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一声门突然从里面开了,莫全下意识抬起头来,看见出来一个同样戴眼镜的男人,漫不经心的将一顶黑色的帽子戴到头上。另一只手随意的摸出一盒BLACK
DEVIL点了一支吸一口,莫全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香。那人见他既不让开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手指上的香烟就笑了,伸手再拿出一支:“要么?”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应该是清亮的,但在香烟的作用下似乎有点儿沙哑。莫全不知为甚么接了过来:“谢谢。”
“要进去喝一杯么?”这个男人耸耸肩笑了一下。
“不,我…”
“哦,约了朋友啊。”那个男人爽快的笑笑,“为甚么不进去等?”
“不…”莫全摇摇头,“…我刚才在想为甚么这间酒吧要叫‘L’。”
“这个啊…”男人似乎愣了一下才强忍着笑意摆摆手,“也许老板只是觉得L比较好写吧,他是懒人。”
莫全看着这个男人左耳上的两个耳洞:“你认识老板?”
“哦,谁知道呢?”男人眯眯眼睛,吸了一口烟笑笑道,“虽然地球上人真的很多,但是只要你愿意,并没有绝对不认识的人…”
“差别只在于你认识他和他认识你而已。”莫全接了过去。
两个人就都笑了。莫全慢慢吸着烟,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若是平常,他是断然不会与陌生人搭话甚至一起抽烟的。不过这支烟,很香,很醇,适合在夜晚使用。
“lab。”男人捏着左耳突然开了口。
“嗯?”莫全扶扶眼镜。
男人的眼睛看着木门,镜片反射着路灯的光:“名字。”说完他转过头来笑了一下,“再见。”
莫全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略略弯着腰,腿脚细长的,非常随意的黑色风衣,黑色鞋子。右手捏着黑色的烟,左手习惯性的捏着耳朵。走出一段之后小心的看看身后是否有人,这才走到路边的垃圾桶旁把烟头按熄扔进去。将两只手插到口袋里才耸耸肩继续往前走。
莫全直到手指间微微一热才惊觉香烟已经烧到了最后,扔掉之后再抬头,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莫全慢慢的抬起手来闻一闻,香烟的味道还停留在那里,口唇之间也是那股略带香甜而又略显苦味的香气。
Lab么?试验室…莫全回头再次打量这间酒吧。也许是的,酒吧就是试验室,酒客就是小白鼠,我们被生活的手抓住扔进命运的箱子里。
莫全推门进去,今天那个宽大的镜面舞池里只有几对情侣在跳舞,音乐出乎意料的柔和。地板依旧光滑明亮,顶上的彩光灯打出幽蓝的色调,十分安静。
暧昧的宁静。
莫全在最后的吧台边一眼就看见了陈愉和洛彦,他们正在和一个头发中长的调酒师说着话,隐隐听得见笑声,也看得到调酒师脸上含义不明的职业笑容。
让过动作灵敏笑容讨喜的服务生,莫全径直过去坐下了。
“真的么?”洛彦皱着眉头,“就这么简单?”
“老板说是‘leave’,那么就当它是leave好了。”调酒师笑着应了。
“又在说名字么?”一个黑色短发的服务生过来放下杯子,“9号桌一杯‘永恒无限’。”
调酒师转身拿了几个杯子下来,取过配酒开始调试。
陈愉皱着眉头:“leave?真没创意,我还以为是那个L…”
“嗯?你也看《死亡笔记》的么?”那个服务生啊了一声。
陈愉两样放光看过去:“当然当然!”
“呀,我还是喜欢月啊,那么聪明…可惜死的时候不太美型。”服务生耸耸肩摊手。
陈愉一瘪嘴:“他那是死的活该,谁叫他把L杀了?”
“也不能这么说,这种事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啊。”服务生抓抓头发,“虽然我们老板也看动漫,不过他好像并不是最喜欢L…”
“好了,送过去吧。”调酒师抬起头来。
“Thank you!”服务生笑呵呵的端起来走了,“等一会儿再来找你们玩儿啊小弟弟。”
陈愉一口汽水喷出来,洛彦哭笑不得抽张纸巾给他擦擦:“我又不和你抢。”
“这还不是要怪学长你。”陈愉咳嗽两声,“谁叫你要点可乐的…”
“我就喜欢喝可乐不行啊?你咬我啊!”洛彦用力在他脸上一抹。
陈愉一脸吃蹩的样子,碍着对方是学长作声不得。
莫全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陈愉这才注意到他来了:“莫老师!”
莫全微微侧首:“好久不见。”
洛彦脸上微微一绷,随即眨眨眼睛笑了:“可不是,好久不见。”说完低头喝了一口可乐。
调酒师轻轻一笑:“先生您要甚么?”
“白开水。”洛彦一挑眉毛。
调酒师一愣,陈愉哈哈大笑起来:“原来莫老师你比我们更差劲。”
“我甚么时候比你们差劲了?”莫全推推眼镜,“也给我来一杯可乐吧。”
调酒师耸耸肩,少时一杯可乐放在莫全面前。莫全一挑眉毛,看着面前黑色的泛着泡沫的液体,抬起来喝一口,似乎比上一次喝的时候少了些甜腻的味道:“刚才在说甚么?”
“在说酒吧的名字。”陈愉杵着下巴,“好像有好多单词是用L开头的…”
“long?lonely?”洛彦咬着吸管。
“location?”陈愉抓着头。
“你真当拍电影么?还是情景喜剧啊?”洛彦抬手拍的一下打在他头上。
“那么…你说啊,学长。”陈愉委屈的抓抓头。
“lad!”洛彦哼了一声。
“哦--不愧是学长啊--”陈愉啪啪的鼓掌。
莫全差点儿没喷出来,洛彦瞅他一眼:“怎么,不行啊?”
“行行行,这里充满了男孩,少年还有小伙子,当然可以叫‘lad’。”莫全耸耸肩。
“不过混了你这个中年大叔,就不能叫了。”洛彦哼了一声,潇洒的一甩头。
莫全忍不住笑了,大叔?哈哈…
“看见老板了么?”又过来一个瘦高的服务生。
调酒师抬头看了一下:“刚才还看见他…可能出去了。”
“嗯?老板出去了?”服务生抓抓头,“空姐来找他呢。”
“请她到水大常去的那里坐好了,反正钱妹妹有时候也会来。”调酒师擦着杯子。
“只好这样了。”服务生耸耸肩,“好久没看见老板的粽子女儿了,好像前几天生病了。”
“谁知道?不过,老板今天不在还真是少见呢…”调酒师放下杯子开始擦吧台。
“你们老板有女儿了么?”洛彦沿着杯子口画圈圈,“又是一个中年大叔…”
“我们老板还没有结婚,那是他认的女儿罢了,他刚开酒吧的时候这个‘女儿’帮了他很大的忙。”调酒师笑笑,“刚才提到的那几位都是经常来捧场的朋友。”
“哦…”陈愉歪着头。
莫全心里一动:“你们老板是不是戴眼镜的?”
“嗯?你怎么知道。”调酒师看他一眼。
陈愉和洛彦也转过来看着他,莫全想了想又道:“他今天穿黑色的风衣吧…”见调酒师又点了头不由笑了,“我想我知道这家酒吧到底叫甚么了。”
“甚么?”陈愉眨眨眼睛。
洛彦哼了一声:“故弄玄虚。”
“lab。”莫全喝口可乐,“不过我怀疑,他大概是随便说说的…”
“完全有可能。”调酒师也笑了,“因为我们每次问他,他都回答得不同。不过最有可能的,是他的名字吧…”
洛彦无聊的耸耸肩:“反正叫甚么都好,不要像那个lyrelion一样古古怪怪就行…”
“嗯?你怎么知道我们老板的名字?”刚才那个短发的服务生回来了,“你们认识?”
洛彦张张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叫甚么名字?”
“老板叫我易斯特。”服务生耸耸肩。
“那你呢?”洛彦再转头看着调酒师。
“卡米尔。”调酒师一脸郁闷,“我自己是不太喜欢--”
“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双胞胎的?”洛彦瞪大眼睛跳起来,“他叫凯米尔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调酒师疑惑的看着他,“今天轮到他休息…”
“OTL…”洛彦坐回座位上,“我敢打赌,你们这里是不是还有叫格雷斯和捷蒂的人?”
“嗯?他们在那边。”服务生说着一指吧台另一侧的另外两个调酒师。
洛彦趴在桌上一动不动,陈愉担心的拍拍他的背:“学长?”
莫全也奇怪的看他一眼:“你对这里很熟么?”
洛彦抬头看着天花板咬牙切齿道:“某L…我作鬼都不会放过你--”
莫全喝完可乐:“吃过饭了么?”
“吃过了,就在这里吃的。”陈愉幸福的笑着拍拍肚子。
莫全低头看见他们脚边放着个笼子:“那是甚么?”
“你儿子…”洛彦已经不想说话了。
莫全低头一看:“虎次郎?怎么把它带出来了?对了,陈愉你不是说虎次郎病了么?”
“看过医生了,现在没事儿。”陈愉提起笼子溺爱的伸手勾勾它的爪子。
“哦。”莫全应了一声。
一时没有话说,陈愉看看左边,莫老妖怪讳莫如深;看看右边,洛彦学长要死不活。于是大大头疼,怎么办呢?都以为他不会来的…现在可好,这么尴尬的状况…于是灵机一动放下杯子:“水喝多了。”说完立即起身光速逃离。
莫全看着他的背影:“看来真的喝得很多。”
“还不是看见你,那小子那么纯情只能想到尿遁。”洛彦抬起杯子一口饮尽。
“哦,原来我这么不受欢迎。”莫全示意调酒师再给他一杯。
调酒师默默给他续杯,然后低头擦着吧台走开了。
洛彦低头看着杯子,手指拨弄着杯子边缘却没有喝。莫全掏出口袋里的烟点上,看着烟一丝一缕往上飘却没有吸。
“你--”两个人同时开了口,又都住了口。
莫全看着吧台的酒柜:“你说吧。”
“你和陈愉住在一起?”
“嗯。”莫全点头。
“不要把你的魔掌再伸向纯洁的小白兔以示你的英明神武。”洛彦一挑眉毛。
“再?”莫全笑了,“原来你也是。”
“我只是好奇,你怎么就喜欢小孩儿?”洛彦看他一眼。
莫全想都没想:“因为这样才显得我英明神武啊。”
“滚!”洛彦笑了出来,“你当我傻子啊?你是为了明浚吧。”
“知己知己。”
“得了。”洛彦翻个白眼,却又沉默一阵,“莫全…我今天见到一个自称是你老爸的人。”
“哦。”莫全挥挥手,请调酒师给他杯啤酒。
“我也要!”洛彦抬手一挥,少时啤酒送上,他大大喝了一口。
“你不喜欢喝啤酒,还是算了吧。”莫全轻声道。
洛彦转过头去看着他,声音柔柔的:“莫全--”
“甚么?”莫全也看着他水汪汪的眼睛。
“你怎么不抱着你的秘密去死?!”洛彦眼中湖光潋滟,嘴里却是恶狠狠的语气。
莫全一愣,随即转头笑了。
七十七章
“我倒是奇怪你居然会来。”洛彦眼睛斜斜一瞅抛个媚眼,“还是说,你对我余情未了特地想来再续前缘?”
“…我暂时没有这种天怒人怨的兴趣爱好。”莫全叹口气。
“老实说,你别是遇上甚么事儿了吧?”洛彦看他一眼。
“也没有甚么特别的…”莫全淡淡笑了。
“莫全…不是我说你,以前呢,我是不想管,现在呢,我是不该管。反正这是你的事儿,你自己摆平吧。”洛彦拍拍他的肩膀。
莫全看着他的脸笑了一下:“洛彦,你…很好,很好。”
洛彦挤挤眼睛做个哀怨状:“你才知道我好啊?”却又一仰头一挑眉毛再哼了一声,“可惜啊--我已经把你给甩-啦-”
“可不是?”莫全笑着喝口酒,慢慢低下头来,一两个小时的事情不知不觉又浮现在眼前。
“今天心情不好么?”莫恒看着莫全坐上车来。
“并没有甚么特别值得高兴的。”莫全淡淡应了,伸手拉过安全带系上。
莫恒等他弄好才启动车子:“我以为你在生我的气…当然,我答应过你不会在你上班时间出现。不过我是这个时候才来你们学校的,人都应该走了,不会有人看见的。”
“您言重了。不要说得自己像个羞耻的伤疤一样。”莫全眼睛直视前方,“我才是。”
“莫全…”莫恒转头看着他。
“请您注意前面,换灯了。”莫全面无表情,“我暂时没有和您同生共死的伟大志愿。”
莫恒踩了刹车停在线内:“我们约好隔周末见面的…”
“不好意思,之前我出去参加比赛,然后带我的猫去看医生。”莫全说完看了他一眼,“反正这些您都知道的是不是?没有必要专门听我说一遍吧。”
“莫全,我并没有调查你的意思…我也相信你答应过我的,过了二十五岁就回来帮我…”莫恒叹口气,手握紧了方向盘。
“其实莫家根本不需要我。”莫全微微一笑,“莫家多的是子孙。”
“但是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
“可我并没有父亲。”莫全脸色一沉,“您不要把人性想得太过美好。”
“你还是恨我。”莫恒手有点儿抖,“你要明白,我和你妈妈的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怎么想其实不是很重要。事实就是您追求了她,玩弄了她,抛弃了她,然后您继承了家产,不是么?呵呵,不需要再解释了。”莫全推推眼镜,“我可以理解。”只是理解与接受尚有一段距离而已。
莫恒看着他正要说话,莫全微微仰起下巴:“可以走了,如果您不想被后面的人按喇叭的话。”
莫恒叹口气,再次启动了车子。一路上车厢里显然太过沉默,莫恒有些无可奈何却又心有不甘,他略略定神寻找话题:“…刚才你说,最近养了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