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晚上是不是吃错了药了?米罗。不,打从你离开雅尔多身边,就开始不对劲了,现在的你好像少了好几
根筋似的。用不著你操心,法兰索也照样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不管结果是幸福、是痛苦,他都会自己去选择、去
掌握。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法兰索最大的缺点就是无欲对不对?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当我在看到法兰索和雅尔多
打网球的时候,看著看著连我都激动了起来,他有一股不晓得该说是斗志还是好胜心的气势,咄咄逼人!”
这对米罗来说似乎是个大新闻,只见他惊得睁大了双眼。翔对这样的反应感到十分迷惑,不禁问道:
“你应该跟法兰索打过网球吧?”
“当然有!对雅尔多来说,网球不过是一种运动,与其说他想玩网球,倒不如说他是藉著网球来弥补平日的运动
不足。每次我们碰头的时候,他常常会叫我陪他打,但是结果好像都是在缎练我的腿力和腰力。”
听米罗清了一声喉咙掩饰尴尬,翔也不禁笑了出声。看来,米罗也同样被迫在球场上做了不少“运动”。
“那你对法兰索打的网球应该是……”
“了若指掌。”
米罗接上了翔的话尾,接著便摆出一本正经的神情。
“他的姿势很美,下半身耐力也够,加上又陪雅尔多打了这么多年球,技术想不精都很难。除此之外,他又有很
好的眼力与判断力,成为一个优秀选手的条件他差不多都具备了。
但是,他的个性却是他的致命伤——他不会攻击,能击出爱司球的时候也会放水,即使有绝佳的杀球机会,他却
偏偏下不了手。
他接球十分精准,抽球、削球也没一样不拿手;但是,他几乎没有求胜的欲望,所以他绝对不会杀球。
法兰索会在比赛中得分,大概都要靠接球和高球,再来就是对方的失误。这种侥幸的行为方式在雅尔多身上当然
不管用,但是雅尔多却会配合法兰索的步调,基本上也是不杀球,因此他们两个根本没有打过任何一场能称做比
赛的比赛。
他们有时候也会跟外人打球,但是雅尔多绝对不会让法兰索独自出赛,因为就算他技巧再漂亮,拿不到分的选手
怎么能让他在众人面前表演呢?所以他们都是打双打,由雅尔多和法兰索组成搭档。
不是我自夸,我真的没有在比赛中看过法兰索表现出斗志,不光是因为他们只是将球赛当游戏,而是雅尔多根本
没有教给法兰索攻击敌手的观念。”
翔哑口无言地听著米罗分析,接著重新点燃了一支烟,撇嘴笑了笑。
“看来法兰索压抑太久了。你要不要来网球俱乐部瞧一瞧?包管你耳目一新。法兰索打网球的方式每天都在改变
,昨天他们两个的对决简直是一场生死之斗!你说他从前不会杀球,这点我实在难以置信。”
这次换成米罗哑口无言了,翔口中的情景已经超越他想像力能及的领域,他只是带著不可思议的神情摇了摇头。
翔将所余甚长的香烟捻熄在烟灰缸里,站起身来。
“我差不多该告辞了,下次我再陪你慢慢喝两杯吧!”
“我等著。春宵一刻值千金,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
“谢了。”
翔与他视线相碰,便用眼神道了别。翔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也许是我多事了,但是我觉得,你是不是赶快跟雅尔多和好比较好?离预赛只剩下一个星期,上场比赛就像一
只脚踏进了棺材一样,万一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被留下的雅尔多会痛苦一辈子的。”
“你这只大乌鸦。”
“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罢了。我虽然从来没有抱著丢掉性命的打算参加比赛,但是不要带著遗憾乘上赛车,是我
一贯的宗旨。遗憾会造成比赛中的迷惘,分心往往会要了选手的命。现在的你满脑子都是雅尔多,你最好是使尽
一切手段,就算是当场下跪也要获得他的原谅,否则要是你一命呜呼,你连后悔自己爱逞强的机会都没有了。”
“谢谢,我会考虑。”
翔一听米罗的回答立刻耸了耸肩。
“考虑是无法解决问题的。有些聪明人就因为想太多了,所以事情才会越来越复杂。反正这是你的事,我也干涉
不了你的想法,但是万一你真的有了三长两短,到时候雅尔多一定会紧抓著法兰索不放了,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
结果,我希望能让法兰索从此留在日本。请你记住,这虽然是你的问题,牵扯到的却不只是你一个人——这是我
诚挚的请求。”
“我知道了。”
“再见!”
翔抬起了一只手,头也不回地离去。
等到翔昂首阔步的身影消失后,米罗又点了一杯掺水酒,并且叼起了香烟。
——三长两短……我总是在想著,我死后雅尔多会变成什么模样,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无法向他示爱也说不
定。一份缺乏保障的爱情,是承受不起誓言的。
此时,一只玻璃杯轻放在桌上,杯子的主人也在米罗的身旁坐下。米罗漠然地转过头去发现身旁的人竟是翠。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哪儿的话,我正在想今晚不想一个人独处,有你陪伴,我高兴都来不及。”
米罗露出一个微笑,搂住了翠的肩头。
“你要喝点什么?”
翠犹豫半晌,将头倚在米罗的肩上说道:
“我比较想去你的房间……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厚脸皮了?”
“这是我的光荣。可是,你今晚怎么这么客气?”
“是吗……上次我是因为喝了一点酒……”
翠用极小的声音说著,话中尽是怯懦与谦卑,之前那份狂妄与世故的神采已然不见踪影。
“那就让我来担任诱惑的角色好了。我今晚想与你共渡一夜,不知意下如何?”
“我的价钱可不便宜,你舍得付吗?”
“只要钱花得有价值,再高我也无所谓,你要多少我就付多少。但是,你必须陪我到天明,然后共饮一杯清晨的
咖啡。”
听完这话,翠轻轻一笑,握住了米罗的手。
“你这人真是温柔体贴,那我就给你免费优待好了。”
“你真大方啊!”
“这份礼遇只有今晚,而且只限你一个人。”
与米罗正面迎上的翠的眼神,认真中带著淡淡的哀愁。
“我们走吧!”
米罗推开椅子往柜台走去,吩咐将上好的白兰地送往房间,便与翠并肩步出了交谊厅。
这是法兰索首次独自在别墅过夜。尽管法兰索缠著瑛二陪他用了晚餐,但回到一片漆黑的家中,还是免不了感到
寂寞与不安。
他将屋里屋外的灯火全都点亮,又打开音响播放著音乐,虽然唱片中他钟爱的歌手正演唱著悠扬的歌曲,他却仍
心浮气躁地无心倾听。
淋浴后,回到自己房间,小猫便黏到他的脚边来玩耍。法兰索为它准备好饲料,坐在床旁,不经心地望著它进食
的模样。小猫填饱肚子之后,仔仔细细地整过毛,便跳到法兰索膝上。法兰索一面抚摸著它的背,嘴里则发出深
深的叹息。
——为什么心里这么闷呢?
有一团迷雾在胸中萦绕著,为了找寻出口而东奔西窜——现在的心情就像这样的感觉。
“应该不是运动不足啊!我每天早上都晨跑,也去了好久没去的运动俱乐部,流了不少汗,下午还跟瑛二一起练
车……我应该很累了才对;但是,又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为什么呢?”
他对著小猫说著,理所当然地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小猫像是沉浸在这份好不容易寻觅的温暖,在法兰索的膝上卷
著身子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只是因为雅尔多不在,所以心情才这么不平静吗?虽然两人还是处在剑拔弩张的对立状态,但是不与他共处在一
个屋檐下就会有如此大的差别吗?
话说回来,雅尔多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对於理论上应当深恶痛绝的翔,却每天邀他,不是打网球就是骑马,这
是为了弥补宴会那天晚上,自己对法兰索加诸的伤害吗?
不,邀翔一同打网球是宴会上发生的事。此外,雅尔多没理由试著为那晚的事做补偿,因为尽管那是他头一回强
迫法兰索,但在他的观念里,却认定错在法兰索。
那么,雅尔多是为了什么缘故执意要翔作陪呢?虽然很难讲他没有一点找碴的味道,但是看不出他有让翔出糗的
意思。事实上,翔尽管在网球与高尔夫方面局局落败,也总是摆不平胯下那匹马,但他并没有因此感到屈辱,反
而在每一次的练习中突飞猛进。至於法兰索,只是为翔学习速度之快而咋舌不已,爱情只有更加深,却没有幻灭
的迹象。
“我也是故意要跟雅尔多吵架的。”
法兰索撇著嘴喃喃自语道。
在这个世上,雅尔多是他最重要的,也是最喜欢的人,所以更无法原谅雅尔多对瑛二的鞭打及对米罗的诋毁。正
因为雅尔多是他长年以来抱持最崇高的憧憬与尊敬的对象,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容忍这样的行为。
小猫只是打了大的一个呵欠。法兰索倒向床铺,一双眼睛瞪著天花板。
“我……没有错……”
法兰索嘟嚷著这句像在说服自己的话,接著便闭上了眼睛。
由於知晓雅尔多会因此而悲伤,法兰索的心里也不好受。要是雅尔多真的彻彻底底对他大发雷霆,反倒能够减轻
一点心理负担。
——雅尔多……对不起,我真的很喜欢翔,这一点我绝对不会让步。
法兰索在心中呢喃著,不知不觉坠入了梦的国度。
是翔温柔的吻将他唤醒的。
“你穿成这样打瞌睡会感冒的。”
翔的话使法兰索彻底恢复了神智,他缓缓地坐起身来,而猫也在同时跃下他的膝盖,在地板上伸了一个懒腰。法
兰索不经意地瞄了一眼时钟,只见时间已过了十点。
“都是你来得太晚了……”
法兰索幽幽地埋怨。翔将一件皮制风衣递到他的眼前。
“穿上这个!这是我从前穿过的,可以保暖,我们一起去兜风。”
“兜风?”
“今天晚上天气不错,海边的夜空应该满美的。你不想去吗?”
法兰索赶忙摇了摇头,从床上一跃而下。
趁法兰索更换外出服的空档,翔逗弄著小猫,但火焰对眼前这个总是将自己拎来拎去的人始终不理不睬。
“你真是不可爱耶!表情比以前更狂妄了!”
吃了闭门羹的翔,颇不是滋味地骂著小猫,却听到身后传来法兰索的轻笑场,然后被一双手臂骤然牢牢抱紧。
“我们快出发吧!翔,我现在觉得好闷!打个商量好不好?让我来骑嘛?”
“不行!等到了之后再让你骑一下下。可是你牵得动吗?我的机车可是750c.c.的哦!”
“你放心好了!别看我这样,我的力气大得很。”
法兰索兴高采烈地放开了翔,接著奔向衣橱,准备挑选一条围巾好绕在颈上。
瑛二的350c.c.刚开始虽然让他吃足苦头,但现在却已骑得得心应手。就算是排气量大一倍的机车,骑乘起来应
该也困难不到哪儿去吧!法兰索想到翔还以为他一直骑著50c.c.的小孩玩意儿,不禁为心中想吓翔一跳的念头雀
跃不已。翔看著法兰索这副模样,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当翔与法兰索走出别墅的时分,米罗房间的电话也响了起来。由於米罗正在淋浴,翠便拿起了话筒。
然而,对方却一言不发。翠正后悔似乎不谇接这通电话时,对方便挂断了。翠放下话筒,推开了浴室的门,正关
上莲蓬头的米罗发觉他的身影,便对他说道:
“可不可以帮我拿条浴巾?”
翠递上了浴巾,接著说:
“刚才有一通电话,我顺手接了起来,对方却一句话也没说就挂了。”
“是吗?”
米罗一面擦试著身体,一面毫不介意地应著。翠垂下了头,接下去说:
“这样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我觉得那应该是你的心上人打来的。”
“雅尔多?怎么可能!我是跟他吵架之后被踢出来的,我还没去负荆请罪,他怎么可能主动打电话来。”
“可是……他说不定想跟你和好……”
米罗露齿一笑,将翠搂在胸前。
“你不必想太多,他是不可能跟我道歉的。就算错在自己,他也绝对不会低头认错。那八成是通打错的电话,至
少绝对不可能是雅尔多打来的。”
“真是这样吗……”
“千真万确,所以你别摆出这副表情了,别让这种事破坏了大好夜晚。”
米罗低头吻住了翠。
在断了讯的电话彼端,雅尔多正呆立著凝望电话。
打错了吗……不,刚才拨的的确是米罗房间的号码,那么接电话的人是……?
雅尔多一手持著盛了白兰索的酒杯,挨近了窗边。窗外展开的,是一片米罗的饭店望尘莫及的美景,一片光影闪
烁、如梦似幻的海洋。
雅尔多了望了一阵夜景,又回头将视线投注在电话上。然而,他不曾再次握起话筒。
同一时刻,瑛二正枕在哲生的臂弯里,凝视著缕缕向上飘升的香烟烟雾。
法兰索一日比一日更增光辉。有著翔的爱做后盾,他正朝著与翔并肩而立 的目标前进,只想著每一天都尽可能
地充实。现在的他,美得令人不敢逼视。
忽然,瑛二伸手夺下了哲生手中的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猛吸了一口,立刻就呛得不得不坐起身来。
“傻瓜,香烟这种东西不是你该碰的。”
哲生取回了烟,一面抚拍瑛二的背一面说道:
“抽个烟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
瑛二边反驳著,一边却激烈地咳了起来。哲生从背后拥住了他,低声说道:
“对不起,都是我把你拉进这种世界的。”
听到这句无法置信的告白,瑛二不禁睁大双眼,因震惊而无法动弹。哲生又继续呢喃著:
“你不必太免强自己,你可以在我的怀里想著翔,也可以喊著他的名字。你的心是……自由的。但是……我真的
喜欢你,我好想要你,就算只有身体也无所谓,把你给我吧!”
瑛二咬紧了下唇,用握拳的手抹了抹眼睛。
——别对我这么温柔!别对我这么温柔!
瑛二在心中呐喊著。
憎恨反而能为他带来救赎。怀抱一份无处宣泄的情感,瑛二祈求对哲生的恨意能稍稍平复他狂乱的心。
“瑛二……我爱你。”
感受到颈上双唇的温度,瑛二浑身一震,弓起了背部。
——翔哥……。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瑛二任一行清泪由紧闭的眼中滑落,顺从地倚在哲生怀里,心中不断祈祷般地重覆著翔的
名字。
起过几座山岭,来到了海岸线之后,道路上几乎见不到车辆的踪影。翔用著被警察逮到包准会吊销执照的高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