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蜘蛛一定要养在银盒中。
而真正的人面蜘蛛遇热便会放出平日吸食的寒毒来降温。
这次的人面蜘蛛是真的。
跋毒应该能够成功了。
王怜香曾经无数次想像过自己能够治好寒毒时的情形。
是狂喜?
泪如雨下?
抑或复仇的黑焰重又在心头燃起?
然而此刻,握着装有人面蜘蛛的银色小盒,他的脑海竟然一片空白。
是因为时间的关系么?
但是他对那个人的仇恨,只怕比山高,比海深,又岂会随时间而逐渐消磨。
为了不要忘记这仇这恨,不知道多少次,他一个人站在寒冬雪夜中默默承受刺骨寒风。
那种冷到心底的感觉,在确定那个人背叛自己的那一天,已经深深刻在了王怜香脑海中。
这些年来,为了抑制自己的寒毒,他化身为江湖中人人不齿的采花贼。
他曾经恨过杀死自己父亲,还对弱小的他和小镜子穷追不舍的那些人,但是那种恨,还比不上他对那个人的仇恨的万分之一。
为了报仇,为了活下去,他甚至不惜伤害其他人,不惜伤害他自己,乃至堕入阴邪之术的魔道之中。
不管了。
不再多想了。
王怜香再度对自己确认了活下来的目标。
尽管心头仍然千头万绪,有惆怅有惘然,但是要做的事情不会改变。
杀、死、沈、子、矜。
他转头,对着龙静文轻轻一笑。
“小龙,这一次,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王怜香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他今天穿着淡绿的衫子,衣角绣着些小小的竹叶花样。乌黑的长发只拿一支珠钗松松地挽着,鬓角垂落几缕柔丝,衬得原本有些上挑的眼角更是妩媚多姿。
龙静文呐呐地挠着后脑勺,他的脸竟然有些红了。
“不……不用谢……”
龙静文嘿嘿地傻笑起来。
王怜香再度微微一笑,捧着小银盒站了起来。
那盒子里装着的不是什么胭脂水粉,而是人面蜘蛛。
得到那盒子直到带着那盒子来这里以前,也许龙静文的好奇心已经蠢蠢欲动了很多次。
他还很年轻,对未知的事物充满了新鲜感。
他当然想瞧瞧这么多武林高手全力争夺的东西到底长什么样子。
尤其是这东西现在正在他手上。
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否则他就不可能还站在这里。
王怜香也还没有见过真正的人面蜘蛛。
但是他能够感觉到从这盒子里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
静静隐藏在黑暗中,狩猎者的气息。
最强最毒的毒蜘蛛。
虽然拜托了龙静文,其实他心里也不抱什么希望。
“嗯,想必你为了这东西,一定相当辛苦才是。”
王怜香望着龙静文,想要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这样少少地奉承一下,像龙静文这样年轻气盛的少年,应该会忍不住把经过情形详详细细夸耀一番才是。
“那也没什么啦。”
出乎王怜香意料,龙静文却仍旧只是傻笑着,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也许龙静文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的笨蛋。
王怜香凝视着龙静文,却还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此刻龙静文脑海中,正浮现出当日的情形来。
月儿在云中穿梭,间或从云隙中露一下脸。
月光便忽明忽暗地打在那个大姑娘的笑靥上。
她的笑容极甜,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两边还会浮上小小的酒窝。
她身形窈窕,仿佛一阵风就可以把她吹倒似的。
此刻她站在龙静文身后稍高处的树枝上。
树枝并不粗。
起码并不足以负担一个人的重量。
即使是一个身量苗条的年轻女子。
那个大姑娘却站在枝头,随着树枝的轻轻晃动,她那浅桃红色的衫子也飘了起来。
她看起来就像一位初降人间的小仙女。
“你已经礼让了一百二十六个人啦,呆子!”
她笑。
笑声如银铃。
龙静文却突然觉得胃里发苦。
那犹如凌波仙子的风姿,每一下晃动中却暗藏杀着。
毫无空隙。
不过我也没准备逃跑。
怎可以辜负了“她”的信任。
龙静文暗暗对自己说。
说不得,看过了一晚上的激斗,虽然不甘心,还是得承认,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这女子的。更何况那小屋里还有一个老者。
看他们刚才出手狠毒,谅来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此刻不只要保命,还要带着王姑娘拜托的东西回去。
唯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心念已定,龙静文便朗声说道:
“是一百二十七个。”
“咦?”
那姑娘也有些惊讶。
“海南祝潇潇一共出手一十三招,姑娘的招数和他一模一样,却后发先至,让人叹服。”
见那姑娘有些动摇,龙静文又说。
言下之意,我那时候出手,你现在下场如何。
“哼,不错嘛,有点本事!”
那姑娘冷声道。
她果然也会有心浮气燥的时候,她所站树枝的晃动也有些失去节奏。
一向都是自己被别人撩拨,没想到关键时刻,那些着实让自己吃过苦头的伎俩,却可以派上大用场。
趁这机会,龙静文一按腰间的机括,一大蓬银针暴雨一般激射而出!
依照王姑娘的图纸,由高手匠人连夜打制的暗器。
失传已久的神器。
暗器中威力最强的王者。
暴雨梨花针。
温柔秀雅一如处子般美好的名字。
然而全称却是--
天罡地煞一百零八灭鬼绝神暴雨梨花针。
王怜香放弃了。
知道人面蜘蛛原来的主人,似乎也不是很有好处的事情。
并且一点都不有趣。
他站起身,拿起装有人面蜘蛛的盒子,准备进内室去。
“慢着!”
龙静文突然出声叫道。
王怜香身形顿了一顿,慢慢地转过身来望着他,眼神中带着些询问,心里想着不知道这小子又要说些什么废话。
“那个……不知道可不可以……让我见识见识这个东西到底长什么样子?”
连龙静文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大概是舍不得看着王姑娘的身影自眼前消失,而本能地想要挽留吧。
王怜香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心念一动,便向着他温柔地笑了:
“我因为练功走火入魔,需要这东西祓除寒毒,正愁运功之时没人替我护法呢--你可愿意照看着我,不让任何人接近这里?”
那笑容温柔如春水,醉得死人。
龙静文张大了嘴。
他的表情看起来吃惊的成分倒比较多。
他还非常迷茫。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从语意来判断,刚才的话应该是王姑娘说的吧?
可是,与平常听到的声音不同,那声音未免太低沉了些……
好像男人的声……音……
龙静文的思绪停顿住了。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跟着王姑娘进了看起来像是女孩子家香闺的地方。
迎面象牙精工镶嵌的梳妆镜,镜前散放着的胭脂水粉牙梳丝带,墙上烟笼芍药春睡海棠的挂轴,床上新铺的贡品湘妃席,佳人取银钩,轻拢碧纱帐。
他的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看才好。
他的眼角突然瞥到地上的淡绿衫子。
衫子的一只袖子上露出小小的竹叶纹样。
龙静文猛的抬头。
王姑娘只穿着中衣,并且还在解上面细细密密的带子。
“你……你在做什么?”
龙静文的脸腾的红了,呐呐地问。
“我在脱衣服啊,你看不见么?”
王怜香用着自己原本的嗓音,而不再是假装的女声,好笑似的说着。
他笑得很欺负人。
龙家的小男孩好像就快要哭出来了似的。
澄心老尼说得一点没错,龙家的男人都太单纯了些。
他一伸手,拔下了头上的珠钗。
波光潋滟的黑发流转成令人惊艳的飞流三千。
龙静文痴痴地看着。
半晌,他突然问出一句:
“你是男人么?”
王怜香微微转过身,微微地笑。
“是。”
听了王怜香那一个字的肯定回答,龙静文歪着脑袋又想了好一会儿。
他又问了一句话。
“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说你的真名。”
王怜香用有些惊讶又有些了解似的目光直视着龙静文,一字一顿地说出--
“王、怜、香。”
然后王怜香就看着龙静文的脸色阴晴不定地变个不停。
说不担心是骗人的。
但是他必须有人在旁护法。
他也曾经犹豫过,但是此刻他的想法是,与其跋毒时被人惊扰而丧命,倒不如先在这个明显对自己有好感的热血少年身上赌赌看。
龙静文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原来你就是那个王怜香么?难怪那么多女人为你着迷--连我都爱上你了,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龙静文边说边笑了起来,似乎是长久以来的困惑终于得到解脱一般,笑得非常舒心,非常畅快。
“我来为你护法吧!--我很高兴你选的是我,而不是沈子矜。”
王怜香看着龙静文毫不矫饰地望着自己的澄澈眼眸,心情却忽然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因为那个人,他是杀了我唯一的亲人,又阴魂不散囚禁我的人。”
王怜香说着,下定了决心似的,拉开了最后的衣带。
龙静文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王怜香。
初生婴儿般一丝不挂的王怜香,纵然和自己一样是男人,感觉上却又不大一样。
泛着淡淡樱色的脚趾甲,形状姣好得如同一枚一枚小小的贝壳,纤细秀丽的足踝,修长挺拔的双腿,因为小腿比一般人的长很多,腰线更高,而使身材比例显得更加优越。充满了快要折断的危险感的柔软腰肢,宛如上等羊脂白玉般散发温润光芒的细致莹润的肌肤,胸前粉红色的可怜蓓蕾,性感的锁骨,从小巧的下巴到颈项的流畅曲线,丰润艳丽的双唇不点而朱,高挺的鼻梁,漆黑晶亮的剪水双瞳,翠如远山黛色的娥眉,最后是直垂到腰部以下的长长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