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粪石书局（出书版） BY 百弓

「店长，如果是店里的事，跟我们大家都有关系吧？你怎么只问伟祥一个人？」琼文故意这么说，其实理由她心知肚明

。因为店长每次都说些吓死人不偿命的话，简直自爆内幕而乐此不疲，搞得所有人都知道店长对他情有独钟。
「店长，现在才对店务装热心是没用的，临时抱佛脚的庄重，是不会有太大效果的，对吧？伟祥。」竹君说。
他点点头。
「你怎么这么说啊？总比我一直什么都不做要好吧？」店长说。难得他还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做，他心想。
「不会啦店长，你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啊。」雅晴说。
「嗯，比起庄重的店长，我还比较喜欢你平常的样子。」竹君说。
「对啊，店长，如果不是你，上班就一点都不好玩了。」琼文说。
「听你们这样说我是很高兴啦，不过伟祥好像比较喜欢副──！」
他把店长的嘴巴捂了起来，店长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尴尬地干笑了两声，拖着店长就往外走。
放置物柜的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他把门关上，对店长说：「你搞什么鬼啊？」
「你才搞什么鬼？干嘛把我拉来这里？这里很热耶！」店长上次自行在这里苦修了几个小时，只为了逼他去换钱，所以

很了解这个房间有多热，待久了真的会闷死的。
「你刚刚想说什么？」他问。
「说你比较喜欢副店啊，本来就是这样。」店长从来不隐瞒人任何事情，这是一种很麻烦的个性。他叹了口气，思考着

该怎么跟店长解释。
「你喜欢小伟对吧？」店长又问了一次。「如果是别人的话我不反对，你就不行了，因为我刚好也很喜欢你，所以没办

法真心支持你跟小伟。」
他不知道有没有到喜欢的程度，但是他相当在意副店，这倒是真的。「店长，你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
「为甚么？我喜欢你我就会说我喜欢你。」
「那是因为我能了解。不是所有人都能了解这种事，你刚好碰到了我，所以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跟你一

样幸运。」
「你了解？你了解才怪，每次都把我说的话当耳边风，根本没在听。」店长抱怨说。
「店长，那是因为你说的话总是很适合被当成耳边风，我是情不自禁。反正你要保密就对了，你要低调，我对副店...也

许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那如果我不小心说出来了怎么办？」这倒是真的，店长会把这件事不小心说出来的机率大到他想哭。
「那么你就得想办法，不要让自己那么不小心，你懂吗？」他说。
「今天晚上一起出去吃饭，我可能就会想到办法。」店长偏着头，装出在想事情的样子。
「这招真的太差劲了。」他说。
「六点四十五分？」店长露出开心的笑脸。
他叹了口气。「知道了。」
下午，副店突然召开了紧急会议，楼面除了柜台人员以外，所有人都得到员休室开会。
因为员休室座位不够，竹君和雅惠多搬了好几张椅子进来。店长坐在唯一的一张单人沙发上，他手上拿着小本子，很开

心地不知道在写什么，这次开会，他八成又会一路状况外一直到结束。副店和组长们坐在沙发上，其他人则坐椅子。
这一次会议，是为了今天副店接到的那通电话而召开的，副店先是告诫大家，以后退货绝对不可以这么掉以轻心，然后

要大家想出这次问题的解决办法。
「对方经理亲自打电话过来了，我们得尽快把我们的想法告诉他们，所以呢，谁要赔偿这笔钱？」副店说。
「什么钱？」这时，店长没头没脑地抬起头问。
大家都很惊讶，店长竟然主动对会议内容表示有兴趣。副店把事情很简略地为店长说明了一遍，某些四楼人员又补充说

明了一点。
「喔，事情是这样啊，那当然是对方业务赔啦。」店长说。
「王经理打电话过来，说业务把东西交到司机手上了，业务没有过失，如果要他赔钱的话，以后他都不敢帮我们忙了。

」副店说。
「话哪是这样说的啊？业务签了名，就要负责确认货物去向，否则他签名签假的罗，如果他这次不认帐，我可以怀疑他

往后签名都没有效力罗？人情和责任是两回事，不能说因为他是好心帮我们，出了错，我们就不好意思指责他。帮忙别

人用这种半调子的态度，能当生意人吗？一点信用都没有。」
店长说完以后，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有业务的电话吗？王经理的电话也可以，我来给他们答覆吧。」店长站了起来，四楼谢组长很快地也站了起来，带着

店长到电脑室去拿业务的电话。
大家都静静等着，没有人敢交谈。虽然店长平常不太管事情，但他毕竟是店里权力最大的干部，他要做什么，副店当然

什么都不能说，他沉默地坐在原地，拿起店长放在桌上的小本子翻看了起来。
不久，店长回来了，带着他的招牌笑容说：「没事罗，对方说他们要负责。」
四楼同仁都松了口气，纷纷谢起店长来。
「好吧，既然事情解决了，那么就散会吧。」副店说。
「谢谢店长，谢谢副店，谢谢各位同仁。」大家又异口同声地说。
帮忙收拾搬进员休室的椅子时，大家开始低声讨论店长刚刚的行为，尤其是四楼同仁，幸运逃过一劫，兴奋之情溢于言

表。
「保护自己的员工不被别人欺负，第一时间挺身而出，帅毙了吧？」竹君边收椅子边笑着对他说。
的确，这次店长的表现让他印象深刻，他还以为碰到这种事，店长会掏出口袋里的皮包说：「要赔多少，去领就好了啊

。」没想到店长竟然也能这么果断又有魄力。
大家挤在电脑室等电梯下楼时，他看见副店在走道上拉住了正要进店长室的店长，把小本子还给他，说：「今天好像很

开心。」
这时，店长的大嘴巴这么说了：「是啊，晚上我要和伟祥去约会！」
店长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看向他，包括副店。店长则是开心地跟他招手，就像在跟他说「我没有说出你的秘密喔」一样

。他可以确定，刚刚绝对是路过的外星人侵入店长的脑袋帮大家解决问题的，刚刚的店长和现在这一个，不可能是同一

个人。
一群女生跟他们擦身而过时发出赞叹的惊呼，他已经懒得数这是第几次了。的确，穿着画有华丽骷髅的吊嘎，白色牛仔

裤，罩着日系褐色皮外套的店长是很帅，尤其他衣服不好好穿总是喜欢让肩膀露出一块，更是放浪不羁帅到没天理，但

是那些女生都太短视了，人不能只看外表，她们只要跟店长出来吃个一次饭就会知道这个道理。
现在时间是七点半，他们已经从六点五十分逛到七点半了，店长还在考虑要去哪里吃饭！好吧，他承认，一开始看到店

长在合身到简直贴身的穿着下露出的精瘦体格，他是有种被服侍到了的感觉，但是他已经饿扁了！而现在店长竟然还悠

闲地看着各家店外的摆设犹豫不决！
「每一家看起来都不错耶，好难选择喔。」店长继续悠闲地说。
本来他是不想对餐厅有太多意见，毕竟出钱的是店长，但是现在他忍不住了，不管面前是什么样的餐厅，正在气头上的

他大步就走了进去。他坐下以后，一脸疑惑的店长跟了上来。
「你要进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害我吓一跳。」店长说。
服务生送上菜单，他看了一眼以后，说：「两份肉酱面，两杯冰红茶。」然后抢走店长手上的菜单还给服务生。
「我都还没看完耶！」店长抗议说。
「不高兴的话就别吃了！我不像你一整个下午都窝在冷气房里吃宝咖咖，我工作了一整天，肚子很饿好吗？」
「我今天一整天都没吃宝咖咖啦。」
「你知道我的意思！」
被他一吼，本来还要继续抗议的店长乖乖地把话都吞了回去。「好啦，肉酱面就肉酱面。」
听店长这么说，一脸尴尬的服务生才拿走菜单。
想去哪家店、想吃什么都不能表示意见的店长很委屈，他脱掉外套，拿起玻璃杯喝水，边喝边咬杯子。「大家在店里工

作久了以后都变得好凶。」
「店长，大家都没有变凶，大家是只对你凶。」他说。
「没办法呀，大家每天被副店凶，总要有人让她们凶回来吧？」店长说。
店长在牵拖，大家会凶他，跟副店一点都没有关系，至少没有绝对的关系。不过，之前觉得店长只会碍手碍脚的他，最

近开始觉得，也许店长对店里的大家来说也是一个必要的存在。
说不定副店也是这样想的。他的工作实力比店长好，大可以故意让业绩下滑三个月，然后轻易取代店长，但是他却没有

，他每天努力工作只为了让店长继续坐在店长室里吃宝咖咖，也许并不是没有道理。宋晋宇对马粪石来说有存在的必要

。
「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他说。
「嗯？」正吃着面的店长抬头看着他。
「马粪石这个名字是谁取的？」他对马粪石书局的一贯印象是干净优雅，但是对这个书局有这样一个突兀的名字一直很

疑惑。
「我啊。」店长说。
「你取的？」
「是啊。」
「你不是三年前才进店里工作的吗？」
「小的时候爷爷问过我，如果要开一间书店的话，我希望它叫什么名字，我说我要叫它马粪石，后来这家书局就开了。

」店长很自然地边吃边说，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一间大型连锁书店的名字就这样决定了，不会太儿戏了一点吗！？「马粪石书局能经营这么久真的是一件奇迹。」他忍

不住说。
「因为大家很努力嘛。」店长继续事不关己地说。
「你真是好命到不行。」
「为什么这么说？」店长好奇地问。
「你从来都不用努力啊，还问为什么。」
「哪有？我现在不就很努力地在追你吗？」
「我说的是工作。」
「噢。」店长点了点头，「你很不好命啊？」
他顿了一下。「我还好。」
「又是还好又是不上不下的，老实说出来又不会少块肉。」店长嘀咕着。
其实他很喜欢店长的毫无保留。他认为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会因为这样喜欢店长，因为能随心所欲说出内心真话是很让

人羡慕的。所以他想：有何不可呢？和店长在一起就放松一下平常的武装，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喜欢...看动物星球频道。」他说。
「干嘛突然告诉我这个？」店长问。
「因为我觉得这种事说出来很别扭，平常根本不想说。」
店长看着他发呆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放下叉子，用手摆出翅膀摆动的样子，说：「啪啪啪啪，副店飞走罗！」
「根本没有那回事啦。」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店长根本听不进去，自顾自地为自己庆祝着。「飞走罗，别再回来罗，再见再见！」
「没有东西飞走啦。」
这时，HIGH完的店长突然两手放回桌上，倾身靠近他，问：「你为什么不喜欢把我当一回事？伟祥。」
「因为我每次都觉得你的行为就像在跟我说『别把你当一回事』一样。」
「你太天真了，今天过后，我就会跑到里面去。」店长伸出一只手指着他的胸膛说。「你应该听得懂吧？我可不是说像

异形那样。」
谁会不懂啊？虽然说店长是异形或外星人也很有说服力就是了。「我懂，只是我不觉得会发生那种事。」他嘴巴上这么

说，但是看着店长边哼歌边吃掉剩下的面，嘴角却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走在路上，耳边听到的惊呼次数继续累积，店长只要走在有点光的地方就会像明星一样发光发亮，他实在不想走在那么

灿烂的物体旁边，所以挑了条没什么人，灯光又昏暗的路走。
「动物星球有什么好看的？」店长问。
「有动物好看。」
「你很故意耶。」店长皱起眉头。
他笑了一下才又开始说：「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是你知道没有作假，不会在不久以后发现整件事后藏着另一个

真相，你当下看到的就是真相，不用去想，只要看着就行了。自然界的戏码丰富到让你无法想像，看似矛盾，其实是一

种必然。看这种节目很轻松。」
「你真的很奇怪耶，伟祥。」
「谁再奇怪也比不上你，店长。」
「我是说真的。你脑子里规矩那么多，却喜欢看这种东西。」
老实说，他没想过店长会这么观察入微。他看着店长，突然觉得他刚刚对动物星球频道的评语，也能套在店长身上。店

里让人神经紧绷的事很多，但是他总是能在对店长发过脾气以后把压力纾解掉。他从来不曾对店里任何一个人大声说话

，也不曾爱理不理的，但他却会对店长这么做，因为他知道店长当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吵了架，五分钟过后店长就

忘了，店长的表情和话语，绝对不会有另外一种解读方式，这就是店长的处事风格，看起来很格格不入，事实上很亲切

，让人很放松。
「你干嘛那样盯着我？」店长说。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发现一件...被我忽略很久的事。」
店长点点头。「副店皮肤比较差。」
「我不是说那件事。」他根本没有机会好好看过副店的皮肤好吗？「而且副店皮肤会差一定是因为劳心的人都是他，你

都在偷懒吧？」
说到副店，他才想起今天开完会后副店瞪他的眼神，当店长白痴白痴地自以为没有说错话，还高兴地跟他招手时，副店

的眼神简直快割伤他了。「副店今天对我不太友善，在你说完你要跟我约会以后。」
店长正在吃口香糖，他把口香糖的包装纸揉成一团丢进路边的垃圾桶，说：「副店在店里很少对人友善的，你又不是不

知道。」
「副店平常是严厉，还说不上不友善，但是他今天瞪我的眼神，就像他打从心里讨厌我一样，真的很让人......不寒而

栗。」
「真的有那么严重吗？」店长说。
「有，我不会看错，那是种巴不得除掉我的眼神。他那个时候就站在你旁边，你可以不要那么少根筋吗？」他说。
「我哪知道啊？我那时候正盯着你看耶。我以为你很喜欢他的，竟然把人家说成那样，飞走罗飞走罗。」店长又开始用

手做出翅膀的样子。
「我不记得说过喜欢谁。」
「既然这样，那你就小心点吧。」店长竟然还笑得出来。「反正有些事情就是避免不了嘛，我们就看着办吧。」
「我们？为什么是我们？」他说。
只见店长用口香糖吹了个大泡泡，又用舌头波的一声弄破它，笑着说：「我们。」
「为什么是我们？」他跟了上去。店长没有再解释，只是嚼着口香糖，很愉快地继续向前走。
6.
他跟店长去吃饭的事已经传遍整间店，大家只要一有机会就想问他跟店长进展得如何，想当然耳，他一定是无言以对，

但是他没办法阻止店长的大嘴巴。
「进展还谈不上，还在努力当中啦，哈哈哈哈！」有一次他听到店长在电脑室这么说，简直想抢下竹君手上的蜗牛胶带

往店长头上丢去。当他问店长说「你到处说东说西都在说什么」时，店长还很理所当然地反问：「我有说错吗？本来就

什么特别的事都没发生啊。」
是！他知道根本什么事都没发生，但是全然的否定语气和语带保留是不一样的，店长的说法，简直就是在提醒大家：「

好戏还没上场啦，敬请期待喔！」这不就间接暗示了有一天好戏终究会上场吗！？
还有，最近副店对他的敌意越来越清晰了，清晰到他每次一看到副店，就好像看到他脸上写了个「杀」字一样。从和店

长吃完饭回来后的那一天开始，副店就完全把他当廉价搬运工，不但差遣陈组长做事，还要他到处搬东西，搞得参考书

区的事都没处理完，他和组长常常得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