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员系列 第三部——井村仁美

他喜欢比自己年长的吗？可是就算这样，也年长过头了吧！
正当我四处张望的时候，额头的光泽还是一样眩目的寺田课长从办公室里出现，向我打招呼。
「藤芝先生，怎么了吗？」
「寺田课长。承蒙照顾了。」
「来收款的吗？辛苦了。」
寺田课长瞄了一眼正在账本上盖章的桥谷，然后把视线转向我。
「从刚才你就一直在观察我们这里的女职员，有你中意的对象吗？」
呜哇～！
明明没有脸红的必要，可是愈想脸就红得愈厉害。
「不、不是的！这是……！」
可是，我总不能说，我是在研究桥谷的意中人是谁吧！
「藤芝也真有两下子哪！」
连会计部的女职员们都「唉呀呀」地开始笑了起来。
「藤芝？」
只有桥谷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说真的，我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实在不该轻易露出自己的好奇心啊～！
之后，三桥百货的收款工作，不是正巧遇到我外出就是有客户来访，因此可以不用去就了事了。
虽然明白是工作，不过如果办得到，我还是希望等事情降温之后再露脸。
代替我的缺，椿本或林便和桥谷一起去收款，可是……
桥谷和年次比他高的人是不是难以相处？因为，他每次去收款回来，从电梯出来时，总是一脸不快的样子。
难道他意外地是那种怕生的人吗？人不可貌相哪。明明那么黏我的说。
下午的时候，我一直为桥谷说明签呈的写法。
「为了让说明更加明确，可以在这里加入公司数据。啊——」
我按住喉咙。一直说个不停，也忍不住累了。
「藤芝，要不要紧？」
桥谷担心地望着我。
「嗯——，我们休息一下好了。」
望向郊区，竹井好像快做完三点的总结了。看她的样子，计算好像符合了。不过，因为今天还是月中，交易也没那么多。
「好的。」
我和桥谷离开座位，走到休息室去买纸杯装的果汁。
就这样坐到沙发上喝了一口，果汁舒爽地滋润了干涸的喉咙。
「呼——」
我伸了个懒腰，对一旁乖乖喝果汁的桥谷发问。
「吶，我的说明你听得懂吗？」
「啊？」
听到突来的问题，桥谷露出吃惊的表情。这也难怪。
「不是啦，因为本来应该由林来教你比较对，可是却莫名其妙地轮到我。我也才入行两年，虽然自己觉得已经很努力了，但是在你看来，或许还有听不懂的地方吧？」
「没那回事！」
桥谷激动地否定。
「我认为藤芝教得很仔细，也非常好！」
用不着回答得那么用力吧？
我被桥谷吓到，勉强露出笑脸。
「是吗？那就好。」
「不要紧的！请你拿出自信来！！」
「……谢啦！」
是我先发问的，可是这样看起来，真不知到底是谁在指导谁了。
此时存款部门的四个女职员来到休息室。
「哎呀，藤芝和桥谷一起来了啊！」
「嗯，总结结束了吗？」
我向当中入行第六年、最资深的女职员问道。
「是呀！因为今天客人不多，所以一下就解决了。」
「太好了。」
「要是永远这样就好了。」
她耸了耸肩，看向我们。
「你们两个就像大家说的，感情真好呢！」
啥？大家说的？什么？我是他的个人指导员，就算在一起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不是吗？
正当我困惑不解，今年入行第五年的女职员开口了。
「吶，藤芝、桥谷，今天有没有空？工作结束后，我们约好去喝一杯，方便的话，要不要一起来？」
「唔……今天吗？」
有人邀请我虽然高兴，可是工作堆积如山哪！
「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耶。」
「咦——！藤芝不行吗？」
女职员们面面相觑。
「每次约藤芝，你都不答应呢！」
她们不服地嘟起嘴巴，我双手在眼前合掌陪罪。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平常总是受存款课的女职员照顾，要是惹怒她们的话，工作便难以进行，办得到的话，我当然也想奉陪，无奈就是有工作啊！
「不过有工作的话，那也没办法。」
入行第六年的女职员打圆场地说道，我松了一口气。
「那桥谷呢？你才刚进来，应该不用加班吧？」
「就是啊，你跟她们去吧！」
被存款课的女性们包围的话，那真是左拥右抱了。营业课的女职员们虽然都是美人，可是存款课的女性也不差。
我以为桥谷会高兴地答应，可是——
「不，我要帮藤芝的忙。」
啊？
「桥谷……不用了啦！」
「不！帮忙藤芝，也是我学习的一环！」
他都说到这种地步了，我和存款课的女职员也不好继续勉强。
她们失望地买了果汁，离开休息室。
「桥谷也不行啊——」
「他很黏藤芝嘛——」
她们的声音在走廊回响，传了进来。
「桥谷，你啊……」
我转向旁边，桥谷笑咪咪地回答：
「是？」
「呃……就是……对工作热心虽然很好，可是对分行内的交流再多留意一些，是不是比较好？尤其是和存款课的女性为敌的话，会很难过的哟！」
可是，我的忠告被桥谷一笑置之。
「不要紧的，存款课的人也了解的。新人就是工作第一嘛！」
「……是这样没错啦……」
「藤芝真是爱操心呢！」
唔……这家伙，到底是聪明还是愚笨呢？亲近我这点固然令人高兴，可是不只是我，和其它人也多交往的话会更好哪！
……真伤脑筋。

4
这一天，我和绪川股份有限公司商谈结束，正想回到座位的时候，很稀罕地看到桥谷正在向椿本及林请教什么。
好棒！搞不好这是他第一次向我之外的人请教也说不定。
我正要回自己的座位，却忽然停下脚步。
要是我就这样出现，那不就又会变得和平常一样了吗？
的确，依赖个人指导员不是什么坏事。但是，仔细一想，他好像不怎么和我之外的人交谈的样子。
即使如此，桥谷还是学得很好，所以或许也没什么不对；但是，一旦个人指导期结束，他就不能老是和我黏在一起了
我改变心意，没有回到座位，而是再一次经过接待室前的通路，进入数据库。
然后我从入口处偷偷观察座席那里的情形。
很好、很好，他正在和椿本还有林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
「藤芝，你在干什么？」
忽地被叫住，明明不是在做什么坏事，我还是心惊胆跳地回过头去。
木村副课长正双手抱著书站在那里。
「木村副课长？」
吓我一跳。
「副课长才是，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平常副课长几乎不会来数据库的。要是有什么想看的数据，助理都会帮他拿。
「没什么，被总务吩咐，在整理一直堆着的资料。」
此时，我觉得自己好像终于能够理解，木村副课长为什么明明才三十几岁，白发欲如此明显的原因了。
「那藤芝呢？」
「咦？啊……」
我露出僵硬的笑容。我总不能说我待在这里，是为了不破坏桥谷和别人说话的机会吧！
然而，木村副课长望了一眼座席那里，开口了。
「哦哦，原来如此。任命藤芝当个人指导员果然对了。」
「咦……？呃……」
我不知所措起来，副课长却满足地笑了。
「嗯，就照这样继续加油吧！」
他这么说完之后，就消失到数据库里了。
不愧是副课长，也留意到桥爸的情形了。有在留心的人，果然还是了解的。
这天，桥谷因为有总行及分发到首都圈的新人同期会，而早一步回去了。
课长、副课长及大石去接待，桜内及栗原则和女职员先回去，还留下来的，只剩椿本、林和我而已。
开始负责个人指导之后，无论怎么加油都无法在时间内完成自己的工作，我无奈地制作起绪川股份有限公司拜托的资料。
觉得口好渴。
白天可以喝女行员在咖啡机准备的咖啡，可是过了下班时间，女性们都回去之后，就只能喝自动贩卖机里的饮料了。
没办法。只好去买了。
「椿本，要不要喝点什么？」
椿本从笔记型计算机的屏幕前抬起头来，对我微笑。
「嗯，那麻烦你帮我买杯咖啡。」
「好。」
我正要站起来，正好林从自动贩卖机买来咖啡，回到座位上。
「藤芝。」
林一把咖啡放到桌上，就出声叫住我。
「是？」
「关于那家伙。」
那意外强硬的语调，让我停下要去买咖啡的脚步。
「那家伙？」
「桥谷啦！」
「桥谷怎么了？」
想起他们在白天交谈的事，我忽然觉得有股不安，忍不住窥伺起林的脸色。
「今天早上桥谷看着公司数据，一脸烦恼的样子，所以我就教他了。」
「好像是这样呢！谢谢你。」
我这么道谢，林便傲慢地点了点头，可是椿本从旁插嘴了。
「林，一开始教桥谷的可是我，你只是后来插进来看看罢了。不要扭曲事实。」
「咦？是这样的吗？」
的确，对桥谷而言，比起林来，椿本应该更容易请教吧！
林一脸不悦地瞪住椿本。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婆婆妈妈？说起来，都是因为你太好说话，那个新人才会跩起来。」
「我好说话？」
椿本露出险恶的表情，林嘲笑地说：
「不是吗？」
啊啊、够了啦！
「两个人都住口！我们不是在说桥谷的事吗？」
我出声制止，两人都撇过脸去。为什么老是这样啊？
我忍耐着疲倦的感觉，开口问了。
「林？」
「详细情形，你自己去问这家伙。因为我好像会扭曲事实嘛。我不说了。」
林闹起别扭来了。我叹了一口气。真没办法，简直就像小孩子一样。
我求救似地将视线移向椿本，椿本干咳了一下，开始说道：
「藤芝不在的时候，桥谷对公司数据好像有不懂的地方，所以我就教他了。然后，也是顺便，因为副课长或课长还另当别论，可是桥谷除了藤芝之外，和其它男职员几乎部没说过什么话不是吗？虽然，我觉得有些多管闲事，可是和去年的自己相较，又想到藤芝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于是忍不住跟桥谷说了。『藤芝很忙，要是有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去请教别人』。」
「呃……然后桥谷他……？」
我提心吊胆地问道，椿本支吾了一下。
「唔……他不肯老实点头答应。」
唉……！我在内心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我看到他在请教椿本和林的时候，还以为可以进行得很顺利。
那家伙～！为什么就这么顽固呢？
「我说要教他公司资料的时候，桥谷那家伙可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耶！前辈说要教你，普通人会表现出那种态度吗？就算这家伙想装亲切去照顾他，我也不干！」
应该不说话的林从旁插嘴了。他一定相当不爽吧！
「而且，我也觉得，桥谷光是依赖藤芝一个人的态度实在让人无法苟同。我跟他说『你这样会对藤芝造成负担』，那家伙竟然坚持『我的个人指导员就是藤芝』。要是这样还好，要是只有这样，我还能够忍耐！」
「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事情可大了！」
林气得整张脸都红了，红得教人担心他是不是会就这样晕过去。
「桥谷那家伙！什么话不好说，竟然说出这种话来！『藤芝不管做什么都非常努力，看了就让人觉得舒服。我也想变成那样。我对他……』」
林说到一半，被椿本制止了。
「林！」
听到椿本锐利的语气，林噤声了。我也吓了一跳。
「怎么了？椿本？」
可是椿本不回答。
「林？」
「呃……不……」
很稀罕的，林也跟着含糊其词。怎么了？好奇怪。他到底说什么说到一半？
「没什么啦！」
「怎么可能没什么……」
我再一次交互凝视两个人，可是他们坚守沉默。为什么只有这种时候他们这样团结一致啊！
我放弃追究，叹了一口气。
「可是那样的话，桥谷……他的确问题满多的，不过先不管这个，刚才说的话，是对我的褒奖吧？」
『我也想变成那样。』
听到晚辈这么说，没有人会不高兴的。
「那是……嗯，或许可以这么说吧！」
「其它还发生了什么吗？不要瞒着我，清楚地说出来！」
可是令人惊讶的是，椿本竟然出来帮林解围了。
「也就是，林想说的是桥谷的态度有问题。他必须学习以更柔软的态度，倾听前辈的意见才行。对不对？林。」
「呃、嗯。就是这样。」
椿本竟然说出包庇林的发言！而且林还深表同意！不敢相信！
不理会我的惊愕，林再次叮咛。
「总之，藤芝，那个新人问题太多了！太依赖你了！本来应该可以一个人做更多事的！要他和四周多协调一点！」

5
之后不久，我和椿本一起去吃晚饭顺便喝一杯。因为林在那件事之后坏了心情，就那样回家，我也因为发生了那种事，无法集中精神工作了。
我和椿本一起去的，是位于高层大厦区一角的山际大楼二十楼的餐饮街。也就是以前我目击椿本和椎叶一起吃饭的地方
「哪一家好？选藤芝喜欢的地方吧！今天、请客。」
「呃，这样不好啦。」
「没关系啦。偶尔让前辈请客嘛！」
「别说这种话，我不总是让椿本请吗？这……」
『约会的时候』。
当然也有我付帐的时候，可是在外头吃饭的时候，几乎都是椿本付的钱。就算我想付，他也不肯收。
但是椿本却说：
「这个和那个是不一样的。现在我是以银行前辈的身份请你的。」
唔……或许是这样没错，可是还不是同一个人……？
「好啦，没关系啦！想吃什么？法国料理？寿司？天妇罗？」
「……我不想吃法国料理。」
椿本和椎叶去过的店，我不想进去。
椿本好像了解我的心情，露出些许苦笑。
「我知道了。那么寿司怎么样？你喜欢吧？」
结果我们走进了寿司店的门帘。
可能由于还是平日，店内除了我们之外，只有两、三组客人。因此，每个师傅都很闲，不管点什么都很快就送了上来。
我坐在柜台，单手拿着日本酒，以生鱼片当小菜，向椿本抱怨。
「我果然……还是没有资格当个人指导员哪！」
「为什么？」
椿本将酒倒进我空掉的小酒杯里。
「因为就像林说的啊！桥谷……那家伙——虽然他亲近我这件事令人高兴，但光是黏我一个人，不管怎么说都不太好吧！营业或许是靠个人的成绩，但不只是这样的。在社会上必须靠人脉，我认为不能忽视这一点。可是他完全不了解。」
有好一阵子都没有回应，我不可思议地转过头去，椿本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椿本？」
「不，我只是觉得藤芝也变成大人了。」
「讨厌啦！你又在捉弄我了！」
我自暴自弃地喝起酒来，椿本笑着回答：
「我不是在捉弄你，是说真的。身为你的个人指导员，回想起去年的你，再想到你也已经会用这种角度去看事情，忍不住就沈溺在感慨当中了。」
椿本深深感慨地这么说，我莫名地觉得有些难为情，半开玩笑地向他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