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蒂妮和卡萝莱娜 上————LordChinese

作者:LordChinese  录入:04-29

“您认识我?”只有这一点是值得我惊奇的。

丑陋的老女人更开心了,沙哑的笑声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菲德丝什么都知道,菲德丝什么都明白。”她又说又唱,让人感到莫名其妙。“您是个聪明的姑娘,自找麻烦的事不应该发生在您的身上。”

虽然我确实是个“姑娘”,可从没有人胆敢这样称呼我。“请您让开,”我几乎是以命令的口吻说道,“您没有权力阻止我的行动。”

“菲德丝可不是在拦着您。”老女人摆了摆手,“我只是在您的脸上看到凶相,想要提醒您罢了。您为了抓住星星而丢掉了宝石,为了拥有大海而错过了湖泊,追寻着幻影却忽略了真实。如果您不折回去,您最终会丧失一切。”

果然,吉普赛人就和传闻中一样,都是些喜欢故弄玄虚的骗子。在潘诺尼亚旅行的时候,我和库尔嘉见识过许多所谓的“算命”。其中甚至有人把我们说成是命中“注定的夫妻”,预言我和她会有数不清的孩子,使我哭笑不得……

“谢谢。我会小心的。”我丢给老女人一个埃居,同时亮了亮手里的步枪。星星、宝石什么的与我无关,我现在所想着的,只有温蒂妮。

“愿您的上帝保佑您,慷慨的殿下。”对方把银币抓在手里,眉开眼笑地让出了路。我担心温蒂妮的情况,连忙催马前行。丑陋的老女人在我的身后叫喊——或许是在提醒我各种可能的危险;但我心不在焉,并没有听清太多。

黑街的肮脏名不虚传,搅合着垃圾的泥土随处可见,混杂着呕吐物的脏水四处横流。酒鬼和懒汉们倒在人类的排泄物中,发出的气味足以熏死一支军队,即使是帕那耳索斯山上的皮同都难以比肩。我开始为没有戴上面纱而懊悔——那上面的香水至少能将臭味隔绝一些。

一位公主走进这样的地方,自然不可能不引来各种古怪的视线。畏缩在狭窄窗口中的女人们对我华丽的衣着投来贪婪的目光,而凶神恶煞的男人们则更多地盯着我的脸和首饰。如果没有手中的步枪,我也许早已成为了犯罪的受害者。

王宫的总管确实没有说错,贵族决不应该涉足这样的地方。而我同时也下定决心,要在成为王后的同时彻底根除这颗王都的毒瘤。我将采取比老卡洛更严酷的手段,决不放过任何一个贱民。

如果他们伤害温蒂妮的话。

忍受着各种富有敌意的目光,我又朝前走了一段。只是这儿的巷子四同八达,实在是让人难以判断;之前吉普赛女人的阻拦,也使我失去了温蒂妮的踪影。所以,我只好停下来,向一个妓女模样的人打听。

这花费了我一个埃居,也让对方双眼发光。她马上告诉我,温蒂妮往左边的一条小街去了——就在刚才。但很快,其他一些妓女便争吵起来,说这个收了钱的女人是在欺骗我。

“她根本没看见,尊贵的小姐!刚才她正和男人在房子里干得起劲呢!”

“对!我们都听见了,伊莎拉叫床的声音是这条街上最响的,就像只发情的母猪!”

“见鬼,妳们才是母猪!从来不选主顾的家伙们!”

她们吵吵嚷嚷,各种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弄得我头痛不已。但我也明白她们无非是串通好了,想多讨几个钱罢了——这是下等人惯用的手法。因此,我又丢了几个硬币给她们,再次询问温蒂妮的去处。

“您在找埃丝黛拉?她从中间的那条道走了,对,就是那里。”一个妓女说道,盯着我手中的武器端详了相当长的时间。

“埃丝黛拉?那位不会说话的小姐?”

“是的,我们这儿的人都这么叫她。”那个妓女回答道,“因为她就像星星一样可爱,能够照亮整条街。”

又是星星,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

“别听她的,尊贵的小姐,她也是在骗您!”另一个妓女叫了起来,“埃丝黛拉从右边的那条街走了,现在早就离开这里了!”

“不对,她根本就没来过!我一直站在街上,连她的影子都没看见!”

各种自相矛盾的说法一起涌向我,倘若稍有迟疑,我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局。不过,我那继承自母皇的智慧及时地帮助了我——最早告诉我温蒂妮去向的那个妓女并没有坚持她的说法,只是站到了一旁,同时心虚地打量着我。而她的那些同伴则不停地起哄,试图用她们的说法,干扰我的决定。

于是,我不再和她们纠缠,纵马向左边的那条小街冲去。妓女们见无法拦住我,便有开始大声地责怪起了她们的同伴。

“伊莎拉,妳可真是个见钱眼开的混蛋!妳怎么知道她不是教会的人呢?!”

“妳害死埃丝黛拉了,白痴!没看到她带着枪吗?”

被责骂的妓女嚎啕大哭了起来,其他的人则追了上来,似乎下定决心要阻止我……尽管我不清楚她们的目的何在,但看来,我没选错路。

不一会儿,我就看到了某个稍有印象的身影——那个带温蒂妮来这儿的吉普赛小女孩,正提着一个破烂的木桶从某间屋子里走出来。这个孩子又小又脏,穿着一件千创百孔、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裙子,赤着脚行走在泥地上。那只木桶对她来说也许过于沉重,使她的步子显得十分踉跄。

由于我的突然出现,小女孩被吓坏了。战马健壮的身躯和沉重的鼻息,在昏暗中就如同梦魇的影子。

“露露!快回家,把门锁上!”追着我跑来的女人们大声喊道。

吉普赛小孩清醒过来,丢下木桶,尖叫着向屋子跑去。这样的举动使我百分之百地确定,我要找寻的那个人儿,就在这里。

我顾不上街道上的脏乱,跳下马,伸手抓住了那个孩子。“您认识温蒂妮……不,是埃丝黛拉,对吗?”我一脸的冷峻,把生活在大修道院时学会的严肃全都用上了。

小女孩颤抖地点了点头,又条件反射似地看了看黑洞洞的屋子——她就和那些女人一样,根本不会撒谎。

“谢谢。”我扔下她,向房间中走去。这里比外面的街道更黑暗,致使我的眼睛花费了相当的时间,才习惯这几乎等同于零的光线。而由于堆积在过道中的破烂,许多次,我都险些被绊倒。我的裙角被划破了,靴子上也沾满了泥和青苔,甚至,还有蜘蛛网落在了我的头发上……

不久,前方微弱的光线吸引了我的眼睛,震惊也随之而来。

我看到了温蒂妮——她坐在一张床边,一朵美丽的小黄花戴在蓝色的发丝之间。油灯忽明忽暗的光亮中,许多这儿的居民聚集在她的身边,不知在念颂着什么——但我敢肯定,那决不是《圣经》上的词句。而其中的一个中年女人捧着温蒂妮的手,正向她细腻的肌肤举起一把小刀!

没有时间留给我思考了,这些躲藏在黑暗中的家伙们就快要伤害她了!

“住手!停下!”我叫喊着举起枪,抛弃了一切公主本应具备的矜持。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向了我,从他们的脸上我能够看到面对死亡时,任何人都会产生的恐惧。

“啊,安拉帮助我们!”

我听到了一句并不属于这个国家的语言,但我却熟知它的意思。卡林西亚帝国与占领巴尔干的穆斯林有着漫长的边界,帝国的宫廷中总会关于他们的传闻。

从小我就知道,他们是撒旦的帮凶,是整个教圈的敌人,也是比高卢和条顿更危险的对手。他们无法生活在天主教的卡林西亚,却能在这儿立足。只要交税,老卡洛就允许这些人向他们的神祈祷。为此,教廷还曾经屡次警告本尼凡多,说拿波列家族过于宽容。

“放开她!我命令您放开她,异教徒!”我冲着温蒂妮身边的女人喊道。“否则,我也许会违背上帝仁慈的意志,做出可怕的事来!”

那个吉普赛女人迟疑、退缩了。很显然,她是能听懂拉丁语的。她离开了温蒂妮,并且照我说的,放下了小刀。随后,我又命令屋子里的所有人都退到墙角,不准接近女孩一步。

“我、我不是异教徒,尊贵的小姐,我也信仰上帝……”中年女人怯懦地喃喃道。

“可这些人当中有异教徒!”我用枪口指了指那几张带着撒拉森人特征的面孔。

“他们是我的邻居……”女人继续说着,想要庇护处于枪口下的人们。尽管燧发枪里只有一颗子弹,但谁也不想担当这个倒霉的角色。而我也已经做好准备,在开枪之后就取下送弹棍,用它来进行搏斗。

“过来,温蒂妮小姐,到我身边来!”我向小飞鱼招了招手,希望她能够接受我的保护。可温蒂妮依旧呆坐着,蓝色的大眼睛不解地望着我,似乎正期待着一个合理的解释。

“快过来,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我变得更焦急了,“我不会让他们伤害您的,决不会!”

话虽这么说,可无法行动的尴尬局面已经开始困扰着我。如果是库尔嘉的话,她一定会冲过去拥住温蒂妮,然后杀开一条血路,顺利逃走的。但我却没有足够强壮的身体,也缺乏虎鲸那样的力量,仅仅保护自己,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开始感到害怕,惟恐那些人一拥而上。

“你们把我的……把我的朋友带到这里来,进行如此邪恶的仪式……这是对上帝完全的亵渎,会让你们受到惩罚的!”我念叨着上帝,给自己壮胆,也希望能以此吓唬那些撒拉森人和吉普赛人。

“不,这不是什么邪恶的仪式。我们、我们只是想……”中年女人也和我同样紧张。

毕竟,本尼凡多是个天主教国家,渎神的行为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比如两个女孩之间的爱情……

“有这样的凶器的存在,”我看了一眼床沿上的小刀,“我不得不认为,您是想伤害她。”

“没、没有,我们不是……”中年女人用力摇了摇头,“我只是请埃丝黛拉救我的丈夫……”

这倒是个奇怪的理由,令我感到疑惑。刚才的妓女们走了进来,还带着那个叫露露的小孩。女孩跑到床边,喊着她的父亲。这时,我才注意到那里躺着一个面如死灰的男人。温蒂妮将小露露搂在自己的胸口,抚摸着她的小脑袋,丝毫不在意孩子那身污浊的破衣服和难闻的气味。E6A8D572A外叶伫:)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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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快一些,温蒂妮小姐!我……我的卫兵们就要来了!让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因为对方的人数正在增加,所以我临时编了个谎话。

事实上,我并不奢望有谁会来挽救这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准太子妃。

若是在以前,我一定会满怀信心地等待着,因为,在捉迷藏时,无论我躲在哪里,库尔嘉最后一定会找到我、抱着我,给予我她笨拙的亲吻。同样地,不管我身处什么样的危险之中,库尔嘉都会保护我……用她那强健的身躯,掩护着我……

可现在,我却把她赶走了……为了逞英雄,为了博得温蒂妮的好感……

为什么呢?我应该是个冷静沉着的人才对啊?母皇经常夸奖我,说安托瓦奈特继承了她最多的美貌,而我除了容貌,还最好地获得了她的智慧。这样不计后果的蠢事,又怎么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呢?

更令我不得不嘲笑自己的是——温蒂妮不仅对我的示好和帮助无动于衷,而且,她似乎更倾向于那些有可能伤害她的下等人。从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中,我能够清楚地看到忧伤——为了那个垂死的男人,而不是有可能遇上危险的我。

或许是因为我和她只认识了10天,还不值得她寄予信任……

所以,我决定再努力一些。如果我能做得像库尔嘉一样好,小飞鱼一定会爱上我的——因为,我就这样爱上库尔嘉的……

“你们究竟想要对她做些什么?”我学着骑士的样子,用身体保护着温蒂妮。“您说她会救您的丈夫,可您却想用刀子割伤她!”

“我……”中年女人抬起头,犹豫着,将自己的声音压得更低……“我们想、我们想要一些埃丝黛拉的血……就、就几滴……”

“只要把埃丝黛拉姐姐的血滴在爸爸的嘴唇上,爸爸的病就会好了,就能给我做小风车玩了。”露露在温蒂妮的怀里说道。

这真是闻所未闻的奇谈怪论!要是时间再向前推移一些,所有这些撒拉森人和吉普赛人都会因这种等同于巫术的行为而被教廷诛杀,而温蒂妮也会被宗教裁判所以女巫的罪名活活烧死——她甚至没有声音来为自己辩护!

罗马现在虽然已经衰落,但教会的势力依然存在。要是这样的事——王子的情妇用血为人治病——传扬出去,教廷很可能以此作为借口,对不听号令的本尼凡多进行刁难,指责拿波列家族拒绝上帝的光辉,收留参与巫术的女人。对王室不满的贵族也会趁机发难,让国王和王子下不了台。

如此,斐迪南将面对来自宗教和世俗政治两方面的压力,而最终他也一定会为了自己而抛弃温蒂妮。更有甚者,他们还会害死她。对于玩弄政治的男人们来说,在大多数时候,女孩子不过是工具和筹码。

“荒谬绝伦!”我对那些人气急败坏地吼道,想将温蒂妮从麻烦中解脱出来。“把一个无辜的人绑架到这里,让她受伤,强迫她参加这种异教的仪式,难道不是一种罪恶的亵渎吗?我现在就要带她离开这里,决不会再让她受你们的胁迫!”

说着,我以强硬的态度抓起温蒂妮的胳膊,打算拉走她。可是,小飞鱼却立刻挣扎了起来,似乎并不愿听从我的安排。我既不能放下枪,也不敢对她用尽全力,只好又让她回到了床边。

“你们对她用了迷幻药吗?”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

“您可真是越说越离谱了。”妓女中一个嚷道,“罗拉一家可不会用迷幻药,也没绑架她。埃丝黛拉是我们大家的朋友,她虽然生在好人家,可心却是向着我们穷人的。”

朋友?这怎么可能呢?我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温蒂妮和我一样生活在王宫,怎么会认识这样肮脏的下等人?即使我能在街道上与平民交谈、与他们一起观看表演,我也只是为了树立亲民的形象,巩固自己在本尼凡多的地位。天鹅和泥鳅永远不可能被归为一类,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

“谎言!这不可能。”我仍然无法相信。

“事到如今,我们为什么还要骗您呢?”一个妓女说,“这儿的人很早就认识埃丝黛拉了。那时亚西玛的小儿子病得快死了,我们只好把他拖到海滩边,想让他一个人死在那儿,免得传染给这里的大家。是埃丝黛拉救了他。这孩子就像流星一样突然出现,把自己的血滴在病人的嘴唇上,然后,那个男孩就又恢复了活力。这是圣母玛利娅的奇迹,怎么能说是邪恶的事呢?”

“对啊,对啊。”最初为我指路的妓女伊莎拉也开口了。“埃丝黛拉是个好孩子,谁都知道她的善良。您在给我们银币的时候,神情就像是贵族在施舍要饭的叫花子。可埃丝黛拉在拯救我们的时候,从来都只带着朋友那样的笑容。在这个王都里,只有她才是真正关心我们的人!”

“修女小姐,请不要抓走埃丝黛拉,求您了……她一定是信仰上帝的,她一定是上帝虔诚的好孩子……”吉普赛女人开始流泪了,她的女儿也和她一样伤心。

“我不是修女。”我被迫再度否定这个不实的身份。“我只会保护温蒂妮小姐,而不会伤害她。我是她的朋友。”

躺在床上的男人似乎已经被我们吵醒,正在剧烈地咳嗽。忽然,他又不停地颤抖起来,将身体蜷缩成一团,仿佛正在冰窖中那样寒冷。

“埃丝黛拉姐姐,爸爸快要死了!”小露露大声地哭着,抓住她父亲的身体。可这没有带来一点儿帮助,男人的脸依旧痛苦得扭曲着。那些红色的疱疹在灯光下十分显眼,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他得的是什么病?”我的心头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是天花,高贵的小姐……”吉普赛女人回答道。

这个名字使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天花是死神的忠实帮凶,是打开地狱大门的钥匙。30%的死亡率使所有人都畏之如虎,痊愈后留下的麻斑更是可怕。

我的姐姐约瑟芬就是天花的受害者。她死时,大多数人都避之不及,只有逞强的我和善良的小安托瓦奈特愿意留在她的身边,为她祈祷。而我的另一个姐姐伊丽莎白也得过天花。她坚强地活了下来,同时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她本是霍夫堡宫廷中最可爱的孩子,现在,却成了满脸麻子的丑八怪,无法婚嫁,只得孤独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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