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明白了。”刘杨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三角恋爱。”
“你这个人吧,”刘杨叹气:“从小胃口就大,吃个烤地瓜也得来双份,看看,恋爱也是不谈则已,一谈就是俩儿,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烦躁地抓起一把泥草扔进河里。我总不能对他说,我莫名其妙先地跟小六上了床,又稀里糊涂地跟冷蔚上了床,现在他们要我负责——或者要对我负责,所以现在闹得不可开交。
他想了一下说:“这可是笔糊涂帐。你静下心来想想,你想跟谁在一起?”
我想了想问:“那另一个怎么办?”
“跟她坦白呗,难道你还想包二奶不成?”这叫什么话?你个俗人!
我大力瘫在草地上:“如果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啦。无论离开哪个我都很难过,心里象刀割一样。”
刘杨在我大腿上狠狠地拍一把:“你个花花公子!白糟蹋人家大姑娘的心!”
“是男的,俩男人!”
话一出口我俩都愣了,良久刘杨摇头苦笑:“看来真是雪林没福,等不到你开窍这一天,否则就算跟两个人分你,恐怕他也是愿意的。”
我心里一酸,使劲踢他一脚:“胡说什么!”
刘杨大概也难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跟我说什么,过了会儿他又开口:“哎,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
“我县里的农产品加工厂要转让,我们想包下来。卖农产品发不了财,我打听过了,我们的东西卖给加工厂简单处理包装一下,出口东南亚和欧美,价钱翻了快十倍,我们太吃亏了——不如承包下来自己挣这个钱,生产包装销售一条龙。”
“好啊,这想法不错。我能帮上什么忙?”
“能不能帮我找点投资?人家开价一千万,我们大概能凑三百万,上银行打听过了,可以贷款二百万,你认识人多,能不能帮我找个财主?”
我想了想说:“投资不难找,但人家占一半,岂不成了大股东,到时候还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所以我说要找你。能不能加点附加条件,只拿分红,别管事儿,让我们自己干——就算扶贫吧。”他想得倒挺美。
我笑:“你还要扶?嗯,我留意着吧。”
“你可得快点,这事儿就在年底。”
“嗯,你放心吧,我知道的。”
这时候网鱼的人纷纷来到河边洗手,我们的话题没有继续。刘杨收拾了一下,大伙儿一起回到村里,今天是第一天开塘,晚要招待全村的人来尝鲜,刘杨又托人买了两条狗,打了几十斤高粱酒,在院子里围了七八桌,几只六十瓦的灯泡亮晃晃的挂在院子里,大伙儿围着火炉吃狗肉干锅下酒。
刚坐定就被同桌的小青年硬灌了几杯,这些人小时候也见过,也曾在一起疯过,所以不好推辞。他们看准我今天落单,又是外来人,轮流过来搞。我空腹吃了几杯,脑门青筋突突地跳,胃隐隐作痛。刘杨招呼了一轮走到我身边低声问:“怎么了?脸都青了?”我说:“这酒喝不得了,大概这几天太累了。”
“去睡会儿,晚点我叫你嫂子给你做点稀的。”
我点点头站起来,感觉脑袋沉沉的,旁边的青年们起哄,说几年不见东子变孬了,别是被城里的妞儿掏空了身子吧。一帮人哈哈大笑。
我转身走回来嚷:“来,我们再喝过,看看谁被女人掏空了。”
刘杨笑斥了他们几句,硬把我拖走了。
他把我带到他的房间,我踌躇说:“喂,我睡嫂子的床不太好吧。”
他一巴掌拍过来:“哪来那么多讲究,你嫂子怀上了,我们早就分房睡了。”
“哦,”我坐下来脱衣服,“到时候记得认我这干爹啊。”
“行,行,睡吧。”刘杨看我睡下,熄了灯又出去了。我听着外面的喧闹,仿佛很遥远,呆在这山里黑暗的角落,象要被世界遗忘,渐渐地意识沉入了昏暗之中。
睡得很不安稳,仿佛有无数面孔在我眼前滑过,好象很熟悉,却又看不清,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起来浑身软绵绵的,刘杨瞧瞧我的脸色,担心地问:“别是病了吧?”我摇摇头说:“没事,换了床睡不惯。”刘杨刮我一眼,“以前没见你有那么多毛病,放你在猪圈也睡得着。”
我笑笑,心里空落落的。刘杨给我端来鱼粥,吃进嘴里不知怎么的有点苦。我勉强吃了几口,放下碗说:“我该回去了。”
刘杨点点头:“去吧。你也是忙人,我不留你了,等到过年回来再来我这儿喝酒。”
“好,”我点点头站起来,跟他家人打了声招呼。刘杨送我到停车的地方,说:“昨晚我寻思了一晚上,你这个事情是不好办。”我停下脚步望他,他尴尬地搔搔头:“说句不中听的话,男人跟男人在一起本来就不正常,何必一定要象正常人那样一夫一妻的?只要你开心,要两个又怎么样——只要他们别闹就行了。”
我张大嘴巴望着他,笑说:“我以前总觉得我是最不正常的人,原来你比我更不正常。”
刘杨笑着擂了我一拳,我上车打火倒车,跟他挥挥手走了。过了很久还能从后视镜里看见他的身影站在路口。
校园爱情故事(五十八)
在路上遇到养蜂的,停车下来买了几斤蜜糖,继续走。回到家,我妈还在绣花,我爸还在看电视,我突然有点恍惚,好象自己从来没有出去过。我将蜜糖放在桌上,说:“爸,妈,我该回学校了。”
我妈抬眼看我:“急什么?你那工作反正也是耽误了,好歹住一晚去。”
我想了想,没有反对。
我妈支使我爸去果园里买果园鸡,说要给我炖了补身子。我笑着坐在她身边:“我哪有那么金贵。”伸手在绣架上装珠子的纸盒里抓起一把粉红珠子,摊开手掌让它们一颗颗从指缝间溜下去。嗒嗒嗒嗒,大珠小珠落玉盘。
我妈低头忙活,半天突然说:“是不是跟冷蔚吵架了?”
我的手顿了一下,接着扔珠子。
我妈抬头看了我一眼,叹口气说:“我跟你爸、我跟你爸打心底里不乐意你跟个男人搅在一起,你爸原本还打算跟你好好说说,但你这次回来那个失魂落魄的样子,你爸跟我看得直心疼,妈舍不得你受委屈。”我妈摸摸我的头发温柔地叹气:“妈一看你那个样子就知道你肯定是完了,劝也劝不回头了——我儿子从小到大还没有为哪件事烦恼成这样过。”
我呵呵笑了两声,心里泛苦。
我妈继续说:“那天晚上冷蔚跟我讲了很多话,有些我也听不太明白,但我晓得他心里是有你的,他向我保证要好好待你——妈相信他。你不懂事,凡事要替他考虑考虑,别只顾着自己任性。”
“妈,别说了。”我把头穿进我妈怀里,她揉揉我的头发:“我儿子总是长不大啊,闯了祸就往家里跑。”
我闭上眼睛,枕在我妈柔软温柔的腹间,闻着她的味道,喃喃说:“唉,如果能重新钻进妈的肚子里多好。”
“臭小子,又胡说!”我妈拍了我一下。
一时我爸回了,我妈接过鸡去厨房收拾,我爸走到书房的案前展开宣纸:“来,东儿,写个字我瞧瞧。”我陪笑:“爸,我好久没练字了,难看得要命。”我爸不做声,我只好走过去,提笔想了一回,写了个“心”字。
我爸凝神看了看,不满地摇头:“起笔犹豫,落笔飘浮,气势颓唐,败相毕露。你自己的心都把握不了,你还把握得了什么?”
我低着头说:“是,爸,您教训得是。”
晚上我还是没有胃口,怕爹妈担心,硬喝了两碗鸡汤下去,饭是实在吃不动了,只跟我妈说在刘杨那儿玩得太疯了,有点累,早早爬上床去睡觉。
我的床许久没有睡人,很冷,虽然妈给我烧了电热毯,还是暖不起来,一晚上好象卧在冰上似的。睡不着索性爬起来看书,随手取了一册线装书,好死不死是《浮生六记》,翻了几页,读得我心烦意乱——我现在就特烦人家的甜蜜蜜,更加比照出我的凄惨。扔了书蒙上被子,强迫自己睡觉,恶梦连连,不过有一个细节记得很清楚,梦里反复出现一张模糊的美人的脸,嘴角噙笑轻声慢语:“他年当与君卜筑于此,买绕屋菜园十亩,课仆妪,植瓜蔬,以供薪水。君画我绣,以为持酒之需。布衣菜饭,可乐终身,不必作远游计也。”而梦里的我竟然乐不可支,连道“甚善,甚善!”我自己被自己吓醒了,难道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辗转思量,再也睡不着。
第二天起来我妈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脸煞白煞白的?”我虚弱地笑笑说没事。我妈不干,硬拖我去村里的卫生所,那老中医给我把了把脉说:“没什么,只是着了点凉,注意暖着点,饮食清淡些,忌忌口,别净吃香的辣的。”
我妈的意思让我再住几天,但我打开手机,看见满满的未接电话和短信,最后一条是老板的,打过去,他急着找我,我心里急呆不住,硬要走。我妈搓着手说:“这孩子!这孩子!”
我笑笑安慰她:“妈,你儿子的身体你还不知道,睡一觉就又生龙活虎的了。”
她说不过我,只好包了一盒饺子让我路上吃。我爸站在她身边,半天才说:“东儿啊,有什么烦难事就回来,天塌下来有我和你妈呢。”
我回头定定地望望他,又望望我妈,只见两双苍桑的眼睛看着我,浑浊里透着慈祥和深深的关爱。我不敢多看,上车走了。
在路上冷汗一阵一阵地下,天下起雪来,路滑,我也不敢开快,天擦黑了才回到学校。去到老板家他立刻把我拉进书房。原来他去年去英国讲学半年,今年人家那边的人回访,要在华北七省的各大重点高校巡回讲学,宣传新理论。我老板可没那闲功夫招呼,意思是叫我陪老专家走一趟。这活儿以前我也干得不少,无非是负责安排起居住行,鞍前马后的照应。老板在支票本上签名,撕下来递给我:“明天‘老本’就到,你去安排吧。”那么急?我皱皱眉头,没有接支票:“要不我把五师弟招回来,他还算稳重,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老板惊讶地抬头,没有立刻发作,看了看我的脸色问:“你病了?”我勉强笑笑,“恐怕有点麻烦,怕倒在半路上还得找人伺候我。”老板的脸沉了下来:“病了还呈哪门子英雄!赶紧去医院!”我站起来擦擦汗,“我现在去交待?”老板瞪我:“我还没有老到不中用,你少操心,走走走!”我走到门口老板又叫住我:“喂,臭小子,我有两盒虫草扔在哪儿也没人吃,你要不要?”我回头苦笑:“老板,等我肾虚不举您再送我吧。”“死小子!”我老板也笑了,挥挥手把我打发了。
我头昏眼花不敢开车,打电话叫蒋飞来取车,把钥匙扔在车里,也不等他,自己慢慢走回宿舍。
打开门,冷蔚和小六都在,听见响声“嗖”地同时站起来,我虚弱地笑笑:“都在啊?”小六快步走过来将我揽入怀里,颤抖着声音说:“你去哪了?我们找你快找疯了!这两天出了十来起车祸,我……我……”我无力的抬手想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两句,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的软软地滑下去,小六收紧臂膀搂着我,焦急地呼唤:“小东!小东!”声音很遥远,仿佛隔着一堵墙,恍惚看见冷蔚白着一张脸冲过来。
校园爱情故事(五十九)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雪林、刘杨、我还有邻村的猫蛋一起去偷王二麻子家的芘芭果,猫蛋胆小在王二麻子家的院墙外放风,我跟刘杨爬上树去摘,雪林在底下接,突然我脚一滑摔了下来,刘杨吓得大叫,雪林冲过来伸手要接我,我直直掉下去,树好高,好象怎么掉也掉不到地上,我大叫“雪林!救我!”
猛的一挣,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雪白,我浑身冷汗。
“小东,你终于醒了。”
我转动眼珠子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人,过了几秒钟才认出是小六和冷蔚,他二人一左一右在站在我床边,一人位着我一只手,神情憔悴,脸色苍白。
“我梦见雪林了。”我呆呆地对小六说,发现嗓子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
“我听见了。”小六拍拍我的手背,“喝水吗?”
我点点头,小六望了冷蔚一眼,冷蔚转身倒了杯水来,犹豫了一下递给小六。小六扶我坐起来搂在怀里,把水喂到我口中。
喝了几口我把头撇开,小六把水杯递回冷蔚。我看看周围,问:“我这是怎么了?”
“你病了,发高烧到40度,连续开车几个小时累着了,又没吃什么东西,所以就昏过去了,你已经睡了18个小时了。”
“哦,”我坐直:“我的课怎么办?”
“已经帮你请过假了。”小六说。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屋里渐渐暗下来,深冬的天,黑得早。
蒋飞推门进来,大声嚷嚷:“师兄我带人看你来了。”
原来是浩然那帮,竟然连周侃如都来了。周侃如见我奇怪地望着他,笑笑说:“正好跟小蒋谈点事情,听见你病了,来看看你。”
我点点头:“谢谢,我没什么大病,劳师动众的,蒋飞小子是想给我开追悼会啊。”
“师兄!”蒋飞跳过来想扑到我身上,一脸委屈状。我怕他碰到我手上的针管,赶紧闪避,冷蔚在一边拎着蒋飞的后脖子硬把他扔了出去,乖乖,好厉害!
蒋飞眼见扑不成,眼珠子一转换了话题:“你在我车上放什么呢,一股子腥臭味。”
“哦!”我一拍脑袋:“我给你带的鱼,忘记告诉你了。”
“原来是鱼呀,”蒋飞松一口气:“我还以为师兄你要杀人弃尸呢!”
一屋子人全笑了。
又闲扯了几句,大家看我显出疲态,纷纷告辞。周侃如走到我面前,站了一会儿,说:“好好养病,等你好了请你去我家玩,我藏了几瓶酒,年份很好。”
“好,一定去。”我对他笑。
浩然坐在沙发上不动,我奇怪地问:“浩然,你怎么还不走?有事?”
浩然笑得怡然自得:“竹师兄和冷老师不是也没走吗。”
“他们……”他们什么?我也说不出来。
冷蔚突然说:“你说过,没有你的位置了。”
浩然在冷蔚的低气压下居然面不改色,淡淡说:“其实我觉得凑一桌麻将也挺好的。”
他一说我才想起,现在这个坐法,跟那天晚上我们打麻将的位置恰巧一样。不由笑了两声。他三人同时望我。
我赶紧点头:“放心,我记得的,我会赶快还钱的,别一副黄世仁的债主相。”
浩然站起来想走到床前,小六拦在他前面,目光是我没有见过的冰冷。他二人含情脉脉地对视了几分钟,我紧张地看着,不肯错过一个细节,期待他们象唐伯虎与酸秀才那样来一个深情的飞吻,然后我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