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距——云水苍茫

典音乐的狂热分子，你居然会弹也不弹给我听！这不是太不够朋友了吗！”

“……”好吧，这个理由成立……不过，喜欢古典音乐的东野望……呃，好怪喔！

已经是星期二了，钢琴合奏的事自然要优先考虑，社团活动那边就只好暂时搁在一旁。

端木闻要求黎嘉阳先弹一曲试听一下，曲罢，只见他欣喜的跟身旁的老师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而后那老师便走出

音乐教室，回来时领着一个很挺拔的少年，阳春般干净清爽的感觉。

此时的课室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一见那位少年，气氛立即被调拨了热度一般，细细的低语声变得张扬起来，

“啊，是方佑恩！”“全英班的精英啊！”“难道老师想让他们合奏吗？”……

端木闻的计划确是希望黎嘉阳与他合奏，冥冥中有个声音在说，搞不好他们的四手联弹要比以往的合奏要来得出

彩！

黎嘉阳坐在钢琴前姿态端然，安静美好的样子让人难以将他与篮球联系起来。但是，显然他身边的空气跟周遭完

全隔离开来了，他随意的翻着琴谱，视线偶尔停留在某一页，很快又翻过去。对方佑恩的出现，他只匆匆抬头望

了一眼。

很专心的个人世界。

方佑恩在他面前站定，唇角微微上扬了点弧度：“端木老师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四手联弹一曲，黎嘉阳同学，哦不

，是学弟。”

“嗯？四手联弹？谁的曲子？”黎嘉阳仰起头，一脸困惑的看向这个完全陌生的少年，有些迟疑，“你是……”

而后看向不远处的端木闻。

端木闻刚想上前解释，方佑恩就朝黎嘉阳伸出了右手：“方佑恩，全英班二年级。”

“……”黎嘉阳愣了几秒，才很是羞涩的握了下对方的手，有点微凉的触感，“我……黎嘉阳，综合班一年级的

。”

方佑恩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经常看你打篮球。”

“要弹谁的？”黎嘉阳的问话显得有点突兀，但本人却毫不自知。

方佑恩轻笑了一下，视线落在敞开的琴谱上：“谁的都可以。端木老师提议莫扎特，不过，要不要试试德彪西？

”说完笑容有些狡黠的味道。

黎嘉阳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点头：“好啊！”

然后，是抬起手，落下。

音律开始跃动，不可思议的充满默契，和声极富张力，潺潺淙淙地流过每一个听者的神经，挑拨起无法抑制的情

感。

在几欲合而为一的音韵中，耳朵很敏锐的能分出两中截然不同的风格正巧妙的融合在一起。

端木闻的脸上欢喜的笑容徐徐绽开。

确切说来黎嘉阳的琴声仿似漂浮不定的云朵，于漫不经心中时时散发着暖意，而方佑恩则如同白寥寥的日光，在

源源不绝发光发热的光能下藏着不经意的清冷。

落日斜晖灿然，仿若感染了德彪西的浪漫热情。

压轴节目便这样敲定为黎嘉阳与方佑恩的四手联弹，商议好曲目，又试弹了一次。待回家时天幕已似被刷上了一

层浓重的墨，只余隐隐约约的昏黄在地平线上。

“一起走？”方佑恩跟上黎嘉阳，盯住对方漆黑的眼珠问道。

“我要到A区取单车，”黎嘉阳顿住脚。

“那也一起走。”方佑恩笑了笑。

“……”黎嘉阳迟疑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方佑恩见状，微微笑道：“怎么了，学弟？”

“你的眼睛都没有笑，这样笑不会很辛苦吗？”黎嘉阳说完拉了拉下滑的挎包，“嗯，不跟你说这些了，一起走

的话就快点吧，我还有事。”

“……”方佑恩敛起笑容，眼底的冰霜立即弥漫整个面容，他看了黎嘉阳的背影好一会才跟上去。

一瞬间被人窥见了秘密，生之轨迹于平稳中被乱了步骤。

最厉害的不是聪明人，而是最澄澈的人。有种越接近对方将越会露出破绽的危机感，但越危险就越想去接近。

A区的单车棚里只剩几辆单车孤零零的支在那里，黎嘉阳牵来自己的那辆，看向立在不远处双手插着裤兜等他的

方佑恩，表情不禁有些纳闷：“你又不骑车，干吗等我？”

“嗯，就是有点想跟你一起走，想近距离多看看你。”方佑恩漾开笑容。

“……可是我现在只想踩单车冲出校门诶……”黎嘉阳一脸困扰，他急切想跟顾向寻见面。

“……”方佑恩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神经反应实在笨拙得可以。

“真的很不好意思，下次可不可以？”黎嘉阳真诚坦率的道歉有让敌人瞬间丧失攻击力的神奇作用。

自认骨子冷硬的方佑恩亦不能幸免，点了点头：“好。”

于是黎嘉阳便如同箭一般“嗖”地踩上单车远去。

有的人，你靠近他，即便他不开口，你也觉得他是一座最热闹的游乐场，因为你心底总会不由得感到很舒适，很

开心。

方佑恩相信自己确是遇到了这么一座游乐场，仿若是一次神迹。对方不论打球还是弹琴，那身影都不能让人忽视

。

手指还残余着德彪西的钢琴曲热源，这是第一次与别人四手联弹而没有出现以往那种违和感……

五

白白浪费了一个约会的机会，黎嘉阳白皙的脸上微微显示出懊恼的神色，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礼堂门口犹如众星

围绕的那人，直至对方察觉到他的目光而回望过来。很显然，对方是故意的。明明早就收到了校友邀请卡，却闭

口不谈。

……要怪也只怪自己没想到这点了，顾向寻是如此优秀的人，他念过的高中学校——以人才辈出著称的楠泽高中

既要邀请校友回来参加音乐节，又怎会遗漏掉他呢？想到这，黎嘉阳又不禁为自己和老师念的是同一所高中而窃

喜。

抬眼还想多看一会的黎嘉阳冷不防被人从后面抱住：“嘉阳学弟，我们要到后台准备了哦！”

原来是方佑恩。黎嘉阳拉下对方环在他肩上的手，目光恋恋不舍的从顾向寻身上收回，说道：“学长，时间还早

吧，不用现在就赶着准备啦！”

方佑恩交叠着双手看着依旧有些心不在焉的黎嘉阳，戏谑道：“难道亲爱的学弟你打算表演前十分钟才到端木老

师那报到？到时老师纵使心脏再好，也会被你急得心脏病发吧！”

“……”黎嘉阳惟有默默的微低下头，“对不起。”

方佑恩倒是眉开眼笑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也用不着道歉这么严重。现在一起过去不就好咯。”

一同转身往后台走去的时候，方佑恩瞥了眼被众人围绕着却明显不怎么搭腔的冷漠青年，唇角微微掀起，原来是

这个人。

顾向寻也没想到小鬼居然邀请他到楠泽高中作为约会。他原是不想回校参加什么音乐节的，但既然答应了小鬼，

也就勉为其难了。

想起来，高中毕业后就没再回来过这里了。可是一踏进校园，所有景象还是那么熟悉，一切仿似从未变过。尽管

时光已经确凿地从每个人身上碾过。

一来就被学校的领导、老师，以及一些尚有些印象的高中同学包围住。这让他一晃神以为自己还是当年的少年，

即使不情愿却还是担任了学生会会长的少年，即使一脸冷淡却还是有很多人喜欢的少年，即使、即使明知对方最

后一定会抛下自己却还是一如既往，甚至更加喜欢对方的少年。

顾向寻的眉头不经意的皱得很紧，分明有什么在压迫着胸口，沉重得让他想拔腿就走。却在抬眼时望见不远处小

鬼正傻傻的注视着他，清俊的脸庞微红，眼眸专注明亮。然后，内心出乎意料的平静了下来。

接着跟身边的人们一起进了礼堂，终于都齐齐安静了下来。偌大的礼堂，还是装饰得跟从前一样华丽光彩。坐在

前排嘉宾席的顾向寻在看向台上的时候，向来冷淡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瓦解了。

“没想到端木闻还真的留下来当小小的钢琴老师，你是惊喜还是伤心呢？老、同、学。”

身边的位置不知何时换了人，此时用近似嘲讽语气说话的是一位穿着黑色高领毛衫，眼神高傲的俊秀青年。

“夏鸣夕？”顾向寻略感惊讶的挑了挑眉，随后望向台上正充当司仪的端木闻，不再言语。

“哼，为了区区个钢琴老师而放弃钢琴，顾向寻，你还真是失败得可以。”刻薄的话语依旧不客气的自青年的薄

唇吐出。

顾向寻缓缓扫了他一眼，淡淡的说：“我有说过是这个理由么？”

“难道不是吗？至少你无法否认吧！”夏鸣夕冷笑道，近乎完美的脸庞不知为什么让人一眼看去就会不由得想到

“刻薄”“目中无人”之类的不美好字眼。

“那么，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顾向寻行事历来低调淡漠，“与人争辩”这等劳心劳力之事他没兴趣。多说

无益，他没有闲情去管别人怎么想。

“你！”夏鸣夕硬生生吞了块大石头，尽管早有预料，却还是感觉窝火。

他无法接受唯一能与自己匹敌的对方竟然临阵逃脱，当年的“萧邦神童杯”在外人看来是给予了他无胜的荣誉，

但对他而言却是深深的羞辱。因为，跟他决一胜负的对手——顾向寻在决赛根本就没有出现！那个荣誉简直就像

是顾向寻故意让给他的一样！这让他情何以堪！

“你连续三年得了学院奖，并且被德国莱比锡爱乐乐团相中。比起任性的我，你早就飞得不知有多高。没有必要

了吧，不是么？”良久，顾向寻终于转过头对他说道，淡定的面容看不出有何情绪波动。

“……少来了，我认定的对手一辈子都是我的对手。”夏鸣夕高傲的扫了他一眼，“我从来不会看错人。”

言下之意是顾向寻你的实力我会不知道！休想叫我放弃把你的全部实力给逼出来！你最好赶快给我重出江湖！

顾向寻但笑不语。

“这些学生音乐水准简直乱七八糟，唱歌的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来，拉提琴的声音比跳楼自杀的尖叫还刺耳。啧

啧啧，他们音乐课都在学什么啊！到底是学生猪脑袋还是老师没素质？”夏鸣夕像特意说给某人听一般，口吻满

是讽刺。

顾向寻微低垂下眼帘，其实不必夏鸣夕你的提醒，我早已决心不再给对方困扰。况且，已经事隔那么多年……

台上主持得正入神的端木闻丝毫没有留意台下，此刻他正为接下来的压轴感到紧张万分，手心都出汗了。本来他

就不擅长主持，何况这次又还请了不少校友返校观赏节目，他只好尽量不去看台下，以免吓得自己脚软。幸而搭

档的那位老师临场应变能力绝佳，他只需配合就行了。

“学弟，紧不紧张呢？”在后台，方佑恩笑眯眯的搭上黎嘉阳的肩。

黎嘉阳一脸困惑：“紧张什么？”

“……败给你了。不紧张那就上场吧。”方佑恩差点没在平地打了个踉跄，再次明白这个学弟某些方面的神经真

的粗得跟地下水管没什么区别。

站在台上，黎嘉阳一眼就看到了顾向寻，对方似乎朝自己微微笑了一笑。原本还有些恍惚的表情立即变得飞扬起

来，黎嘉阳扬了扬嘴角，好似在对顾向寻说，老师，你一定要认真听哦！我一定会让你吓一跳的！

两个英挺的少年甫一上场就吸引住了观众的目光。多少也有人会想即使他们的才能不怎么样，光看也是一种享受

了。

夏鸣夕跷起二郎腿，修长的手指并拢靠在膝盖上，唇边的笑意明显带着嘲弄：“这就是压轴啊。”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

压轴的四手联弹水准高得出人意料，不止观众被吸引得屏气凝神侧耳倾听，连夏鸣夕这个行家都不由得坐直了身

子，眼中闪着发现猎物的光亮。

是挑选的曲子问题，还是他们的水准真的超越了少年级别？！夏鸣夕微眯长眼，视线移至站在台上边角的端木闻

，对方的表情满起喜悦。看来，确实不是曲子问题了。

顾向寻注视着全身心投入音乐中的黎嘉阳，低下头闪过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到底是成长了，小鬼。

听力敏锐的夏鸣夕在临近曲终时忽地捕捉到一段用特别的指法演奏的旋律，无比熟悉。他的目光定在黎嘉阳身上

，他确定是他运用了那个特别的指法，把饱含深情的旋律拉长了音调而后上扬，变得空灵而更富情感。

对方已经谢幕转身走入后台，他的目光还未收回：“顾向寻，那小鬼是你教的对不对！”他猛地转头看向起身正

欲离开的的顾向寻。

顾向寻端凝的脸上划过一丝笑意：“你认为呢？”而后便从从容容的走出了礼堂，仿佛对方问了个很没水准的问

题。

“……可恶！”夏鸣夕明显一愣，不作二想立即往后台方向大步走去。

“嘉阳，你真是太帅了！我在台下听着简直感动得要哭！”

一进去夏鸣夕就看到一个头发挑染成紫色的吊梢眼少年正抬起手猛拍那个弹琴少年，叫嘉阳是么，我记住了！

在一旁喝水的方佑恩瞥见夏鸣夕的身影，觉得很是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刚想开口问，夏鸣夕就很快

速的转身走了。

“好啦好啦，东野！你拍的我骨头都要散了，我要出去找人了，呆会再找你！”黎嘉阳按住兴奋得手舞足蹈的东

野望，心思早就飘到约好在礼堂门口见面的顾向寻身上了。

只见他飞奔出后台，远远就望见在人群中依旧无比耀眼的顾向寻，他立刻跑了过去：“老师！”

端木闻迎面就看到黎嘉阳跑了过来，并叫了声“老师”。见少年一脸高兴的样子，以为他是为方才在台上的演奏

而欢喜的来找他分享喜悦的心情，于是原本要往后台去的步子在原地顿住了。

岂知黎嘉阳却丝毫没看见他一般，飞快地越过了他的肩头。弄的他哭笑不得，本能的转身看去，立时整个人僵在

那一动不动。

黎嘉阳正兴高采烈的对那个面容淡漠而俊秀的青年说着什么，端木闻清楚的听到那少年独特的青涩嗓音正用略带

骄傲的语气说：“老师，我是不是变厉害了？你听了会不会觉得感动呢？老师……”

青年一向冷淡的表情渗入了笑意：“小鬼，你还差得远呢。”

端木闻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睁大眼睛盯着青年，没错的，是他没错的。

六

“老师？”顾向寻注意到了视线，一抬眼就看见端木闻在不远处注视着自己，他轻轻点了点头，“好久不见了，

老师。”

“……啊，对，好久不见了。”端木闻的脸庞此时显得异常苍白，他蠕动着双唇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在看到黎嘉

阳正疑惑的看着他们时，下意识就咬紧了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