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伯寒仍然看着手中的锁链,“你说呢?”
“不知道。”
“不知道么……”
“是啊,如果大哥喜欢的是柳公子,就不会和上官小姐成亲吧?如果大哥真的喜欢柳公子,也不会不管他的感受把他
锁起来吧?”
“是这样吗……”
“真的喜欢一个人,是想要他快乐,幸福,当然,这样的快乐和幸福是由自己给予的就更好了。”司徒仲夏俨然已经
成为了这方面的专家,滔滔而论:“如果自己并不能给于所爱的人幸福,那就该果断地放手,所爱的人痛苦,自己也
痛苦,还不如看着他去追求幸福,这样你自己也会觉得幸福。”
“他在我身边不快乐吗……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大哥,你真的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恩,大哥明白了,谢谢你啊,小夏,想不到你一直都是我的老师呢。”西门伯寒终于抬起了头,温和又宁静的微笑
,是令人安心的那种,但司徒仲夏却没有一点被安慰的感觉,心头反而有些酸楚。
西门伯寒终于开始正经筹划自己的婚礼事宜了,每天忙进忙出,脸上也恢复了以往的平和。只是,司徒仲夏总有些不
能放心,他从大哥那宁静得反常的脸上看到隐隐的忍耐。他知道大哥在忍,却又不知道大哥在忍着什么。
西门仲夏一次起夜,无意间发现大哥竟然在半夜三更时候出门去,他偷偷跟在后面,武功极好的大哥竟然都浑然不觉
。夜半出门的大哥没有换夜行衣,也没有穿正衣,似乎是一觉睡醒来,突然想起什么就起了床,只着一身单薄的中衣
便出了门,然后就像梦游了的一样飘飘荡荡地来到柳家院外。
到柳家院外后,也不见他去扣门或者翻墙入内,只在院外一圈又一圈地徘徊,偶而会停驻静立,似在倾听什么,最后
靠在了高墙下,清越的月光洒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但司徒仲夏可以肯定的是,那月光下闪动的,绝对不是子夜里
沾染的露水。
司徒仲夏这就更不明白了,大哥和柳秦云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头,他看见大哥和上官小姐在一起,也是真心地言笑着,大哥看着上官小姐的眼神是温柔而宠溺的,那绝对是一
个男人看着他喜爱的女人的眼神。
司徒仲夏当然也知道,大哥与上官小姐自小就认识,感情甚好,正所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谁都没有怀疑过这门亲
事。就是中秋时节的变故,大婚之日,新郎不见踪影,上官家也没有怪责过,仍是热心地筹备着婚礼,可见他们对大
哥也是非常中意。
那么,大哥那夜里的泪,又是为谁而流呢?
司徒仲夏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他就无法明白了。他不知道,一个人的心还可以分成两半,一半给女人,一半给
男人。
而又恰是这样的事,他无法明白,也就无从帮忙了。
果然是二哥当时说得对呢,他真的什么都不明白,难道二哥早就明白了?
时间过的不快也不慢,当每家每户开始为重阳节忙活的时候,威远镖局也总算有了办喜事的气氛。门楣厅廊挂上了红
绸灯笼,兄弟家人们也都换上了新衣,迎娶新人的喜轿就停在后门口等着出发的那一刻,而就在这时,威远镖局来了
一位不速之客。
确切地说,是两位。
一位虽然平素少谋面,但说出名头来却是人人皆知。他就是曾做过肃州刺史现任凉州将军府督察的柳府大少爷柳秦风
,黄杨镇响当当的头面人物。这柳秦风文武双全,十六岁就高中举人,据守边关,建功无数,因生得俊美飘逸,还被
人送绰号“玉面蛟龙”。
虽说黄杨镇一直以出了这么一号人物而自豪,但柳秦风自打上京赶考后就没再回来过,而今突然出现在威远镖局,着
实有点怪异。
与柳秦风同来的人,对于黄杨镇来说是陌生的,但对西门伯寒来说,他不可能忘记这个人,因为,这个人之前差一点
就死在了他的手上。
这个人就是苏静,苏州制造家的四公子,柳秦风的表弟。
苏静原本是个俊俏又爱笑的少年,平常给人的感觉总有些放浪不羁,但现在的他脸上没有丝毫笑容,更看不出一点放
浪的样子。他站在那里,看着西门伯寒,就如一把利剑,寒光凛冽,杀气逼人。而站在他身后的柳秦风,不怒不笑,
沉静如一把剑鞘,只是用眼光,便包裹住了身旁的这把毕露利剑。
“你们找我?”西门伯寒是肯定地问着的,这里的人不会认识苏静,而柳秦风的到来,自然是和柳秦云有关的。
“是个大人物呢。”看热闹的越西楼这样对司徒仲夏说着,并用手指点了点那位英武不凡的柳大少爷,“他的武功应
该不在你大哥之下。”
“不知道打起来的话,谁会赢呢?”
司徒仲夏当然不能同样看热闹,担心这两人是为着柳秦云来的,也怕自家大哥吃亏,连忙站到西门伯寒身后,以充支
援。
“请两位后面谈。”西门伯寒显然不想让别人搅和进来,有些强势地邀请客人也阻挡了其他人的观望。
苏静是一直都在爆发边沿的,瞪着西门伯寒不肯放松。他身后的人不发一言,只是轻轻地在他肩上按了按,他便垂下
了头,随同一起走进后院。
司徒仲夏没有被容许跟进,在门廊外直跳脚。
“你放心,那个大人物不会轻易和你大哥交手的。”越西楼劝慰他。
“什么大人物啊!”司徒仲夏不满地嚷嚷。
“你还别不服,那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呐,有包容万物的气度。再说,你跳脚也没用,你大哥显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
件事,你也就别多事了。”
司徒仲夏当然知道他跳脚是没用的,但还是担心自家大哥吃亏。不管怎么说,大哥把柳秦云当狗一样关了那么久,柳
家的人知道了,怎么能罢休?
司徒仲夏在外面着急担心,总归是为了柳秦云的那事,却不知道在后院里面,让大人物登门发难的事由,却与柳秦云
没多大关系。
“是你伤的苏静?”一直沉默无语的柳秦风一落坐,便开了口。
“是。”西门伯寒回答得也爽快。
“苏静他做了什么,能让你西门伯寒下此杀手。”柳秦风没有表情的脸上竟然显露出冰冷的恨意。
“我以为他要伤害我的人。”西门伯寒并不后悔自己下手太重,因为当时他的确是真心要杀了这个人的。
“苏静不会伤害别人,何况那人还是我的弟弟,他的表弟。”柳秦风对于西门伯寒的解释显然不满意,目光显得更加
冰冷。
“……”西门伯寒看了苏静一眼,这位俊俏的男子失去了那如花笑靥,而今看上去有些憔悴,显然,自己伤他不轻。
“没有更好的理由了吗?”柳秦风紧逼着问。
“没有了。如果要报仇,现在就可以动手。”西门伯寒淡淡一笑,笑容豁然又有些感伤。“所谓杀人的理由,无非嫉
妒二字罢了,虽说现在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但至此,我也没有后悔过!”
“你嫉妒苏静?”柳秦风的表情与声音都凌厉如出鞘的剑了,但他终究还是平稳地坐着,没有任何动作。
“是。”西门伯寒微低下头,有些喃喃自语地说道:“因为他只对这个人展露笑颜,因为他只信任这个人,因为他要
随这个人去而不要我……也许我真的错了,错得太离谱了……对不起……请你们动手吧,我不会反抗的。”
“小云在哪里?”苏静的声音在这时突然爆发,“你把小云怎么了!”
“静……”
“你快告诉我小云在哪里,不然我就杀了你!”柳秦风没有阻挡得及,苏静已从他腰间抽出一把软剑,逼在了西门伯
寒面前。
苏静双目通红,神情欲狂,握着剑的双手颤抖得非常厉害。显然刚才他都是在努力克制着的,而最终无法忍耐爆发了
。
“小云……他已经回家了。”西门伯寒抬起头来,看着苏静,他的样子竟与发狂的柳秦云十分相似。
“静,你别激动。”柳秦风从后面抱住了苏静,只是一转腕,就将苏静手中的剑夺走,然后用手掌抚住苏静的额头,
企图让他冷静下来。
“不……啊……是他把小云抢走的,我看见了,他还对小云……对小云……呜……呕……”
苏静突然剧烈地呕吐了起来,全身开始无法控制地抽搐,柳秦风一边按住苏静挣扎的身体,一边有些气急败坏地对呆
楞在一旁的西门伯寒喊道:“水!拿水来!”
一番折腾,苏静总算不再呕吐了,只是身体仍然虚弱地颤抖,看他被柳秦风紧紧抱在怀里,像个孩子一样不住地流着
泪和口涎,眼神空洞得令人寒心,西门伯寒再也忍不住地问:“他这个样子,和秦云一样,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云已经回家了吗?”柳秦风并不回答,只是低着头这样问。
“是的,他二哥把他接回去了。”
“你对苏静所做的,我会记着,等我问过小云以后,再找你算这笔帐。”柳秦风抱起苏静,起身要离去。
“抱歉,请你告诉我,秦云为什么会……”
“小云没有告诉过你吗?”截住西门伯寒的话,柳秦风冷冷地扫了西门伯寒一眼,“还有,你对小云所做的一切,我
也会找你讨要的。”
呆呆地看着柳秦风扬长而去,西门伯寒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如此窝囊。不过他现在已经无心顾及这些了,他只
想知道,自己是否又一次地伤害了柳秦云,之前所做的一切,是否真的太过自私任性,也许,他真的对柳秦云做了非
常残酷的事。
回想当时,当他回到房间看到的是空空的床大开的窗时,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字了:怒。
柳秦云竟然再一次骗了他,从他身边逃掉了!
西门伯寒在外面吹风冷静的时候,已经将要说的话都想了个遍,进门前他还有些难为情,为着自己将要说的那些话。
那是他从来不曾对任何人说过的,真心实意的情话,他想要告诉柳秦云,他对他着迷为他疯狂,没有一时不在想着他
,只想一生一世抱着他,他甚至还将小师弟说过的那些直白的话整理出来,也想讲给柳秦云听,因为喜欢所以想要抱
他,这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也和男人女人无关,因为他就是这么喜欢着他。
可是,话准备了一箩筐,却没有了听的人。
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西门伯寒一肚子的火与委屈,拔腿就往外追。首先他想到的就是苏静之前所说的那个别院。
果不其然,柳秦云就在别院里。而且,似乎是怕他追来,正匆忙着出门。
西门伯寒跟着马车到了野外,喝了些酒加上日久的积怨,满腔怒火加妒火激发了他当年闯荡江湖的野性,他想给柳秦
云一个教训,吓唬吓唬他,也更想给苏静一个教训,让他知道,他势必是要夺到柳秦云的,谁也别想与他抢。
当西门伯寒雷神一样立于道上,拦住马车时,一干人还真给吓得不轻。
赶车的人不经吓,屁滚尿流丢下车就跑了,只剩下苏静和柳秦云两人缩在车里半天不肯出来。他们都以为遭强盗了。
好在苏静还会两下子,在外面的气息逼近时,护着柳秦云冲了出来,一阵乱挥乱打,哪是西门伯寒的对手,一转眼,
柳秦云就被西门伯寒夺了去。
其实,这时西门伯寒已经少了很多怒气,他并不想真的把柳秦云吓坏。抱着他努力挣扎的身子,听到他急促的喘息,
让自己有了许多的欢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只是抱着这个男子,就能感觉到快乐,有着心都要欢跳起来的快
乐,和满足。
“别动了,你再动我就要在这里压住你了。”西门伯寒好笑地在柳秦云耳边轻声说道,“秦云,吓着你了吗?”
“是你——你——你——你在干什么啊!”
“逗你玩啊,谁叫你又骗我一次,跑掉了呢。”看着柳秦云气急败坏挣红了脸的样子,西门伯寒尤觉有趣,搂紧怀中
人儿纤细的腰,令两人贴得更近,然后故意沉下脸去:“这是惩罚。”
“你觉得很好玩吗?这样做——”柳秦云是真的生气了,扭开脸不看西门伯寒。
“怎么?生气了?”西门伯寒笑了起来,“我都没说我有多生气呢,你竟然还给我生气。”
“放开我。”柳秦云挣扎着要离开西门伯寒的怀抱:“我跟你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西门伯寒的脸真的沉了下去,“你说什么?”
“你已经不把我当朋友了,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从今后,你还是你的威远镖局大当家,我仍是我那个柳三公子,
我们不再有任何关系。”
“你是在说真的吗?”西门伯寒放开柳秦云,冷冷地看着他。
也许西门伯寒的冷漠有些刺伤了柳秦云,他倔强地一扭头,“你那样对我,我们之间已经恩断义绝了。我再也不想看
见你。”
西门伯寒沉默着,眼光越发冷漠,如毒蛇一般盯着柳秦云,令他有些惶恐地退后了几步。
“想必,你也同样的并不想看见我。不要说我不可能做你的脔童,你西门伯寒即将成亲,前途无量,也不会让这种事
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对于我们两个来说,曾经发生过的,都是可耻的,所以,我会彻底忘记,你也大可放心,没有人
会知道的,如果不信,我可以死给你证明。”
柳秦云说着,凄然一笑,“反正,我早就觉得活着没多大意思了,若能以死成就了西门老大,倒也可以算是死得其所
。”
柳秦云一口一个死字,让西门伯寒的怒火再次升腾,柳秦云这种态度令他又心疼又气恨,很想堵住他的嘴,不让他再
说下去。
“你以为我是为什么追你到这里的?”西门伯寒强压怒气,沉沉地问。
柳秦云转开头,淡淡说道:“我不想知道。”
这个倔强得有些过头的男人,真是叫人恨得牙痒痒。西门伯寒一步逼上去,捉住柳秦云的胳膊,“你不想听也得听,
我要你,要你留在我身边。你明白吗?”
“那是不可能的。”柳秦云冷笑道:“别任性了,西门老大,我又不是什么玩意,你想要就要,我是人,而且是一个
男人。我不会跟你走的,除非你杀了我。若你想对我的尸体做什么的话,那我是无能为力了。”
“柳秦云,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过分的人是你吧?”柳秦云在西门伯寒的盛怒下,毫不畏怯,硬着脖子说道:“你伤了我的感情不说,还
想强迫我,你是强盗吗?我真是看走眼,不单是我,我看是所有的人都看走了眼,你这个伪君子。”
“我只是——”喜欢你啊!西门伯寒将话终于还是咽了下去,心情复杂地看着柳秦云,这个让他几乎失去理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