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只是但是可是的了。”洛彦幽怨的看了他一眼,“我反正和他分手了…也就是,没有关系的--陌生人了…就算以前有甚么惊心动魄的,那都过去了。现在他身边…不是有了你么?你也那么关心他…唉,看来我是妄作小人了,还以为如果是你,一定能体谅我,能安慰我…现在看来,只不过是我自己感觉良好罢了…”
“哇,我没有啊!”
洛彦见陈愉急得脸都涨红了,肠子都快笑得打结,脸上却还是可怜兮兮的:“算了,陈愉弟弟,我也无话可说了,以后,我离你远点儿就是了。你要想叫我滚,我滚就是了。横竖他也来了,你不必担心饿死或是没钱付账,也不用害怕的等会儿不认得路回家--”说着洛彦柔柔弱弱的站起身来,无比委屈的背起黄色的包就走。
陈愉一把拉住他:“我没有啊学长!我和他甚么关系都没有啊--我只是和他住在一起而已,而且是为了养--”
洛彦满意的看见莫全挑起眉头,而周围的客人都在打量他们窃窃私语,口里却抢道:“是,你们只是住在一起但是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没兴趣知道你们是要养猫养狗养鸟养乌龟养小孩儿,反正,我走了--”说着就要跑。
陈愉急得抓耳挠腮,求救似的看向莫全。莫全推推眼镜:“你不是说要走么?怎么还在这儿啊。”
洛彦一瞪眼:“哼!这可是你说的!你都叫我滚了,我还好意思赖在这里?”走了一步就又回头,“不过你记着,这里是公共场合,也不是你姓莫的说了算。”
莫全笑了一声:“你回来。”
“呸!不好意思,我‘滚’远啦--”洛彦头也没回,径直走了。
陈愉急得追也不是走也不是,冲着莫全嚷道:“都是你!本来洛彦学长还好好的,你一来,就全变了!”
莫全起身拿了包,提起虎次郎的笼子:“走吧。”
“甚么?你就放着洛彦学长不管了?”陈愉气得想给他一脚!但是…不敢,只好踢了一下椅子。
莫全一揽他的肩膀往外走,同时附耳低声道:“再不走就真如他所愿成观众的笑话了。”
陈愉这才看见周围人都在看他们,只好自认晦气低头闭嘴乖乖跟着他出了门。
走了一段路,陈愉终究忍不住:“你,你也不说送送洛彦学长…”
“他是大人了,小朋友!”莫全拉拉衣领,外面的空气有股淡淡的凉意。
陈愉皱着眉头:“真是不明白你们在想甚么…”
“我也不明白你在想甚么,我们扯平吧。”莫全从出来就在张望左右的街道,但没有发现洛彦的身影。
陈愉看着他,歪着头道:“莫老--师,我觉得吧…洛彦学长好像还是很喜欢你的…”
“我也很喜欢他啊。”莫全笑笑。
“那你们还--”陈愉惊讶的张大眼睛。
莫全领着他回家:“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了。”
“我不是小孩子。”陈愉皱着眉头,“你们别老当我是小孩子!”
莫全看他一眼,深深叹口气:“等有一天你真的喜欢甚么人了,就会懂的。”
“懂甚么?”
“喜欢甚么人,最好的方式不是和他一起吃苦,而是放手。”莫全淡淡道。
“在一起面对不是很好吗?”陈愉歪着头。
“如果说喜欢甚么人是要他吃苦的话,这不是喜欢,是折磨。”莫全叹口气。
“是么?”陈愉皱着眉头,“我倒觉得这种想法不是伟大,而是怯懦。”
“哦?”
“连承诺的勇气都没有,算甚么英雄好汉?”陈愉一仰头,不屑的看着高他一个头的莫全。
“如果承诺做不到就是说谎。”莫全推推眼镜,“而且,我从来不是英雄好汉。”就又往前走。
陈愉追上他:“你去把洛彦学长追回来吧!”
“为甚么?”莫全没有停步。
“你知道我今天怎么会遇到他么?”陈愉哼哼两声,“我是在你家附近见到他的。虽然他没说,但我觉得他是来找你的。”
“他没说你怎么知道。”莫全淡淡道。
“感觉啊!”陈愉翻个白眼。
“感觉…么?”莫全笑了一声,“小朋友,等你大一点,就会知道感觉…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
“别老一副了不起的口气!”陈愉怒火中烧,“你虽然是我学长,也是我很崇拜的人,但就这个事情而言,你做得一点儿都不对,而且错得很离谱!”
莫全转头看看他憋红的脸:“陈愉…管好你自己吧。”
“嗯?”陈愉一下愣了。
“圣经上耶稣说,谁没有罪,就可以拿石头打那个妓女。”莫全提起笼子看了一眼,虎次郎好像睡着了。
“这是不对的!”陈愉怒气冲冲道,“人都是有过错的,但是别人有错不指出来,就是让那个人再错下去!这种独善其身的想法才是大错特错!”
莫全愣了一下:“独善其身?”他惊讶的停下脚步看着陈愉的眼睛,那双眼睛亮堂堂的,写满了愤怒与气恼。双手握成拳,似乎随时准备招呼上来的样子。莫全不由笑了,笑完了才叹口气摸摸他的头:“是,受教了,陈老师。”说完又往前走。
陈愉愣了一下,仿佛一团火迎头浇下一瓢凉水:“你甚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莫全轻轻道,“陈愉,我突然觉得,也许你会是个好老师。”
“嗯?”虽然似乎被表扬了,但是陈愉不太明白为甚么。
“老师不一定要有非常渊博的知识,也不一定就是高高在上的圣人。他自己可能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不足,但是老师有个基本的原则。”莫全幽幽道,“只要教会学生一件事情就足够了。”
“是甚么?”陈愉眨眨眼睛追过来。
莫全边走边说:“教会他们一种精神。”
“精神?”
“要么是积极进取,要么是永不放弃,要么,是终身坚定对生活的热爱。”莫全看着天空黑黑的夜幕,“如果从这个角度讲,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我最多能算是个‘讲师’,我很自私的只教会我的学生学习。真是惭愧啊--”说得自己都笑了,“倒是你,知识和技巧可以通过积累得到,但是热情,是一种很厉害的天赋,没有办法抄袭的。”
“这样么?”陈愉自己都不好意思了,站定了抓着头笑。
“就是这样。”莫全耸耸肩结束谈话,“回家吧,虎次郎该吃药吃饭了。”
“哦--”陈愉赶快跟上去,却又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好像,刚才的话题不是这个吧…
七十九章
洛彦歪歪扭扭往家走,其实并没有喝多少,一杯啤酒而已。只是心情也像发酵的酒精,咕噜咕噜往上冒着泡泡。
其实洛彦也不知道自己为甚么想去莫全家,但是那个时间过去只因为潜意识里觉得他肯定不会在家罢了。却没有想到居然遇见陈愉那个小破孩儿,果然是搞笑的孩子,连个鞋子袜子都会穿错。他和莫全住在一起…自己甚么时候已经落伍了?这么大的新闻居然不知道。
与陈愉吃饭,本来也没想过要叫甚么人,至于莫全,更是没有在考虑的范围之内。不是觉得他会来,也不是觉得他不会来,而是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人自来去,与我何干。
本来是这样想的,但是当真见到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似乎瘦了…脸上的肉本来就不多,现在看起来更像妖怪,再露出他那招牌式的笑容来,简直了!不用化妆都可以去演鬼片。眼睛仍然贼亮的闪着邪恶的光芒,只是眼角眉梢似乎透出几分疲倦的影子…甚么事情伤神么?学生?应该不至于,他没有去作弄那些学生就是谢天谢地了。同事?大概不会…那个妖怪随时会变脸,甚么时候吃过亏了。那么…
洛彦抬起头来,看见天空半名半灭闪着几颗星星,月亮一点儿影子都没有。低下头来,有风从身边穿过,带起衣服一角,以及树叶哗啦啦的声音。
他没有和明浚在一起…是的,他那个人身边如果不是脸皮厚嘴巴不肯吃亏的人是绝对待不下去的。明浚,大概也是喜欢他的。只是明浚太过“老实”了,总是想做“好人”,所以啊--
洛彦无聊的伸个懒腰,抓抓头发,突然很想再去喝一杯。只是一个人去喝酒,似乎是在显示一个人的寂寞和孤单,自己还不至于那么无聊。不如去超市买瓶可乐,回去看个鬼片洗洗睡觉得了。
洛彦边走边哼哼,也不知道唱到哪一段。又想起刚刚见面的时候,还计划着如果陈愉说出他在莫全家附近出现、莫全问他理由时该怎么回答。如果说是无聊乱逛走到那里,他是肯定不会相信的。别说是他,就是自己也不信。对了,可以说是还他上次借的钱嘛,真是傻了…
不过,他没有问,也就不需要回答了。
不过,就是心里面觉得有点儿…别扭罢了。
洛彦叹口气,看着街边橱窗里的自己。明明还是美丽聪明的,为甚么就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呢?他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见到莫全时他那无所谓的表情刺伤了自己,每个人都是骄傲的,特别是在曾经的恋人面前。但是心底都会有这种想法,与旧情人重逢时恨不得自己衣着光鲜风光无限与某个强于对方百倍的人亲热甜蜜,而对方灰头土脸一无是处猥琐不堪,似乎这样心里能够平衡一些。但若当真看见对方不如意,心里又会有种挫败感,似乎连喜欢过他的自己都在掉价。
但是莫全,永远不会给你自我满足的机会。他似乎没有变化,并没有萎靡不振,也没有变脸变色,一点儿别扭都没有的和你说话聊天,就像甚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个样子,就像大学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就和对别人一样。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远。对所有人都一样热情,也是一样冷淡。
现在想想,也许当时就是希望做不一样的那个吧…不过似乎…失败了。
其实这是完全可以预测的事情。
洛彦无言的笑笑,把手放进口袋里,微微弯腰耸着肩膀往前走。虽然知道不可能,但是每个人心底都曾这样想过,就算分手了,他还是爱着我;就算分手了,他还是关心我;就算分手了,我仍然是他心中与众不同的那一个。就算自己已经不爱对方,这种想法总会适时出现让自己内心得到一种满足。
其实很扭曲,但却是人之常情。
洛彦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一路走着回来了,看看手表,超过十一点,自己居然会走超过两个小时,真是不可思议。
抓抓头笑了,走进单元楼上了电梯,看着数字一个一个攀升,心里空旷而又狭窄,干燥而又潮湿。手指在裤子口袋里缓慢的摩擦着彼此,仿佛要确认彼此的存在。背脊贴着电梯的扶手,硬硬的一条抵在腰间,有种钝重的痛楚缓慢的延伸开来。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顶楼,洛彦耸耸肩出来,低头找着包里的钥匙往前走。口里呵呵两声把声控灯“叫亮”,转过拐角眼前突然有人无声无息的在走廊里冒出来。
洛彦唬了一跳:“谁!”慌乱之间手边只有手机,不由紧紧握住,打算用尽全身力气砸那家伙一个乌眼儿青。
“洛兄。”
洛彦眨眨眼睛,换个角度才看清楚是何翔。不由瞪他一眼:“你个死木头在这儿装甚么大尾巴狼,差点儿没给你吓死!”
“这可真对不住,你,没事儿吧?”何翔显然也没料到他那么大反应,“我听着有响动,算着多半是你会来了,我就--”
洛彦拍拍胸口:“行了行了,你在这儿干嘛?”
“找洛兄…”何翔低头见他似笑非笑瞅着自个儿,心里就有点儿虚了,“其实无事…况且今日已晚,我还是改日再登门拜访吧。”说完转身就想走。
洛彦伸手拉住他衣服:“你要真没事儿也不可能在这儿一直等着。”
何翔转过身来叹口气:“并非甚么重要的事儿…”
“是不是文章的事情?”洛彦想了想,“你也不用着急,这种事情…”
“并非如此。”何翔急急道,“只是今日惹洛兄心中不快,我实在难安…”
“那不见你来个‘负荆请罪’?”洛彦不由笑了,“鞭子呢?木棒呢?你自己送上门来给我虐,就不能怪我啦,哈哈--”
何翔哭笑不得:“洛兄我只是请你别和我一般见识,文章之事万莫往心里去。”
“我知道我知道。”洛彦摆摆手,“我当时呢,脾气是大了一点儿,说的话可能也重了些,还请你也别往心里去啊--”说着学他拱拱手。
何翔笑了笑:“既如此,我先行告退了…”
“走甚么啊?来都来了。”洛彦耸耸肩,“闭门羹请你吃了这么久,好歹让我请你吃点儿别的吧…”说着晃着钥匙过去开门,“唔…家里好像也没有甚么好吃的…”就又回过头来,“走,咱们喝酒去。”
“嗯?”何翔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洛彦拖进电梯里了。
“老板,再来一瓶啤酒,还有一盘豆腐--”洛彦晃着空啤酒瓶子,声音在吵吵嚷嚷的夜市里倒不显得十分突兀。
何翔无言的看着自己面前桌上一堆瓶子,而洛彦居然还活蹦乱跳的叫着再来一瓶?虽然这是他家小区附近的夜市,但是喝醉了怎么把他弄回去啊。
“你怎么不喝?”洛彦瞅他一眼,接过老板递来的啤酒顺手给他倒满,“是朋友的就干了!”
何翔无奈只得喝下一口,却见洛彦仰头就干了一杯又满上,不由拉住他的手:“洛兄,不可再饮了,会醉的。”
“我才没醉。”洛彦呵呵的笑,“我还从没喝醉过。你甚么时候见我喝醉过?”
何翔不语,以前都是莫全帮他喝,他自然没有机会喝醉。
“你肯定是在想,他甚么事情都是靠莫全!”洛彦眯着眼睛贴近他的面孔,手指头在他眼前划着圈圈。
何翔吓了一跳,心里的念头叫人说了出来难免尴尬,却又见对方贴得那么近,口中温热的气息都喷到自己面孔上。整张脸这就又热又烫起来,忙的低下头去:“不,不曾…”
“神呐--”洛彦缩回身去,“你能不能不说文言文啊?!鲁迅啊,独秀啊,胡适之啊--你们的新文化运动白搞啦--”
何翔无奈的笑笑:“我…尽量吧。”
“唉,服了你了。”洛彦瞅他一眼,“我知道,你心里肯定特看不起我。”
“嗯?”何翔一愣,“何出此言?阿不,你…为甚么…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