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冰直直的瞪着萧衍华,突然有种冲动,在他那张脸上捣上一拳,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从恶魔到天使,也许山重水迢;从天使到恶魔,却可能只有短短一线。
次日一早,衍冰背着一众人,来到付氏大厦,直乘电梯到了三十二层——付氏主席办公室所在的一层。
没有预约,但是如他所料,付良听说来人是“萧衍冰”,还是召见了他。
衍冰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付伯伯,我有一批‘乔电’的股票砸死在手里,希望您能帮忙,把它买下来。”
付良挑了挑眉毛,扬声道:“乔电股?乔氏要清盘乔电已经炒得沸沸扬扬,乔电是名副其实的垃圾股,我为什么做赔本生意?年轻人,不要以为你妈妈和我有几分交情,我就会帮你这种忙。”
衍冰胸有成竹的笑笑:“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今天来和付伯伯谈这笔交易,筹码也决不是我妈妈和您的交情。”
“哦?”付良望定了衍冰,“你的筹码是什么?”
“我可以帮付氏打败崇业,拿到政府的扶孤计划。”
“哼哼!”付良点了支雪茄,悠哉游哉道,“你凭什么认为我想要那个计划,崇业要拍政府的马屁,付氏未必有这个打算,我付良在商场上名声一向不好,也从来没想过弥补。”
衍冰轻轻的笑了笑,对于付良的存心刁难,依然显得胸有成竹:“付伯伯是不在乎,但是付安淮在乎。”
“哦?”付良终于有了点兴趣,望定了衍冰,“你见过安安了?”
衍冰低了低头,暗暗的咬了咬嘴唇:“是的……见过了,而且知道他为了这个计划,特地去孤儿院做了一段时间的老师。”
“哈,你知道的还不少。”
衍冰不易察觉的苦笑一下,继而抬起头接着说:“他在乎这个计划,由此可见一斑,付伯伯说过他刚从国外回来,所以扶孤计划应该是他接手的第一项工程,我猜,您希望他能做成这个工程,一定比自己的任何一单生意都迫切。”
“好,接着说。”付良点点头,语气里说不出有没有赞赏的味道。
“安淮能不能开门红,我不敢妄下评论,但是他有一个死穴,就是不接受正常途径以外的行商手段,这一点,从方继伟欲出卖崇业的计划书,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可见一斑。但是付伯伯征战商界几十年,应该更明白,有时候,实力未必代表一切,安淮的计划书再漂亮,也可能脆弱得经不起一纸贿赂,更何况萧衍华并不是善男信女,所以,要胜崇业,除了闭门造计划书,更需要一些辅助因素。”
“什么辅助因素?”
“就是我的计划!”衍冰信心十足道,“这个计划一共有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付氏派一个忠老臣子,假意向崇业出售付氏的扶孤计划书,我说过萧衍华并不是善男信女,送到嘴边的便宜,他决不会拱手于人。付氏的这份计划书,从内容到报价都有保留,然而萧衍华并不知道,他会把它当成竞标的金丝宝甲,拟定崇业计划书的完全参考。接着是第二阶段,我会想方法得知崇业计划书的具体细则,详尽的提供给付氏,作为付氏竞标的金丝宝甲,如此一来,两方都知道自己的防守牢不可破,真正对敌时都只攻不守,但实际上,护身符却是一真一假,那么孰胜孰负,自然不言而喻。”
衍冰一口气说完,付良眼中玩味的笑意越来越浓:“世侄,我承认听起来是个好计划,但是既然你已经全盘托出,我只要照单全收就好,还要你这个中间人做什么?”
“您不会!”衍冰信誓旦旦道,“家母曾经说过,付伯伯是商界一代枭雄,对身边的人,从来是义字当头,我信她的眼光!”
话是这么说,没人知道此刻衍冰的心跳如同擂鼓,他是在赌,赌妈妈在付良心中的地位,已经重要到可以对自己罔开一面。付良是商界枭雄,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像针扎一样让衍冰坐立不安,他猜付良已经看透了自己算盘,所以归根到底一句话,他是在赌!
好在最后,付良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伸手敲着大班台的桌面:“你这顶高帽戴得不落痕迹,却让我异常的舒服……但是你这个计划,说出来好听,到底办不办的到还是个问题,比如你说第二个环节,要把崇业计划书的详细内容透露给付氏,试问你要怎么做?据我所知,你在崇业,还不能参与这种计划;找私家侦探租用全套监听仪器?这显然并不实际!”
衍冰偷偷松了口气,坐直了身子:“我既然想到这个计划,就一定有办法。”伸手从桌子上拿起一套纸笔,飞快的写了几个字,递给付良。
付良瞟了一眼,沉吟片刻,终于轻轻的点了点头:“好,世侄,乔电的股票,你有多少我要多少,而且以你购进高半块的价格收购,其中的利润,你可以去自己做点事情,以你这种资质,不出来闯荡闯荡实在可惜。”
衍冰蓦地松了口气,一时间说不出的兴奋与踌躇满志。
“不过……”付良犹豫着又加上一句,“这件事不要让安安知道——你说的不错,他不接受这些东西,如果知道我们在背后耍这种花腔,他宁愿不要这个计划。”说到这里,付良竟然自嘲的一笑:“可怜天下父母心,就算我真的是一代枭雄,面对着安安,也不过是个操心的爸爸。”
16
从付良办公室出来,上了电梯,衍冰立刻拨了个电话给陈生:“乔电的股票已经搞定了,答应给你那笔钱,也随时可以过户,至于承华那间公司,我们不妨做下去,你被崇业炒了鱿鱼是因为我,不知你愿不愿意不计前嫌,今后替我打工?”
陈生欣喜不已,连连应承。
挂断了电话,电梯正好停在十八楼,电梯门打开,走进一个人来,和衍冰对视两秒,两个人都愣了愣。
“你是……萧衍冰先生?”对方笑容可掬,“我是曹国辉,你还记得吗?”
怎么会不记得?在那间拘留室里面对面坐了三个小时,想不记得也难。
曹国辉接着说:“来付氏办事吗?淮少知不知道——他的办公室在二十七层。”
衍冰嘴角动了动,勉强回答:“我不是来找他的。”
曹国辉沉吟了片刻,突然说:“其实,我比淮少大不了几岁,也算是朋友,关于淮少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萧先生你知不知道?淮少右肋上有条很长的伤疤,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当年他被主席送到国外读书时弄的——那时淮少整天吵着要回香港,所以被主席下令锁在公寓里,后来淮少从阳台跳下来,剐到卫星天线上,留下了那个疤——那次几乎要了淮少的命,在床上一躺就是半年……”
衍冰的心瞬时间揪紧了,曹国辉的嘴开开合合,他却完全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直到电梯行至一楼,曹国辉说“萧先生慢走,不送了”,他才猛地反应过来,怔怔的走出了付氏大楼。
随手拦了辆记程车,对司机说了句“红勘”,就再次陷入了沉思里。
车行至红勘,在那间虫虫机小店门口停下,衍冰付了钱下车,径直走向小店,才走到门口,突然听见一个烂到死的熟悉声音:“真的没有吗?你再替我找找好不好。”
衍冰下意识止步,随即又听到店主的声音:“肯定没有了,先生,您也说过是十六年前的款式了,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找得到?这一款是最类似的了,就这一款好不好?”
那人似乎是在犹豫,过了好半晌终于说:“好吧,你帮我包起来,我要送人的。”
“好,没问题……卡片上写什么?”
“写什么?”那人好像怔了怔,“……我……我也不知道。”
“哎呀,这有什么难的?”店主轻快的说,“表白就写我爱你,惹她不高兴了就写Sorry咯。”
那人似乎仍在犹豫着,怔怔然道:“不是……没那么简单……”
“嗯?”这回轮到店主糊涂了。
那人又沉思了片刻,终于说:“算了,还是什么都不要写吧,他如果明白,自然会明白。”
店主“嗯”了一声,手脚麻利的包好东西,那人付了帐,转身往外走。
衍冰激灵一下,下意识想躲开,可两只脚像钉在地面上一样,半寸也挪不开。
脚步声渐渐近了,终于,一个人拐了出来,和衍冰打了个照面,瞬时间,两个人都震了震,衍冰不出声,难得的是平日里油腔滑调的安淮竟然也沉默了。
静静的对视了十几秒,最终还是衍冰打破了僵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安淮眼前:“你想找的,是不是这个?”——
一个被踩烂了的虫虫机,最老,最原始的虫虫机。
安淮艰难的开口:“衍冰,我……”
衍冰轻轻打断了他:“其实我一直有个很奇怪想法——如果那天,你出现过,这个虫虫机就不会被萧衍华踩碎……其实没道理的,我们还那么小,很多事我们决定不了的……”
“别说了。”安淮突然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的抵住衍冰的嘴唇,“你的话太深奥,我听不懂,我只用最简单的话告诉你——我离开香港近十六年,也想了你十六年,除非你爱的不是我,不然,我怎么都不会放过你!”
衍冰飞快的侧开了头,试图不让安淮看到自己隐藏不住的脸红,片刻,他低声说:“那好,我也用最简单的话告诉你——我今天不用开工,我……想跟你在一起。”
一瞬间,安淮似乎是傻掉了,半晌不出声,就在衍冰快要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安淮突然语出惊人:“那么,高利贷可不可以还?”
“什么高利贷?”
“你忘了,上次在维园……”
衍冰心念一动,突然想起——
——“今天你欠我一个吻,我打个欠条记录一下——是高利贷来的,别着急慢慢还……”
衍冰忍不住又要脸红又要笑:“别……做梦了。”突然见一只手伸到自己面前,抬起头,见安淮正定定的看着自己。
“你……不会是想当街……牵吧”
“是啊!”
衍冰又好气又好笑,“啪”的一声打掉他的手:“少白痴了,我才不陪你当街表演——走吧!”
转头才发现,路边并没有安淮的车,衍冰奇怪的回头,问:“你的车呢?”
安淮尴尬的笑笑,回答:“撞了,送去修理。”
衍冰的脚步立刻一顿:“撞了?什么时候的事?”
“忘、忘了——好了不说这个,坐记程车走吧,你想去哪儿?”
衍冰想了想,又抬手看了看表:“我饿了,找个地方吃午餐。”
“……好!”安淮兴奋的提议,“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吃东西,保证香港仅此一家,决无分号。”
“什么地方?”
安淮窃笑两声,神秘兮兮的回答:“我在美景湾有幢房子,我煮海鲜咖喱饭给你吃——我的手艺很好的。”
“噢……”衍冰托长声音应着。
“喂,你别胡思乱想,我可没乱七八糟的想法。”
“真的?”衍冰侧着脸扫了他一眼,带着一丝俏皮的味道,安淮看在眼里,一阵心痒痒的,凑过去小声说:
“真的——顶多是想……没人打搅了,想亲就亲亲,想抱就抱抱……哎呦!”突然肚子上中了不轻不重的一拳,衍冰红着脸骂道:
“色狼!”
被骂了……不过幸好接下来衍冰默认了他的提议,两个人搭记程车去了美景湾,在附近的超级市场买了要用的作料,一起回了安淮的公寓。
进了门,衍冰来不及打量屋子里的摆设,径直走到茶几前把东西扔在上面,回头看安淮还站在门口,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
“喂,你干吗啊!”
安淮不说话,一声不吭的走过来,伸手欲抱。衍冰轻快的躲开,警告道:“别想!我现在饿得要死,你先喂饱了我再说!”
“用其他方法喂行不行?”安淮看似认真的问。
衍冰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突然一阵脸红,猛地一脚跺在安淮脚上:“要死啦你!不行!”
不顾安淮夸张的哀叫,径直把他推进厨房,拎着东西扔在流理台上:“到你了,我只等着吃。”
转过身忍不住一阵偷笑,自顾自溜到客厅里,打开电视看。
还没找到要看的节目,突然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搂住他的肩膀,衍冰下意识回头,还没看清眼前的局势,就蓦地被两片温软的东西封住了嘴唇……
该死的付安淮!
竟然是一个深吻……
和上一次的Goodbye Kiss完全不同,原来两个互相喜欢的人,真的吻到一起的时候,心是暖的,也是甜的……两个人都像是生手,并没有老道的调情,但是一切都很切合,唇舌纠缠间,已经全然忘记今昔何昔,从缠绵的法式深吻,到激烈的美式热吻,过渡到最后的轻薄浅啄,当衍冰意识到时,整个人已经被安淮压在沙发上,上衣的纽扣,也早早的弃甲投降,露出胸口一片白皙细致的皮肤,好死不死的被一只下流的手侵犯着。
安淮这个急色鬼,仍意犹未尽的在他嘴唇上轻轻咬着,咬几下,就抬起头看看他的眼睛,再咬几下,又抬起头看看他的眼睛。
竟然这样子调情!衍冰一阵沉不住气,冲口而出道:“喂!你在想什么,给我老老实实说!”
安淮抵住衍冰的嘴唇,含含糊糊道:“你明知故问……”
“别……嗯……别得寸进尺……让你亲……已经法外开恩了……”
“那再多亲一下……乖乖别动……就一下。”
什么多亲一下,那只拉扯自己皮带的手,又做何解释?
不是不想给他亲热,可是……总要给自己留点心理准备,哪有、哪有这么直接就来的?
衍冰心如鹿撞,不知是不是该就此让他得逞,突然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入耳,安淮下意识停止手上的动作,抬起头自言自语道:“是我的电话?”
衍冰趁机推开他,捂住红扑扑的一张脸,嗔道:“那还不去听?”
“算了!”安淮一甩头,豁出去般的说,“不听了!”
“不好!”衍冰手忙脚乱的推着压在身上的他,“去听啊,万一是什么重要的事!”
安淮眼见眼前一片大好气氛已经给破坏,只能无奈的起身,想了想,刚才买东西随手把电话放在购物的口袋里,已经被衍冰一股脑拿进厨房,只能讪讪的进厨房听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