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躺在床上,像一朵绽放到极致的白玉兰花,恣意纵情全不掩饰。楚昆芜拥紧了他,有一种残酷而疼痛的快感
呼啸而来,让他几欲灭顶。
他曾有个沉默坚忍的童年,坐在黑暗的楼梯间终日不开口。任性娇纵的哥哥们还有不为楚家承认的姐姐们,在楼
梯上来来去去,留给他落雪般的灰烬。
他曾有双黑到过分的眼,喜欢眯起眼看人,神情就像一只饥饿了太久的独狼。这双眼见过鲜血识过暗伤,不只一
次见到父亲与某个不知名的女人颠鸾倒凤,然后干脆利落的抛弃,比扔一块抹布更随意。那个时候母亲就站在高
高的楼梯上,犹如蜡像。可是不管怎么样,这双眼,都再没泪可流。
他曾抱过无数女人,认识的不认识的,习惯了伤痛习惯了随时而来的伤害,连做爱都从不松懈的神经,让他看起
来更像一只怪物。没有爱情,因为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而且实在危险。路太长,他还远不够强大。
他曾毁了自己的朋友,放弃了自己的哥哥,不是不失望的。不是不相信美好,只是美好那种东西在他的世界里好
像从未出现。他也愿意慈悲,虽然那个看想来很蠢,可现实却逼近他半步不能退。更多的时候,施予慈悲,是需
要资格的,这资格他没有。
可是,现在他有了小希。像两个溺水的人紧紧抱在一起,那人甚至比自己还要坚决固执,不顾一切。
终于找到了一个人,何其幸运。
这个被称为家的地方,陈旧狭小,但绝对干净。
“小希,那个陈家,你都不要了?”
“嗯。”黑暗中陈希的声音低哑而索然“事实上,我在三岁的时候就己经从陈家走失了。”
三岁?楚昆芜忍不住哼哼“我还为是在十七岁呢。”
十七岁?看来我家楚楚对我调查的相当彻底呢。
十七岁的陈希曾与杨宇私奔,失败的私奔,愚蠢至极并且有个近乎惨烈的结局。在那个夏花如锦的十七岁,生活
终于撕去了它最后一层温情面纱,血喷大口獠牙尖利,一天一天一次一次让陈希明白,有些伤口是养不好的,有
些妥协更像是姑息,有些路上并没有转弯。
沉默半晌,陈希轻笑,声调干涩“啊,那次不是走失,是个良好开端。楚楚哪,你又吃醋了吧...”
三十七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不管怎么说,这个家算是建起来了,并且一步步走向正轨。
陈希喜欢在家里摆些奇怪的东西,不同造型的玻璃瓶,手绘的杯子,鲍鱼和虾饺开头的香薰皂,土土的碎花小窗
帘。
而楚昆芜则一向要求比较高,金边细瓷的茶盏,名家设计的古典书架,充满曲线美感的吊灯,绣有繁复花纹的精
致桌布,有时还会捧把名贵花草回来,随手扔到窗台上。
所以,综合来看,这个家的风格是相当诡异的,基本上可以说是毫无风格可言。
锦户陛下率领一众妖魔来温居,斗室之中立时水泄不通。
安小佳拎了一大袋橘子,金灿灿一张笑脸,一口气上到七楼微微有些喘,抱了小妖三句话不离本行“小妖,有喜
糖吗?!”
屁。中国的国情充许我发喜糖吗?而且,我还楚楚谁娶谁这个问题还没有商量好呢。
安南大人一向比较实际又直接,甩下一叠钱“你这个月的加班费和奖金。”
这是本人应该得的吧。拿这个当贺礼,是不是那个了点?陈希掂着那叠钱斜了安南两眼,可安大人安全无知无觉
,神情自若谈笑风生。
瞧瞧,这人果然是跟POPO学坏了!无商不奸,无商不奸...
张北大忙人今天又没到。他实在是身不由己,方泽砚师兄最近缠他缠的紧,用介于绑架和诱拐之间的手段把他弄
去了爱尔兰。据大家保守估计,这次出行,张北同学那岌岌可危的贞操必然不保,归乡也是遥遥无期。
人不来没关系,礼不能少。张北送了一套家用投影仪。对比度很高,图形色彩层次丰富,效果极佳,是北公子的
爱人电子狂人简朔的最近研究成果。
应该是个好东西,但陈希却不知道怎么处理它。房子小,往哪儿放呢?而且他和楚昆芜都己经过了看A片的心理年
龄,要这个东西做什么用呢?
锦户陛下在思想上的高度是别人无法企及的,别人还在生活最肤浅的边边角角下功夫的时候,他己经把手伸到触
及灵魂的那个方向去了,并且一击即中。
放了张卡片到桌上,锦户语重心长“这个你收着,我给你订了一套四库全书,你一周后查收。”
一屋人都相互扶持着吐了口血。这是可以随便开玩笑的东西吗?陛下记错了吧,是二十四史还是四库全书?陈希
扶着安小佳,弱弱开口“陛下,我家这么小,你把那些弄来,哪儿还有地方睡觉啊!”话说到最后,口气都转为
哀求了。
陛下不愉,深瞳望来清幽无边,却是再认真不过的态度“学无止境,而且小希你也摸鱼太久了。”
锦户陛下这是想从精神上把我彻底消灭了,非要鞭策出个文豪或者变态出来才罢休!陈希面如死灰,安南颇为同
情。
只是安小佳目不识丁全无概念,一边把电视机上摆着的粉色小猪玩偶掐的死去活来,一边奇道“不就四本书吗?
小妖你什么脸色?”
这还有办法勾通么?众人放弃。
过来温居,肯定是要留下吃饭的。陈希一笑,习惯性的抬袖掩掩唇。可现在不是在三界,他穿的是楚昆芜的衬衣
,过大了些,袖口又松又长,料子极薄映出他尖尖的下巴,浅影柔美“吃饭哪,热烈欢迎!我早有准备...”
不但早有准备,而且陈小妖还很给面子要亲自下厨,围了个蓝格小围裙,像模像样就扭去了厨房。
好奇宝宝安小佳趴在门边探头探脑,问“小希,你要给我们吃什么啊?”
纤指捉着菜刀,陈希按着根胡萝卜进行肢解,返身扬眉吐了两个字“炒饭。”
不是吧!安小佳惨叫。“别不知足啊!”陈希加过身继续,捉着菜刀的架式一看就相当业余“我多穷啊,你们得
体谅和无偿支援我。”
把胡萝卜切的七长八短,小妖丢下刀拿本菜谱研究。先炒蛋,再炒胡萝卜,再放饭炒。这么麻烦?干脆一锅出吧
。
放了油,小妖往里打鸡蛋,手一松蛋皮也进去了。这不太好吧,可是这么烫对皮肤不好,怎么弄出来呢?在小妖
思考的功夫,油锅里烟冒的很猖獗。咳了两声,小妖放弃思考,把胡萝卜也扔进去了。心想,嗯没事,那蛋皮一
会儿炒熟了再捡。
翻炒两下,小妖挺满意,下一步就是放饭,然后就大功告成了!
可他对现实情况的估计实在有点乐观,饭在电饭锅里,但小妖忘了插电。这下麻烦了,生米能炒熟吗?于是陈某
人又开始思考。这回锅里不但腾云,连味儿都不对了。
趴在门边目睹了整个过程,安小佳目瞪口呆几乎眼泪横流,也不知道是被烟呛的还是惊吓的。
锦户陛下冲进去把火关了,看着一锅黑焦焦的不名物质无可奈何,抽抽嘴角,挤了半天说了句“还是叫外卖吧。
”
干嘛,小妖不高兴。我还有个酸辣汤没做呢!还有,干嘛关了火,马上就熟了啊!
这儿正闹着,楚昆芜回来了,面色青白异常,挺热的天气身上却披了件西装外套。身后楚七公子楚文亦步亦趋,
手微扶在楚昆芜手肘处,一身紫衣在门外阴影处,浓到化不开。
楚昆芜是受了伤,伤在左臂,不是重点部位,出了些血己经处理过了。坐在床边舒口气,楚昆芜垂着眼沉默半晌
,抬手把陈希拉来拥到怀里,反倒安慰他“没事,小意思。这次是我大意了。”
陈小妖坐在他怀里,身上还系着蓝格小围裙,长发束在脑后,比平时多了些烟火气。小意思?多小的意思脸能白
成这样?陈希抬手去抚那人的脸,入手微凉。
手指一点点游移,轻如落雪,陈希却不说话,眼睛大而沉,干净又剔透。
倒是楚昆芜先开了口,唇边微有笑意,弱的像颗小小的火星“真没事,别担心。”瞧瞧,我父亲比你父亲可雷厉
风行多了,他从不玩那些虚的,直接就想要我的命。倒是爽快。“小希,你自己更要当心。”
我?陈希也笑,目若寒星春桃失色,恶狠狠在楚昆芜肩上咬了一口,哼哼“你都发臭了!走走,楚四小朋友,阿
姨带你去洗澡澡喔~~~”
那一身的腥甜血气,像一只刚刚征战归来的狐狼,残忍爆烈带着荒原的凛冽。
楚楚,难道不痛么?
三十八
帮楚昆芜洗好澡,陈希把他按到床上休息,并且在睡前强迫他喝了一大杯红糖水。虽然不爱吃甜,但禁受不住陈
小妖的威逼利诱软磨硬泡,楚昆芜同志还是硬着头皮把那杯奇怪又恶心的东西喝了“干嘛非要喝这个?”
陈希接过空杯,笑的像一只慈眉善目的狼外婆“补血啊,安小佳说很有用的!嗯,他还说过一个东西,也补血,
叫什么丸来着?我去问问他~~”
啊?什么丸?楚某人开始有不太好的预感。
“快睡吧你。”小妖把他埋进床里,自己到门外打电话咨询安小佳“嗯,就你说的补血的那个丸。。嗯,叫什么
来着?靠,你说的你不记得?!。。不,好像是什么鸡白什么丸。。。”
他与电话对面那个脱线妖讨论到风生水起,守在门边的楚七公子楚文受不了了,把他电话夺来挂了。什么莫名其
妙的药丸!他想以毒攻毒吗?
电话被如此简单粗暴的打断,小妖比较不爽,但他盯着楚七的大便脸研究了一会儿,决定这次就宽宏大量原谅他
了,并且安慰自己,这家伙准是又犯病,表理他。
楚七公子被调到楚昆芜身边做近侍,有一段时间了。陈希从陈家回来就发现楚总身边换了一群新鲜面孔,连小秘
书同志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斯文相,微笑起来春风送暖的伪文学青年楚七公子。
耶?陈小妖挂在楚昆芜肩上眨着眼,貌似无意的随口一问“以前那些黑衣大哥呢?被你炒啦?”
没。楚总抱着他答的也随意“那么好的人才,我可舍不得炒。我把他们送到西伯利亚打兔子去了。”
陈希脑海里广阔的西伯利亚大雪原上,一群西装笔挺的黑衣大哥,追在一只滚肥的老兔子屁股后面,一溜烟渐行
渐远消失在了地平线。他咳一声“那小秘书同志呢?他不给我送秋天的菠菜啦?”
他啊。。。楚昆芜抱着陈希脚步不停“秋天的菠菜,应该没问题。还三个月呢,他应该能站起来了。”
也就是说,现在是站不起来的。陈希窝在那人怀里,垂目不语。
楚昆芜进了办公室把他抱到书桌上坐好,俯下身去亲吻他眉心。小妖就势靠上去,伸手环了他脖颈,轻言“楚楚
啊,雷厉风行恩威并施都是应该的,但别太过了才好。”
监督不利,他把你置于险地,打断腿并不为过的。这个心软的小东西。。。楚昆芜轻叹一声,声音模糊而柔软。
此二人公然在公办桌上亲来亲去,其乐融融。一边站着的楚七公子却垂下头去目露凶光,脑海里暴雨惊涛。他,
竟然对四哥说教!!他凭什么?楚四是什么人,他也配?!
陈希配不配这个问题,楚七是没有发言权的,这事儿楚昆芜说了算。在楚七看来,自家四哥是中了邪招了魔,到
哪儿都恨不得抱上陈小妖,那表情柔和的人性的与楚总形象太不相衬了!!
偏偏他怀里那只也不是普通妖孽,有天竟然顶着楚七公子威力直逼天雷地火的目光扭到面前,眼儿眯眯的笑,索
骨处皮肤白细到灼目,问“我很困惑也很困扰,你说你到底是暗恋我还是暗恋楚楚呢?”成天眼睛直勾勾的。
啊?斯文白皙的楚七公子楚文当时就绿了。
小妖还契而不舍,颇为善解人意“没事,你直说吧。我对3P和兄弟恋都很宽容的。”
你宽容,但是我不行!!!那时的楚七第一次意识到,这不是个一般人,也不是个普通妖。
很快楚七就发现,一天之中最幸福的时光就是晚上,每晚十点他交班给楚十公子楚杰,得己逃离小妖,得到片刻
安宁。
楚十公子楚杰三岁开始在日本特训,身手是兄弟中最好的,是守夜的最佳人选。但楚七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一
向沉默少言任劳任怨的弟弟会跑来申请罢工。
楚杰在沙发上坐着,不动如山气势内蓄,语气却正相反,吱吱唔唔声如蚊蚋“不行,我不守了。嗯,守不了。。
。他们他们,”雪白到不甚健康的脸微红“我看到四哥,嗯。。。四哥为他那个。。那个口。。就是那个。。。
”
纯情的小孩儿说不下去了,楚七也听不下去了,莫名其妙的怒火上涌,火气充足映的整间屋都红通通的。他,竟
然让四哥帮他,帮他那个?!!姓陈的到底长了几个胆子,几颗脑袋?楚四是什么人,他也配?!
这个问题再一次从楚七心头狰狞而出,浇灭它的却是他亲爱的弟弟。
号称不近情色有性冷淡嫌疑的楚十公子吃了蚊子一样,小小声的问“七哥,那个,你说,那个。。是不是真的很
爽?”
啊?!斯文白皙的楚七公子楚文当时就紫了。
不行不行,这孩子太小,太不专业了。楚七捧着头放了弟弟的大假。
两天之后,陈姓小妖睡前左右望望,奇道“耶?那个夜夜来偷窥的马脸小帅哥呢,怎么不来了?”
楚七躲在暗处,先是愤怒。你才是马脸!想我楚家一门帅哥,英名岂容轻贱!然后就是吃惊,惊到冷汗尽出。
陈希他竟然知道小十的存在?!楚十这些年都白练了!还是。。。楚七又一次意识到,这一只应该不是普通品种
的小妖。
这个推测在几天之后被无可辩驳的证实了。
那天早晨林昆芜在卫生间处理他的胡子,陈希披着楚总皱巴巴的衬衣就晃出来了。去厨房洗了两个水果,分给楚
七一个,突然说“厨房窗子栏栅左侧你安的那个小东西,好像有人动过了。。。”语气懒懒散散,比情话还绵软
。
他。。。怎么知道?没空理这个了,楚七公子没什么风度的冲了进去。
“我怎么知道的?”事后陈希回答楚七的一百问“这是我家,我当然知道!”
这么细微的地方都清楚。。楚七微汗,接着问“那你怎么知道它被人动过了?”难道是做了记号,拍了照定位?
我怎么会用那么老土又落后的办法。小妖古灵精怪的偏偏头,手指点点自己太阳穴“这个,比那些都精确。而且
我有男人的第七感。”
男人的第七感?屁,我怎么没有!楚七虽然不以为然,但己经对他收起了轻视之心,目光里多了一抹探询。
今天,楚昆芜受伤归来,陈希却只顾东拉西扯开玩笑。楚七怒了,又一次否定了自己的认知,恶狠狠把陈希重归
白痴之列“你就不担心?有心没有啊!”竟然一句也不问,好像楚四只是在上班路上被人踩了一脚一样!是胸有
成竹还是太冷漠,冷漠到根本不。。爱。。。
楚七问的声音有点高了,陈希却不答。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把他的手拉来贴上自己胸膛,眼睛紧盯着他,深深的
黑色不由让人想起某种宝石,纯粹而魔昧。
那胸膛是凉的,里面一颗心犹如暴雨时的水面快速紊乱。那个银发美瞳的少年,笑语嫣然神色如常,心却跳的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