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小姐,”很容易地就知道叶若的想法,殷悠想了想道,“这世间有些事可不是想要放手就可以放手的。”特别是
这爱恨二字。
“时间久了,能不能放弃其实也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一直坐在一旁未曾出言的人突然淡淡道。
叶若与殷悠相视一笑,都有些无奈,这个人的想法好像总是最直接,也是最现实的。
背井离乡,在那样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想要去得到什么,又谈何容易?琉舒纵然真的不限制女子干政,但是,欧阳
晴雪若真要走到那一步,怕也不是短时间可以达成的。
岁月无情,足够抹去一切的痕迹。
漫长的追求过程中,也许早已遗忘了原本追求的意义。虽然有些可悲,却也是事实。
璟燚换了一杯热茶递到离夜手中,也顺势拉起他另一只手,放在掌中轻轻地摩挲着,柔声问道:“很累吗?”
离夜摇了摇头,朝着璟燚安抚地笑了笑。
紫眸迷蒙,仿佛弥漫了一层厚厚的大雾,驱之不去。
清浅笑意,掀起水波涟漪清澄,却又飘渺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逝去了。
看着那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的脸颊,璟燚还是满眼的忧虑。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血咒的发作似乎也愈发频繁了起来,离夜的身体就算不仔细看也知道在一天天地衰弱。
璟燚站在一边看着,却什么办法也没有。
离夜似乎比以前来得更加嗜睡,有时连续几天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那样安静地躺在床上,好像永远也不会再醒来
。
从原本的惊慌,到现在璟燚已经可以很平静地搂着静静睡着的他说话、睡觉,虽然悲伤依旧。
璟燚曾经很着急地去找殷悠来看看,但是,殷悠与他刚好踏进房门,透过幔帐就看见一双无比清醒的眸子。
如果以前璟燚还有些怀疑的话,现在无疑就是真正的确信了。
那个人安睡时,他是唯一可以靠近的人。
若是别时,该是喜悦非常,但是,想到他现在的身体,再怎样的喜悦也都被冲淡得无影无踪了。
殷悠曾言。
——都说是智者不寿。他本就是精于谋划人心,运筹帷幄。纵然现在的情势早已是今非昔比,也不需要他步步为营,
然后,多看的习惯有岂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四神一族之人的身体本是异于常人,所以,本以为于他而言本该无事,谁知道还有血咒。
血咒一分一毫地消逝着他的精气,虽不会引起什么疾病,但是,身体虚弱了起来,也更容易生病了。
“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好好玩一玩。”实在看不惯那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叶若站起来拉过离夜的手就要往
外走。
“欧阳小姐,你现在这样的身体你还想到哪儿去啊?”正在这时,凌霄推开了门,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叶若肚子已经可以明显地看到突出来了,算来也有五六个月了,殷悠一直都在,说是胎儿很稳,倒也不需要太过担心
。
不过,以这位欧阳静小姐不安分的性子,殷悠也只有摇头叹息了。
叶若一见凌霄,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是,还是很快一仰头,放开了离夜,走过去,拉着凌霄的手臂,道:“就只
是出去走走,不会出什么事的。”
殷悠哉游哉摇头感慨。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离夜基本上是往死里的惯,也懒得去管,所以,能管得住这位欧阳小姐
的怕只有眼前这位凌霄宫主了。
“现在人山人海的,倒真的不会出什么小事。”换言之,要出当然就是大事了。感慨归感慨,殷悠还是不忘记适当的
时候落进下石一下。
不意外的,殷悠此话一出,叶若立马几把眼刀就飞过来了。
殷悠当然是受得泰然自若,看得叶若恨得更是牙痒痒了。
对于这两个人之间孩子气一般地斗气,凌霄也只有摇头失笑了。
“今天天气不错,不如去湖上坐坐吧。”离夜突然出声提议道。
京城外有一个湖泊,现在街上人多,湖上想来比较安静,如此晴日泛舟湖上,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般安排,在场的众人想了想,都无异议。
叶若看看湖上清澄的湖水,手慢慢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笑意中多了些甜意,突然对身边的凌霄道:“你觉得是男孩
儿还是女孩儿?”
这问题叶若问了无数次,凌霄也随她,只微微一笑,道:“无所谓,都好。”
还是同样的答案,不过叶若还是有如初次听见一般明媚一笑。
“寒玥,你觉得呢?”突然想起了另一个人,叶若转过头看着离夜问道。
离夜正端着一杯清茶,听见叶若的问话,放下了茶碗,似有些无奈,道:“我又不是X光,你觉得我会知道?”
本来也料到他嘴里必说不出什么好话,但是,这句话一出口,还是让叶若不轻不重的噎了一下。
表情抽了抽,叶若还是不死心地又问道:“那你是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离夜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叶若就忍不住瞪着他道:“你敢说什么‘你的小孩管我什么事’这种话试试。”后面几个
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的小孩嘛,男女都无所谓,”离夜轻笑了笑,才道,“只要不像你就好了。”
本来前一句话叶若听得还喜气洋洋,谁知道他后面又加了一句,叶若气得脸通红,转过头对着凌霄问道:“像我有什
么不好吗?”
“好啊,”凌霄拉着叶若的手说道,“我觉得好。”
一番嬉闹,气氛倒是轻松愉快了不少。
“寒玥啊,其实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殷悠突然看着离夜问道,“你为什么一直都不想要一个自己的小孩呢?”
殷悠问这话倒没有丝毫挑衅的意思,真的只是有些好奇而已,不过叶若看了看璟燚有些发青的脸色,还是很佩服他的
勇气的。
“翼儿不是我的孩子吗?”离夜只挑了挑眉,不怎么在意地反问道。
“你知道我的意思的。”殷悠收起了脸上轻挑的笑意,正色道。
“因为那家伙根本就是少根盘,”叶若不以为然道,“我还记得以前有个女人跑到他面前说想要一个孩子,结果他很
无奈地问人家,”刻意学了离夜那漠然地语气,“你要小孩我上哪儿去给你批发去啊?”
离夜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似越来越有收紧的趋势,有些无奈地叹息。叶大小姐,你这到底是在害我还是帮我呢?
“你该知道,血缘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知殷悠不得到答案是不会罢休的,离夜淡淡道,“而且,我讨厌跟我留
着相同血液的人。”
还是没有什么情绪的语调,却清晰地说着“讨厌“,让在座的人都不由得一愣。
“寒玥,不论多么严寒的冬日,也无法阻挡春天的脚步。”叶若满眼的心疼,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春天总是会
到来的。”
说话时,叶若一双明眸,灿若明星。
离夜终于还是轻轻在唇角勾起一个温暖的笑意,道:“可是,无论是多么温暖的春天,四季更替也是无法避免的规则
。”
未曾出口的话——下一个冬日终会到来。
璟燚不知道离夜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这样的话,只知道指间传来的温度,冰冷又如严冬。
叶若觉得眼角似乎有些湿润,忙偏过头,至一边提过一个竹篮,打开来是一碗粥,对着离夜扯出了一个笑容,才道:
“出来这么久,你也该饿了吧。这碗鸡丝粥绝对是名家手笔,吃了一次想第二次哦。”
“叶大小姐的手艺我还是敬谢不敏了。”离夜道。
“我做的有那么差吗?”叶若不满意地撅了嘴,半晌终于不是笑道,“不是我做的,来,你吃吃看我就告诉你是谁做
的。”说着拿起勺子盛了一勺,作势要喂离夜。
离夜向来知道她的脾性,向后靠了靠,才道:“你吃吧,你现在的身体还是注意一些的好。”
叶若不满地尝了一口,道:“真的很好吃哦,不吃绝对是你的损失。”
无论是多么温暖的春天,也无法阻止下一个冬日的来临。
叶若清晰地感觉到小腹漫延开一阵剧痛,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倏忽之间已经昏迷了过去。
唯一的念头。
——幸好这碗粥你没有吃。
还有,残留着耳边凌霄悲痛的呼唤。
第 2 章
昏昏沉沉的醒来是因为身体内突然到来的痛苦,仿佛是什么珍贵的宝物就要失去的感觉。
不甘心地奋力睁开了双眼,入眼白净素雅的床帐,熟悉的熏香味道,冰雪一般纯净却似乎温暖的气息。
——凌霄。
果然下一刻,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却是不熟悉的乱与痛。
“到底如何?”清淡的声音,本没有什么情绪,隐隐间却似乎带上了几分急切,浑然天成的威势,令人不敢有分毫忤
逆。
叶若皱了皱眉,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干嘛一副别人欠了他钱的样子?
张了张嘴想抱怨几句,却发现稍一动就是痛彻心扉。
“静儿,别动。”凌霄双手温柔地握住她的想要覆上小腹的手。
恍惚间感觉似乎有金针入穴,因为疼痛使感觉不甚清晰,不过,意识却渐渐清晰起来。
似乎……是中毒了吧?!
那么,他们现在是在解毒了。
明白了,稍稍的松了一口气,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却看到凌霄满目痛楚,那样深入骨髓的痛让叶若一怔,好像明白
了些什么。
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本能一般,身体已尼开始挣扎。
“隐先生,还不动手。”感觉到她微弱的挣扎,凌霄冷声道,看着叶若双眸却是不相符的温柔。
殷悠接触到叶若惊恐犹带着几分疑问的目光,道:“静小姐,得罪了。”
一说完,也没等叶若反应,手中的金针直接朝着叶若的小腹间刺去。
脑中似有什么一闪,却如晴天霹雳。
全身已经无力,叶若只是满眼哀伤地看着凌霄,颤声道:“凌霄……他是你的骨肉……你不能……你不能啊……”
水样明眸一下子模糊了起来,泪水滑落,却落在了心间,灼得人心剧烈的疼痛了起来。
凌霄抿紧了薄唇,说不出一句话来,总见那一目灵动纯然,何曾有几日这般的无助与乞求。
咬了咬牙扭过头去,不敢再看那一番撕心裂肺。我可以舍弃一切,只要你幸福,包括我的骨肉。
叶若近乎绝望地看着凌霄,突然想起什么,抬眸看到一旁雪发轻扬,紫眸幽幽,雾色弥漫。
“寒玥……救救我的孩子……”有如子规啼血,嘶哑尖利。
这一声叫来仿佛用尽了力气,叶若好像连开口的力气也失去了,只哀伤地看着一旁的离夜。
离夜好像被什么定住了一样,半晌一动未动,最后只是垂眸摇了摇头,似乎无力却也是坚定。
离夜那轻微的动作好像将最后一丝精力自叶若眼中抽去了一般,叶若无力地闭上了眼,只有绝望的伤。
殷悠慢慢把金针收入盒中,本以为已经昏睡过去的叶若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却是满目凄绝。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似乎在哭泣,却没有泪水落下,“凌霄,慕容寒玥,我恨你们……”
低声的话语在静谧的屋子子里响起,只落了满地的哀伤。
叶若话音刚落,璟燚就看到身旁的人浑身一震,似乎承受不住一般。
不敢怠慢,璟燚连忙一手搂过离夜,抱起那单薄的身子放到了外间的软榻上。
想要稍离好查看他的情况,却发现手臂被紧紧拽住了,白皙修长的指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白,不自觉的似乎还有微微的
颤抖。
离夜微微低着头,雪色的长发垂在了身前,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璟燚看不清他的神情,却可以清晰感觉到,
至那指间传递的鲜明到令人心痛的情绪。
“她只是太伤心了,说着玩儿的,你不要放在心上。”璟燚一手握住离夜的手,轻声说道。
“我知道。”离夜淡淡的声音低低的传来。
璟燚慢慢地坐在了离夜的身边,心疼的看着他。
“其实,我希望她恨我,”离夜突然抬起头来,“这样,她也许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吧。”
“不,相信我,夜,”璟燚伸手搂过离夜,道,“如果她选择恨你,她只会更痛苦。”
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太长,但是,对于离夜与欧阳静之间的羁绊模糊的好像有一些了解了。
离夜伸手慢慢环着璟燚的腰,才缓缓道:“璟燚,有没有觉得我很没用?”
“这世间会觉得寒帝陛下没用的人,应该是不存在的吧。”刻意轻松了语气,带着些打趣的意味。
“不,璟燚,我真正想要留住的好像都没有留住。”离夜将脸埋进了璟燚的肩窝,声音低不可闻,“今天是这样,她
那样请求我,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就像当年,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后在我面前挥剑自刎……”
接下来只是沉默,璟燚想离夜也许想起了贤仁太后的事吧,记忆中这好像还是离夜第一次正面在他面前提及。
相拥着,所以璟燚看不清离夜此时的神情,平静早已不在,只有深切的恐惧。
我曾经留不住若儿,留不住母后,也留不住若儿的孩子,我是不是什么时候也留不住你呢?
殷悠和凌霄走进来的时候,离夜手中端着一杯热茶,垂眸似乎在想些什么,璟燚坐在他身边。
几人对视一眼,都是一脸凝重之色。
“隐先生,还是不知道是什么毒吗?”凌霄坐到一边问道,只在眼眸深处还能稍稍分辨出些许的伤痛。
“说来惭愧,这毒无色无味,甚至这症状都是闻所未闻。”殷悠手中拿着的正是那碗叶若只喝了一口的粥,原本潇洒
的笑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森然与苦涩。
殷悠师出蜀山,本是道家修真仙派,于药物之上说是冠绝天下亦不为过。殷悠继承师门衣钵,而此次居然连是何药物
都看不出来,该说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吗?!
叶若体内药性发作,本已是无解,最后殷悠不得不用金针将其体内剧毒尽皆逼入她腹中孩儿体内。叶若腹中孩儿大约
已有七月,已然成形,母子二人,只能留其一。
“离夜,此事由我来处理吧。”凌霄并无多少商量的意思,仿佛只是在告诉离夜他的决定,不过因为常年的修养仍未
失了礼仪。
离夜微微颔首,也不知道是表示知道了还是答应了。
“这件事,我不能袖手旁观。”坐在离夜身旁的璟燚突然沉声道,顺手拂过离夜眼前的发丝,与言语不相符的细致与
温柔。
此事一看便知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最终指向的目标绝不是叶若。步步为营,也真是机关算尽。离夜可以怀疑任何人,
却绝对不会去怀疑叶若。
璟燚简直不敢去想,当时喝下那碗粥的若是离夜到底该是何种结局,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只怕……
稍用力握紧了拳头,垂眸掩饰了一眼的血腥与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