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员系列 第三部——井村仁美

苦命人木村副课长用目光向我示意，我也用力点头。
「当然了。」
「拜托你们了。」
椎叶一脸不悦地瞪了被文件埋没的桌子一眼，离开了办公室。
我和木村副课长同时吁了一口气。
「唉呀呀，美人一生起气来，就格外恐怖呢！」
「就、就是啊！」
平常就态度强悍的菊地由美，或是我那个有话直说的同期竹井美穗还另当别论，不过平常总是微笑着原谅一切失误的椎叶这么一生气，效果就格外明显哪～。
看到我们的样子，长我两年的前辈椿本崇笑出声音来了。
「挨了椎叶的骂哪！」
「事不关己就这样。」
「可不是事不关己。」
椿本在眼前竖起手指。
「我也对眼前这座文件山忍了一个月哟！」
呜……
说的没错。我和木村副课长当做仓库使用的桌子，就在椿本正对面。
本来，这个位置没有人坐的时候，椿本应该能够拥有不错的视野，但是却因为文件的关系，能见度变得接近零。
「不只是我啊！你当然不知道这件事，可是去年为了空下你的桌子，椎叶可是费了好大的工夫。调职的松村也是迟迟不把桌子整理好。或许椎叶就是因为这样，今年才采取强硬态度的吧？要不这样的话，又会重蹈去年的覆辙了。」
原来是这样啊！椎叶去年也为此辛苦了。
像要追击消沈的我似地，连林秀幸也跟着插嘴了。
「说起来，明明和我们做一样的工作，为什么你就能堆积这么多文件啊？太不会整理东西了吧？」
椿本双臂环胸，同意地说：
「只有这件事，我和林同感。藤芝从分派到这里之后，就一直是这样哪！」
「咦！？一直都是这样吗？椿本还真能忍哪！」
「只有这一点，不管怎么叮咛都改不过来。」
竟然连椿本都这么说，不是有点过分吗……？
林和椿本平日的对抗意识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几乎要令旁人误以为，他们正意气相投地谈论着我多么没有整理能力。
「藤芝，别理那些家伙，我们先把这里整理好吧！」
「说的也是。」
听从木村副课长的提议，我们开始分类各自的文件。
于是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便冒了出来。写到一半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而放弃的签呈，还有以为已经不见的纪录等等，连自己都觉得吃惊。
「或许还是需要好好整理呢！」
我手里拿着刚找到的、下周初就得交件的报告书，向木村副课长这么说道，副课长或许也和我有相同的想法，感触良多地点点头。
「嗯……多余的桌子，会让环境变得恶劣哪！」
「就是啊！要是擅长整理的人也就算了，可是隔壁放着空桌子，忍不住就想利用嘛！」
我偷偷瞥向前面。椿本、林和椎叶的桌子，整齐干净得让人怀疑他们真的有在工作吗？
「藤芝，人擅长的领域各不相同。整理工作就交给擅长的人，不擅于整理的人，就在别的领域发挥能力就行了。」
「是……」
的确，木村副课长有着和我不相上下的整理能力，但是他在事务方面的表现可圈可点，和我完全不同。
我意气消沈地将文件拿回自己的桌子，于是木村副课长兴奋地开口了。
「所以啊，我想到一个很棒的主意。」
「什么？」
「明天报到的新人啊，请藤芝当他实质的个人指导员吧！」
「咦！？」
我忍不住发出响遍整间办公室的叫声。
因为，这可是件很不得了的大事啊！
「我……吗？」
一面承受着营业课全体好奇地注视，我忍不住伸手指着自己反问，于是副课长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错。」
由我……负责个人指导……？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椿本和林同时回过头来，木村副课长便招手要我过去作业桌。
我坐到副课长旁边，他便不让周围听见地悄声说：
「本来以年次来看，林应该是最适合负责个人指导的。」
「是。」
就是啊！我去年也是让入行第三年的椿本指导的。
「可是，我想藤芝和林在大学一起上过课，应该也知道吧？因为……林是那种无法在指导他人这方面，发挥能力的类型哪！」
我忍不住盯着这个虽然才三十多岁，却已经有着醒目白发的苦命人木村副课长看。他真的对林学长的个性掌握得很清楚。
林对自己喜欢的对象，会拚命给予建议帮助，可是却对毫不关心的对象不屑一顾。
「而在这方面，因为你很会照顾人，最适合教育新人了。」
「是这样吗？」
我自己倒不这么觉得。
可是木村副课长又接着说了。
「我这么认为。你才入行第二年，或许会有些吃力，不过我会从旁支持的。总之，不用想得太严重，轻松地去做吧！」
然后，他用力拍拍我的肩膀，回到座位去了。
不用想得太严重是吗……？就算叫我轻松地去做……
即使回忆去年椿本教我的情形，我也觉得个人指导并不像副课长说的那么简单。
因为要教导别人的话，若非自已已经充分了解相关知识，否则绝对做不来。
我的营业知识，已经丰富到可以教人的地步了吗？
副课长和我移开文件之后，新人即将使用的座位虽然空了下来，可是我的桌子由于移过来的文件，乱得不堪入目。
……我这个样子真的能够指导新人吗？

2
「我是分派到新宿分行的桥谷直哉。请多指教！」
好大……
看见隔天早晨出现的新人，我的第一印象可以用这句话一语道尽。
他的身材可能高我那么一些，可是宽度却不一样。不但肩幅宽广，也相当结实。可是，那并不是胖，感觉上是那种锻炼出来的结实身材。
而且，总觉得他长得一脸严肃。乍看之下，比我还要年长。
这种人我真的教得来吗！？
「哦……今年的新人好壮啊！」
营业界的老手梅宫课长也不由得仰望桥谷这么说道。
「你有在做什么运动吗？」
「直到大学毕业为止，我都一直参加橄榄球社。」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这么壮啊！
林约我一起加入的社团，是比较接近同好会的性质。普通大学的社团都相当严格嘛。看那样子，是被锻炼得很彻底！
「总之，希望你多多加油，早日加入战力。」
「是！」
听到梅宫课长的鼓励，桥谷发出中气十足的回答。
「桥谷，你的座位在这里。」
木村副课长叫道，桥谷走到昨天我们收拾过，然后由椎叶整理好的桌子。
「等一下我会把大家介绍给你，这位是你的个人指导前辈。」
呜哇～前辈耶。入行之后第一次被别人这么称呼。不行，脸笑开了。这样子可没办法做后辈的榜样。虽然这么告诫自己，可是对于一直身为新人的我，『前辈』这个称呼实在太甜美了。
「桥谷，这位是今年入行第二年的藤芝辽太郎。他会教导你银行相关业务、营业事务及其它各式各样的事。」
「是！我是桥谷！请多多指教！」
桥谷有礼地向我致敬。我也跟着低下头去。
「我才是，请多指教。」
我这么回答，桥谷便亲切地笑了。
哦，这家伙外表虽然粗犷，可是一笑起来，却有张极度和蔼可亲的表情哪！虽然被他庞大的身躯震慑住，可是那样子看起来却有种天真无邪的感觉。
这样的话，或许我能勉强胜任也说不定。
我有些放下心来了。
一个星期之后，我面对桥谷，向他说明事务的程序。
「从客户那里拿到结算表时，要尽量早点送到营业企划部的计算机输入课去——」
说到一半，桥谷突然打断我的话。
「藤芝，对不起，请等我一下。」
「咦？」
在我反问之前，桥谷已经灵敏地站起身来，走到营业的柜台去了。
「欢迎光临。」
柜台那里站着两个客户。因为我背对着柜台，所以没发现，原来是客人啊！
「我们是KS开发……」
桥谷弯起他那巨大的身躯，向对方行礼。
「平日承蒙照顾了。我立刻去请椿本过来。」
咦？
桥谷走到正打着计算机的椿本身边。
「椿本，KS开发的人过来了。」
「啊，是吗？已经这个时候了啊！桥谷，可以麻烦你请他们到接待室去吗？」
「我知道了。」
桥谷敏捷地打开柜台旁边的门，向客户开口。
「让您久等了。请到这里来。」
在桥谷带领下，KS开发的两个人被带到接待室去了。
我陷入呆然，连椿本拜托椎叶泡茶的声音，也感觉好遥远。
那家伙……
在KS开发的人提到负责人之前，桥谷就说出了椿本的名字。这么说，他记得KS开发的负责人是椿本啰……
他到这里来才不过一个星期……
还有，他对客户那无懈可击的应对。
说真的，我对桥谷吃惊极了。看起来是体育系的，一开始就被他的外表慑住，但是在那张乍看之下严肃、笑起来可爱的脸庞之下，却隐藏着相当灵活的头脑。
总之，他不但可靠，对于知识也吸收得快。只要教过一次就绝封不会忘记，也不会犯相同的错误。
刚才应对客人的态度，也是第一天教他之后就牢牢记住了。
林喝着咖啡，望着前往接待室的桥谷背影开口了。
「看样子不是个大而不当的草包哪！」
连平常挑剔的林都这么说了。严格说起来，材的身材比较高，可是桥谷身体的宽度更胜一筹，所以让人不这么觉得。
总之，桥谷就是这样，在营业课内的评价当然也高。
就连擅长挑新人毛病的菊地也这么说了。
「今年的新人相当有看头呢！做事很得要领，态度也很老练。」
桥谷表现优异，身为个人指导员的我虽然觉得高兴，可是一旦和去年的自己比较，就觉得有点……
当我把下巴靠在事务规约那厚厚的本子上，呆呆出神的时候，桥谷回来了。
「藤芝，非常抱歉，打断了你的话。」
「啊，不会。」
我慌忙将规约放到桌上。
「那么，继续刚才的说明吧！」
「是的。」
桥谷一脸老实地打开笔记。
不管怎么想，桥谷的表现都比我好太多了。
就算要自己不去想，思考还是会偏到那里去。
其令人沮丧哪！
负责不习惯的个人指导，结果占掉了自己平常的工作时间，无法照工作进度进行。
平常星期六我都会去椿不住的地方玩，可是现在却得关在家里工作。
不过总觉得提不起劲来哪～。
我连衣服都没换，穿着睡衣在床上闲躺着。
结果门突然打开，拿着吸尘器的老妈出现了。
「哎呀，辽太郎你在啊！」
什么叫『你在啊』！
「我在会碍到谁吗？偶尔也让我闲一下嘛！」
「因为你周未不是出门就是工作啊！不管是哪边，都很少会躺到这种时候不是吗？连半点声音也没有，我还以为你出门了呢！」
「等一下要在家里工作啦！」
老妈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我，以鼻子哼笑了一声。
「要是我没来的话，你根本还在睡呢！」
老妈把吸尘器的插头插进插座里，打开电源。瞬间，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响遍整个房间。
「吵死了啦～」
我用手指塞住两边耳朵这么抱怨，反而被老妈瞪了。
「什么话！有人帮你打扫房间，就该感谢了！」
「不用了啦，下次我会自己扫啦！」
「交给你的话，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会变得干净！真是，那么不会收拾东西，到底是遗传到谁啊？」
什么嘛，到处都被别人念相同的事。我又不是自己喜欢不会整理东西的。
「要是打算工作的话，就先起床洗脸去！」
「是、是。」
「回答只要一次就够了！」
「是～」
要是再继续待在这里妨碍老妈，不知道又会被唠叨什么，我穿着睡衣就这样爬出房间，下楼去了。
没办法。在老妈打扫完之前，窝到客厅去吧！
可是——我一到客厅，今年升上高三的妹妹彩一看到我就发出尖叫。
「讨厌啦～！辽哥竟然穿着睡衣！不敢相信！」
「喂喂……」
什么不敢相信，那妳是要我在家里穿什么才行？
「有什么关系？反正只有家人在啊！」
「讨厌啦！别忘了家里还有个妙龄姑娘呀！而且，辽哥，就算待在家里，也至少穿得体面一点吧！这样子简直和老爸没两样嘛。」
彩轻蔑至极地瞥了我一眼。
「别把我和老爸相提并论。」
「可是，这是事实啊！你该不会在女朋友面前也穿成那副德性吧？」
我几乎每个周末都在椿不佳的地方留宿，而彩以为我是去女朋友家里。
是恋人没错，但我总不能表白那不是『女朋友』而是『男朋友』吧！
「吶，怎么样？」
彩还啰嗦地追问，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啊……不，所以就是……」
我支吾起来，于是彩夸张地把手放到脸颊上。
「辽哥该不会是在女朋友面前什么都没穿吧！呀～好色～！」
「彩！！」
听的人比说的人还要难为情，我生气地一叫，于是彩态度一变，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笑~！辽哥的脸都红了～！好纯情喔～！」
「妳！有空讲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快点去念书！明年不是要考试了吗！？」
我这么一说，彩就马上不高兴了。
「辽哥讨厌死了，说的话愈来愈像老头子。进银行以前还不是这样的说。」
「是吗？」
像老头子？这让我有点受到打击。
「就是啊！而且，我有在好好用功啊，人家下午可是要去补习班的～」
彩朝我『呸』地吐舌头，此时电话响了起来。
「知道了啦！吶，电话。」
「没听到～」
彩撇过脸去，看样子是坚决不接。
啊～啊，难得假日，就不能让我好好休息吗？
我慢吞吞地到走廊去接电话。
「喂，这里是藤芝家。」
『敝姓椿本……』
「椿本！？」
瞬间心头小鹿乱撞起来。椿本怎么会打电话来呢？他很少会打电话到家里来的啊！
『藤芝吗？』
「是的。呃……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今天虽然没有和你约，不过方便的话，我想和你去打打高尔夫球……』
高尔夫球吗？真好，这阵子一直没打哪！
我的心受到愉快的事诱惑而摇摆，可是二楼传来的吸尘器声让我赫然回神。
没错。我还有做到一半的工作。不把工作完成的话……可是继续待在家里，也只是邋遢一整天而已……
我犹豫不决，椿本好像察觉了我迟疑的理由。
『有工作是吗？』
「嗯，只有一点。」
可是不做完的话，下周一开始又会忙得团团转了。
『那打完高尔夫之后，到我这里来做怎么样？』
「可以吗？」
把工作带到椿不住的地方令我踌躇，可是椿本却意外地爽快答应了。
『没关系的。』
就这样决定了。
椿本带我去的地方，是一家位于住宅区内、距离椿本的公寓大厦五分钟车程的高尔夫球练习场『赤堤高尔夫庭园』。
之前，我和椿本到新宿的高尔夫球场打过几次，不过这里还是第一次来。
这里并不特别宽广，不过因为位于世田爸的高级住宅区中，所以也没办法吧？
「今天人很少呢！」
椿本背着球袋和鞋袋，眺望其它打席。
「平常人很多吗？」
我的手里拿着从高尔夫球场租来的鞋子，跟在椿本后面。
「有时候得等上一个小时以上呢！今天真的很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