便是西门父子亲自出马都不一定能置你于死地。只是一路上还是小心为上,莫要莽撞。」
于扇和白毅杰是拜把,又未成婚,对白家四兄弟可说是视如亲子,故对白炽予多加叮咛了一番。白炽予恭敬的点头称是响应,脑海中却是浮现了于光磊的模样。
心下不禁一阵无奈──他,什么时候才会消气呢?
第十八章
重逢至今,已是两个月过去。时序由春初移至春末,江南柳絮渐飞,飘落无根。
不知是谁不小心泄露出了消息。趁着白炽予议事的当儿独自出来散心的于光磊在一间酒楼前给人拦了下,一问才知竟是当地知府设宴款待。且因于光磊于苏州才名极盛,结果,不但惹来大小官吏关切,连一些士子文人都前来拜会。一番散心因而变成应酬。于光磊心下虽不情愿,却难以推却。尤其之后受邀往太湖一游,一群文人在船上吟诗作对,引得他书生习气立起,竟也应和了起来。待到宴散,早已是翌日清晨。
瞧着东方初露的曙色,于光磊独立船首,心下歉疚暗生。昨夜吟诗作对弄了个通宵达旦,又未差人回山庄通知一声……虽说擎云山庄的探子一定会将此事回报,但心下多少还是对自己的一时兴起感到不妥。
回到山庄若遇着白炽予,只怕少不了一阵抱怨……因忆起那俊美的青年一声叹息。其实气早就消得差不多了,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而已。江湖险恶,于光磊说什么都不希望看到他出事。
毕竟……之前所见过的、那透胸而过的伤,太过怵目惊心。
对了,不晓得他右胁的伤势如何了?
想起自己一直都没主动去关心他的伤势,忆及那日滴落的鲜血,心头便是一阵抽痛……
却在此时,一声惊喊自右后方传来:「客倌!您这是做什……」
于光磊方循声回头,便见到一抹身影直朝自己而来,潇洒不羁,从容自适。下一刻,单臂揽上己身腰际,于光磊只觉得周身一轻,身子已然腾空而起,而稳稳落上了于原船右后方的一艘小船上。
知道来人是白炽予,于光磊因而不发一语,板着脸任由他将自己拉入小船草棚中。
只见白炽予在他身边坐了,俊美面容之上带着担忧也带着几许复杂。
「你便是恼我,也不该什么都不说就这般一夜未归……弄了个通宵达旦,你早就连年积劳的身子可受得住这番折腾?」
「这么说来,你那伤痕累累的身子又受得住你的鲁莽行事了?」
冷冷回问一句,却是完全出于担忧。目光不自主的凝向白炽予右胸。当年若是没处理好,他,是否连他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白炽予闻言本欲辩解,却在注意到他的目光之时化为叹息。
抬手,执起他的,按上了那右胸的伤痕所在……「正因为有了这个教训,所以我比以前更加谨慎。光磊,那晚瞒着你出去确实是我不好。但我说实在话。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一样会去开棺。因为我不愿让一切趁了西门晔的心。横竖都已着了他的道儿,那我至少要保全你……」
于光磊因他所言而身形一震。抬头,目光对上他的:「莫非,那凶手与山庄有何干系?」
「很有可能……当初我也没想到西门晔用计如此之深。这案子查出也罢,查不出也罢。他们的目的只在对付山庄。你是受山庄牵连,所以更不能让你代山庄受罪。」
回想起昨日与于扇的谈话,白炽予苦笑应道,但话中所言却惹来了于光磊语气平淡的一句反驳:
「我早已是山庄的一分子,山庄的事便是我的事,哪能说是受了牵连?」
「于事理的争辩我赢不过你,你说了就算罢……总之,这案子我非在期限内查出不可──只是刻下事关重大,须得由我独自亲身前往见一个人。待会上了岸我就要动身。光磊,你就和许承留在庄中,等候我查出详情。」
白炽予这下总算是将自己特意到湖上来寻他的主因道了出。时间紧迫,所以他此来其实是为了道别……这样的认知令于光磊蹙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