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为什么害怕了,因为这双透明的黑色水晶让他想起自己的罪恶,即使他也许不是想批判谁人,只是太直接了就像
在挑衅……
男人起来,将乱成梅菜的囚衣抓起随便抹走嘴边的血,连身体也没抹乾就套上了衣。
刚洗过澡的陆皑却被连累到脏兮兮的,衣服上都是血水。他看着男人俐索地将囚衣套过头,湿了的黑发乱散下来,带点
漂亮的棕红,让他像只刚淋完雨的狗。
这会儿看起来没那么带攻势性。
陆皑记起第一次看见他也在雨中,突然发觉这男人很适合湿漉漉。
也许男人终于对他的视线感不舒服了,临出浴室之前,转过头来
「看什么看?」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那种蛮劲凶悍、吸引别人深入探索的一点,真是跟阿煦像极了。
男人没有立即回应,只是侧侧头,想了数秒然后道「哦哦,狗屁同性恋。」
还带伤的唇角,勾起一抹鄙夷的笑。
陆皑不是第一次被人叫同性恋,事实上在开庭时已经被传媒在耳边大叫过太多次了。
他不知道自己听到这句时有什么反应,或给予了什么表情,也许他就呆站着什么都没有反应,他不知道。
总之,男人露出一个满懊恼的表情,说了声靠,像逃跑般离开了。
陆皑呆然地侧身,看见挂着血水的镜中的自己。
眼神非常地寒凉悲伤、难过,而且那种难过大到不能掩饰。
他也被这样的自己所吓到了……为什么我会露出这样欲哭无泪的表情?
啊啊……一定是刚刚的感觉就像被阿煦当面叫他同性恋,带着鄙弃。原来这是他没法承受的事情。
陆皑一手撑着额头,苦笑数声……
突然才记起,对了,我还没问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七、逐光 上
蝙、蝙蝠的刺青……
蝙蝠!!
「嗄——」
他蓦地瞪大了双眼,狠狠倒抽一口气。
「嗄、嗄……嗄……」胸膛剧烈的起起伏伏着,他挣动着要拉开那个人的手。
要拉开的时候,才发现男人的手臂如同铁条般硬,他凭这个姿势根本移动不了半分……
「唷,醒了。」在他上头的男人,还用一种很愉悦的表情说着。
哈雷跨坐在辛可的身上,然后两手伸直,扼住他的脖子。可可的脸色陀红,一口气卡在那儿半上不下……哈雷这死变态
用上真的力度,力度大得他无法、无法呼吸……
「靠,你的小猫爪子!!」哈雷突然缩了手,手臂上多出好几条血痕,可可把他抓得皮都破了……
下次他会记得先坐着可可的双手。
可可惊犹未尽地抚着自己的脖子,囚衣的领子都扯歪了,这会儿感到脖子上一阵热辣,肯定被这疯子扼出一圈红痕出来
了,他动真格的……
可可喘着气坐起来「你这疯子怎会在这!!」
这里是上铺耶老大,都不怕两个男人会弄塌。
哈雷伸出舌头,舔舔被抓得出血的手臂,表情很无辜「我怎叫你都不醒……」
「你再扼下去,我就直接长眠了。」辛可长长地抒一口气,雪白肌肤被勒出明显的红痕……
「所以你用几根烟跟那些猪猡换房,就是专程来扼醒我?」
哈雷向后一躺,伸直长腿,慢条斯理地撕开一包烟……
可可觉得自己都快被挤到掉出去了,上铺就这样大小。
看起来要再睡是不可能的了,他妥协地叹一口气。自顾自地从哈雷嘴巴中拔走烟枝,含到自己干涩的嘴巴中。男人正在
摸索着打火机,摸出来了,先给可可燃着了烟。
「他妈的烟灰不要掉到我床上。」可可还留着刚睡醒的怠懒,眯起单眼皮的双眼,倚着棉被半闭着眼来抽烟。看上去还
比较像吸毒。
「他妈的你就张开嘴给我当烟灰缸啊。」他还真没看过有那个人边睡边抽烟的。
「好啊,我告你性虐待让你他妈的坐多几年,你就再跟法官讲只是来借厕所的啊。」
哈雷是因藏毒被判进来的,当然像他这么一个黑社会的掘起之秀,干过的坏事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有多大单有多大单,
岂料小小的分销毒品。可坏就坏在多无所不能的超人都有失手一天,哈雷这条线被缉毒组的人跟很久了,某天趁他上制
海洛英工场就冲上去要来个人证确凿,想说放线来个吊大鱼,怎知道爆门进去的时候,一盆盆的海洛英已被哈雷毫不惜
痛地倒下街、冲进马桶……留下的证据少之又少,他还气定神闲地抽着烟等他们上来抓,害缉毒组的人差点无功而回。
货越少,判越少。
这个道理哈雷是懂的。可怜缉毒组全组动员从那天起天天刮盆子,硬是给刮出几十克粉来判死他。知道自己只有这个把
柄被抓,而且判得不多,他有恃无恐连尝试叫律师辨解都没有,有那个混黑的头头没坐过牢啊?
既然缉毒组那群“精英”天天求神拜佛将逮到他列为第一志愿,他好歹报答一下长官们的辛劳。
法官在庭上问他当天身处制毒工场的原因时——
他还扬开孩子气的笑容,只知道烟隐不能被满足让他很烦躁「你他妈的不让我上去借厕所啊?」
这样一句不尊重法官,轻蔑法庭的挑衅让他登了好几天的头条,法官的判罪前所未有的快,甚至只是意思意思地问过陪
审团就裁决了。哈雷的角度,清楚看见那老头青根都快跳裂了,感觉像随时爆血管心脏病发,然后小锤子被激动地敲了
好多下,敲得桌都快裂开两半。
对了,之后他烟隐太凶,真的拔烟出来抽了。
法官气得跳脚好像多判他一条蔑视法庭,于是刑期多了几个月。本来判了他去戒毒所好好蹲个一年半载,结果全场静默
,哈雷疯狂抽烟只抽了半秒空档说了句脏话。
终于律师出来跟法官说,被告原则上没有毒隐。他才知道这小子好样的,只卖自己不沾,那个快杀人的烦躁神态是因为
烟隐实在太大。法官当下就预知,虽然只判了几年刑期,但这混小子迟早死于鼻烟癌,心下舒坦了。
他那名句「他妈的不让我上去借个厕所啊!?」被黑道中人广泛应用,成为一时佳话,更出名了。
辛可没有预期自己的人生会跟黑社会有所交杂,当然他也绝不希望。
其实辛可比哈雷更早入狱,可是这个哈雷来到之后极快成为狱中头头,而且不知怎的总喜欢来招惹他,今个儿除了开开
杠打打屁外不知道有什么新鲜了「……烟从那弄来的?」
「你管我。」他外头自然有门路「靠,连小少爷开苞都有烟,我弄来有多难。」
他们对视而笑,哈雷的笑像未识人事的小孩般无害且灿烂,你很难想像一个混黑的、而且是混黑道中以狠辣出名的男人
,能有如此阳光帅气的笑容。
「少爷最近要倒大楣了。」
一吸一吐间,烟枪舔舔唇,如此说着「刚刚他英勇到在浴室为了个新来的小子打架,惹上蝙蝠那边的人,听说昆布几人
要出外头医院才搞得妥。」
「喔……」辛可拉了长长的尾音,之后才肯定地「喔。」
原来这样,怪不得他洗澡洗了一世纪般长还没回来。
虽然辛可的表情还是懒懒闲闲没变,哈雷却看见他的手一震,抖落些许烟灰在床上「喔?就这样?」
「不然你要我怎样?」
辛可用握着烟的一手揉揉眼,抹走刚睡醒的泪雾「现在立即跟狱警说我要换房,然后在外头贴个公告我跟陆皑没有一丁
点的关系,有麻烦不要找我这样?还是你以为我听到蝙蝠这名字会吓到屎滚尿流?」
当哈雷提起蝙蝠这个名字,刹那,他眼前出现邪恶而丑陋的蝙蝠刺青。他没法忘。
「比起看你吓到屎滚屎流,我宁愿干到你在床上失禁啊宝贝。」哈雷咬着烟,双手放脑后躺下去「就过来提醒你小心点
。若这次真闹起来,你再加监对大家都没好处,我还等着你帮我骗公司几十亿的回来啊奇材。」
「嗯哼。」辛可从鼻子中哼哼几声。什么出监之后要如何,都老早拒绝了不是吗?
要骗黑社会“公司”的脏钱,可不是收监如此简单了事的,被砍开十份八份去喂鱼是便宜了,他怕怎样死也不知道,他
好好一个人都“改过自新”了怎么要惹黑社会的。
那烟枪抽了个狠的,一枝烟转眼到了漏嘴,他的长指一弹,烟蒂转几圈掉落地板。
他说「可可,你盯上那身家过亿的小子了?你说句是,我好让手下一群的不敢动他……妈的!!干嘛踢我!!」
话说到一半,辛可猛地踢他一脚!!他那脚踢得超狠,哈雷整个人弹跳起来!!
他一坐起来,角度刚好就对着监房外——陆皑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那!!
哈雷给吓到了,一刹那以为自己看到淹死鬼。妈呀,他那造型也太像被昆布他们干掉了吧。
牛奶押陆皑从医疗室疗伤,然后回来了。
这下子两个人呆站在那,看着哈雷跟可可同在上铺抽烟。
牛奶很快明白是什么回事了,他低啐一句「靠,不应该有“换房”的!!」
根本不应该有狱警收了那微簿的甜头之后拿匙去乱开牢房,把谁跟谁换房,将腰间那串匙当成是筹码了。而最重要的是
,这样对他们亲爱的伙计来说他妈的麻烦,这是个什么烂“规矩”啊。
牛奶抽起腰间的钥匙,吱呀一声打开牢门。
他向上床那个男人勾勾手指「哈雷,换房的时间完了,你下来。」
哈雷正从口袋抽出第二根烟,手一拍,咬住了「长官,你在跟我开玩笑吧?这小子我今晚连半次都没上过,三根烟跟两
块巧克力换来的时间只是十分钟?」
「我管你用钻石去换,现在就给我滚下来。」
对住这个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男人,牛奶有点不耐烦了。
哈雷吐吐舌,然后投降般举起双手,敏捷从上床跳下来了「唷唷好可怕,牛奶长官生气了!!」
牛奶举高手,在他面前摇摇手铐,那是刚从陆皑手上拆下的。
哈雷用舌尖一顶,烟枝被他顶到嘴边去了,他自动自发地举起双手……
牛奶不疑有诈地凑前去,要给他戴上手铐时,男人毫无预警地弯身,一刹那脸跟脸贴近!!
七、逐光 下
牛奶的心跳漏了一拍,连给男人戴上手铐的动作都停滞了。
他想起曾经有个狱警就是这样被囚犯咬掉耳朵的……
但,哈雷那家伙只是极近地瞧着他,看他倒抽一口凉气,然后胸膛起伏着抒缓……
「长官,你被吓到的表情好可爱。」很乐地笑了。像恶作剧得逞的孩童般恶劣。
牛奶双目一瞪,燃起炎来,真有拔枪轰爆他脑袋的冲动。
「你再试试,我一棍敲在你的脑袋。」
「喂,常长官……不、现在要叫牛奶长官了。」哈雷侧侧头,略长的黑发落在眼皮上「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
牛奶浅吸一口气,真的受够他了「你有那么鼎鼎大名我一定要记得你?就因为你这人渣分销毒品“理直气壮”地害死了
很多人?还是在法庭上“威风凛凛”地凶了法官一句脏话?」
「那些威风史就别提了。」哈雷对他的嘲讽不以为意,耸肩笑起来「你果然记得我嘛,长官。」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刮白粉盘刮得手抽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人渣最可恶的不是谋人害命,是当年将他们
全组害到集体手抽筋,有好几个伙计还差点刮到上毒隐了。每天被上司像疯狗般开骂,这次判哈雷不死你们就全回家吃
西北风吧!!哈雷不死换你们死!!
当时他含着一泡泪,刮到扭到手又不敢看趺打还是继续刮的悲惨日子,他一世都忘不了!!这个混蛋的脸他就算发梦都
记得!!就算他化了灰也认得!!
「噗——我听说缉毒组有个白痴刮到扭到手要打石膏了,原来就是常长官你呀!!你怎不早说,害我很不好意思,进牢
前想买个生果篮去慰劳一下长官的努力付出都做不到呢,啧,我一直有愧于心啊。」早知如此,他当时就不倒得那么尽
力,留个几十克的白粉让他们轻松收工吧。
「不用,在这儿看见你就是我最大的欣慰了。」牛奶连理都懒得理他,看见哈雷的脸会让他半秒想起白粉盘子,那种刮
盘刮到吃饭都会吐的日子现在想起还是很心寒,太黑暗了!!
「我也很高兴在这儿看见你啊长官,像你这样的一个缉毒缉到扭伤手的精英被流放,实在太没有理由了!!枪误的事故
我一直很介怀、担心到睡不好了……你知道,你一向这么优秀,我一直觉得因为我害你扭到手才会擦枪走火的,当时到
底是如何的?给我说说看吧……」
辛可跟陆皑就这样一坐一站,奇妙地看着哈雷跟牛奶一直斗嘴、慢慢远去。
最后听到的声音是牛奶彻底崩溃,怒吼着给我住嘴,整条走廊都听到。
咬着烟,辛可盘腿笑了起来。
他这样一笑,陆皑的注意力被引回来了,他些许尴尬地摸摸头,不知可可为他们的斗嘴而笑、还是笑他……哎现在他看
起来真有够狼狈,囚衣都是血水,脸上带着瘀青。
辛可停歇了笑,向他说「脱下来。」
「什么?」
「脱下你湿了的那件,这样会着凉的。这里一个月才有一次见医生的机会,那吝啬的老头不随便开感冒药。」辛可二话
不说地脱下了自己的上衣,然后丢给他。
陆皑觉得同是男人,推来让去太别扭了,于是也爽快地脱了上衣……
可可托着腮,想,这个少爷竟是打架的料子,看他的胸腹多结实啊还带着新伤。
套上还带着人体馀温的乾爽上衣,陆皑立即觉得舒服很多「谢了。」
说完这句谢,他才嗅到衣服带着淡淡的簿荷烟味,是可可的味道。
「我听哈雷说你多英勇,在浴室为那叫阿心的小子打架。」他顿一顿,接着说「昆布几个出外头医院蹲了。」
陆皑有点讶异于昆布几人出医院了,看来那男人的确非常会打架。
他不愿去猜想到底怎样凶险恶劣的环境才让他那么会打架,招招都让人起不来。那不会是令他太愉快的猜想。
「……他很像阿煦。」
「谁?」陆皑坐下来了,可可躺下去,都看不见彼此。
「阿心,那个新犯。他很像阿煦。」
可可没有回答。
陆皑知道他听见了,可是没有任何回应。他不禁有些失望,他希望可可最少限度为他而惊讶一下、或是给予一些反应,
什么都好。现在的他很需要倾谈。
他交握着双手,在下铺坐了一阵,满脑子想着阿心的事。他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想到要去洗把脸,准备睡觉……
「你以为自己是谁?那小子哈雷想要、蝙蝠想毁。」他这样一个家财万贯、但在这里没屁用的少爷在肖想什么?死同性
恋果然是死同性恋,刚入狱就找好目标了,而且眼角真高,看上最近“最受欢迎”的小子玩移情一套,想学牛奶般呈英
雄保住他了?
「……我没办法。」
陆皑站起来看着上铺的身影,辛可的颈背有勒出的红痕,清楚浮现,让他看起来多单簿……
可可的背影跟阿心的重叠、再分开、重叠。
他舔舔干燥的下唇,舔到血腥味……想说些什么加以解释、说服可可,却连自己的动机都不知道。也许他真的把可可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