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粪石书局（出书版） BY 百弓

「店长会处理，他在这种时候非常有用，宜臻等一下就会出来了。谢谢你关心喔，我会帮你告诉她的。」
佩蓉说完就要走，就像她真的非常非常信任店长一样。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你不用担心，一楼的雅如也会有蛋糕和饮料的，店长不会厚此薄彼。」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店长...」怎么回事？难道没有人看得出来吗？他是个痞子啊！他那种穿着、那种行为，怎么

能让他跟女孩子单独共处一室？「店长是男的不是吗？」
佩蓉先是呆了一下，然后噗地笑了出来，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放心，宜臻很安全，我们店里所有人都很安全，除了你

以外。」
「我？」
「嗯哼。」
「店长是...」不会吧！真的假的！
「没错，而且他很喜欢你，你才来第一天，你专长栏的事就传遍整个公司，不过大家都听出了一点别的东西就是了。」

佩蓉很愉快地说。
他还以为店长是那种喜欢说别人闲事的大嘴巴，所有人的闲事他都说的，比如说谁谁谁身材比例一比一啦，或是谁谁谁

体脂肪过高，谁谁谁发梢分叉了之类的，他完全没发现被说闲话也能是一种特别待遇。不对，谁要这种特别待遇啊！！
其实如果仔细观察，的确是可以看得出一点端倪，都怪他被店长各种没大脑的行径所迷惑，才会没发现这个摆在眼前的

事实。
那么，他现在是羊入虎口吗？
「你别担心啦，店长人是奇怪了点，但是还算正派，不会乱来的啦，至少大庭广众下不会。」
那他应该觉得很安心就是了。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眼神试图传达自己的意思。
「你很讨厌这种事是不是？」佩蓉问。
不，不讨厌，但是店长不是我的菜好吗？他不但不是菜，还是那种会惹我生气的劣质食品。
「你不会想辞职吧？」佩蓉看他一直不说话，开始有点担心了。
「真的有那个必要吗？」店长会把他关进店长室干嘛吗？还是会滥用职权取得他家的地址？可恶，早知道当初陈组长说

要建档时应该给假资料的。
「不是啦，我是想说如果你会觉得不舒服，说不定就不想做了。你不要听我乱讲啦，我什么事都还不确定啊，店长也没

亲口说过，况且如果发生什么事，还有副店在啊。」
副店在能怎样？把我吊起来打吗？我又不是没看过他包庇店长的样子。
「而且你在三楼耶，店长最怕陈组长了，陈组长会保护你的。」佩蓉突然拉住他的袖子。「拜托你不要走，陈组长好不

容易找到一个好用又任劳任怨的男丁，如果因为听我乱讲了什么而害你跑掉，她会宰了我的！」
「你们在干什么？」突然，身后传来了副店的声音。
两人都僵住了，害怕刚刚谈话的内容被副店听见，也害怕副店发现仓库里面的店长和宜臻。
「书都上完了吗？」副店问。
「呃...我去电脑室拉书车。」佩蓉说完就溜了，并用眼神示意他快溜。
「我...我去整理书柜。」在副店怀疑的眼神注视下，他狼狈地逃回参考书区。
边整理参考书他边关心着仓库的状况。副店一直没有离开那里，像是想知道他和佩蓉刚刚站在那里聊天的理由一样，他

看看四周的摄影机，又看看书架，最后，他的眼光落在仓库的门上。
惨了，只要稍微打开门，就会听见宜臻和店长的声音啊。
正在他不知道该不该去引开副店的注意时，副店打开仓库的门了，但只是一点点，然后停在那里，像是在听什么一样，

最后，副店竟然轻轻地关上了仓库的门。
这些他全看在眼里，大家眼中的铁面人，其实也有温柔体贴的一面。
正当他想得出神时，副店回过头来对上他的眼睛，他吓了一跳，赶紧别过头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渐渐热了起来，

他假装专心整理书柜，心里祈祷副店不要过来，终于，他听到了副店渐渐离去的脚步声。
4.
一个书店店员，除了要应付上司和客人外，还要应付一种很重要的人物，那就是业务。
业务的存在是为了联络供应商和各书局，跟业务关系好对生意绝对有益，在书店工作，人脉也是很重要的，如何跟业务

和平相处，也是书店店员的一大课题。
每个人跟业务的关系都不同，陈组长虽然跟业务都认识很久了，但是因为她太过忙碌，几乎只谈公事，其他人就会跟业

务说说笑笑，有时谈谈其他店家，有时甚至谈彼此生活上的事。
佩蓉说，如果跟业务变成朋友就能拿到很多好处，例如客人订书，如果时间很紧急，只要一通电话，业务就会帮忙把书

送到店里，比货运快上好几天。另外，如果书本有附上赠品，稍微跟业务撒娇一下，说不定就能拿到更多。
当然，跟业务之间的友情也是要付出代价交换的。像马粪石这种大书店，很多业务都会争取自家商品的曝光率，这包括

了海报张贴、平台摆设和书架摆设等等。书店再大也只是个有限的空间，没有办法摆上所有厂商的货品，所以在货品不

断推陈出新的状况下，商家绝对会做一个必要的动作：退货。业务之间的战争就是：拉下别人的书籍，摆上我自己的。

这使店员在退货时必须先做全盘的考虑，这使退货也成了一种哲学，如何圆融地处理退货是很重要的。
宜臻外表看起来耳根很软，但是其实很会精打细算，佩蓉则是有话直说，风趣又豪爽，两人对付业务的手段就大不相同

，他很喜欢看着同事跟业务表面上轻松谈话，私底下进行大斗法。
这天，他和陈组长早班，其他两人晚班，副店请陈组长处理一些店务，只留他一个人在三楼。因为是星期一，所以客人

不多，他还应付得来。
说来很奇怪，副店总是要陈组长帮他处理店务，他总是会有各种理由说明其他人不适合，只有陈组长能办到。陈组长很

不甘愿，但是还是得做，回到三楼以后她的心情通常都很差，这时他自己就得识相点，努力在陈组长回来之前把事情做

完。
陈组长已经敎过他查报表和看业绩了。副店曾经说过，二楼林组长的报表是宜臻的三四倍甚至五六倍，但是陈组长的报

表能到宜臻的七八倍，假日甚至十倍。但是副店从来不曾提起陈组长有多辛苦，反而还一直加派繁重的工作给她，这看

起来简直就像是故意在刁难陈组长一样。
但是为什么？陈组长管理的参考书区要说是全店上下最赚钱的部门也不为过，她这么辛苦，成绩又这么优秀，副店为什

么要刁难她？难道副店最乐见的不是店里的业绩成长吗？不只副店这方面的行为诡异，陈组长虽然很生气，但是一句抱

怨的话都没说过。平常店长只要犯个小错或惹她不高兴，她就毫不客气开骂，副店这样为难她，她竟然一声都不吭。有

时候他觉得，陈组长就像是要和副店正面对决一样，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输，所以才拼命忍耐。
他进店里以后，副店似乎比以前更有理由使唤陈组长了，他更努力，只会使副店的理由更充裕，但是他想不到其他的解

决办法，只能尽量帮忙陈组长把事做好。
他一个人在柜台附近拆货，心里想着，接下来应该要请陈组长敎他打货单，这样的话他就能一个人负责整个流程了。他

想得正专心时，一个业务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请问佩蓉在吗？」
「佩容她晚班。有事吗？」他说。
「是平台的问题，你帮我看一下好吗？」
他跟着业务走到佩蓉的平台边，业务开始说了：「我们之前有一系列三本书，一直都是放这个平台的，但是这几个星期

好像不见了，我本来以为是客人买走的，也许几天以后就会补进来了，但是今天来还是没看到。要不然这样，我三本各

帮你补五本要不要？」
听到业务马上说要补书，他连忙说：「可是...我不清楚这到底是卖掉的还是佩蓉抽掉的，你等一下喔。」
他用电脑查询过以后，发现其实库存还有各三本，那表示架上各有一本书，其他各两本在库存里，其中一本最后一次卖

出是两个礼拜前，也许佩蓉不打算再给它平台了。
「这三本书应该是佩蓉抽掉的，库存都还有三本，我想暂时不用再补了。」
「她抽掉？这样不行啦，那三本就是要摆平台才会卖啊，让我看一下销售。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最后一次卖是两个礼

拜以前，她抽掉以后就开始不卖了。这个要补回来啦，这三本书不能抽。」
「可是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还是要问问佩蓉。」
「没关系嘛，我先帮你各补五本，佩蓉不要再退掉就好了。」
完了，他心想。他完全斗不过这个业务，如果让业务真的把书补进来，佩蓉一定会把书退掉，到时候电脑室就会问：一

下进一下退，到底是谁让业务补的！这种时候佩蓉一定会把他供出来，然后竹君会打电话下来骂人，叫他下次跟业务对

杠不准输，否则就要他加班到电脑室办退货。
他知道电脑室很忙很累，所以绝对不能增加无意义的进退货，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业务，眼看着业务就要在单子上

下笔了！
「张先生！」洪亮又愉快，这是店长的声音。
「店长！好久不见！」姓张的业务看到店长，马上露出谄媚的脸。还真亏他认得出这只花枝招展的公鸡是个店长。
店长来这里干什么？他心想。他每次看到店长出现在三楼，不是带着洋芋片就是带着宝咖咖，要不然就是烤蕃薯、葱油

饼、鸡蛋糕或是车轮饼，看到他两手空空下来还真是不习惯。
店长说瞒天过海里的布莱德彼特也是走到哪里吃到哪里，所以这样应该很帅吧，佩蓉和宜臻都觉得耍帅有其他很多更好

的方法，他倒觉得店长纯粹只是想边吃零食边找人聊天而已。吃葱油饼那次他还被陈组长抓到，被骂得很惨。
「好久不见，你都跑到哪里去了？」店长问业务说。
「这是我要问你的吧，我每个礼拜都有来耶。」业务说。
「是这样吗？」
「当然啊，我也有业绩要顾的。」
「那你找我们家伟祥做什么？」店长挡在他前面，完全帮他转移了业务的目标。
「佩蓉不在嘛。我跟他说我要帮佩容补三本书，这三本很好卖，其他书局都固定摆平台，都有在跑，很畅销的，你们大

书局不摆不行啦。你们帅哥帮我查过了，说是佩蓉把它们抽掉了。」
「架上还有吧？」店长问。
「是有啦，可是这三本一定要摆平台才会动，你来看看这个销售。」业务把店长拉到电脑前。「你看，两个星期前还有

卖，两个星期前就是她抽掉的时间，她抽掉马上就不卖了，证明我说的没错。」
「嗯，所以呢？」
店长这一问让他抿着嘴笑了起来。看着之前他疲于对付的业务现在反而要对付棘手的店长，其实还挺好玩的。
「所以我说这三本书应该要补回来啊。」
「你要补几本？」
「各五本，放平台。」
「你疯啦！！」店长叫了出来。
他又忍不住要笑了，他转身假装关心其他书柜，以免被业务看到。
「怎么会，五本是基本量耶。」业务真的非常有耐性。
「你刚明明就看到库存有三本，补五本干嘛？这样我不就有八本？」
「这个会动啦，你摆着一定会卖，一次进五本省得你下次补书啊。」
「谁跟你来这套？我们现在要控管库存耶，佩蓉绝对会退掉，到时候电脑室又要骂人。你知不知道上次我让小黄补书的

下场？竹君用蜗牛胶带丢我耶！那个很危险，尖尖的地方割到会流血耶！你要我为了让你补书面临这种危险吗？」
「要不然补三本，把平台补满，这样行了吧？」
「干嘛一定要放平台？你真的讲不听耶。你看，其他几乎都是新书，佩蓉也不能退啊，新书一定要放一个月，你又不是

不知道。你们噢，自己的新书放不到一个月就一直哀哀叫，别人的书都没关系。」
「我没叫她退新书啊，你看最右边那一排，那不是新书吧？可以退那些。」
「那你看那一排上面的那一排，那也不是新的，放很久了耶，可以退吧，你们家的喔。」
「那个不行啦，那个很畅销耶！」
「别人家的书也很畅销啊，你总不能要我们佩蓉把其他家退光光，都放你们家的吧？你就让别人的新书试试看嘛，如果

有几本真的不行，到时候再进你的书摆平台，你至少要让别人试一个月啊。」
业务想了一下，终于屈服：「好啦好啦，那我一个月以后就要补书喔。」
「这你跟佩蓉谈。我们很尊重管理者的，上次我只是给她偷偷移了几本书，有个业务就被骂了，她以为有人没经过她同

意随便调整书柜，真的好凶喔，我还买三个抹茶铜锣烧跟她道歉。」
「怎么能不经管理者同意移书的位置？业务应该都知道这是禁忌，不会做这种事的。」
「所以说啊，后来我就自己承认是我做的，害她还要跟业务道歉。总之她的部门有什么事，还是让她决定比较好，反正

还有机会嘛，你见到她再跟她谈啦，我不能替她决定。」
「好啦，不勉强你啦，那就先这样，我先走罗。」
「慢走，下次见喔。」店长跟业务挥手道别。他真没想到，不按牌理出牌的店长竟然击败业务了！
店长自己也很得意，回过头来感动地说：「我真不敢相信，我竟然救了你一命。」
一命？「有吗？」他说。
「有，当然有。」店长像是不许他赖帐似地，夸张地说。「我一看就知道那个业务不安好心，他看你一个人在楼面上，

打算诱拐你，让他补书进来冲他自己的业绩，我一看就知道你会被骗，就像小红帽一样。」
「小红帽？」
「没错，还有罗伯兰登。」
「这两个人差太多了吧？」
「反正都是被骗。」
「等等，奇怪了，你为什么知道业务找我说话？你的时间点抓得太好了，好到让人很怀疑。」
店长「啧啧啧」地摇着头：「天啊，人家跟你说话你都没在听吗？你这样小心哪一天被组长念，小娟超罗嗦的。我不是

告诉过你了吗？那些监视器看到的听到的，店长室里也能看到听到啊，我一大早就看着你一个人一直看到刚才，当然知

道有人要骚扰你。我可是用我最快的速度赶过来的。」
「你，用监视器看我？」
「是啊，边吃甜心薯，雅惠敎我可以用筷子夹饼干吃，比较不用弄脏手。女孩子真的很厉害对不对？」
副店每天都在楼面辛苦工作，有时候一天甚至要代理二到三个部门，这家伙在店长室吹冷气吃甜心薯？他默默转身离开

店长，走向柜台，抱起书车上的书走向参考书区。
店长追了过来。「欸欸，今天下午一起去换钱吧。」
「换什么钱？」他边工作边问。
店长随意翻看着参考书的内容说：「就是去换钱啊，店里零钱不够了。本来是竹君跟小娟去换的，可是她们太忙了，所

以还是我们去换好了。」
「我也很忙啊。」你没看到成堆的参考书吗？
「反正才一下子而已，下午佩臻和宜蓉就来了，你应该可以抽个空陪我去吧？」店长开始有点可怜兮兮地说。
「应该是宜臻和佩蓉吧？」相处多久了，竟然还叫错人家的名字！
「是这样吗？反正一样好听，应该没关系吧。」
关系可大了！「我不要。只是换个钱而已，为什么非得两个人一起去？」
「你是不是没换过钱啊？当然要两个人一起去啊，零钱很重耶，而且万一有强盗怎么办？一个人如果不小心被撞倒在地

，另一个人就要马上追上去才行啊。」碰了钉子的店长声调还是可怜兮兮地，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点淡淡忧愁，不过在他

耳里听起来假到不行。
「我不要。既然两个女生拿得动，一个男生绝对足够，而且如果零钱真的那么重，强盗也跑不快的，我相信你一定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