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牡丹——北堂深青

越是亲近某人越是克得厉害。所以被送进寺院，为得不过是了却红尘，独善其身，于人于己都有益无害。那时他不信

，他不相信命，于是便学了批卦算命……只是这命越算，越觉得难以掌握，人间是非，就算自己将命中注定的事情告

诉对方，他们还是会向着那条不归之路行去，不过是多绕了几个弯子罢了。他想破命，他想如果人不行，那么花草总

是可以吧，就算不能言语，就算静默如天地，只要有人陪，感觉也像是有了家人，有了依靠。所以那时他才会接受那

个白衣人的种子，他期望的不是种出花来，他只不过想要一个希望。所以后来连师父也去了，同门师兄们也都走了，

他却依然留下来。再后来璎珞来了……想到这里，远山笑了，淡淡的，让殷九龙没由来的心疼。

“也许吧……”回头叹息着，手伸向榻上的孩子，轻轻拍着，就像很久远以前哄璎珞睡觉时一样。“璎珞本就不属于

这里的，他在这里陪我十年，足够了。”到这里，就这句话殷九龙才突然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个青衣沙弥，竟是什么

都知道的。不仅仅是他和璎珞的对话，还有璎珞的身份，亦或是自己的身份，他好像全部都知道。只是就算知道了，

他也依然不为所动，依然不避不逃，依然让他欲予欲求。“是因为他是璎珞，还是因为他陪你十年？”

无语，远山没回答殷九龙，只将安静的眸子投向窗外，天已经快亮了……就在殷九龙觉得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听

见了一声低低的叹息，然后是很轻很轻的声音，自言自语般的说：“因为他是璎珞……”便再也没了声响，已经没什

么可以说的了。窗外高亢的鸡鸣，时间快到了。

第七章 变

粗布被褥粗木床榻，上面的睡着正香的孩子眉头不耐的拧起，谁，谁这么吵？

小波缓缓的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他觉得这一觉睡得无比的安心，好像一直有人在他睡着的时候守在他身边，所以才在

睁开眼睛的时候下意识的去寻找某个人的身影，却没找到。抬头望去天已经大亮了。

这里……是哪？

依稀记得，昨日晚间回家的时候突然被人从后面袭击，而现仍不明白自己身处何处？动了动手脚，没有觉得不便，便

摸索着下了床。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檀香的味道，是寺庙里常常可以闻到的味道。四周的墙壁上没什么装饰，只是在靠近东面的墙壁上

贴了副佛像，看上去明显是寺庙的房间。

是……远山的……家吗？

小波没有来过寺院，镇上也少有人来过，所以对他来说，远山住的地方仅仅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像，现在却下意识的联

想到远山，感觉那在睡梦中的温暖也并不是没有根据的。如果这里真的是远山的禅房，那么远山呢？

还没来得及细细的想，小波突然听见屋子前面传来嘈杂的吵闹声，好像有很多人在争吵着什么，刚刚好像就是这声音

将自己吵醒的。小波疑惑的走出屋子，穿过走廊，寻着声音而去。却在进入大殿的时候下意识的躲到了梁柱后面。探

头望去，却吃了一惊，此时的大殿上聚满了镇上的人，每一个人脸上都凶神恶煞的样子，每个人的头顶都有一团黑黑

的东西，那东西在翻涌叫嚣，似乎要冲出去吃人，而远山就在那群人中间……

“把东西交出来！！”为首的陈有志大声的叫嚣着，“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瞒着我们在寺庙里养妖怪，还放出来到

处害人！”一边叫还一边张牙舞爪的挥动着双臂。

“陈施主，请你不要信口雌黄！这里的是寺院，哪里来的妖怪！”远山的声音很低，似乎压抑着恼怒。

“那么昨夜镇上暴毙的人又怎么解释！！？？还有我爹我娘和你有什么仇怨你要这样害他们，他们现在尸骨不全啊！

！”陈有志声音一次大过一次，声嘶力竭的几乎扯破喉咙。

“有人死了！？”远山震惊，他自觉得发生了什么事，却没想到如此的严重。

“是啊！昨夜我家的狗叫的好凶，突然就没了声音，我出去一看，那个吓人啊！！远山枉我们当你是好人啊，你不可

以这样害人的！！”说话的豆腐店的张老伯神态声泪俱下，好像远山欠了他家很多条命。

“我没……”辩解的话还没说完，就有声音再次插进来。

“现在想想这里也是奇怪，十年前的一场大火将这里烧净之后，就很少有人会来这里了，就算有心上来也会在山里迷

路！难道不是有鬼吗？？”前屋的罗婶此话一出，顿时在众人间炸开了锅！

“这么一说倒是真的！”

“是啊是啊，我就说有古怪啊！”

“现在才是两条人命，敢明儿说不定就是我们全部人啊！！”

镇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一个比一个说得恐怖，一个比一个骇人。远山的辩解的声音被埋没进去。此刻门外又冲进来

一些舞刀弄枪的江湖人，原本还有些宽敞的大殿被挤满满的。

为首的一个大汉带着一个妇人问道：“就是他吗？那个妖僧！”说着还鄙夷的看了远山一眼，那妇人泪流满面的喊道

：“是，是，就是他！我可怜的儿子啊！”说着便号啕大哭起来。小波觉得这声音好生熟悉，探头一看，原来那是他

体弱多病的母亲。

看那妇人摇摇欲坠的身体，远山伸手去扶：“黎夫人，小波他……”奈何那妇人却如避蛇蝎一般避开远山的手，“我

真是瞎了眼才把小波交与你手，昨日分明有人看见我儿是与你在一起，后来就再也没有回家，我儿孝心从来都不会无

故不归家的……昨夜又发生了那样可怕的事情，你说不是你将我儿掳了去，是不是！是不是！！你还我儿来！！还我

儿来！！哇啊啊啊啊！！”

黎夫人不敢上前，直抓着那江湖头领的手臂哭喊：“老爷，老爷求求你，救救我儿，救救我儿啊！！呜呜呜！”这情

形真是闻者伤心见着流泪，众人看向远山的也由原来的惧怕变成了悲愤，一个一个蓄势待发，好像要将远山千刀万刮

方才解恨。

小波见此情景心下着急，刚想冲出去辩解，却被后面一股力量拉住，回头一看，却是殷九龙。

殷九龙拉住小波，给他做了一个禁声的暗示，轻声的说：“小波，你且不要出去，你这一出去只能给远山添乱的。”

小波似懂非懂看着殷九龙，又仰起头来急切的问：“璎珞，璎珞呢？”殷九龙顿了一下才开口回答：“璎珞他有重要

事情出去了，小波你不要急，我先出去应付这些人。你在这里千万不要出去，知道吗？”见小波缓缓的点头，殷九龙

才慢慢站起身来，向大堂走去。

大堂之上气氛一直沉默着，只有黎夫人的哭声凄厉的回荡着，每一个都盯着远山表情愤恨，为首的大汉正要出手，突

然一个响亮声音从后堂传出，“大家少安毋躁！”众人眼前一晃，一身白衣蓝衫琉璃冠的人闪到面前，便是殷九龙。

殷九龙瞟了远山一眼，便信步众人向走去。“大家少安毋躁，刚刚的情形在下都已经在后堂听到了，在下是昨晚在此

借宿一直到现在，虽然不知道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在下想为远山师傅澄清一些事情。”说到此处殷九龙停

下来环视众人。此间的江湖人士们听他此言，又顾及他是天翎阁堂主，纷纷缄而不言，而在场村民也被他的一番话吸

引了注意力。一时间大殿内份外安静。而远山也惊讶万分，他着实没有想到殷九龙会现身帮自己辩解，中心顿时感动

非常，感激的看着殷九龙：“殷先生……”

殷九龙向远山一个颔首，走到他身前面向众人。

半晌，为首的大汉出声问道：“殷先生说的到底是何事，但说无妨。”

“嗯！是这样的，在下昨日在此借宿，到晚间的时候突然有妖物来袭，似乎目标就是远山师傅。”此时殷九龙才缓缓

的说出作夜情形。

众人一惊，都疑惑的看着远山，大汉沉思了一会：“既然如此，如果这妖物的目标确是这位师傅，那么他是妖物之说

，也就不可能了。”

“不可能啊！我亲眼所见，那伤人的怪物确实往这山上逃来的！”陈有志信誓旦旦说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在下只是猜测，如果是那妖物藏匿于此呢？”殷九龙的话让远山皱眉，他是什么意思？难道……

此时有村民叫起来：“对啊，那个璎珞牡丹呢？为何不见他的身影！？”

不……不对……

“嗯，也许……远山师傅，璎珞兄弟呢？”殷九龙回身看着远山，问得真切，远山却觉得浑身发冷。

“璎珞他绝对不会……”

“远山师傅，也许你觉得不是。但是在下也只是猜测而已，璎珞兄弟最近有没有很奇怪的地方？”没等远山说完殷九

龙就抢过话题接着说。

“没有……”远山极力的否定着，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牵扯到璎珞，宁愿自己受伤也不能让那孩子受伤，自己一直以

来都是这样保护着他的。

“怎么没有，那小子本来就来历不明，平时还使一些怪力妖法，我看他分明就是妖怪！”陈有志厉声道，引得一些村

民纷纷点头称是。

“陈有志你不要信口开河，璎珞是我从小捡来的，十年了，也没见他害过人，你凭什么说他是妖怪！”远山被逼得急

了，也厉声辩解。

“那你又怎么能保证，一定不是他呢？”

“……璎珞是我看着他长大……”

“那他现在人？”

“璎珞他……”

“对！把人交出来！”

“一定是做贼心虚了吧！”

“不是……”

“我儿是不是被他抓走了！？”

“你说，说啊！”

被众人逼问的远山气急攻心，却有无从回答他们的问题，说实话？无疑是给大家更多的攻击璎珞的把柄，不说？却又

无法消除众人对璎珞的怀疑，一时觉得头晕目眩，气血翻涌一口血呕出来。幸好被殷九龙及时扶住身子才勉强站住。

殷九龙一边扶着远山一边与众人说着：“大家不要急，在下觉得也许远山师傅并不知道璎珞牡丹的真实身份。依在下

看璎珞牡丹来此确有目的，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为了藏在此处的天女羽衣。”听他这样一说，在场的江湖

人士无不面露惊色，再看向远山的表情一个一个如同老虎见了兔子，贪婪的嘴脸一览无遗。

此时远山才会过意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殷九龙，一边摇头连连往后退去。殷九龙真正的目的，因为不知道纱衣的所在

所以引开璎珞好让自己落单，然后好利用无知村民逼自己交出那纱衣，刚刚站出来帮自己说话也只是为了让他更加容

易拿到纱衣而已。自己怎么会这么笨以为他会好心出来帮自己。不能让他们拿到衣服，远山挺了挺身子缓缓的向后退

去。

而殷九龙则转过身来对着远山，继续劝诱道：“远山师傅你不要害怕，你把衣服交出来，我们来对付璎珞牡丹。”远

山还是摇头，刚刚呕过血的嘴唇在煞白的脸上看起来份外的惊心：“不，殷先生我就说过，不会将那衣服给你的，那

东西自有它的归处。”

而此话一出，刚刚还在质疑殷九龙的人也都不在质疑，一个一个靠拢过来。

“小师傅，你把衣服交给我们，我们会妥善保管的。”

“对啊，小师傅，我们只是利用那羽衣来做诱饵，引那妖怪出来，到时候自然会归还与你的！”

“小师傅，我们是为了你好，也是想为村民除害，这些都不怪你的！”

……面对着远山的殷九龙，与众人融合成一片，看起来是那么一致，脸上分明写着贪婪，头顶上好像都冒着黑雾，步

步紧逼。

依然摇着头，身体已经被逼到佛像下，后面已经没有路可以退了，还是不能妥协。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有人发了狠话。

“快交出来，否则不要怪我们不客气！”有人开始威胁。

……门外的天气阴阴的，闷得人喘不过气来，大殿上的人都围着一个人，一个青色裟衣的神情决绝的人，小波在廊柱

后面看着心里搅成了一片，他直觉着大家都不对，好像所有人都针对远山，一咬牙大声叫出来：“不是远山的错！”

冲到远山身前挡住远山。

这一冲却让陈有志反射性的一挥掌，小波来不及反应只能紧闭上眼，而如期的疼痛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所代替，睁眼

一看却发现是远山用身体护住了自己，殷红的血又从远山的嘴角滴落下来。

殷九龙顿时清醒过来，将陈有志推到一边，大声训斥道：“你做什么？！我们要的是衣服，不是伤人！”

陈有志被抵在墙上大声的咳嗽，而一旁另一个尖锐的声音插入混乱，“小波！我儿啊！你，你果然在这里！”黎夫人

突然冲进人群将小波拉出远山的怀抱！“你去哪儿啦？！你知不知道为娘有多担心！！”

小波被母亲拉住，却不住的看这身体下滑的远山，“娘，娘，不是远山的错，不是的！”

“你还敢说，跟娘一起回家！”说着便拉着小波向外走。

“你们要去哪儿？”声音优雅，干净而清脆。听起来与这个气氛这个场合完全格格不入，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得满眼

飞花，红艳逼人。

第八章 源

“你们要去哪儿？”声音优雅，干净而清脆。听起来与这个气氛这个场合完全格格不入，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得满眼

飞花，红艳逼人。

“璎珞！！”

小波第一个反应过来，挣开母亲的手急急向璎珞奔去“璎珞！远山他受伤了，你快把这些人都赶走……”喊着喊着却

不喊不出来了，小波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璎珞，带着奇怪的笑容，从内到外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这不是他所认识那个璎

珞。

看着璎珞从门边缓缓的走进来，却无一人敢上前动手，只眼睁睁看着他走到远山身边，看着他轻柔的扶起远山的身子

，为他擦去嘴角边的血迹。然后他们看到远山附在璎珞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扳过身边的佛像下的一瓣

石莲花瓣，拿出里面的羽衣塞到璎珞怀里，大叫：“快走！”

璎珞看着手里的天舞月衣，任由远山将自己退开了几步远的地方，一动也不动。殷九龙回手抓住远山，挟制在怀里：

“璎珞牡丹，不想他受伤的话，就把衣服放下！”

远山还在殷九龙手里大叫着：“走啊！快走！”却看见璎珞冷笑了一下，眼睛直视着自己，然后将手上的羽衣往地上

一扔。金色的纱衣华彩非常，上面织锦犹如活物一般，流淌出异色的光芒。让在场的人都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