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来?相信一只流浪狗会回家是否太天真!?
他早已放弃去期待,早就明白不该抱持什么希望,只是听见他这么说的时候,唇角还是不受控制的轻扬。
垂下眼,星河漠视心底没来由的淡淡喜悦。
「随你高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他,可是,也许在雨停以前,他可以放心接受这个陌生人的体温……
第四章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男人的睡脸,虽然他们已经同床共枕好几回了。
因为不习惯被人触碰而一整晚没睡的星河看着雪莱尔·康纳的睡容发呆。
银色的头发与白皙的肌肤说明他应该拥有北欧血统,银蓝色的眼睛更是特殊,总是噙着一摸轻佻笑容的唇让他看起来有
点痞,锐利的眼时常像是想探询什么一样打量周遭的人事物……
缓缓皱眉,星河瞪着距离自己不过十五公分的俊挺脸庞,再次怀疑自己为什么会眼花到把一只意气风发的狼误认为无家
可归的流浪狗。
不过……睡着的时候倒没了那种侵略性,反而给人一种慵懒而性感的诱人魅力——这男人的费洛蒙不管睡着醒着都过度
散发得很过分。
露出浅浅的笑,那抹轻松并没有维持很久,没几分钟星河就敛起了罕见的笑容,眼神凝重的盯着依然熟睡的男人瞧。
细细检查一下雪莱尔·康纳的状况,发现他因为受伤而透着苍白的肌肤附着着细密的汗水。白皙的脸颊有着不正常的红
晕,似乎是发烧了。
虽然说低烧与大量冷汗是枪伤后的正常反应,但还是吃点消炎药比较好。
星河边想边尽可能的放轻动作翻身下床。
但他刚有动作,身旁的人就已经迅速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往后扯,另一手扣住他的颈子,意图将他按倒在床上。
他没反抗,深知这是一种本能反应的星河只是挡住了想往自己双眼戳的那只手,沉静依旧的黑眸对上有些空茫却慢慢恢
复清澈的银蓝色眼睛。
雪莱尔·康纳花了好几秒才认清楚,被自己压制在身下的人影是昨晚同床共枕的东方美人。
「……抱歉,我睡昏了。」沙哑的嗓音以比平时更低缓的音调呢喃,因为这样的压制动作伤口的疼痛现在才传递到脑神
经,雪莱尔·康纳慢慢松开手,无力的趴回床上。
太久没在身边有人的时候熟睡了,他突然惊觉身旁有动静让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反击。
还好这次的床伴身手挺不错,不然他恐怕莫名其妙的就宰了与自己温存过的对象。
雪莱尔·康纳不无庆幸的想着。
咽喉上的压力消失了,星河推开他搁置在自己身上的手臂,重新从床上坐起身。
「我倒水给你吃药。」
这时才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说明,他没等雪莱尔·康纳反应就自顾自的走去倒水找药。
他被当成什么柔弱病人照顾了吗?
雪莱尔·康纳眯着眼,目光跟随着星河移动。
低烧让他的脑袋有些昏沉沉,但他出奇的没有像过去每一次受伤那样只想找个地方自己躲起来,反而慵懒得很轻松……
他知道这种感觉不是安心——感谢他还没有脑袋残到认为自己这种身体状况值得安心——可是肉体上因此而放松却是不
争的事实。
「不太妙。」他低声呻吟。
「你也知道自己的伤不太妙?」拿消炎药走回来的星河刚好听见他的哀叹,探手扳开他的嘴将药扔进去,再把水杯递给
他。
被他的动作害得差点冷不防被药丸梗在喉咙的雪莱尔·康纳喝了几口水把药丸吞下去后才有办法问道:「你很习惯喂人
吃药?」
「小时候莱威生病我都这样喂它吃药的。」星河平静的道。
「莱威是你的男朋友吗?」他挑眉。
「莱威是我的狗。」那张俊脸冷静自若。
把嘴扳开,丢药进喉咙,灌水,三个步骤只要做实了,再讨厌吃药的动物也只能把药吞下去。他颇有心得的想着。
狗!?
雪莱尔·康纳一时间免不了愣了一下。
虽然他们彼此都对于相处间的定位有个模糊的概念,可他真没想到星河会说的这么直白。
然后,他看见星河眼中淡淡的嘲讽,也看见那抹似笑非笑的揶揄。
这性格压抑的东方美人竟然开他玩笑!?
一向都是看别人好戏的雪莱尔·康纳罕见的感觉到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
然后,他将星河拉到床上坐着,把头枕到他腿上。
「……流浪狗先生,请问你在做什么?」俯视自己大腿上的银色脑袋,星河考虑着要不要出手戳他两下或把他的头推开
。
「你小时候养的狗不会把头枕在你腿上睡觉吗?」
银蓝色的眼睛往上瞥向他,又懒洋洋的闭了起来。
这么正大光明的说他像狗,总是要付出点甜头吧?
被他这么理直气壮的一问,星河反而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了。
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才不过早上七点,距离正常该销假回基地训练的时间约莫还有八个小时,够这男人再好好睡上一觉
了。
他这样睡会害他脚麻,但是……星河打量着那有些长度的银发,迟疑了一下才用摸狗头的方式摸了两下。
唔,触感还真的跟莱威有点像哩……
冲着这点,也许他可以勉为其难的忍耐一下腿麻的难受。
就算口头上从不承认,但确确实实对犬科动物有着某种狂热喜爱的星河忍不住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起那颗脑袋。
原本只是想捉弄他的雪莱尔·康纳呆了半晌,才闷不吭声的放松休息。
事情的发展好像往奇怪的方向迈进,但信奉享乐主义的他并不排斥这种陌生却挺舒服的感觉。
沉默中,似乎有某种无形的种子因为这古怪的互动落在心底偷偷发了芽,只怕是两人都没预料到的变数……
***
当天傍晚,星河只身离开旅馆,雪莱尔·康纳则继续窝在旅馆养伤。
又过了两天,星河率领「崩雷」的成员跑去非洲出任务,雪莱尔·康纳则搭上飞往美国的班机。
虽然一切都没什么变化,但他们依稀可以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搭乘军用直升机的星河眨了眨美丽的黑瞳,很快的把那份对任务没有任何帮助的感情封印丢弃,他讨厌会干扰自己平静
思绪的感情。
而正坐在客机头等舱享受顶级美酒的雪莱尔·康纳则是愉快的笑了起来,他喜欢未知的挑战,所以很期待接下来会怎么
样发展。
姑且不论他们对于处理心底初萌芽的那份感情是采取怎么样的迥异态度,最起码有一点是相同的——他们都清楚明白明
年三月,彼此将在那间小公寓重逢。
***
三年后——
有时候,真的只是有时候,星河会想问自己,为什么会放任这种奇怪的关系继续下去呢?
毕竟他早该清楚不应该依赖任何人事物帮忙自己获得平静,不然在失去后会更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说他胆小也好,说他自私也罢,反正他早就已经觉悟到——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永远不分离,人终究只能靠自己活下
去。
将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窗,凝望楼下坐在对街便利商店门口的身影,他知道就算没把灯打开,那个人也能确定他已经在
屋子里了。
这种感觉令他心烦气躁,他不确定那个人明不明白在每年见面的最初,他都会犹豫到底该不该开门把这只披着狗皮的狼
带回家。
那个男人太危险也太捉摸不定,一旦开始习惯了两个人的相处,大概就是他完蛋的时候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驾驶着一辆失速的跑车在蜿蜒的山路上奔驰,知道自己随时可能冲出断崖却无力踩煞车一样。
自顾自的胡思乱想,倒没忘记楼下还有个家伙在淋雨。
以这点来说,那只没有名字的流浪狗拥有十足的好脾气与好耐性,去年让他在外头等了三天,也没见他有任何的怒火或
不满,反倒是自己因为他的反应开始冒火。
这三年来证实他总是会被对方的一些举动给惹到理智断线,搞得他愈来愈容易有情绪起伏,除了在休假期间变得更容易
出手打人以外,就连「崩雷」的伙伴们都发现他有变暴力的倾向。
坏习惯总是很容易养成的。
叹气,终于起身离开座位,拿了雨伞下楼。
在细雨不断的雨帘中,星河走到雪莱尔·康纳面前,挪动雨伞替他挡了部分的雨。
大概是觉得银发在台湾太显眼了,他来台湾的时候大多都会把银发染黑,不过常常没十天半个月就随便把染剂洗掉了。
「嗨。」雪莱尔·康纳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对他伸出手。
「来了为什么不自己上来?」他相信开锁对这家伙而言不是难事。
「不要。」
「你就这么喜欢淋雨?」喜欢淋就让他淋到死算了。
「我怕撞上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直接被丢掉了,流浪动物要识相啊!」他笑眯了眼,平常总是凌厉逼人的银蓝色眼瞳看
起来充满无辜。
「……」星河无语。
一般人发现自己被当成动物对待,应该会感到被侮辱的难堪吧?可是这家伙却是从一开始就善用动物的撒娇动作来磨蹭
挑逗他,等到他把话挑明之后,竟然逐年演变成可以自得其乐的揣摩起流浪动物的内心了。
真是个怪人。
「随你高兴,你到底上不上来?」
「冰箱里有食物吗?」雪莱尔·康纳不答反问。
「微波炉食品,有面有饭有包子。」
才说完就看见那双漂亮的银蓝色眼睛露出委屈的神色,哀怨的好像只饿了三天的流浪狗看见肉却没有肉吃。
哪有那么严重,他今年还特地多买了肉包跟豆沙包……星河真的很想翻白眼。
「我们去超市好不好?」大狗开始呜咽。
「现在在下雨。」他板着脸道。
他讨厌下雨天在外面乱跑,出任务的时候没选择是一回事,休假时他总有理由贯彻自我好恶了吧。
星河态度很坚决,但会这么简单就打退堂鼓就不是雪狼了。
「可是我不喜欢微波炉食品,你干脆把我装进微波炉算了。去买新鲜的菜啦,我新学了宫保鸡丁和黑胡椒牛柳喔,你喜
欢吃辣对吧?」百分之百讨好的声音。
中式餐点啊……的确,他有点想念家常菜的味道。
好吧,似乎又注定他要让步了。
星河无奈的叹息,把伞交到比自己高了半颗头不止的人手上。
「要走就走吧。」
雪莱尔·康纳眼中一闪而过诡计得逞的笑意。
他就知道这东方美人对类似「大型犬」的撒娇举动几乎没有抵抗力,就算态度冷漠强硬,只要用无辜的眼神加上几声讨
好的低音,十之八九可以获得容忍的妥协。
不过……他得意的微笑在浮现某个念头时变成无奈的苦笑。
若被人知道他「雪狼」雪莱尔·康纳竟然会有需要模仿大型犬去讨好某人的时候……他大概必须赶在第一时间杀人灭口
才能保障自己的名声无碍。
***
结果,原本只是想逛普通超市的两个人竟然跑到了大卖场。
一直到被雪莱尔·康纳动手从口袋离弄走一枚十元硬币去拿了一辆推车后,星河才恍然发现自己竟然被拐到了距离自家
不远却从来没来过的大卖场。
他是遇上鬼遮眼还是鬼打墙!?怎么会鬼使神差的同意来这种人山人海的地方?他不无懊恼的想着。
看着周遭和乐融融的家庭出游与甜甜蜜蜜的爱侣或相亲相爱的朋友,星河严重感觉自己与这样的环境格格不入。
当了佣兵以后,行为模式逐渐在每一场杀戮中被鲜血与死亡修正,变得更适合生存、变得更依赖野性与本能,等注意到
自己的改变的时候,已经与正常社会脱节了。
很讽刺的,比起待在繁荣和平的都会中,中南美洲危机四伏的热带雨林反而更让他感到自在。
他原本以为那只流浪狗跟他是同行的,几年前在法国的那次偶遇更加深了他的猜测,但现在他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因为他浑身不对劲的只想赶快离开,那家伙却已经悠悠哉哉的开始在人潮拥挤中挑选需要的蔬菜与肉类,就好像这些人
群没有给他任何压力一样。
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正抓着一颗高丽菜的男人回头朝他笑了笑。
「哪,你喜欢吃高丽菜还是青江菜?菠菜好像也不错?」
「……随便。」星河慢慢走上前,主动接过推车,因为推车可以帮他隔绝一部分的人群,制造出让他感觉自己安全稍有
保障点的距离空间。
「那买高丽菜,奶油炒高丽菜很好吃,还有沙茶玉米也很下饭。」
「你会做?」
「不会,但是这两样菜再怎么炒都很难炒坏吧?」
不会还敢说得那么理直气壮……星河白了他一眼,认真考虑起若这两种菜在晚餐时端上桌,自己是吃还是不吃。
「别这样嘛,反正我们两个都不挑嘴,总比微波炉食品好对吧?」
是可能比较好吃没错,但是微波炉食品很方便,不用洗菜切菜煮菜,不用洗碗洗锅洗筷子,自然也不用抹桌晾刀刷瓦斯
炉——比起这些善后的麻烦,他宁可靠微波炉过一辈子!星河想着。
「放心啦,我会记得买胃药的。」雪莱尔·康纳嬉皮笑脸的道,随手将高丽菜抛进推车,又买了贝果、起司和火腿片。
懒得跟他争论究竟是不吃危险食物对胃比较好,还是吃完危险食物马上吃药对胃比较好,星河只是评估着他不停丢进推
车里的食物吃起来有多麻烦。
「你洗碗。」
「放心,厨房我包办。」他边说边拿了牛排、羊排与鲑鱼排,想了想又再抓了可以下酒的小菜,「帮我去冷冻食品区那
边拿一盒香肠好吗?还有蛋饼皮跟培根。」
「……」就当作喂流浪狗的饲料好了,收养流浪动物本来就该付出一部分的心力去照顾他。
星河无言的把推车留在他身边,自己穿过人群来到一排巨大的冰柜前,在一堆对他来说非常陌生的食物中找出他要的东
西,心底无比怀念另一头开放式冰柜卖的微波炉食品。
等他走回原位,意外的发现他找不到应该待在蔬菜区的高大身影。
那家伙很高,目测估计基本超过一九零,在一群婆婆妈妈中应该很好找,但经过战火训练眼力的星河只花了三秒就判断
出他已经不在他视野可及的范围内了,留下来的只有推车。
人呢?
皱眉把手中的东西放入推车,星河找了个相对没人的死角位置,将手推车拉了过去,背靠着墙,双目环顾周遭,一次次
的确认一排排架子后走出来的人是不是他家的流浪狗。
真是的,带流浪动物到这种人多的地方本来就该小心才对,一不小心流浪狗就会跑走……
算了,就等十分钟吧,如果真的跑走也没差,顶多就是浪费时间选的这车东西都不要就是了。
反正……他们本来就是陌生人,只是莫名其妙的几年下来竟然累积了数个月的肉体同居关系,这种诡异的联系何时结束
都不奇怪不是吗?
他们甚至有默契的不过问彼此的身分。
想是这样想,可星河知道自己的心态不太对劲,在他没看见流浪狗的身影时,竟然有点挂心和不安,虽然很快就用心理
建设调试过来了,但是他因此而情绪失常却是不争的事实——让人很讨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