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员系列 第三部——井村仁美

「咦？是这样的吗？」
我反问道，年纪轻轻却有着醒目白发的木村副课长点了点头。
「这个月是合并后的第一个月底，签呈的审查可能会比以前更花时间。藤芝也有不少案件吧？早点完成比较保险哟。」
「我知道了。」
这是看起来一脸劳碌命的木村副课长的意见。
可是这是理所当然的事。现在不是为恋爱什么的烦恼的时候。
话虽如此，我的目光却自然而然地被椎叶吸引了过去。
是心理作用吗？总觉得她看起来比平常更加神采奕奕。
不行。老是想这种事的话，会没办法工作的。
我照着木村副课长的建议，开始准备签呈。
我到数据库去的时候，听见椿本从座位那里向大家打招呼的声音。
椿本来上班了。……刻意和椎叶错开时间来的吗？
偷偷瞥去，我看见椿本正和椎叶在讲话。看起来相当愉快的样子。是因为经历过昨天的事吗？还是……
总觉得我变得超级娘腔腔了。只要直接向椿本询问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就行了？
不过，要是我的想象就这样应验的话，该如何是好？
以前，因为椿本相亲的事，提到银行员的结婚话题。听说银行员要结过婚后，才会被视为独当一面的大人。
这么想的话，椿本会考虑和椎叶在一起也是理所当然的。
早知会这么烦恼，昨天就应该毫不在乎地追上他们。
而且……啊！我现在才注意到，椿本穿的是和昨天一样的西装！
怎么会……这么说的话……
「你在干什么啊？」
背后传来声音，我的身体僵住了。一回头，晒得十分健康的大石正拿着档案站在那里。
「大石，早安。」
「早。怎么了，你没睡吗？眼睛红成那样。」
「呃……嗯。」
我暧昧地笑道，大石便担心地说：
「要不要紧？到保健室去睡一下会不会比较好？」
「谢谢，我不要紧的。」
「是吗？那就好。」
大石还是一脸狐疑地看着我。
这么说来，我从来没有和大石像这样谈论个人的事。
大石坐在邻区，而且和他同样出身前凤银行的林，有事没事就找我讲话，根本没有和其它人聊天的时间。再加上大石外表花俏时髦，是我不擅交往的那一型，不过他这个人心地满好的嘛！
就在我这么想的瞬间。
「可是怎么会没睡？哦哦，是因为女人吗？」
大石露出下流的笑容。
……收回前言……
「才不是那回事！」
「是吗？男人熬夜的话，也只有那档事了吧？」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大石。竟然就这样认定了？这个人的思考回路是怎么搞的？
「话说回来，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看谁啊？」
「咦！？」
我吓了一跳。他从什么时候就在观察我了？
大石兴致勃勃地从我旁边探出头，环视营业课的座位。
「哦哦……」
他邪恶地笑着转向我。
「什么？」
「椎叶是吗？怎么样？猜中了吧？」
「哪、哪有……」
声音变得沙哑。我是在看椎叶没错，但绝不是大石所想的那种意思。她是我的情敌——这种语教我怎么说得出口。
「别藏了、别藏了。她的确是个好女人哪，真想上一次看看。」
啊？他刚才说了什么？上一次？这……
「大石不是正在和菊地交往吗？」
虽然陷入果然，我还是这么问道，而大石满不在乎地回答：
「是啊！」
「可是你刚才……」
「有什么关系，别说那么死板的话嘛！而且，由美她本来不是喜欢你的吗？」
由美？那是谁啊？——啊，对了，是菊地的名字。
连大石都说出和竹井、椿本相同的话来，看样子似乎是真有这么回事啰？
我困惑起来，于是大石开口了。
「直到前一阵子，不都还一直『藤芝、藤芝』地叫个不停吗？做得那么露骨，马上就曝光啦！可是我只是稍微试探一下，她马上就投怀送抱了。——真是个没节操的女人哪！」
没节操！？
那种不屑的说法，让我勃然大怒。
「大石！你怎么可以说那种话！？」
「什么？」
大石不悦地答道。
这或许不是我该插嘴的问题，可我还是不打算住嘴。说人家「没节操」，这不是太过分了吗？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菊地交往的对象不是吗？怎么可以这样说——」
「你这是在对我说教吗？」
「不是这样的，可是……」
大石伫立在我面前，粗暴地吼道：
「耍什么帅！一开始都是因为你对她没意思，所以我才代替你安慰她的不是吗？你连感谢我都来不及了，才没资格教训我！」
或许是这样没错，可是……的确，我并没有喜欢菊地到想和她交往的地步，可是就算这样，也用不着说得那么过分吧！
「一开始不是你和林商量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的吗！因为她也不是我讨厌的型，所以我才和她交往的！可是你现在这种态度又算什么！」
咦？林？为什么会冒出林的名字？
「请等一下，为什么林……」
「吵死了！啧、实在是！葵银行的家伙就是这样……真是好心没好报。」
大石咋舌道，撞过我的肩膀，离开了数据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从大石的口气来看，他好像不是主动要和菊地交往的？
而且，他提到林……？
我和林商量菊地的事？开什么玩笑！！我什么时候做过那种事了！！
此时，我突然回想起从前看到的情景。
在数据库偷偷摸摸地谈些什么的林和大石。
那个时候，林的确好几次提到我的名字……
那是——
「林……！」
我奔出数据库，竹井却突然出现在眼前，我险些从正面撞了上去。
「竹井……」
「对不起……我都听见了。」
竹井歉疚地抬眼望我。
听见了……刚才的话吗？糟糕了。怎么办？……真的糟糕了。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才是，总之得先向林问明白才行，可是他的桌上就和昨天离开时一样，座位也空无二人。
「林呢？来了吗？」
「今天他去群马了，要到黄昏才会回来。」
「是吗……」
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菊地的事，就等到林回来之后再解决吧！
我的视线一转，看见刚才还在的椿本，座位却已经整理得一乾二净。
「椿本呢？」
「去拜访千叶的客户，刚才出去了。听说黄昏才会回来。」
连椿本都……
「先别管那些，吶……」
竹井唤道。
「刚才——大石他……」
「嗯。」
虽然提不起劲，可是对方都问了，也不能不回答。
「藤芝，你曾经向林提过菊地的事吗？」
「怎么可能！」
只有这点，我无论如何都要否定。
要是大石说的是真的——我想八成是真的——林向他拜托了什么，我大致可以想象得出来，但是，我可一句话都没和林商量过这种事。
「说的也是。」
竹井点了点头。
「我和藤芝说了菊地的事，你也没当真嘛。可是却会去向林或大石拜托那种事，不是很奇怪吗？」
我有些松了一口气。有人相信我，真是太好了。
「林也是。」
竹井皱着眉头，嘟起嘴巴。
「我也不想说藤芝大学时代的学长坏话，可是我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劲，让人无法信任。凤银行时代的时候也是，我们决定要做的同时，就马上跟着办起西装贩售会来。」
「竹井……」
好敏锐。这就是女人的第六感吗？
竹井的脸红了起来，慌忙说道：
「啊、对不起，我的话让你不舒服了？」
我摇了摇头。
要是还不了解林的真面目，我一定会为竹井的一番话气得七窍生烟，不过，可悲的是，事实就如同竹井所说的。
「可是，大石的那种态度算什么啊？」
「我也这么觉得。」
我这么同意，竹井虽然压低声音，却也无法完全忍住怒意。
「虽然我对菊地的感觉也没有多好……可是同样身为女人，我觉得那实在太过分了。」
就是啊！
要是知道自己交往的对象那样说自己，菊地一定会大受打击吧！
就算他是律师的儿子，长相也还过得去，又是个有钱人，可是也不能有那种想法。
「把自己的事抛在脑后，还说什么『没节操』！」
自己的事？
竹井忿懑的不得了。
「你知道吗！？在前凤银行，大石一个月换一个对象的事可是赫赫有名的！」
「哦……」
那可真厉害。林也很受女人欢迎，可是也不到一个月换一次的地步。
我瞬间忘了对大石的愤怒，同样身为男人，只是单纯为这件事觉得佩服。
看见这样的我，竹井愤慨起来。
「实在是，前凤银行的独身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藤芝也小心别被那些家伙传染了。」
竹井彷佛读到我瞬间对大石感到佩服的不正心态，狠狠地瞪过来。
那惊人的迫力，让我吓得缩起身子。
「我会小心。」
「那就好。」
竹井踩着高亢的足音离去了。
女人真是恐怖……

6
有在意的事却无法询问，就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
总算解决掉上午的工作后，午休一结束，我就去拜访东京企画。
接着是植草PROJECT吗？
我得去办好这个月底的借货最后程序，可是总觉得浑身无力。
都是因为昨晚一夜没睡，以及这烦闷的心情所致。
椿本和林为什么都偏偏在这种时候，去拜访远方的客户呢？我想早一刻听到真相，好放下心来的说。不过这是工作，就算抱怨也没用。
我在休息室想着这种没结果的事，呆呆地喝着纸杯里的果汁，此时椎叶进来买果汁了。
原本瘫在沙发上的我一看到她出现，立刻端正姿势。
和没有精神的我相反，椎叶一脸神采奕奕。不能让她看见我颓丧的样子——我瞬间这么想道。
可是，不可能得知我心情的椎叶，在买完果汁后，却担心地对我问道：
「藤芝，要不要紧？总觉得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我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美丽的椎叶，工作有效率，体贴又细心，而且还喜欢着椿本。
那么椿本也是吗？他也这么想吗？
像要赶走在椎叶后方若隐若现的椿本幻影，我故作明朗地回答：
「让妳担心了，真是抱歉。我没事的。」
「是吗？要是这样就好。藤芝意外的是那种会钻牛角尖的人，所以我有些担心。」
椎叶虽然已经不是我的助理了，可是却依然很清楚我的情形。
「别太劳累了。」
「是的，我会注意。」
我这么答道，椎叶便拿着果汁回座位去了。
——要是我能够讨厌她的话，那该有多好啊！要是椎叶是个讨厌的女人，我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憎恨她了。
昨天的事一定有什么内情。即使这么想，每当我一回想起出现在饭店大厅的两人身影，感情就击败了理性，不快的情绪直涌上喉头。
我不能问椎叶昨晚的事。我不可能做得到那种事。
早上趁椿本出去之前问他就好了。不要害怕，鼓起勇气去问清楚。那样的话，不管事实如何，至少心情都会爽快一些。那样做的话，就不用像这样一直怀抱着暧昧不清的感情了。
……就算想也没用。椿本要等到黄昏才会回来。我也去拜访植草PROJECT吧！
我将喝完的果汁容器丢进垃圾桶里，一面伸懒腰一面站起来。
「藤芝，你在这里啊！」
听到有人叫我，我回过头去。
是菊地。
『真是没节操的女人哪！』
今早大石说的话在我耳边响起，心脏猛然一跳。
菊地不可能知道我的心情，她责备似地轻轻朝我一睨。
「我四处在找你，到处都找不到人，累死我了。」
我压抑慌乱的心情，努力不要表现在脸上，平静地问道：
「怎么了吗？」
「来，这个。植草PROJECT的。行内的份已经整理好了。」
菊地将用纸交给我。大略看过去，订购的数量比想象中的还多。
「谢谢妳，很辛苦吧？」
「没那回事。还有，总行那里也希望你斡旋植草PROJECT的商品过去。」
「咦！？」
总行也？光是新宿分行就有这么多订单了，再加上总行的话，到底会有多少啊？光想就觉得恐怖。
「藤芝今天预定去拜访植草PROJECT吧？可以去问问总行的份数能不能让你代订？」
「……我知道了。」
我叹着气回答。
植草PROJECT不可能拒绝。如果有大量订单，他们应该会比较高兴吧！而且，就算打七折，订单金额也够回本了。
即使不情愿、即使嫌麻烦，也无可奈何。这也是工作的一环。
我可能是露出相当悲惨的表情了吧？
「不要紧的。要是总行也要下订单的话，由我来负责就行了。」
「菊地……」
菊地果然是个好人。
听到她的话心情立刻转变的我，也真是现实呢！
「妳帮了我大忙了。」
我这么道谢，菊地却目不转晴地望着我。
怎么了？我做了什么事吗？
被注视得太久，开始觉得不自在的时候，菊地说出了意外的话。
「我也得向你道谢才行。」
「咦？」
道谢？
「听说你维护我……我从竹井那里听说了。」
哎呀……竹井告诉菊地了啊！
「呃、不……那是……」
应该要她保密的。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让人听了愉快的事。
可是菊地比我想象中要冷静多了。
「我知道康久他不是真心的，而且我也不是认真的。这样的关系，没办法持续多久，对吧？」
康久……啊，是大石的名字。大石也叫菊地「由美」嘛！
两人交往才不过一段时间，就已经直呼彼此的名字了啊！真厉害——啊，现在不是佩服这种事的时候。
「可是还是不行。明明清楚，但是只要听到对方的甜言蜜语，就情不自禁地往那里去了。」
这种时候，我该说什么才好？实在找不到适合的话语。
要是像林那样惯于和女性相处，或许可以马上说出一两句善体人意的台词；可是，要是我做得到这种事，大学时代早就和更多女孩子交往了。
「菊地，呃……」
「藤芝，谢谢你。」
坦率道谢的菊地表情是如此柔和，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温柔的她。
我哑然失声，她有些难为情地一笑，恢复了平常强悍的前辈语气。
「那么，植草PROJECT的事，不要忘记了。我先回座位去了。」
可是，菊地离开休息室时的背影，看起来却消沈极了。
菊地——
虽然说出「我不是认真的」这种逞强的话，可是在背地里被这那样说，不可能不受打击的。
不过，菊地却强装平静。
原本关于大石的事，我就算被菊地责备「不要多管闲事」也不足为奇，可是她却没说半句怨言。
或许我一直误会菊地。由于竹井的事，我对菊地的看法被局限住了。我忘掉了人是有多面性地。菊地也是，不只有我在银行看到的一面，还有身为女性的另一面。
意外地在植草PROJECT耗掉了不少时间，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相当久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