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翔有些哭笑不得:“向兄肚量果非常人…”这就放下筷子,一份白菜豆腐剩了多半。
“行了行了,我就是能吃能睡,但是我消耗也大啊。”向兴呵呵一笑,伸出手臂来晃晃。
“向兄天性烂漫,素喜运动,强身健体,又--”
“得了!”向兴瞪他一眼,“你就老实说吧,我就不信你淋雨来就为吃这顿饭。”
何翔起身与他一起出门,慢慢走在正午的校园里,何翔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淡淡的叹气。就在向兴已经很不耐烦想着是
用踢快还是揣快让他说出来时,何翔轻轻道:“向兄…心中可有这样一人。平日里言谈话语不多,相见时日亦不长…甚
至失却彼此联络往来多年,却又再次相逢?”
向兴抓着头想想:“有的人是前对后不对,有的是后对前不对…其实这人跟人不是聚就是散,有甚么好奇怪?”
“若是,若是再见时惊觉自己心中竟藏有爱慕之心,该当如何?”何翔皱起眉来,小心翼翼说出这话,生怕对方嘲笑自
己。
向兴闻言却是一愣:“以前没有发展过?”
“以前…自是不能。”何翔苦笑着摇头,“但这爱慕之心一日强似一日,又该如何?”
“以前没把握住现在可以再把握嘛。”向兴哈哈一笑,“看上班里以前哪个女生啦?”
何翔叹口气:“若是女子,鄙人何至于如此…唉…”
向兴愣了一下,觉出味儿来了:“等会儿,等会儿,何翔,你刚才说甚么?”
何翔惊觉瞪眼推开一步,随即才叹口气小声道:“观向兄之面容,想来必是已将方才我所言一字不落听入耳中了。”
向兴眨眨眼睛:“兄弟,你不会真的…”
何翔痛苦万分捂住眼睛:“你不会看不起我吧?”
向兴仔细想了想何翔方才说的那些,这才小声道:“能问问是谁么?”
“横竖不是向兄你。”何翔放下手来,勉强笑笑。
“切!”向兴哭笑不得看他一眼,“要是我还,我还--”见何翔满脸戏谑看着自己,眼睛里似乎在说“你还怎样啊”不
由恼了,“要是我还麻烦了,我可是有喜欢的人了。”
何翔一听这话忙收了玩笑之心:“同学乎?故人乎?男人乎?女人乎?”
“有本事你再乎几个出来,我就真服气你了。”向兴瞪他一眼,“乎啊乎啊?!”
“这有何难?”何翔忍不住笑,“一人乎?两人乎?君心动于前乎?于后乎?现下有进展乎?无进展乎?”
“打住打住打住--”何翔无奈伸手想捂他的嘴,瞅着四周各色眼光,恨不得找个地洞把何翔塞进去。
“向兄,我可已是和盘托出,你却一言不发,未免太过狡猾吧。”何翔呵呵一笑,发觉说出来果然神清气爽万分,较之
前不可同日而语。
向兴为难的抓抓头:“这,似乎没有吧…”
“当真?”何翔羡慕道,“向兄果然是富贵闲人来的。”
“就我?得了吧!我连先天优势不如我的女人都搞不定,更别说男的了。”向兴苦笑,“所以你这种伟大纯洁的烦恼我
暂时有不起…哦,对不起接过电话。”说着掏出口袋里手机接起来,“喂,明浚啊,找我啥事儿?…嗯,嗯…”说了几
句就挂了转过来道,“明浚说陈愉那小家伙只会睡觉太过无聊,想来找我聊聊,你一起来怎样?”
何翔看着他突然焕发出一股别样神采的脸说不出话来,隔了半晌才轻声道:“不,出来甚久也该回了,况且现下真的有
些困倦了。”
“看看你那猥琐颓废的脸--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向兴嘿嘿笑着,“我可告诉你了啊,物以稀为贵,人以稀为废。你
还是,好自为之吧。看看莫全和洛彦,谁得个好了?”
何翔不知怎么就抖了一下,看他一眼才道:“向兄,话不可说满了。”言罢拱拱手,拂袖而去。
向兴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再看着他飘然远去,不知怎么就想到那天和莫全说的话,再想到马上要见苏明浚,竟也就说
不出话来了。
三十五
苏明浚走进K大小东门外的水吧,老远就看见向兴冲他招手。笑着过去,看见向兴已经帮他要了一壶茉莉茶喝着,不由乐
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向兄啊。”
“停停停,打住!”向兴忙的捂了耳朵,“刚刚才送走何翔老夫子,可不想再迎个苏夫子。”
“哈,我现在当老师,可不就是夫子?”苏明浚坐下喝口茶。
“得了吧,电话里说你无聊,我看你这夫子挺好的嘛…”向兴也喝一口茶,“对了苏夫子,你不是说这个礼拜要上公开
课么?结果如何?”
苏明浚微微迟了片刻才道:“很好。”
“只有两个字?”向兴很不满意道,“这种敷衍也太明显了吧?”
苏明浚叹口气:“我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
“甚么?”向兴直觉的想到某人身上,“是不是莫全那个家伙又在搞鬼?”
“你怎么知道和莫全有关系?”苏明浚奇怪的看他一眼,“不过他没有搞鬼就是了。”
“跟他有关系他还没搞鬼,可能么?”向兴哼了一声。
苏明浚叹口气道:“本来周三的时候儿他和我一样都要讲公开课,但他却临时换了课题,不讲高中部分,反而选了节初
二的课,所以他去了初中部那边…”
“嗯?”向兴听得有点儿迷糊。
苏明浚捏着杯子慢慢的转:“每年十月到十一月是青年教师大奖赛,组内的公开课就是第一轮选拔,推出初、高中部各
两人参加校级的比赛,校级的胜者去市级,然后是省,然后是全国。”
“跟着就是全世界?”向兴呵呵一笑。
“我这儿说正经的呢。”苏明浚叹口气,“听明白了?”
“大概意思明白了。”向兴皱皱眉,“莫全不会因为害怕你所以逃到初中部去了吧?”
苏明浚有些哭笑不得叹口气:“这件事情还真是说不清楚啊。”
“怎么讲?”向兴看看他有些抑郁的脸。
“选课的课题是自己报到教务处去,所以周三的课上我才知道原来莫全选的和我是同一课。但我之前还和他讨论过,他
给了我很多建议…”苏明浚摇头叹气,“现在这个人情欠大了。”
“我倒不觉得。”向兴想了想,“公平竞争嘛,同一课就同一课,更加能显示出水平来。”
“是么?”苏明浚下意识的应了这一句,心里却有别的想法。青年教师大奖赛对老师的年龄有要求,高中部这边有六个
老师都符合,但是参加了的就四个,莫全一退出,他的希望就大了一些,更何况自己还得到了他的帮助…事实上,他的
公开课评价是很高的,教研组长今天已经通知他进入校级了。
“对了,你不是说他上了初中的内容么?结果怎么样。”向兴耸耸肩。
“啊,他…当然是没问题的了。”苏明浚笑笑,有种释然的感觉,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道,若是他没有进级,都是自己
的错了。初中部推了他和另一位初三的老师,陈愉那小家伙有点郁闷,不过年轻人,很快又精神百倍了。苏明浚这么想
着,稍微心安了些。
向兴斜眼打量他:“那你还郁闷个甚么劲儿?不是皆大欢喜么?”
“真的么?”苏明浚不知为甚么,就是觉得有很大的问题,但又没找到原因在哪儿。
“对了,明天去何翔那儿看看洛彦怎么样?”向兴换个话题。
“洛彦?”苏明浚微微一怔。
“他和莫全弄成那样儿…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向兴抓抓额头,“反正我是不太喜欢莫全,对洛彦嘛,也还好。不过
你说他们两个人分开,我们几个却成了池鱼,是不是有点儿冤枉啊?”
“啊,池鱼?”苏明浚喝口茶。
向兴眯眯眼睛:“陈愉那小子整个儿神神叨叨的,我是跟他起码有三个代沟了。何翔今儿来找我,我看他也是个不对劲
儿的。你又是这个样子…”偷偷打量苏明浚的神色,“你说,怎么就我一个正常人了?”
苏明浚满腹心事还是叫他逗乐了:“你正常?恐怕最不正常的就是你了。”
“胡说八道。”向兴哼了一声。
“九道也这么说。”苏明浚笑笑,“怎么都是同学朋友,关心还是要的…”
“关心?”向兴不知怎么冲口而出,“我看你已经不是关心了吧,关切关怀的也就是你这个样儿了。”
苏明浚脸色一变:“你说甚么?”
向兴顿了一下,才低声道:“我找过莫全你知道吧。”
苏明浚模糊的想起陈愉似乎说过,于是点头,却又想到甚么:“你跟他说甚么了?”
“也没甚么…就是被那家伙敲诈了一顿饭。”向兴挑挑眉毛却道,“你这么问,是怕我吃亏呢,还是怕莫全吃亏啊?”
苏明浚有丝着恼:“向兴,你甚么意思?”
向兴瞅他一眼抓抓头:“你别生气…我只是随便说说的。”
“随便说说?”苏明浚叹口气,“向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然不希望你怎么样…至于莫全,他,他自己能解决的
,并不需要我们…操心。”
向兴哼了一声,莫全那个老狐狸当然不需要别人帮忙,他不给人找事儿就是好的了。只不过,苏明浚那句“最好的朋友
”听起来,总有那么一点儿不舒服。突然想到莫全的话,觉得心里有些烦躁,于是摇摇头道:“我们难得聚聚,别说他
们了,看你闷闷不乐的那样儿!…不如下午我们去哪儿玩玩儿,晚上吃饭之后去找个甚么片子看看?”
苏明浚叹口气:“今天早上还上课呢,想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要赶快准备一下,校级的比赛是抽签决定题目,我对高中
的课本不熟悉,还要回去看看。”
向兴有些泄气:“喂,你是老师好不好,别还和作学生时候儿一样老实行不行?”
“就是老师才觉得责任重。”苏明浚摇摇头,“还是你好,接着念吧,念到最高级,然后转个方向,接着读--”
“是,就算我长寿到把世界上所有学位都读到博士又怎么样?”向兴挤挤眼睛,“那还不是得工作?”
“那个时候你选择面就广很多。”苏明浚笑起来,其实这个问题他们已经讨论过多次了。
向兴给他倒茶:“可人也多啊,位子早被占了,学历再高也没用。哦,对了,上了博士好像要开始给本科生上课,这可
急死我。到时候你一定要救我。”
“这有甚么着急的。”苏明浚哭笑不得看他一眼,“又不是不懂,照着讲就完了呗。”
“说得容易,要我当老师,我教的学生给他讲一遍他不明白我能理解,再讲个两三遍都没问题,要是再来几遍,我怕我
会忍不住打死他。”向兴想着未来要受的折磨就直哼哼,“更别说要把相同的内容重复那么多遍,杀了我吧--”
“哈哈,哈哈--”苏明浚忍不住笑了,却又无奈道,“可不是?但这就是老师。不过大学里当老师要好得多,至少不用
像之前那样刻板,教学内容完全是你制定,出题阅卷都是你一手包完,也没有成绩压力,多好?”
向兴挤挤眼睛敬他一杯:“但是不管在哪里教书,都不能逃课了,真是郁闷。”
苏明浚这就端着茶杯笑着回敬他:“谁说不是?”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这就散了。
向兴送苏明浚到南门坐车,看着他上了公车走得没影了,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就像今天的天空,似乎灰得很拥挤,但却
甚么都没有一样。
向兴慢慢走回学校,和别人拼场子打了三个小时篮球,出了一身大汗,觉得痛快不少。身体不愉快,体育运动能畅快的
排汗,汗水将会带走各种各样的肮脏东西。但是心里不痛快,怎么让心排汗呢?如果拼命去想,钻进牛角尖里,非但不
是排汗,反而是添堵。
向兴擦着汗回来宿舍,脱下鞋子袜子扔到床底下,转身去卫生间洗澡。
毕业三年了,他没有和苏明浚一个寝室一个教室三年了。记得上大学前听很多人说过,离开初中高中就很难找到知己好
友,因为人大了,想的事情就多了。不再是简单的情感来维系两个人,而是各种各样的利益纠结在一起。向兴其实挺明
白自己的问题在哪儿,性格太过急躁,容易冲动,不太喜欢去想复杂的问题。但是他看重朋友,他喜欢那些叱咤风云的
人物,喜欢气壮山河的气魄,喜欢刎颈之交的豪情壮志,但是这些,不过是虚构给成年人的童话,武侠里的肝胆相照义
薄云天在今天是很难看到的了。所以他不喜欢莫全那样的人,有本事就明刀明枪的放马过来,一副精明无比的样子,是
要威慑谁呢?但是客观说一句,莫全和他并没有甚么私人恩怨,也没有见他做过甚么背后捅刀子的事儿,但就是不喜欢
,没有办法。
然而苏明浚,是不一样的。向兴是会永远记得这个笑起来非常温暖明亮的朋友的,他是温和的,但不是懦弱的,很多在
他看来是不拘的小节,在明浚眼中就是值得注意的大问题。因此他常常笑话对方,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是好友。
只是好友,友情…也会输给时间和空间么?向兴已经能明显的感觉到,工作后的明浚变化很大。似乎沉默了不少,虽然
笑起来还是一样柔和,却有了几分感怀。社会这个大熔炉,在融化了人的个性之后,是否也终将吞噬人的感情呢?
向兴冲着水,利索的擦拭身体。不经意的却又想到莫全说的话,他对明浚难道有超过友情的甚么么?当然不可能。他们
是好友,是知己,又不是人人取向都是少数派,见个男人就要发情。
向兴这么想着,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他哼起歌儿来,不知不觉越唱越大声。
三十六
何翔急匆匆回到家,惊讶的看见洛彦站在门口送走一群人:“洛兄?”
洛彦笑着点头让他进来关上门:“我请工人来装电话,不好意思啊没先跟你说。”
何翔惊讶的看着客厅里的那些东西,洛彦耸耸肩道:“那是我吃饭的家伙。”却又挤挤眼睛笑了,“还请何兄原谅则
个--”
何翔连忙摆手:“不妨事,不妨事的。”
洛彦看他一眼突然笑了:“木头鱼,你的文章写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