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时什么都吃,连昆虫都吃过,但再要他吃那些微波食品,他宁可绝食。
星河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沉默。
让流浪狗出去,还会回来吗?
念头刚起,马上被自嘲盖过。
就算不回来了又怎么样?反正,只是陌生人……
「要吃什么自己买。钱在门口那个抽屉里。」
状似漠不关心的说完,他捧着咖啡又回到老位子去放空脑袋了。
这东方美人有双很美丽的黑瞳,他从没看过东方人有这样仿若子夜星空美丽深邃,又如清晨朝雾般澄澈清朗的眼睛。
可是那双眼瞳里很难映入任何影像,美丽而虚无,就像是黑洞般吸纳一切,他忽然很希望看见那双眼中有自己的身影…
…
扯出一抹笑,雪莱尔·康纳走上前,搭着他的肩,在他困惑回头时,吻上他的唇。
感受着唇上的触感,星河看他,面无表情的。
他回望,眼中含笑,像幼犬般舔着他无动于衷的唇,
星河疑惑的蹙眉,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透露出一股不明显的执着与要求,他不明白为什么这男人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最后只好伸手拍拍他的头,很敷衍,就像在拍撒娇的大狗脑袋。
雪莱尔·康纳笑了,他笑得很高兴,也把星河笑得一头雾水。
「我马上回来。」轻咬星河的嘴唇,在他动气前抽身离开,「先别吃冰箱的垃圾食物。」
轻笑的口气很难分辨出是单纯的交代或隐藏了什么亲昵讨好。
「……那你最好在我肚子饿以前回来。」
话说出口,讶异的是星河自己。
他竟然会跟这陌生的家伙打趣,这应该是只属于那群佣兵弟兄们的待遇才是……
「等我一个小时。」将他的怔愣收尽眼底,雪莱尔·康纳没有多说什么,从抽屉拿了钱跟钥匙就匆匆离去。
看着大门被打开又关上,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空调运转的马达声响似乎更加明显。
轻啜了口咖啡,微酸带苦的味道在口腔内扩散,盖过了唇上被另一个人留下的气味。
「一个小时吗……」就等一个小时好了,虽然他有点饿了。
把头侧靠在玻璃窗上,环视住了好几年却依旧清冷的屋子,空荡荡的沙发朝他发出无声的诱惑。
迟疑了一下,还是离开老位子,学着雪莱尔·康纳的姿势,放松身躯躺到舒适的长沙发上,用柔软适中的垫子枕在颈后
,闭上眼小歇片刻。
***
星河是被一种很细微的声音吵醒的,那是金属的摩擦声,从战场上锻炼出来的本能让他很快的进入戒备战斗状态。
可是睁开眼,看见的是熟悉的天花板,闻到的是食物的香味……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休假。
「醒了?我做了奶油煎鲑鱼和牛排,饿了吧?」
特殊的低沉嗓音从餐桌那头传来,星河撑起身体,看见他捡回来的男人手中拿着刀叉,就是那个声音吵醒他的。
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就算这只流浪狗拿着钱跑掉也不是太过稀奇的事,谁知道他不但没有离去,反而真的下厨做饭…
…
不过,自己竟然连人进家门、在厨房做菜都没注意到,稍微太放松了点。
见星河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美丽的黑眸有些对不住焦距,雪莱尔·康纳挑眉。
「你该不会告诉我你不吃海鲜也不吃牛肉吧?」
用有些夸张的可怜语气说道,银蓝色的锐利眼眸闪过一丝笑意。
面对他的玩笑,星河稍微一怔,便面不改色的摇头。
「……我都吃。」
没有问什么「你会做菜」之类的废话,星河到厨房流理台洗了脸让自己恢复清醒,便回到餐桌坐下。
八分熟的牛排,全熟的鲑鱼排,也许不符合一般人的口味,但却是他的喜好,在没有出任务的时候,他不喜欢尝到血腥
味。
这个男人,是注意到他的感受,还是只是单纯的手艺不够好……
下意识的抬眼望向也在努力啃牛排的男人,发现他虽然身形高大,但肢体动作总维持在最小的幅度内,操纵刀叉的修长
指节灵巧有力,利落的肢解八分熟的牛排块。
那动作的起伏就像森林中的狼,悠闲而内敛,避免了多余的动作,巧妙的节省不必要的体力支出。
也许是同行吧?
边吃边想,却也没有想要提防什么。
他已经忘记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雪莱尔·康纳眼尖的注意到星河表情中的空茫,一向游戏人间什么都不在乎的心意外的抽了一下。
那股异常感受让他在吞下自己盘中最后一口牛肉后。放下刀叉凑身靠近星河。
「嘿……」沙哑的嗓音充满诱惑与讨好的发出低唤。
「嗯?」
热气呼在耳畔,柔软的发梢擦过耳朵,星河感觉颈侧忽然一麻,忍不住轻颤了颤。
身体过分直接的反应让他不自在的迅速挥出一掌推开意图在他颈侧磨蹭的脑袋。
被推开的男人不顾自己差点扭到脖子,依旧挂着漫不经心又慵懒的笑容,若有似无的再次试图靠近。
「做什么?」
星河这次没推开他,事实上,他正在反省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射动作。
明明就是标准的流浪狗死蹭活赖在撒娇……也许还包括了其他有的没的的渴望,但也没必要反应这么激烈吧,他不是应
该对什么都不在乎了吗?
将他的反应看在眼底,雪莱尔·康纳专注的看着他,没几秒就移开视线,取而代之的是舔上耳垂的炙热舌尖。
「好吃吗?」
「……等我吃完才能回答你。」
星河压抑着想把手上的叉子插到搭上他大腿的那只禄山之爪上的冲动。
「我想吃你。」正在非礼他的男人非常诚实的表达了自己的欲望,不规矩的手更是直接探向星河裤头的拉链。
「……滚!」
他直接抄了餐具就往身侧不安分的男人身上砸,总算还有点理智,只拿了根汤匙,没有用到会见血出人命的刀叉。
脸上挂着浓浓笑意的家伙得意洋洋的把接住的汤匙放回桌上,悠哉的往主卧房走去。以行动表达自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的坚持。
星河摇摇头,专心把美味的食物塞到嘴里。
想抢主卧房睡是不是?没关系,他今天可以睡客房,反正他家房间多,那只发情的公狗就自己去睡主卧房吧!
第三章
以他过去一贯的喜好标准来说,这美人真的是个特例。
他的确是个俊秀又气质出众的东方美人,体格却太结实,个性也太冷漠疏离,更是唯一一不把他当回事、有胆子把他当
成流浪狗看的人。
也许是因为太过回忆于他曾经交往过的对象,相处起来反而更有趣、更轻松。
他记得一开始自己只是感觉好玩而已,后来却真心享受起住在那间样品屋的生活。
虽然屋子里的美人对他总是冷冷淡淡,可他喜欢那种谁也不干涉谁,只要闭上眼就可以感觉到有另一人的呼吸声在陪伴
自己的感觉。
轻松、自在,可以享受孤独宁静带来的绝对安心,也不会被偶尔涌上的寂寞搅乱了心情。
这让他情不自禁的待了一天又一天,迟迟不愿结束早该结束的休假。
然而,分别到来的有些突兀,这样完美的休假被一通电话打断了。
任何人在休假途中莫名其妙被找回去工作都会心情不好,这种情形发生在性格多变的雪莱尔·康纳身上就更为明显。
他相信对方已经有了某种程度的觉悟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辱畔轻佻的笑容不变,十指间银刃飞舞如银蝶翩翩又蕴含危险杀机。
悠闲的坐在沙发上,姿态慵懒,凌厉的银蓝色眼眸却像是狩猎中的狼,仿佛盯紧了猎物随时准备出手般直勾勾的盯着对
方瞧。
在这种压迫下,被他注视的人只觉得脖子凉飕飕,打从心底不安起来。
现在情况不太妙,他原本以为雪狼不会那么介意的。但事实上雪莱尔·康纳就是很介意,介意到心情很不好,而他一心
情不好就想搞破坏,虽然他很久没有心情不好了。
「OK,我道歉。」
就算他跟雪狼合伙超过十年,还是无法抵抗这种令人感到严重生命威胁的无声压力,只好自己出声打破那沉默的凝重张
力。
这年头杀手经纪人真的不好当!
雪莱尔·康纳唇角一挑,敛起周身散发出来的压迫感,手中把玩的银刃嗖地一声射入原木桌面,完美的入木三分。
就算不能把对方的头扭下来,至少也让他破点小财,他的想法很单纯也很恶意。
「噢,这是价值十五万的桌子,我只不过打扰了你的休假。」
「那就很严重了,我讨厌被打扰。」
「……你已经休假两个多月了,接我一通电话有那么糟糕吗?你以前被我从床上找出门都没那么大脾气。」他翻白眼。
有那么糟糕吗?
雪莱尔·康纳愣了一下,唇边的笑容略微隐了去。
好问题,他在为了什么不爽?
当杀手十数年,最大的收获就是他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能保持心如止水,那又为什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心浮气躁?
若硬要一个理由,或许可以归咎到那个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东方美人身上吧?
自己连声招呼都没打就突然离开了,他会感觉到稍稍的不舍或想念吗?
还是离别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只会继续听着雨声发呆,把有关他的回忆打包丢掉——更可能不需要将回忆打包,因为
他根本不曾在他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也是啦,本来就只是度假时的娱乐……
「我没要到电话。」
他风马牛不相及的忽然冒出一句话。
「嘎?」
「我还没要到电话啊!」
重复一次,雪莱尔·康纳眯起眼,懒洋洋的瘫在沙发上,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
「谁的电话?」
「别扭冷漠的黑发东方美人的电话。」不过,好像那个东方美人家里根本没电话。他低声笑了起来。
吊儿郎当的说词一出口,刻苦耐劳的杀手经纪人马上反省自己几分钟来的担心是多么的多余。
「那还真是抱歉喔!」没好气的白眼一记。
雪狼的私生活总是很放纵,因为雪狼是个疯狂的享乐主义者——大部分干这行的都是过着享乐放纵至上的人生,因为随
时都可能死去而学着挥霍生命,雪狼则是更加疯狂的放纵自己,所以国际上才会传闻雪狼的个性阴晴不定且情人无数,
因为他完全凭着感觉跟喜好做事——现在雪狼这般不高兴,想必自己打扰到他追求某种游戏的快感了吧?
他并不知道雪莱尔·康纳过去两个月的生活与以往日日狂欢、夜夜笙歌的记录相比,朴实得简直像是要出家当和尚了。
雪莱尔·康纳也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愿。
「别说废话了,什么事情让你急着把我找回来?」他意兴阑珊的问,站起来走到厨房打开冰箱,「你家冰箱也太寒酸了
,连个鱼子酱都没有。」
「我都是马上买马上吃,当然没有留给你的。就是这个资料。」他边回嘴边把手边的文件夹推了过去。
拎着啤酒回到沙发坐下的雪莱尔·康纳扯扯嘴角,没有马上接过来。
他不是很喜欢看文件,因为需要看文件的Case通常都需要动脑筋耍心机,而他在保命以外的地方都不喜欢消耗脑细胞—
—人生嘛,过得愉快就好,何必那么累呢!?
想归想,在看见对面自家经纪人的脸色愈来愈哀怨后,他还是勉为其难的伸手拿起那份文件翻阅,毕竟一个刻苦耐劳又
够谨慎、够耐操的经纪人是很难能可贵的。
看着他的动作,经纪人很难把视线从雪莱尔·康纳的手移开。
他在这行混了一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从经验中他学会从手去观察一个人,因为身份可以造假、气质可以伪装,但
双手的痕迹却很难掩饰,只要仔细观察双手,就可以看出一个人表象后的很多背景,那是比被衣着包装过的外表更为真
实的岁月刻痕。
但雪狼的手不一样,那双十指修长的手优雅有力如擅长浑厚曲风的钢琴家,又如同艺术家那样不可思议的轻柔灵巧,长
有各种厚茧的双手让雪狼很难被归类到哪种职业,可熟知雪狼底细的他,会称呼那双手为最完美的杀人凶器。
会夺走人命的东西所蕴含的美感往往最让人迷醉。
「看什么?你不是我的菜。」雪莱尔·康纳头也不抬的打趣道,将资料翻了页。
他的对象向来都是黑发的美人,而且至少流有四分之一的东方血统。
「我自然知道这点,而且我喜欢丰胸细腰的女人。」他跟男女通吃荤素不忌,只要看对眼就什么都好的雪狼不一样,他
只喜欢女人,更只跟固定的伴侣上床。
「哈哈,」笑着把看完的资料扔回桌上,雪莱尔·康纳伸了个懒腰,「这件Case很有趣。」
「哦?那……」经纪人双眼一亮就想继续说下去。
「不过,给我个理由,我为什么要接呢?我放假前才完成了一件他们家族的Case,再接下去我都要变成他家的外聘员工
了。」含笑的语气一转,马上变得冷漠又嘲讽。
听那口气就知道他老大还是心情不好所以要搞怪,一搞怪就有人要倒霉——更悲惨的是现场只有两个人,所以那个可怜
倒霉牺牲品的标签毫无疑问的落到自己头上来了。
「老天,雪狼,没有杀手像你这样一天到晚心情不好就开始挑Case好吗?」他悲惨的呻吟。
一般小说电影总把杀手描写得多风光多冷酷多傲然多帅气,现实却残酷得讽刺。
虚构的杀手可以对工作挑三拣四、可以抄重火药武器与各方势力大战、可以挥霍无数金钱……事实上,如果当真闯出了
名号,是有金钱可以挥霍——他还没听过哪个杀手有储蓄的好习惯,但其他几项风光享受全是编剧在唬烂。
真正的杀手干的是玩命的工作,身份要保密,名声更重要,口风要紧、行动要谨慎、做事要干脆……拿订金、计划、执
行、完成、收尾款、从此形同陌路才是杀手与委托人之间的相处之道,不多问不多想不插手不该涉及的闲事,更没有挑
剔的余地。
违反这些工作准则的家伙,绝大多数都不知道死在哪个臭水沟里了。
而他确信雪狼也很清楚明白什么才是杀手的原则,但雪狼总是天生反骨而且疯狂挑衅的我行我素,被他打回票的委托人
十几年来多如过江之鲫,可也许人都是犯贱的,雪狼的态度愈嚣张,人气反而愈扶摇直上——有多少暗中想报复却反被
干掉的他也不想知道。
不过,那些都不是重点。
「雪狼,查斯·罗斯曼的背景很麻烦,说坦白一点,如果你不希望往后三天两头被丢炸弹或被散弹枪照三餐招呼直到挂
点,最好别让罗斯曼家族的人太难看。」
意大利黑手党自有一套外人无法得知的规矩,而罗斯曼家族无疑是「制定」规矩的黑手党老大哥,再加上随着交通科技
的发达,意大利西西里黑手党早就不只限于在意大利发展了。
就算雪狼在业界中素有龙头教父的美称,但和真正的黑手党教父相比,两个「教父」的势力差距立刻出来了。
雪狼撇撇嘴,将资料拆开,竟然动手折起纸鹤和纸青蛙。
老大,你几岁啦,给我差不多一点!经纪人瞪他。
「别看我,接就接嘛,反正不管杀的是谁,杀人这档子事跟做爱一样,永远都是那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