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挣扎着坐起来接碗,周侃如避开,我说:“周先生,我自己来吧。”他坐在床边用勺子轻轻搅着汤,“你好象很怕我。”
是啊,我现在对男人过敏,就怕有人对我好。因此我说:“等下我就回去吧,打扰你实在不好意思。”他的手停顿了一下,轻声说:“你在害怕什么?我只是在尽一个朋友的义务,别想太多。难不成,你不把我当成朋友?”说着眼睛亮晶晶的地盯着我,我有点尴尬,低声说:“对不起,可是我还是要回去。”他舀起一勺汤轻轻沾唇试了试温度,将碗递给我:“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我不敢看他,低头接过碗一口一口的喝汤,嗯,这汤味道不错,熬得很够火候,喝在嘴里很爽口,我不由咂了咂舌,周侃如笑问:“怎么样?我的手艺不算丢人吧?”我一昂脖子将汤喝干,将碗递回他:“我很久没有喝过那么好的汤了,你这一手去哪里学的?”他笑着将碗接过去:“我外公原来可是钓鱼台国宴专司炖汤的大厨,现在虽然退休了,却也壮心不己,不肯让手艺失传,没事就抓我们这些小辈去学学手艺。”我失笑:“你学来干什么?难不成也要当厨师?”瞄瞄他那把窄腰,摇摇头:“嗯,光是肚子就不合格,至少得再大三圈才行。”
“就你会贫!我外公说,要想攻克一个人的心,必得先征服他的胃。他说,多少国家元首和政府领导人都宾服在咱们中华民族博大精深的饮食文化上,食物的力量是无穷的。如果我能够用心为喜欢的人做一道菜,无论这个人的心有多硬,也终有一天会被打动。”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柔和,带点憧憬的童真,我真想不到这种精明锐利的男人会有如此单纯的想法,不由一笑:“你外公他老人家做大厨屈才了,应当去做爱情顾问,保管财源滚滚。”
“臭小子,越发胡扯!”他用拍溺爱的宠物的神情拍了拍我的脑袋,我心里打了个忐,
我笑着避开他的手,眼睛四处打量。周侃如的房间布置得很温馨,家具和墙壁都是暖色调的,很休闲,就象他那个人一样让人舒适——这个人,学识渊博,仪表非凡,品位即高,人又温和,安静却不呆板,时常有些睿智的幽默,真是个不可多得的良师益友——不知道哪位女人会有这个福气得到他。
“上次在医院,守在你旁边的那两人,一个是冷蔚,另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叫纪凌竹对吧?”
“在医院?”
“你生病的时候啊。我跟小蒋他们一起去看你,你当时正在睡觉,就没打搅你。”
“你真去了?我还以为我在做梦呢!”
“怎么,你梦见我了?”周侃如脸上的笑意更浓,越发显得气质干净温暖,英俊不可方物。
“是啊。”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对了,周先生,你对农产品加工业有兴趣吗?”
“怎么?”
“我有个朋友想盘下一家加工厂,资金不够,叫我想办法替他拉点款子。”
“如果是你的朋友,我想我会有兴趣。”
“太好了,那我……”我兴奋地坐直身子想继续深谈,他打断我:“等你养好伤我们再谈。”
这时候响起一阵音乐声,周侃如站起来:“这个时候会是谁来。你等等,我去开门。”
隔了一会儿听见开门声,“咦,冷先生,你好,你这是……”
“你好!”听见冷蔚冷冰冰的问候,然后是小六不太友好地声音:“小东在哪里?”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两位帅哥就瞬移到了我面前。
周侃如跟在后面,神色虽带诧异但还算镇定。
“咳,咳,嗨,好巧啊,冷蔚,小六,你们也来逛……周先生家啊?”这个开场白糟糕透了,谁让我穿着周侃如的睡衣躺在他的床上呢,虽然身绷带有够多,足以说明我们之间是纯洁的男男关系。
他二人脸上的神情跌宕起伏精彩万分,最后沉淀为懊恼和心疼,好象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小六却只轻轻说了声:“我接你回家。”
我死里逃生,再看见这两人,不知怎么的心里涌起一丝辛酸委屈,就象孩子在外面受了欺负再看见疼爱自己的父母,免不了想扁嘴嚎啕大哭——这可不是好习惯啊。勉强笑了笑想爬起来,周侃如出言阻止:“吃了饭再走吧,还有内服的药,我帮你收拾一下等下一并带回去。”
“不了,谢谢您救了小东,周先生。”小六礼貌周全的道谢,想过来扶我,周侃如突然拦住他:“还是吃了饭再走吧,有些事我想跟二位谈一谈。”他神情很严肃,突然就多了种不可抗拒的威严,小六和冷蔚对望两眼,冷蔚问:“谈什么?”
“当然是小东的事情。”
“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冷蔚冷冷地拒绝。
“人是我救的,小东也是我的朋友,我有责任和义务确证他安全无虞。”周侃如坚持,脱去了温和的外衣,拿出谈判时那套凌厉的气势,还是蛮吓人的。
冷蔚和小六都是软硬不吃的性子,虽然抿着嘴不说话,但气压骤然降低,一时剑拔弩张,我看那架式,他们倒不是把周侃如当成我的救命恩人,倒象是仇人了。
我叹了口气,“吃了再走吧,我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了。”
校园爱情故事(六十二)
饭桌边坐着三个极品男人,风景如画,可惜旁边有一个白布捆得木乃伊状的猪头帅哥,未免煞风景。
饭桌上的菜也很赏心悦目,不愧是名家指点过,卖相很好,看来味道不错。嗯,找机会要跟周侃如切磋切磋厨艺才行。
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重,我因为身上疼痛没有胃口,也不想说话,冷蔚一向冷面冷心,不会主动跟人聊天,小六虽然教养良好应对得体,但也要看他愿意,不愿意的时候就玩文静,比淑女还要羞于露齿,好在周侃如很会做主人,努力调节气氛寻找话题,我也勉为其难地应对,这才使场面没有那么冷。
聊着聊着自然又转到这次我遇袭的事件上来,冷蔚和小六似乎不愿意多谈,周侃如倒是一脸坦然,说:“绑架小东的人叫陈鸿宇。我派人调查,发现这个陈鸿宇不简单,他先前在一家公司干过财务主管,后来那家公司财务出了点小状况,陈鸿宇不久就离开了,但帐户里突然间多了一大笔钱,跑去泰国蜇居了几年,半年前才回来,连开了好几家娱乐场所,跟街面上混的地头大哥们也有来往,很是春风得意。不过最近他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好象得罪了什么人,生意连连被人破坏,本人也东躲西藏的,还请了一大票保镖。只不知道为什么要绑架小东?”他眼神闪烁,我觉得他知道的比讲的要多。
我的筷子在半空停下:“你是说,他公司的财务出了状况,他离开的时候反倒发了一大笔财?”
“很奇怪,对吧?财务出状况,身为主管全身而退,还带着那么多钱,公司竟然不追究,你说这家公司的老板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我的心砰砰乱跳,喉咙发紧,喑声问:“这家公司的老板是谁?”
周侃如面露愧色:“查不出来,那么多年过去,已经转了好几个人的手,现在正面临被人收购的命运,许多当年的资料都没有了。”
我低头无意识地用筷子戳着饭碗,抬头想问什么,发现小六的奇怪状况,“咦,小六,你的脸色怎么那么白?生病了?”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一层细密的汗珠,凉凉的。小六很勉强地笑了笑:“我没事,屋里太闷。”
周侃如说:“哦,我去开窗。”
一阵冷风吹进来,我心底突然有些寞落,觉得这样的夜太过凄凉了。
周侃如温和地望着我:“你不报警,有什么打算?讲给我听好吗?”
想了想我说:“我跟,陈鸿宇,有些私人恩怨,嗯,我自己会解决的,周先生,你不用操心。”我很不愿意在人前提到旧痛,更不愿意周侃如卷进来。
“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我们会保护好他的,周先生你就不用放在心上了。”惜言如金的冷蔚口气生硬地说,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我只好抱歉地对周侃如笑笑。
周侃如愣了愣,看了我两眼,颇有风度地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好吧,不过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一定要开口,我认识的人多,黑道白道都有,冷先生虽然强,但毕竟乍到,对那些歪门邪道还不熟悉。”
冷蔚毫无诚意地挤出一个笑容点头称谢,小六始终不发一言。
回到家我累得快变形了,艰难的躺到床上就再也不想动了。眯了一会儿才发觉冷蔚和小六站在床前还没有走,我睁开眼睛含含糊糊地说:“晚安,不送。”小六蹲在床前握着我的手,轻轻说:“小东,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没有照顾好你,让你身陷险境。”
“小六,你别自责,是我自己不小心啦,现在没事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他不说话,将脸埋在我的臂弯,我拍拍他,神识渐渐模糊。朦胧中听见关灯的声音,门被轻轻掩上。门外传来一阵低低的谈话,又是那种鸟语,冷蔚的口气很严厉,小六不太说话,偶尔回一两句,简短而不耐烦,他二人又在那里打哑谜了,反正我也听不懂,于是心放松下来,彻底睡着。
睡到半夜突然睁开眼睛,起身翻箱倒柜找出一个铁皮糖果盒子,抹开表面的灰尘,打开,一个黑皮笔记本静静躺在里面,这是雪林最后一本日记,也是他留给我的惟一念想。他的家被追债的人翻得一团乱,丢了很多东西,这本日记放在阳台的花盆里才幸免于难——雪林也有坐在阳台上的习惯,他最爱干的事就是边吹风边写日记,他说头不顶天、脚不踏地,无所皈依,才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内心,写出来的文字,会满纸生香。
这本日记被我翻了无数遍,就算闭着眼睛也能背出来。雪林骨子里是个忧郁的表现主义诗人,喜欢用浓烈的词句来寄托他的浪漫情思,日记里大多记录的是对我的爱和思念,用尽唯美的手段,仿佛要把世界上所有最美好的字都堆砌到我身上,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恋常常刺痛我的眼睛,让我漤然泪下。
我一页一页慢慢翻过,在一篇短短的日记前停住目光,是雪林出事前三个月左右,他写道:“听说公司换了老板,但谁也没见过。公司里人心惶惶,害怕新老板会大刀阔斧地裁员,特别是中层,个个象大难临头,今天陈主任接到一个电话,我看见他脸上神色变幻莫测,不会是被炒鱿鱼了吧?不过这种高层的事,不是我们这种小职员操心啦,我只要做好份内事,努力存钱就好。不知道东儿现在在干什么,好想他。”
隔了十几天,日记里又出现这么一段:“陈主任最近脸色红润,一副撞大运的样子,对我们也和颜悦色起来。他说有准确的内部消息,**公司大调整,股票一定会涨,办公室里几个大胆的人跟着他买了一些,真的赚了一倍,大家都把陈主任叫做陈财神。”
……
“这次机会真的很难得,到底要不要做?我手里这笔货款要下星期才发出去,中间这段时间放在银行里,实在可惜,只要周五前抛掉股票,应该还来得及填回去。陈主任再三保证说没有风险,只要我把钱给他,剩下的事他来操作,得了钱两人平分。真的很动心呢,有了这笔钱,就可以做想做的事了,到时候带东儿远走高飞,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去。”
最后一篇日记只记了一句话:用永生来作尺度,一切都统归虚妄。
然后是大片的空白。
我滑坐在地板上,雪林,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我一直执着地认为,雪林的死应当归咎于陈鸿宇的引诱和陷害,却从来没有想过,陈鸿宇为什么要引诱雪林,只是因为他手里管着的那点货款吗?他一个财务主管,会看得上这点钱?只怕再多上十倍也弄得来,何至于要倚仗雪林?舍西瓜而就芝麻,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而且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为什么要单单告诉雪林?
仅仅是找一个背黑锅的人那么简单吗?
突然脊梁有冷汗涔涔而下。
这……是个陷阱。
我激动地站起来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一手按着额头,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对,这是个陷阱,早就挖好了的,目标就是雪林。晓之以理诱之以利,环环相扣步步为营,直至雪林心甘情愿地跳下去,傻头傻脑的拿公款来买股票,然后股价大跌,雪林血本无归,逼债、缠诉,雪林心高气傲不甘受辱,除了跳楼,真没别的路好走了。
陈鸿宇只是一粒卒子,也受别人的摆布,那笔钱恐怕就是封口费,看来金额不少,能让他在泰国舒舒服服地逍遥这些年,回来了还能连开几家公司——操纵他的这个人,太可怕了!
是谁?是谁?是谁?
是谁处心积虑,要雪林的命?
这个人很高明,不动声色,杀人于无形,而且手眼通天,居然能够操腔股价,引诱雪林上勾,然后生生掐灭——从头到尾,不着痕迹,可能雪林都没有意识到这个人的存在,还单纯的以为自己特别倒霉,刚好买了一支垃圾股!
雪林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厉害的人?单纯的雪林、理想主义的雪林,到底是谁,要有多大的仇恨,才会大费周章设下圈套将你逼入绝境?
绝望从心底升起,从一开始,我就走错了方向,我把注意力全放在陈鸿宇身上,跟他纠缠了这么多年,错过了最佳的追查时机,时隔四年,一切尘埃落定,想再找出那个幕后主使,恐怕比登天还难。还好还好,陈鸿宇居然跑回来了,看来还得着落在他身上,找出这个人。
校园爱情故事(六十三)
心急如焚,但却出不得门。小六和冷蔚以养伤为由把我圈禁在家中,熬得不甚其苦。小六的老板参加一个国际会议把小六抓去当翻译,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冷蔚在家陪我,替我做饭,他的水平说实在的……粉不够体面,难看也就罢了,还难吃。我再一次质问冷蔚:“你不是说在美国经常自己做饭的吗?就这水平?”冷蔚无辜地眨眨眼睛:“我是经常自己做饭没错,可都是打下手,切切菜什么的,主要还是放松脑子。”我倒!难怪他当小工那么熟饪,原来训练有素。
挨了几天,我抓了个空子溜出去,凭印象找到那家K厅,却早已人去楼空,连接手的饭店都开始装修了,我愣了愣,还是晚了一步吗?很不甘心,立刻转头去陈鸿宇的家,我追踪了他几年,他的几处房子也守株待兔地苦蹲了无数回,尽管散落在城市的几个区,但还是被我跑了个遍,越找越心寒,每一处房子都遭遇意外,不是火灾就是入室行窃,我设法进屋里去找了一圈,没有任何收获。最后我在一幢公寓楼下驻足,听到散步的老太太用惊悚地口吻描述几天前那一场自杀事件,主角当然是陈鸿宇,而我站着的地方,躺过他血肉模糊的尸体。这个人曾经或辉煌或卑微或干净或肮脏的一生,最后只留下一个白线画的刺眼的轮廓,漂浮在冷硬的地板上,保持着死时的姿势。
一切线索都断了。
我蹲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
不知道怎么回到家的,一进门小六从沙发上站起来,焦急地说:“小东,怎么不声不响地自己跑出去了,如果遇到、遇到危险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