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牡丹——北堂深青

“你们不是想知道，谁才是这里的妖怪吗？”璎珞环视众人缓缓的说：“其实方法很简单。只要碰一下这地上的天舞

月衣便知分晓。如果衣服呈现绯红色，那么就是妖物！是不是啊，远山！”璎珞说着直直地看着远山。远山愣住了他

没想到璎珞会这么说，而且只看着自己这么说。

殷九龙不解的看看璎珞，又看看远山，松开钳制远山的手。而此时的众人却都在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远山。

“不是的！不是远山！不是！！”小波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似的，大声叫起来。

“可是，刚刚他拿的时候，确实是红色的！”

“是啊，是红色。”

“没想到竟然是他，刚刚还想骗我们！”

“真可怕！”

……

看到威胁的眼神变成畏惧，人们开始慢慢退后，远山突然觉得自己孤立无援。他看到殷九龙疑惑的眼神，看到小波惊

慌的表情。回头再看看璎珞，没有悲喜，没有善恶，没有由来的冰冷表情。远山镇定下来，然后他开始慢慢的微笑，

用极温柔表情微笑，转过身去面对着殿上巨大的佛像，和满堂天顶上绘着的已经被熏黑的佛陀，微笑……

璎珞，原来你想要的是这个……远山想着，他想，他知道璎珞来到是为了某事，从他们在白雾中的对话开始，他曾经

以为他想要的也就是这纱衣，他想如果自己等不到这纱衣的主人来到，那么就把纱衣给他。他想如果他想要这纱衣，

他也会给他。最后那时他还在想，与其给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还不如直接给他，自己还比较放心……可是现在，他明

白了，他想要的原来从来不是这纱衣……

回头，对视……无悲无喜，“璎珞，本来这条命就是你的，你想要的话就拿去吧……”。

出手的那一瞬间，璎珞觉得有温暖的液体从指尖滑落，手穿过胸膛感觉心脏还在跳动。这个和自己生活了十年的人，

在自己怀里几乎没有挣扎，也没有痛苦的表情……

小波张大嘴巴看着，想叫却叫不出声来，只觉得自己的手脚都被束缚住一样不能动弹。

殷九龙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想他确实是想逼远山把天舞月衣交出来，可是他却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他。

所有人都在想，事情怎么会这样，就算是要杀也不应该是璎珞牡丹动的手。

可是。

有细小的金色光芒从远山身上散发出来，璎珞愣愣的收回手，上面全是血，血红的手和红色的衣衫，好像融为一体…

…刚刚的感觉是什么？没有，没有心脏！缓慢地张开掌心，从血色中隐隐漂浮着一颗金色的颗粒，散发出细小的光芒

……如同远山身上散发出的一样，细小的金光越扩越大，盖住了血色飘向半空，显现出原来的的面貌，远山的身体也

被那金光包住飘向空中，与那颗粒交相辉映。发出耀眼的光芒！然后当所有光芒散尽，远山的身体摔落下来，而那颗

粒却飘向了璎珞，飘到那一直张开的手心之中……

这是……佛陀舍利……传说只有佛陀涅磐时，才会从其身上幻化出来……

“传说一千年前曾经有一位佛陀涅磐，却没有化出舍利子，好像是迦叶尊者……”随着殷九龙的一句轻柔的话语，璎

珞的记忆开始沉浮起来，恍惚间仿佛又回到那须弥的空间，又看见那个温软的面容……

三千年前某个偶然的一天，一位佛陀发现了须弥山脚下的一颗看起来奇异花草，红花绿叶，灵动非常……

“你看起来很有灵性啊。”佛陀微笑着对那小花说。

花儿不能语只是好奇的看着佛陀，只觉得那佛陀温文如玉煞是好看。

“不如到我坐下，修炼成仙吧！”佛陀如自言自语一般，对着那花儿微笑。

笑容如阳……

后来，那佛陀便每天来这花儿处，为他念经讲佛。一念就是五百年……

花儿不解，却也不讨厌，他觉得佛陀念经的声音很好听，他也觉得佛陀讲的佛有意思。他觉得能每日看到佛陀的微笑

，甚是舒服。

再后来，佛陀将花儿移到自己的庭院里浇灌，每日细心呵护，又是五百年……

花儿记得期间曾经有一位女神来看过他，只说了一句话：“此花无心。”

再再后来，花儿便已经不记得自己的是如何醒来的了，他只知道当他用一个全新的视角去观察这多彩世界的时候，那

个一直在身边照顾他的佛陀已失去了踪影……而周围的人都称他做迦叶尊者坐下——璎珞牡丹。

“仙子，仙子请留步！仙子！”天宫之上琼楼玉宇，有红色的身影急急的掠过玉廊。

“嗯？你是在叫我吗？”彩衣的女神停步回首，美丽的脸上带着疑惑，柔顺的长发在半浮在腰际。璎珞疾走到女神面

前，微微倾身。“是的，吾等冒昧，想问仙子一件事？”

“何事？”

“我想问仙子以前是否以前见过我。”

“为何如此问？”女神不解。

“我是觉得仙子有些面善，只是不知，仙子是否认得原来的我！”

“原来的你？你是？”

“啊！在下乃迦叶尊者坐下，璎珞牡丹。不知仙子……”看着女神由原来疑惑变为惊异，璎珞觉得自己的猜测并没有

错。

“呵，”女神饶有兴致的笑笑，美丽的脸上如同荡开了花，她细细地打量着璎珞说道：“原来，你就是璎珞牡丹啊！

”

“仙子认得原来的我？！”璎珞大喜

“当然，这世上还没有我不认识的花。”

“太好了，既然仙子认得以前的我，那么，那时候来看我的确实就是您了？” 璎珞喜悦如同孩子一般。

“嗯”女神颔首，安详如同慈母

“那我是否可以问仙子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

深深吸气，璎珞满怀希望的问道：“我想知道五百年前一直在我身边的那位佛陀到底是谁？”

“……”无语，女神安静的看着他。

“您知道他是谁吗？”急切的再问。

“我知道，可是为什么你会不知道呢？”女神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诧异。

“我不知道，当我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不见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他。我去问佛祖，可是……佛祖说我不该知道他是谁

！我不懂，真的不懂，为什么我不应该知道呢？今日遇见您，我就想您也许知道些什么的……拜托您告诉我好吗？”

真切而清澈的眼，那张超越了性别的脸上流露出的东西，女神知道无法对他说谎。

“也许有些事情，并不那么重要。”女神试着劝服他。

“不，也许有些事情是不重要，但是这件事情很重要！”他却依然执着。

女神无奈的笑着：“其实答案很简单，你怎么没有想过，你为什么是在迦叶尊者坐下呢？”

“那是因为，我是由花幻化而来，而迦叶尊者是花之佛陀……诶！！可是，他不是已经涅磐了吗？？”

“是，如同活死人一样涅磐，就在你幻化人形的那年……”

强烈的寒气爬满了璎珞的神经，却又让他不得不再往下问去：“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当年迦叶尊者为了一朵花来找我，他问我，为何这花修炼千年却终不得果。”清风细雨娓娓道来，女神的声音悠远

绵长却飘渺似雾。

“为何！？”璎珞小心地询问着。

“因为，此花无心！无心之花又怎能得果？”冷清的声音飘飘荡荡，冰冷而残忍

……

花无心则无果……身为花神的璎珞十分的明白，这是何等的残酷，而这世间万物又有什么是能无心而得果的呢？璎珞

莫名的战栗起来，他觉得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一直一直的在拉扯着他的理智，在叫嚣着阻止自己追根究底。可是……

“那后来呢？”

“后来他问我，如何能让那无心的花儿有一颗心。”

“如何？”心，都开始抖动了，可吐出的话语却依然的平静。仿佛在等待着死亡无声的降临。

女神又笑了，那笑中的无奈辗转成怜悯低吟一声声击打着璎珞微小的意志：“想要无心之物有心，只有一个方法，那

就是……”

“以心换心！”有双重的声音在璎珞耳边响起，一个女神是温婉女声，一个他心中是悲戚的男音。

……

“所以，他将心给了我，是吗？所以才会在不该涅磐的时候涅了磐，是吗？所以，我胸膛里跳动的这颗温暖的心根本

就应该是空的！是吗？所以，我根本就不该站在这里的，是吗？”女神看着他，只能看着他，微微的叹息，没有回答

，她知道他要的不是她回答。

总觉得心里空空的，璎珞想哭却没有泪，想笑却笑不出来，其实早就有预感的，不是吗？只是一直都不愿意承认，只

是非要找到一个人能够在自己面前真实的叙述出来，才能摆脱那一直逃避的心。璎珞呆呆的站着，看着女神的眼，没

有一丝希望。其实他也一直在期盼，期盼女神给他一个否定的微笑，却只有她低眉转身，纤细背影……

转过一个回廊，再转过一个，又听见有人叫她，这次却是带着嘲讽的笑：“没想啊，花神女夷原来也是这么坏心的人

。”抬头便见了一个白衣青年惯有的笑，浮华的笑。

“是啊，我再怎么坏心也不及你呀，明知道是那孽缘却不去剪断它。”礼貌的回敬，不失女神优雅。

“呵呵，怎么能怪我，这缘起缘灭又怎是我等能插得上手的。”青年笑着，转身向大殿走去。“再不去，宴会就要迟

到了哦！女夷！”

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女夷轻声的叹气道：“你知道吗？青阳，有时候表现得越不在意，就越在意。”

第九章 月老

“越青阳，越青阳——你给我出来！”有东西在身体里翻涌，找不到出口。那金色的舍利发出的微光此刻看来是如此

的刺眼，转身飞奔出大殿，对着天空大声的叫喊，此时，璎珞觉得自己像一个傻瓜一样。可是他必须要问清楚，这整

个事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院子的空地上凭空走出一个人影来，白衣青年衣角飞阙，其貌英柔华美，左腕上缠了一捆红色丝线，慵懒地笑着说：

“你找我？”

璎珞一见他便冲上前去，拿着手中的舍利子大声的质问：“越青阳，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骗我！！

”

“骗你？哪有？”白衣青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一脸无辜的回答道。

“你从来没有说过，迦叶他会下界轮回，你也从来没有说过，远山他就是……”璎珞的激动抓住青年的手，他万万没

有想到原来自己从头到尾的努力都是白费。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从头到尾都在伤害他最不应该伤害的一个人。

“谁说的，迦叶尊者确实没有轮回，下界的只有他的佛陀舍利。只要舍利子下界十世，便可从修金身，再次飞天成佛

。只是舍利乃是佛陀之精，下界之后就再也不会记得前尘往事了。你当年说要找回那个原来的迦叶，所以我才会帮你

的。”不轻不重不疼不痒的话，听在璎珞心里却是像针扎一般。

“那你也不必刻意的来找远山……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越青阳斜瞰着璎珞，半晌，从鼻子里哼出声来，脸上嘲讽的笑了起来：“呵！呵呵，璎珞牡丹，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

做的选择，现在却有来埋怨别人，岂不好笑？”

“好笑？”璎珞不解，他自己哪里做错了？是他要救回迦叶错了？还是他的质问错了？

“好，我来问你，迦叶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重要？”甩开璎珞的手，越青阳向前走了几步。

“当然，不然我何苦听你的差遣。”坚定的声音，铿锵有力。

“那你与远山生活十年，到底对他有没有半点感情？”

“……有，远山对我照顾有加，我……很感激他。”犹豫了，其实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不敢去面对。不然自己到最后

如何下得了手。

“只是这样？”

“是你在那信上写的，如需迦叶醒来，必要以心换心，而且还必须是对我有感情的心，我才……”

对了，这就是了。

璎珞突然明白过来的抬头看着越青阳，那人白的过分的脸上笑容依然，只是好像没那么刺眼了，分明就是也以前一样

如此虚假如此嘲讽的笑啊！璎珞想着，突然用手捂住自己的心脏。越青阳说的没错，远山对自己有情，自己分明知道

却一直在利用这一点，利用远山的温柔，利用远山对自己的宠爱，最后自己还毫不留情的去伤害了他，而他却没有半

点怨言。那时迦叶也是这样的，毫不保留的给予却没想过自己到底是否需要。自己的心果然是空的吗？空到就算迦叶

用他的心填满了，回头又糟到一样的伤害。

越青阳给过他选择的机会，十年。到最后那信上的话，自己明明就可以选择不那样做的，可是……如果是这样，就算

是换做是任何其他人，自己也可以毫不犹豫的下手吧，结果都是一样的呢！

放下双臂转头向殿内走去，脚上好像有千斤重负，抬起来是那么的沉。血泊之中躺了一个人，面容安详，没有丝毫的

痛苦，就好象是睡着了一般。身边的锦帛上有一段熟悉的话语，前半句：君言来过，留下相思豆一个。却恨情田，不

露新芽心黯然。后半句是：可知因果，前世今生难尽可。百岁阑珊，唯见清流绕碧山。

远山，远山，原来你都是知道的吧，差一点忘记了呢？你最拿手的就是批命算卦啊，那你当年为什么还要收留我呢？

难道你就一点儿也没有为自己想想吗？

“远山，远山，我错了，我错了在！你醒一醒好不好？”祈求着挪到远山身边，像以前一样摇摇他身体，这样他就会

回过头来对着自己温柔的微笑。可是，没有。他还记得曾经有一只笨拙的手，为自己整理头发的温暖。他还记得每每

春暖秋凉，那个人为自己缝补衣物的样子，他还记得无论刮风下雨，那个人也要去照顾好那院里的小花……也是这个

人一直信赖着自己到最后一刻。只要是自己的要求，那个人总是会尽量的满足。只要的自己说的话，那个人都会温柔

的回答。无论做什么都说过远山绝不隐瞒璎珞。即使是后来他也曾默默想着要保护那人一生无忧，到头来到底是谁依

赖谁比较多一些呢？自己说的话到哪里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