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水无痕。而我现下的绵软纵容,亦是对当年刁钻叛世的彻底更改。
身下风光绝佳,已不容我却步。
一夜绵缠,旖旎无限,这孩子终究年轻,没多久便丢盔弃甲,恣意索欢,最后趴在我胸前,沉沉睡去。
我慢慢抱开他,他起先有些不愿,片刻便抱着枕头被子做起春秋长梦,还摊手摊脚,大模大样占据地盘,害我无处容
身。
我便到楼下客厅里吸烟,并不开灯,火影明灭,烟灰点点。
这是男人最随意的玩物,我可放弃酒,却不能摒弃烟,柳江南则不同,他嗜酒如命,所以常常诽谤我的喜好:「香烟
虽好,美酒更佳,我只见美人于酒后落衣,并不见一根烟后,哪个美人陡发兴致,肯同你一夜缠绵。」
那时候,我但笑不语,他正裸身踞我床上,肌光胜雪,嚷着要我开酒助兴,可惜那酒他也未能享用多少,半数倾在他
身上,尽付我口唇间。
沙发过于舒适,无意有意,仿佛入眠,有霓虹光影变迁,归于黑暗。一梦醒来,但觉手麻腿酸,睁开眼,聂雨不知何
时连人带一张毯子压到我腿上,入梦深深,一脸孩童颜气。
我看过时钟,已然六点,便把他摇醒,他翻身躲避,差点跌到地上。
我连忙揽住他,笑道:「快醒了吧!」
聂雨勉力睁眼,喃喃道:「我只想睡觉!」仿佛我是日日唤孩儿起床的家长,恶行恶状,令人生厌。
我便问他:「你怎么到楼下来?」
聂雨晃晃脑袋,四下一望,惊道:「我怎在这儿?」又望向我,眼神无辜:「我只记得去洗手间!」又道:「难道我
染上梦游毛病。」拉着我的手臂道:「以后秦先生费心,免得我睡梦中游过大西洋。」他倒愿意挑战杰尼斯。
我连声答应,暗道只要你没有梦中杀人习惯,我皆可容忍。
他便欢天喜地抱我,笑道:「我是孤儿,以前死在角落里也无人问津,现在好了,不过胡乱梦游,秦先生便四处找我
。」
我竟然心中一动,扶起他结实小巧的下巴,细细亲吻,他挣了两下,手臂便缠上来,微张着眼,睫绒细密,两泓清亮
的眸。
用完早餐,聂雨自去拍他的连续剧,我驱车去公司,年月相复,幸好最近保镖尽撤,独得一人轻松。
处理完几件公事,竟觉心跳眼花,无端惴惴。
突然电话接入,秘书小姐道:「傅篱先生!」
电话里,他声音有些模糊,道:「秦欢,你现在有空么?我有话同你单独讲!」
我便问地址,他道:「欣荣路,玉峰花园。」那是一间咖啡厅,去的人不多。
我穿上风衣,驱车前去,暗自思忖,却是脑中空空。
进了门,有人过来,轻声问道:「秦先生?」
我点点头,他便带路,走廊深暗,鬼影幢幢,我心下有所警示,傅篱要同我玩什么把戏,他本妖仙,同我这凡人有何
纠缠不清。
行至一房门口,那服务生退去,我起手敲门,但闻傅篱声音细细:「请进!」
我略一沉吟,推开门,但觉脑后生风,急忙侧避,转过身,一手枪抵住面门,已无可避。那持枪者我也认识,便是那
夜行凶之人,至今腹部伤痕历历。
我苦笑一声,叫道:「荣六公子!」可怜他为弄我到手,竟费这么多工夫。
荣六果然从一侧走出,周匝几人,衣黑持枪,面如木石。荣六仍是面容苍白,更显他眸光邪惑,只可惜他这一身骨骼
清奇,本可恃宠在家,安安稳稳做个怡红公子,大家心静。
傅篱坐在角落的沙发里,被人持枪相对,面前尚摆着一只移动电话,他眼里闪过一丝羞愧,顷刻淡无表情。
荣六笑道:「我抓你可是费了好些工夫,哥哥几乎把我身边人都弄走,害得我孤家寡人一个。」
他口吻仿佛孩子抱怨,又一指傅篱,笑道:「正好刚才出来遇见他,便想让他把柳三弄出,然后抓你,岂不易如反掌
,结果他更替我省工夫,告诉我不必通过柳三,也能把你弄到手。」
多谢傅篱,没有知会柳江南。
我便开口:「荣六公子找我有什么事,秦某能帮的自然相帮。」
荣六笑道:「唉唉,其实你我本无冤仇,谁叫你在哥哥面前编排我,老头子也要教训我,我不报复你,怎么心甘!」
说话间,他手里翻出一副手铐,丢到我眼前,道:「自己戴上!」
身后手枪一顶,我便无话可说,我不怕荣六,却怕这亡命的祖宗。
让人自缚的滋味总不好受,我也无可奈何,只好小心避开手铐内倒刺,为自己戴上,荣六笑嘻嘻过来,伸手在手铐上
一捏一拉,鲜血淋漓而下。
我皱眉叹气,像荣六这般单纯而手段恶毒之人并不多,他若生在寻常富贵处,也不过是个黄宝宝,若他足够聪明练达
,亦可同他哥哥争争天下。
可惜他招法恶而不阴,只学得他哥哥皮毛,再加上一群乌烟瘴气之人熏染,便成了眼前只知自己,不识旁人的恶少。
我只庆幸,今日没有柳江南到场。
荣六倾身过来,一脸厌恶,咬在我唇上,胡乱一亲,呸呸道:「不过如此,哥哥还五迷三道!」
我头疼不已,宁愿与他哥哥打交道。
他仿佛随身携带百宝箱,片刻手执长鞭,站在我面前,挥舞两下,神采奕奕。
鞭梢挥来,并无准头,一下落在颈项,一下落在小腿,大约十几下,他便气喘吁吁道:「阿鸿,过来替我!」
阿鸿轻声道:「少爷休息一下,一切有我呢!」便自我身后出来,接过鞭子,枪口没有丝毫离开我的头颅,这才是行
家作风,不肯轻视他人,焉知我有反心,亦无反力。
荣六告状道:「抽人鞭子也这么累,以前不该只劳你动手!」
我几乎气绝身亡,看来今天被打死前,先被气死。
阿鸿轻声细语:「少爷歇会儿。」毫无当日在我眼前的嚣张气焰。
荣六果然坐到一边,掏出耳机来听,含笑望过来,仿佛看电影般悠闲。
阿鸿轻笑道:「你可以躲!」躲闪之间,又是猫咪戏鼠,被人毒打已是倒霉,为何还要抱头鼠窜,增人笑料。
阿鸿抿唇一笑,扬手一鞭,果然是个中高手,简直痛不欲生,前胸一道血痕,我不由默念,柳江南、荣四抑或封玉堂
,无论是谁,出来一个,结束我此刻痛楚,阿弥陀佛!
看来诸神一向忙碌,无暇顾及我区区凡人,额头上有血蜿蜒,模糊了眼,看什么都是血红一片。
我渐渐自沙发上滑下,跌在地上,动弹不得。
终于听见荣六道:「先停停,你去看他死了没?」
脚步细碎,一人走到我跟前,轻声道:「秦先生!」是傅篱,将我翻身过来,仰卧在地上,唇上一片湿润冰凉,可能
是沾了水的手帕擦拭。
傅篱道:「人也教训了,请荣先生高抬贵手。」
荣六笑道:「我没有理会你,你倒招惹起我来,你拿什么要我做你人情?」
我心中一惊,勉力去拉傅篱,不许他开口。
傅篱轻笑道:「你哥哥的喜欢!」一语中的。
荣六似有不屑,道:「你能有什么手段?」
傅篱仍是轻笑:「你哥哥喜欢他,你却只忙着争宠,如何招你哥哥喜欢?」
阿鸿插嘴道:「少爷,莫要听他胡说!」
傅篱仍笑道:「我只知道若要讨好人,便须把他喜欢的奉上,日久天长,又是兄弟,你哥哥还能慢待你?」
这是黄宝宝讨好他哥哥的把戏,傅篱无师自通。
荣六笑道:「果然如此,你出身娼门,最会讨好他人。」
傅篱也不气恼,只是俯身擦我脸上血迹,气息冰凉,喷吐在我脸上。
荣六扯开他,同我脸对脸,道:「你最聪明,若把今日之事告知哥哥,我也不会饶你,从今以后,我便待你好,你同
意么?」又突然眉开眼笑道:「我现在便去搜寻漂亮宝贝,何愁哥哥不喜欢我!」
我若有兄弟如此体贴,必如荣四一般呵护。
我无话可说,荣六、阿鸿同从人离去,仿佛小孩子过家家,一切尽可推倒重来,无人受伤。
傅篱将我慢慢扶起,道:「可以走么?」
我看向窗外,已然黑暗,轻声道:「可以。」
傅篱道:「我被他们绑来,正好开你的车,然后去私人诊所,尽可放心,不会被媒体追踪。」
我将车钥匙与他,由他折腾,筋骨未伤,只是肉疼,不知我欠荣家多少,非要我如此偿还。
车停在一家小诊所,隐有灯光,傅篱下去片刻,便有人同他出来扶我。
纱布蘸着药水敷在脸上,一阵刺痛,那医生笑道:「不必担心,我毕业美容科,如留疤痕,请你来砸我的招牌。」
我忍不住反唇:「请先生看清男女,再行安慰。」
那医生声如轻铃,笑道:「傅篱带来的人,没有一个不看重皮相。」
又向傅篱道:「多谢你偶尔拜访,病人都是美人,医生也不会过劳死!」
耳边剪刀起落,想必一地衣服碎片,凌乱如人心,我却已顾不得,且先休息片刻。
依稀里有人走动,笑声再起:「快起来,你嘴唇尚青肿,禁不起一个吻!」
我缓缓坐起来,浑身酸痛,傅篱过来,道:「我们回去!」便伸手相扶,帮我套上一件外衣。
那医生眼神欢活,同傅篱握手拥抱,致惜别之情,还道:「柳江南才是真美人,下次带来我认识!」
出门上车,傅篱方道:「没想到你会如此隐忍。」
我不由苦笑:「哪里,是我懦弱不堪。」
傅篱低声道:「我以为你会立刻致电江南。」
「要他出头挑荣四的场子,为我雪恨?」我看向他,眸中切切。
他一手伸过来握住我手,道:「方才我告诉江南,我正同朋友聚会,回去晚些。」
我略一沉吟:「明天我出差,意大利,短则半月,长则──至伤好可见人。」
傅篱望我一笑,眼中水光隐隐,半天方开口:「秦欢,我愿你早日脱离苦海。」
我微微一笑,闭目不语。
傅篱尽职尽责,将我送至家,又开我的车施施然离去,他若生于豪门,连荣四都甘拜下风。
聂雨果然在家,听见门响便跳过来,一见我就大叫:「怎么回事?你遇劫匪?」
我便笑道:「哪里,平地摔跤,你难道没有过?」
聂雨已然拉开我衣服,连声道:「摔跤能有这种伤,这根本是鞭伤,你唬我。」又去拨电话叫医生。
我连忙拉住聂雨,同他坐下来,握住他双手,道:「安静些,我同你慢慢讲!」他眼睛一眨不眨,直望过来,所有关
切,分毫无假。
我绞尽脑汁,编撰理由,终于正色道:「我有一个朋友,为我公司融资,可他父亲与我父亲是世仇,故而被他父亲教
训。」
聂雨睁大眼睛,道:「父亲能有这么狠?」
「啊!是他继父……」我连忙补救,道:「他继父请家法制他,我受人恩惠,岂能让他代罚,便亲自过去,结果……
」我耸肩撇嘴。
「是封先生么?」聂雨嚷道。
「什么?」
「你刚才楼下停车,我想下去接你,结果有电话打进,说自己姓封,又问你在不在。我说你马上进来,他便说夜深了
,明日再同你谈。」聂雨一席话,如炒豆子,最后咬着下唇道:「他肯定也受了伤,所以没精神同你详谈。」
我连连应下,感谢这孩子又愚钝又聪明。只是封玉堂,你这次看到多少,又知道多少?
终于安抚下聂雨,他仔细看过我每道伤口,仿佛要揉眼睛,又被我随口的胡言乱语弄得笑起来,半天才道:「我都忘
了,我们的女主角放导演鸽子,导演又找不到合适人选,好像还有赞助商撤资,只好暂停拍摄,无限制暂停。
「可怜我第一部连续剧,就这么无疾而终。」说完一脸沮丧。
我连忙安慰他:「正好明天同我去意大利。」
聂雨立刻欢喜起来,咏叹道:「罗马,罗马是我到过的最美丽的城市!」在我怀里挺直身体,微仰下巴,好一副贵族
派头。
我被他的欢喜熏染,也不管不顾起来,一觉睡到天明,打电话告诉助理要出门,幸好手下有几位经理,各有所长,且
能独当一面,又知会柳江南的秘书,说我要携美远游。
戴着墨镜出来,尚觉阳光刺目,一路直去机场,聂雨言语不停,十分兴奋,我劝他在古竞技场裸奔一匝,方不虚此行
。
到了机场,四周人皆满面肃容,行色匆匆,反衬得我一身闲适,悠然自在,心中万分得意,且美人在侧,夫复何求?
坐下来候机,聂雨突然拉我,轻声道:「有人过来!」
是封玉堂,阔步走来,面上喜怒不定。
我便要聂雨去买水,今天登机人异常多,买水均须排队。
封玉堂直接坐在我身侧,声音里无奈多于怒气,只道:「负伤远走,你真有本事!」
我连忙笑道:「是我不中用,远走避祸。」
封玉堂眸光陡变,道:「荣四的心,路人皆知,你存心要他歉疚,要他看牢一切人等,留你与柳江南平安度日。我若
为荣四,便要哭死,只因幼弟不肖,便情绝佳人。你敢说,你被荣六拘押,毫无自救手段,还有傅篱在旁,他分明是
个狐仙!」
果然旁观者清,我逞荣四待我之心,着实不光明。
封玉堂又道:「你进那门时我便知晓,只是你扶助柳江南,受那一顿鞭子,也是值得!」
我笑着叹气,这般男人心地,天下共此。
封玉堂颓然叹气:「你自己斟酌。」起身欲离,一身落寞。
我伸手同他握别,但现腕上薄层纱布,封玉堂没有握手,只轻握在手腕上,轻声道:「若有人肯为此落泪,下次你还
会不会这般妄行!」看了一眼奔过来的聂雨,转身离去。
聂雨递水与我,问道:「什么人?」
我捏捏他的脸蛋,笑道:「一个朋友,你买水怎去那么久?」
聂雨努嘴:「你看那儿多少人!」
我拉他去乘飞机,刚起飞便睡着,沉沉入梦。
醒来时,聂雨正在摇我,四望机上无人,他有些气恼,抓着我的前襟,道:「好端端旅程,被你全睡光了!」
我一边哈欠,一边安抚他下飞机,旅店安顿完毕时,他已生龙活虎,拉我出去浏览罗马。
神庙,喷泉,广场,一一行来,聂雨有些心急,大有一日看尽长安花的迫切,其实不过是几根石柱,几段断墙,有些
灰蒙蒙的,还要勉强我等去遥想它们当年的金碧辉煌。
教堂还有几分趣味,高拱宽廊,间中镶嵌名画,用色亦是大片的亮蓝与朱红,鲜丽丰活至极,让人眼明心亮。
还跑到雪莱的墓地看上一眼,这儿只葬有他的身体,他的心葬在英国,可这里的石头上仍刻着「心中心」,可见大家
都喜欢他的心房。
济兹墓相去不远,也没什么神奇,除了墓碑上最末一句:这儿躺着一个人,他的名字是用水写的。
我念给聂雨听,他便曲解这是贾宝玉的墓地,不顾我告诉他本意乃济兹自谦,意在表达一生尽去,流水无痕。
一天下来,身体累,脑子更累,被聂雨喋喋不休的胡言乱语吵闹,看他实在不肯停,便拿吻敷衍,因在大街上,他便
识趣地脸红片刻,有路过的意大利男子微笑望来,他越加羞窘,犹争强项,冲人家抛半个潦草的飞眼。
晚餐时分,聂雨建议去吃最经典的意大利细面,尽管经典并不意味一定好吃,自餐馆出来,发觉离旅店并不远,索性
步行回去。
他不嫌风凉,衬衣全开,赤露胸膛,双手插入裤袋,一面催促我快行,恨不得拉我跑起来。
我气喘吁吁追了两步,将他拦腰截住,肌肤触手微凉,滑腻柔韧,他便把头凑过来,胡乱亲吻,不小心亲到脸上药水
,又连声哀叫:「好苦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