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脸色同时一变,沉声唤道——“王朝、马汉、张龙、赵虎!”
“是!”四校卫齐齐上前。
“备轿!速与本府赶去襄阳王府!”
***
襄阳王府。
王府大厅之内,隐隐弥漫着一片血腥之气!
红毯之上扑倒着几名打手护卫,脸上凶狠邪佞之态尚未褪去,皆是一剑身死!
背立于帘后之人以白绸拭去手上的血痕,整了整头上华丽的珠冠,狠狠将脚边已经昏迷之人踢出帘外,阴阴冷笑道:“
把他拖出去,丢在府门外等包拯自己来领人。今日就让他看清楚与本王为敌是何等下场!”
“是!”片刻之后,猩红的朱漆大门轰然敞开,两名侍卫狠狠一击,将手中所架之人推下石阶。
跌伏在雪中之人受到强烈的震动,微微动了动苍白的唇,似是想要挣扎着再次爬起,但最终仍是一口鲜血涌出,颓然倒
下。触目惊心的殷红浸透了他紧握在胸前的百宝囊,本是纯白的百宝囊。原属于两人的血终于混在了一起,在雪地上晕
染开来,又逐渐被纷飞坠落的雪花掩盖,只余一缕清寒的冷风悠悠回旋低吟……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我可还能追得上你先一步逝去的魂魄?
你可还记得我们此生的约……
玉堂……
且说几日以前,展昭与段思洛、慕容无双三人在密宫之中寻找白玉堂不到,即便心中有所不甘,无奈之下也只好暂且下
山,回到延州城中,从长计议。只是此番回来,身后还多跟了一个碍眼的累赘——
“你若再不滚,休怪姑奶奶我不客气!”
慕容无双忍无可忍地拔出出剑来,指了跟进屋中之人怒道。
“无双,他愿跟,让他跟了便是,黑翼并非你的敌人,伤人又伤己是最不划算的。”段司洛在桌边坐了,出言阻止道。
“主上!我……他……”慕容无双自知段司洛所言有理,也知道自己确实无法当真一剑杀了黑翼,只好垂下手臂,狠狠
瞪了他一眼,回到段司洛身边。
“有他在旁也无甚不好,此时整个延州城中都在备战,至少我们现在还可有个落脚之处说话。”段司洛劝了无双安静下
来,又转向展昭道:“展兄,你此时有何打算?”
“玉堂此时下落不明,展某也自然不会就此放弃。展某此行的目的此前也未瞒过段兄,所以我打算明日一早便前去拜见
此处边关守将元帅大人,毛遂自荐,前往夏土刺探敌情。”展昭脑中早已打算好一切,待段司洛问了,便毫不犹豫答道
。事情到了此种地步,他根本没有多少选择。
段司洛听后,当下未做任何反应,到了夜间,才避开旁人,独自到了展昭房中,道,“展兄,刺探敌情之事非同小可,
十分危险;而且你对夏土并不了解,还是我与你一同前往吧。”
“可是……这……”展昭闻言,略有几分犹豫。一是不愿牵连他人与自己一同涉险;二是段司洛到底是夏人,国家大事
非同儿戏,他亦不敢过于大意。
“展兄心中忧虑,段某明白。段某自认胸怀不比展兄,我此去本是为了劝一人脱身,除了他,我不会插手干预任何无关
之事。”段司洛看了展昭,正色道。
展昭听了段司洛之言,敛眉略作思量之后,缓缓开口道:“段兄谬赞了,展某此次并不知自己能否做到两全其美,也并
非没有私心;而且展某总觉,玉堂此时,应该已经到了大夏境内。”
“我也是如此判断,因此才更要与展兄同往。”段司洛道。
他必须在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之前见到楚无咎,否则若以他的执迷不悟加上白玉堂的脾性,怕是终有一日要撕破
脸,没有一人丧命于对方手中便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正月初八,南朝年节未过,夏主李元昊正式向延州守将下了战书,十万铁骑刀枪悍然震动了整个大宋河山!
延州乃是大宋边陲要塞,位于连绵不绝的群山之中。既然身处边境,这延州城建得倒也别出心裁,初到之时以为是一座
城池,实际却呈五马连环之势,五座坚城紧密相套,进可攻,退可守,可谓壁垒森严,铜墙铁壁。
展昭万万想不到的是,才到了郦延路经略安抚史府衙就听到了宋军败阵的消息。延州守将此时不在府中,说是陪新上任
的大元帅前去校场了。
“新上任的大元帅?可知是哪位大人?”展昭又是一愣,忙向守门的兵丁问道。
“回大人,小的不知,那大元帅一进城就去了校场,我们大人也是方才匆匆赶去的。”那兵丁答道。
展昭闻言,不愿再多耽误,立刻问清了路后重新上马,领着段司洛与慕容无双一同赶往校场。
三人快马加鞭到了校场之外,展昭拿出了御赐护卫金牌请人进去通禀,就说京中来人要见元帅大人。不一会儿就见一干
人等浩浩荡荡迎了出来。展昭抬头望去,细细一看,为首及其身侧跟随几位竟都是熟人!将到门外之时,只听那为首者
道:“不知圣上派了哪位来见本帅,不过既然特意前来,一定是有要事与我等商量。”
说话间便已到了三人面前,展昭见在场之人众多,此刻也不便亮明身份,只好暂且上前,单膝点地,抱拳行礼道,“属
下见过王家千岁!”
原来这位元帅并非他人,正是被皇上封为平西王的狄青!他身边几位恰是名震关外、与他共称为”五虎将”的石玉等四
人。另有一人则是延州守将种世衡,亦是边关名将。
“这位钦差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狄青只觉面前之人的嗓音似曾相识,又不敢乱猜,便上前将他扶起,道:”请钦
差宣旨。”
“……请平西王恕罪,皇上圣旨乃是私授,不便在此处宣读。”展昭听狄青所言便知他是误会了自己的身份,便干脆将
计就计,随了他的话答道。
“哦?好吧,既然如此,本王便随钦差回了帅府再行接旨。”
狄青此时已察觉到些许古怪之处,但凭自己阅人无数的经验,又觉此人不似奸佞之徒,便也未多追究。领着众人一起回
了帅府,然后将一干众人全部谴退关在门外,屋中只留了那”钦差”一人。
“如今,这位钦差大人有话可讲了吧?”
“属下不敢。属下适才在校场之中冒犯平西王、谎称有圣旨在身实有难言之隐。”展昭说着,重又单膝跪倒,在狄青面
前掀去了脸上易容的面具。
“展护卫!是你?本王猜得果然不错!刚刚在校场中我总觉听你说话十分熟悉,原来果真是熟人故友!”狄青先是一怔
,随即大笑起来,道:”本王不知发生了何事,不过绝对相信展护卫所言!请先到后堂等我,我且出去应付一下,去去
便回。”
狄青说罢,转身出去,就说已经领了圣旨,请众人先回,只留了石玉,并了段司洛和慕容无双一同请进了后堂。
“子易,快来!”
“汉臣……元帅……王爷……看你如此高兴,究竟是什么喜事?”
石玉被狄青抓了手腕一路拖了进去,无论他问什么他就是不说,偏等到了后堂厅中,见了那人,才听他道,“子易,你
可还记得展护卫?”
“记得记得,当然记得!展护卫怎会在此?包大人他可还好吗?”石玉一见展昭,想起三年以前与他同阵杀敌、大败辽
军之事,也十分高兴,忙几步走上前去抱拳道。
“石将军。”展昭抱拳还礼,此时却难以全然露出笑容,“包大人一切都好,此时该也快到延州了。”
“哦?包大人也到了此处?”狄青与石玉互视一眼之后一同看向展昭,等他解释。
“不瞒王爷、石将军,皇上并无圣旨要给王爷,不过展某与大人此行却的确是身负皇命而来。”
展昭说着,便细细将几年之中所有与襄阳王及楚无咎相关大小诸事说了一遍。包括陷空岛与修罗宫的渊源,以及自己和
白玉堂都曾被其所救之事都据实以告,并顺便将段司洛与慕容无双二人引见给狄青。但求坦诚相待,求得帮助。
狄青听后,说要好好考虑一下才能同意放展昭前去夏土侦察敌情,命人将几人安顿下来,用过晚膳,才又叫了石玉,单
独来到展昭房中密谈,“展护卫莫怪本王多心,那段司洛到底乃是羌人,又与那楚无咎自小相识,共过患难,有些话实
在不便在他面前言明。”
“属下明白王爷的顾虑,还要谢过今日白天,王爷不怪罪属下‘假传圣旨’之罪。”展昭听了狄青所言,连忙答道。
“哪里,展护卫言重了,你的确是受了圣上密旨前来,也算不上‘假传圣旨’。且听你说那襄阳老贼不仅勾结外邦作乱
,想不到还与这位西夏皇子有所纠葛。依展护卫所言,白护卫他此时该是已经身在敌境之中,而且还不知我方境内是否
还有暗藏的敌军。”狄青皱了眉道。此前他已独自将事情分析了一遍,但觉错综复杂,千头万绪,一时也难理得十分清
楚。
“按理来说,那楚无咎的目的只为挑起两国争端,坐收渔利;待李元昊出兵,趁他后方空虚,进占都城,夺取帝位,应
该不会刻意多留人马在我方境内。而且他若作乱,对我们却有大大的好处。只是不敢确定他究竟何时才会动手。”石玉
点了点头,接言道。
“不错,本王担心的也正是此事。”狄青放下手中茶杯,又道,”所谓兵不厌诈,我们并不知晓那楚无咎心中到底在打
什么主意。他既是与野利仁荣联手,亦可能利用李元昊造下的声威先给予我方重击,待双方战到兵马疲惫、损兵折将,
需要休养生息之时一举出手,先夺帝位,再顺势犯我领土。不论如何,我们仍要依皇上圣旨,分兵两路,一面抗击敌寇
,一面监视楚无咎的动向,争取将他预谋夺权一事为我所用,而不是坏我大事。”
“王爷所言有理。不过此时我们并不知楚无咎藏身何处,唯一可行之策就是潜入夏营,从野利仁荣处间接探得内情。”
待狄青与石玉说完,展昭才开口说出自己的打算。
“但李元昊虽是敌首,本王却也承认,他治军相当严明,若要打入其中,恐怕也并非易事。”狄青虽然同意展昭所说,
却又仍有其他顾虑。
“此事还请王爷放心。王爷曾说,‘兵不厌诈’,属下已想出了一计,若是顺利,应该可以混入夏营之中而不被察觉。
”展昭胸有成竹道。
自从回京发现中了楚无咎的调虎离山之计他便一直忧心忡忡,忐忑难安。直到前两日赶到延州,证实白玉堂已经失踪,
他反倒逐渐恢复了镇定。失去白玉堂的两年间,他早习惯了夜半无眠,独对冷月。既然已经踏入了楚无咎的连环阵,也
只有“既来之,则安之”。随着事情一步步的发展,他一步步的被楚无咎逼入绝境,最终的计划也逐渐在他脑中成型。
“展护卫有何良策不妨直说,若是本王能帮得上忙,自然会助你一臂之力。”狄青看展昭神情冷凝而笃定,便知如今已
不再是出言相劝之时。何况此时明暗两处皆有敌人虎视眈眈,也确实需要一个得力可靠之人前去打探敌方内情。
“多谢王爷。”
展昭闻言,脸上终于露出少许欣慰,谢过狄青之后,便压低了声音,将自己的计策说出,又与二人一番商议,定下之后
,只等安排好一切,付诸实施。
昔日夏主李德明自立为帝,却仍向大宋称臣,以待养精蓄锐,厚击薄发。传至其子李元昊手中之时,西夏已是兵强马壮
,国势日渐强大。元昊生性好战,野心勃勃,早有进犯中原之心,开战之前就命边境守军不时侵犯大宋边境,烧杀掠夺
,小型纷争从来未曾间断过。如今双方正式交战,夏军便愈发嚣张放肆。已是几次三番到边境村落之中抢夺牲畜粮食等
物充当军饷,即使被宋军击退,隔过两三日便又卷土重来,俨然不将宋朝兵将放在眼中。而展昭恰恰便是要利用此事,
伺机反将西夏一军,打入敌营之中。
商定好计策之后,狄青用了一日安排下去,并私下放出消息,宋军有一批粮草囤积暗藏在一处村落之中,只等那些夏军
闻风而来。
结果不出所料,到了第三日傍晚,终于有消息传来:有一小股夏军骑兵闯入,欲劫军粮。
前来劫掠军粮的夏军并不多,只有五十人上下,不过个个都是铮铮狠恶,凶猛如虎。村中扮做百姓的数十名宋军精兵乃
是奉了军令在此“做戏”,佯装抵抗,打了一会儿,只听周围山谷中传来数声鹰啸,便知是二次命令传来,立刻开始“
败退”。此时,天色已经大抵黑了下来。
“王爷,将军,属下去了。”隐蔽在周遭一处崖坡之上,也扮做村民的展昭知道时机已到,便不再耽搁,道了一声,向
狄青、石玉告辞。
“展护卫万事小心!”
狄青及石玉点了点头,便眼见展昭如一只青隼一般沿着崖坡石壁跃下,仿佛展开了双翅,飞也似的到了下面。
这村落之中并无火把,到了天黑,寻常人已看不清楚四下情形,但展昭怀有一身武功,内力修为非一般武者能及,一双
明目自然将所有看得真真切切。
他一袭黑衣,如同无形般在众人之中穿梭,终于寻到一名身量与自己相仿的夏兵;不待那夏兵发现异兆,人已到了他的
身后,手臂从颈后缠了上去,稍一用力,便已气绝身亡。
展昭随即将那人的尸首拖入隐蔽处,迅速剥下衣服自己换了,在黑暗中喊了一声,“我等打这些羌贼不过,快快撤了逃
命去吧!”
听了这声喊,宋军兵士们明白这是三令,即刻依命而动,不一会儿便全部散去。夏军见状,自认大获全胜,得意洋洋、
耀武扬威地一番叫嚷之后,带着抢到的粮草上马离了宋境,回返夏土。展昭便就混在那些兵士当中,不动声色,一起进
入了夏军大营。
回到营内,那些兵士并不敢怠慢,连气也未曾喘上一喘,立刻将粮草囤积入仓。因为此时,正有一人夜间巡营至此,听
说劫粮的军士们顺利回营,特意亲自前来慰劳犒赏。此人就是大夏没宁令(天大王)野利仁荣。
展昭一边搬运粮草,一边暗中偷眼观察,只见右前方一干兵将簇拥着一人走来。那人头戴黑金云镂冠,身着窄袖紫旋栏
,金漆银束带,垂蹀躞,佩解结锥、短刀、弓矢,剑眉利目,挺鼻薄唇,威风凛凛。早听说此人是李元昊麾下第一重臣
,不光武艺高强,雄韬大略,而且多学识、谙典故,却是西夏难得的文武全才之人。此番要与此人周旋,必定难之又难
。
心中正如此想着,野利仁荣已到了近前。展昭无意中一瞥,倒看到了一样极为眼熟之物:一块血玉,样貌恰与段司洛当
日交与他们的那块血玉十分相似。那时只觉那玉平凡无奇,无甚特殊之处,如今仔细想来,其实它并不奇在成色、雕工
,关键之处在于形态:玉体扭曲缠绕,颇似一条盘踞蛇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