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世修行录 第四卷 魂兮归来+番外——林宸

散魔也勉强算是魔神的一种，但却没有真正的魔神那样高强的法力。不过，散魔如果继续修炼的话，较之一般人或灵兽，更容易修成魔神。

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桓说只注意了一小会儿，便四处搜索那个熟悉的身影，一面问道：“义父，我哥哥呢？”

桓太公“啊”了一声，叹道：“幸亏楹儿为照顾你，不曾随大军远征。说儿啊，你都不知道，在你昏迷的这段时日，发生了很多事啊！”桓说在屋里找不到桓楹，本来便有些失望，听桓太公这样一说，不禁心中一沉，脱口道，“乾天君接他走了，是不是？”

桓太公怔了怔，道：“甚么？噢，不是的。楹儿他还甚么都不知道。嘿，不过我看也快了。”接着不悦道，“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随便打断！哼，说到此事，那日你竟敢偷听我和重离君的谈话，胆子不小！”

桓说又是只听到他话中那句“不过我看也快了”，便立刻蔫下来，没注意他后来又讲了些甚么。桓太公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以为他心中害怕，便有些不忍，伸手摸摸他脑袋，安慰道：“不过你别怕，君上大人有大量，没打算跟你为难。”

桓说心中还转着那句“不过我看也快了”，简直都快哭出来了，哽咽道：“哥哥，哥哥！”然而或许是化身之后，心智也随着迅速成长了罢。此刻他心中竟是十分明白，只怕这次无论自己哭得多么伤心，大概也挽回不了将要永远失去哥哥的事实了。

桓太公忙哄他道：“不哭不哭～乖～～”忍不住埋怨道，“一醒来就哭着要哥哥，难道他比义父我跟你还要亲？！”

不过最后他还是把桓楹的去向说了：“楹儿等你脱离危险之后，便赶着去宸楼闭关了。说你既然已成长生不老之体，他再无牵挂，这次定要一鼓作气，一举修炼成魔。”他捋着长须，满意地微笑道，“呵呵，这孩子，我看他是见过乾天君，知道甚么是真正的强者之后，终于明白自己的不足，再不敢妄自尊大了。”

桓说呆呆地道：“他、他不用去学堂了么？”

桓太公哈哈大笑道：“以他的修为，早便不用去了！只是他一直懒于用功，不肯正式闭关修炼，非要整日在学堂里厮混。现在总算是自己开窍了！哈哈哈！”想到待桓楹修成大道，自己也算不负重离君的重托，不禁老怀大慰。

桓说苍白了脸，颤抖着嘴唇问：“那要多久，哥哥才会成魔出关？”

桓太公没注意到他的不妥，凝神掐指计算一下，笑眯眯地道：“唔，不久不久。以楹儿的修为资质，最多五百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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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夏满秋霜，年复一年。

桓说依然化为小狐狸的模样，日日在桓楹闭关修炼的宸楼前呆坐。

大头陈仍是经常在楼前当值，有时候便会跟他说说话。只不过他一般都没有作答的心思罢了。

有时候天降大雨，或是风雪冰霜，大头陈便会从身后变出一把伞来，替他遮挡一二。

渐渐地，终于连桓太公也看出了他的心思。

然而桓太公却是知道桓楹身世的，见到桓说如此，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劝说，唯有在心中暗暗叹气。

小狐狸既盼着哥哥得成大道，一面却又盼着哥哥永远成不了魔。那样的话，他就永远记不起前世，也永远记不起，他曾经爱过乾天君。

据说成魔之前，世间一切与本人相关之事，都会在眼前掠过。

若果真如此，那么自己曾经在哥哥背后做过的那些自私的小动作，也就都瞒不过他了罢。

他偶然会想，为甚么哥哥不等到我醒来之后，再闭关修炼。他为甚么不跟我道一声别。

他若跟我道过别，此刻我定已了无牵挂地离开了。

在他尚未成魔，尚未开始讨厌我之前，自行离开。

一想到离开，一想到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哥哥，小狐狸的心就好像被谁狠狠揪了一下似的，痛得他紧紧蜷缩起身子。

但是，那是迟早的罢……小狐狸哀伤地想。与其到时候被他当面讨厌，不如趁早走了罢。虽然没有道过别，但……若以后再也无法见面，道不道别，又有甚么区别呢？

他每一天来到宸楼前，都想，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了，明天我就走，立刻就走。然而到了次日，却又想，我今天再陪哥哥最后一天，明天，明天我一定走……

如此岁月流逝，五百年转瞬即过。其间发生了很多事。魔界，天界，人间，都不一样了。不过这些事，跟此时的小狐狸桓说，也没有甚么关系了。

这一晚，宸楼中忽然溢出夺目光华，映得半边天空如同白昼一般。

小狐狸眯着眼，呆呆地仰望那光华发出的地方。只觉得那光亮有些刺眼，双眸渐渐被熟悉的淡咸液体溢满。

很快，四周充满了或熟悉，或陌生的人声。

其中最突出的，是义父的声音。小狐狸听到他高兴地大喊：“是我儿子！我儿桓楹，就要大功告成了！”

第八章 成魔

小狐狸慢慢直起身来。不知道是出于甚么心理，他突然之间，又化成/人形。其实这是他自化身那日起，才第二次变成/人。也许是因为哥哥已经修成魔神，他自己却只是只普通的灵狐，而感到自惭形秽罢。

当然，他仍是没有衣服的。好在大头陈自五百年前受了刺激之后，从此每天身上都备着一套服饰以防万一。此时，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大头陈欣慰地笑着，暗赞自己神机妙算，同时迅速施法，将衣服瞬间便套在了桓说身上，免了他最喜欢的小公子在众人面前赤身裸体之祸。然后大头陈退后两步，满意地审视着他，心道：“虽然不是很合身。不过，小公子人长得俊，无论穿甚么，都是很漂亮的。”

桓说的这些动作，却都是下意识的，他甚至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又变了形态，然后被迅速穿上一身有点嫌大的衣服。

此时的他，心里很复杂。

他看到从各处蜂拥而至的族人，看到他们兴奋的脸庞。

五百年前那场大战，族人损失了两个大魔神，以及大批最优秀的士兵。

如今，新魔神的出世，意味着魔界在惨胜之后，终于慢慢开始恢复元气。

这对他们来说，意味着新的希望。

但小狐狸心中却只有绝望。

当连八君府方向的上空中也霞光一闪，接着，包括重离君在内的几个熟悉的身形，陆续出现在半空中的时候，他知道，最后的分别，终于还是来了。

他没有勇气抬头继续在空中搜寻，其中是否也有乾天君的身影。他笨拙地控制着仍不熟悉的身体，迈着小步，慢慢地，慢慢地向后退。此时大家都专注地看着宸楼方向，竟连大头陈也没留意到他。最后，他成功地退到人群之外。

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他有点茫然。想起师兄来陪他的时候，偶尔说起过，重建的人间现在已经很漂亮。如今天下太平，族人已可随意进出魔界之门，那么，不如就去人间看看吧。

这样想着，他便往魔界之门方向走去。

突然之间，背后异彩大炽，接着便是地动山摇。小狐狸本来便没熟悉这具身体，猝不及防之下，一跤跌倒。他爬起来，不由自主向后看去。

宸楼上空猛然天雷大作，再一道巨大的闪电过后，桓楹出关了！

哥哥，哥哥……

虽然五百年不见，哥哥却还是原来的样子。不，不对……如今的他，眉宇间有了一层不同以往的强势。他就那么在空中随意一站，眼光那么随意一扫，似乎就有了藐视山河的气度。

小狐狸痴痴地望着他，再挪不动一步。

远处空中，漻清微笑着看着他，接着正正容色，向重离君深深作揖道，“多谢离兄！”他已除去正式的朝服冠冕，只着一身剪裁合度的寻常蓝衣，却依然显得玉树临风。

重离君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谢我作甚么，是他自己争气。”

漻清直起身来，一把抱住他，笑道：“多谢离兄你特意邀我前来，观此盛景呀！”

一直被冷落在旁的正牌乾天君，此时重重哼了一声。重离君看了他一眼，伸手将漻清轻轻推开，笑斥道：“滚！”

（关于乾天君之事，详情请参见《诸世修行录》卷四。早在大战之前，乾天君便因大意误中天界之计，而重伤不治。临终前将自己内丹托付给重离君保存，计划待他转生之后再行取回。后因种种缘故，重离君将此内丹暂借给漻清，助他成魔，并暂代乾天君之位，与其余七君共治魔界。大战之后，乾天君也已转生，漻清便将内丹分出，还了给他。）

这边厢，小狐狸依然呆望着空中神采照人的桓楹。

……哥哥真帅啊……

突然发现好像不对……哥哥好像看到我了……啊，他飞过来了！

桓楹出关之后，一眼便在人群中找到小狐狸。他也不理兴奋地聚拢来的众人，也不及去看他前世爱之至深的漻清，居然就那样直接掠过大家头顶，气势汹汹地往小狐狸飞扑过来。

小狐狸吓了一跳，再也记不得维持人形，“啪”地变回原形，慌乱地从软倒在地的那堆衣服里挣扎着钻出来，转身便逃。但桓楹气势太盛，吓得他四肢发软，没跑几步便又跌倒了。这回他连站也站不起来了。只听得耳边劲风声越来越响，惟有害怕地闭上眼睛。心道，哥哥定是知道了我阻拦他和乾天君相认之事，要来找我算帐了！

桓楹到了近前，一把揪住他脖子后面的厚肉，把他拎了起来。

小狐狸被拿了要害，顿时全身脱力，吓得更加不敢睁眼。

桓楹矮身蹲下，将他面朝下放到自己膝上，果然伸手就开始打屁股。

小狐狸尖叫起来，涕泪直流，也不知道是因为痛多些还是怕多些。

随后赶至的桓太公，隔远见到此状，登时心痛无比，忙喊道：“轻点儿，轻点儿！说儿肉嫩，别打坏了～～”

其实桓楹哪里当真用力了？也就是第一下稍稍有点重。后面几下都是手掌举得很高，落下时却轻轻的。他完全不理睬桓太公，一边打一边低声骂道：“我原先还道你是狐狸，结果你居然是一头猪！我以为我表现得已经很明显了，你竟还是给我胡思乱想！是谁告诉你，我前生爱了某人，今生就一定非得还要爱上他？”居然还闷在心里不说！若非他成魔之后顿悟诸事因果，只怕不知还要被蒙在鼓里到几时。

小狐狸原在嚎啕大哭，桓楹这话一说，他立刻不哭了。呆了呆，以为自己听错，转过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桓楹道：“啊？”

桓楹瞪他，语气不善道：“啊甚么？假使换作是你，倘若记起前世情缘，难道从此便不要我了？”

小狐狸湿润乌黑的双眸中，现出一片迷茫。心中反反复复，只在下意识地道，不要哥哥？怎、怎么可能……

桓楹瞪了他一会儿，见他毫无反应，不由有些泄气。他长叹一声，把小狐狸换个姿势抱在怀里，一面轻轻替他揉着有一点点发红的小屁股，一面很不甘愿地说：“清……咳，乾天君多好！我倒是希望今生仍是喜欢了他！”满意地感觉到怀中的小狐狸身体倏然僵硬，才继续道，“只可惜，我已先喜欢上了别人。为了他，我宁可辜负爹和先生们的期望，每天只抽出一小段时间修炼，却不愿正式闭关。只因我不知道他是否也能修炼成魔，害怕待我修成出来之后，他已转世去了，从此再也不记得我，再也不会追在我身后喊‘哥哥’。直到他顺利化身，又服了长生不老的灵药，我才终于能放心地去闭关了。偏偏这家伙是个小傻瓜，明明心中也喜欢我，却一直不肯说出来，居然还要离开！”

小狐狸张大嘴，呆住了说不出话来。如此突如其来的幸福，他根本不敢相信，只懂茫然望着桓楹，半晌才道：“啊？”

桓楹忽然脸上一红，霍地长身而起，一甩袖子，把他扔到一旁也同样发着呆的桓太公怀里，哼了一声道：“好话不说二遍！”转身便走。

但还没等桓楹走出几步，小狐狸便尖叫一声，飞快地从桓太公怀里跳出来，几步奔到他跟前，紧紧抱住他小腿，摇着尾巴叫道：“哥哥，哥哥！”桓楹低头看着他闪着泪光的笑靥，心中一暖，俯身将他抱起来，紧紧搂入怀中。

（全文完）

番外的番外 记得当时年纪小 

这一日，风和日丽。

重离君把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交给桓太公道：“他叫桓楹。”

又一日，还是风和日丽。

桓太公含泪安葬了不幸的友人，将尚未睁开眼睛的小狐狸崽子交给小桓楹道：“从此以后，他是你弟弟。”

自那日起，小桓楹便和小狐狸同吃同睡，寸步不离。

就这样过了一年，小桓楹到了入学的年龄。

这晚，重离君把桓太公自温暖的被窝里叫起来，递给他一封帛书道：“明日带着这信，送他去最好的‘魔鼎书院’。”

次日，桓楹要去书院，大家把小狐狸从他怀里抱开。小狐狸开始的时候还没甚么，以为哥哥是在跟他玩儿，兴奋地在大头陈身上跳来跳去。后来见义父拉着哥哥，忽然“啪”地一声瞬移不见，当下呆了一呆，接着便咧嘴大哭。

等晚上桓楹终于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哭得嗓子都哑了，一见到桓楹，就赶紧跃过去，抱着他的小腿“呜呜”地叫。他还不会说话，但桓楹心里却知道，他是在委屈地叫“哥哥，哥哥！”，当下心痛极了，俯身把他抱起来。

次日，桓楹还是得去书院。小狐狸拉着他不松手，越哭越大声。桓楹不忍心，就求桓太公说：“爹，我不去了罢。”

桓太公一瞪眼：“那怎么行！”伸手便把他怀中的小狐狸抱了过来，换了副笑脸哄道，“来，让义父抱抱~~说儿乖~义父最疼说儿了~~”

小狐狸爪中依然抓着桓楹的衣带不放，开始声嘶力竭地哭。后来眼看时间也挺迟了，小狐狸幼嫩的嗓子又有哭哑的趋势，大家都束手无策。

最后桓楹想了想，道：“要不，我带弟弟一起去！”其实他也很舍不得和小狐狸分开，昨天他一个人在学堂里，虽然开始的时候感觉甚么都很新奇，但很快就开始想念小狐狸，一直都心神不宁的。

小狐狸一听，立刻就不哭了，“吱溜”一声从义父的怀里跳出来，钻到桓楹的书包里面去。

桓太公心想这倒是个好办法，但还是犹豫道：“影响不好罢？”

桓楹拍拍胸脯道：“没关系，我给他施隐身术，把他藏在书包里，先生看不到。”

书院很大，桓楹活泼开朗，人又长得俊美可爱，一来便交了很多朋友。他天资好，又有重离君的亲笔推荐信，很快也得到了先生们的偏爱。

桓太公把他送到书院门口，便自行走了。桓楹从门口往里面走，一路上都有不少人跟他打招呼，他也礼貌地一一回应。小狐狸从书包的盖子底下探出湿润的鼻子和一对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他看甚么都觉得新鲜。

上午学的是基本的防御法术——烈焰焚环壁。根据字面意思，就是要求在不伤到自己的情况下，在离身体一寸左右的距离之外放出火墙，形成护身壁界。

先生首先叫了几个年纪大点的学生去上面试，结果他们不是把火墙放得太远，烧了前排的木桌，就是把火墙放得太近，烧了自己的衣服。要么就是放出的火墙根本不成形，火苗喷得到处都是，惹来阵阵尖叫。先生一面忙着到处灭火，一面摇头道：“蠢材，蠢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