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整个包起来,热气源源不断,可自觉更加寒冷,一阵阵战栗,昏昏欲睡。
赫戈哲根本不许我睡,慢慢摇晃我,轻声道:“你若睡了,就永远也醒不来。”
我合著眼,含糊应到:“正好……”
他一面徐徐说话,一面揉搓我两手两脚,渐渐向上,手臂和小腿,我虽还是冷,但终於有些微的暖和气儿,耳朵靠在他胸口上,闭眼听他东拉西扯。
赫戈哲亲过我冰凉的脸颊,又把舌头送进我嘴里,只觉火烫一片,因想著现下的我於赫戈哲而言,仿佛一条冻僵的蛇。他吻著我的唇舌,冰凉腻人,跟亲一条蛇有什麽分别。
赫戈哲倒是笑道:“你心里想什麽有趣的事儿,脸上的笑这麽古怪!”我连忙收敛表情,可惜冻得厉害,怕是慢了许多。
赫戈哲因笑道:“我也说个有趣的,你可不许说出去丢我的脸。”便压低嗓子慢慢唱起来:
羊肚子手巾三道道蓝,见面面容易拉话话难。
一个在山上一个在沟,拉不上话话招一招手。
了的见那村村了不见人,泪蛋蛋抛在沙蒿蒿林。
我倒是知道这是某地民谣,只不知赫戈哲也会唱,可他发音古怪,拐弯儿的地方更叫人忍俊不禁,什麽话话难,泪蛋蛋,又古里古怪,又十分有趣。
赫戈哲也只会这一两句,唱了两遍才笑道:“这是我小时候跟一个中原人学的,这麽多年不唱,只记得这些。”又道:“前边的词仿佛还有拉拉手,总之手也拉拉不上,话话也说不上,看也不看见,便流了一地泪蛋蛋!”亏他能说得这麽流利。
我低声笑道:“没关系,有这两句就够你颜面扫地了。”突觉得神思倦怠,忽梦忽醒,眼前碧流穿梭,无数银色的鱼闪烁,高高跃起,仿佛生了翅膀。
赫戈哲听怀中人轻笑,怀里的身体也渐渐暖和过来,便抱起来向热水桶走去,又将人放在怀里,一同坐在热水中。他不知道还有人会这麽执拗地等他却毫无解释,他不知道自己的心也能疼到如此地步恨不得马上抱进来,可他犹豫不决,不仅是为了新欢旧爱,更是为了自己的心将通向哪里,春来之时,一切将昭然若揭。
赫戈哲也有知道的东西,就是在雪里站这麽久,不死也得伤半条命,就在刚才他脑子里竟然想到把这人冻死算了,省得心心念念,永难忘却。可他出来了,不是为征战,不是为权势,不是为人世间一切的蝇营狗苟,更不是为那个和他相貌一模一样的人,他只为自己心里残留的情分,却能铺天盖地,汹涌如潮。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锺,正在吾辈。
赫戈哲突然嗅到一丝血腥味,低头一看,水已变作粉红,那人蜷在胸口,鼻口出血不止。心下大惊,连忙命巫医进来,哈赤密进言道:“中原人不及我族身体剽悍,这王子又比向来的中原人身体虚弱,不如送回去,让他们自行诊治。”
赫戈哲低头不语,只觉送回去便不可再相见。哈赤密喝道:“汗王不允,非要等到他七窍流血,无药可救时才肯麽?”
赫戈哲半晌无语,径自走到床前将那人穿戴包裹起来,低声道:“你们都退出去,备车吧!”他细细摩挲著那人苍白的脸颊,干枯的唇,深陷的眼窝,秀气的眉骨,慢慢道:“方才你笑了,是为我仅有的那半点儿童心,可我也只有这半点儿童心,其他的,跟这世道一样肮脏。将来你我兵戎相见时,一定要忘了我的好,将来你君临天下时,万万不可忘了我的好。我知道那人诗作的比我好,词赋得比我妙,可能为你唱大江东去,也可能为你唱雨霖铃,可他绝对不会唱这些俚语小调,纵然你将来把他同我弄混了,必然会记得这段民谣,至於谁唱的,也不重要了。”
赫戈哲抹了一下脸,将那人抱出去放到马车里,牢牢地掖住帘子,轻声道:“走吧!”那马车骨骨碌碌出了胭脂营,赫戈哲突然翻身上马,被哈赤密拉住,道:“汗王要做什麽?”
赫戈哲一拉缰绳,笑道:“我去送送他,师傅,可能是最後一次了。”
哈赤密松开手,低声道:“汗王只远远的,勿要靠近他们大营。一旦到了,马上回来,他是汉人的王子,没有人会慢待他。”
赫戈哲一笑,纵马而去。
雪花漫卷,寒风呼啸,这个冬天於生在西疆的赫戈哲而言,都是前所未有的大雪,封住了所有的儿女情长,也封住了所有的世道人心。然而这场大雪,却是他永生难忘的时刻,在以後的岁月里,他再也没有经历过这麽大的雪,只在临终时刻,眼睛都失明时,才有铺天盖地而来的雪,在一片明净的光亮中,肆意曼舞,无关岁月流光,无关情长恨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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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垂临,周正青半躺半坐,静静听著外面呼啸的风声,伤腿已经麻木,痛楚似乎也黯淡了许多,让人不再疼得那麽清醒,只是慢慢酝酿著。
康睿仿佛睡著了,十分不安稳,翻来覆去地折腾,他只穿著一件皮裘,卧在雪地上,竟然还大汗淋漓,让周正青不由暗想果真是年轻人火气盛麽?
康睿动来动去,最後枕到周正青的小腹上,时不时地咂咂嘴,他的容貌已经有几分酷似祺焱,只还未长成,犹带著少年的青涩与娇柔,身上一阵阵酸酸甜甜的味道,不知是方才野果的味道,还是向来如此。
正想著,突然对上康睿睁开的一双眼睛,黝黑发亮,透著一股奇异之光。
周正青竟然心中一凛,有些畏惧,口中喃喃道:“你醒了!”
康睿诡异一笑,自己解下衣裳,嚷道:“怎麽这麽热?”扯下雪白的里衣,一丝不挂半坐在周正青面前,全身肌肤透出一种怪异的红润,在他慢慢眯起的眼睛中,一焰欲火升腾。
周正青大骇,断声喝道:“你迷症了?快别混闹了!”
康睿微微笑著,伸出手指按在周正青唇上,摇头笑道:“嘘……,别说话!”手向下一滑,伸进周正青怀里,肆无忌惮地抚摸起来。
周正青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一脚踢开康睿,拖著伤腿向另一侧爬去,看见雪上插著的绿枝,猛然觉醒,回头一看,康睿笑嘻嘻地贴过来,仿佛一条蛇缠上周正青。
眼前这被媚果迷惑的少年,唤醒了周正青所有以为忘却的噩梦,红绡的床帏,昏暗的灯火,夺人心魄的春药,被雪白蚕丝包裹的少年。
周正青慌乱地向四周望去,一片触目惊心的白光,连同康睿赤裸的仿佛带著荧火的躯体,一切让人茫然失措。
康睿十分矫健地扑到周正青身上,疯狂地撕扯著他的衣裳,两人在雪里翻滚厮打起来,四下里一片静谧。
康睿一腿压在周正青的伤腿上,他冷汗霎时冒出来,眼前阵阵发黑,剧痛之余,伸手卡住康睿的脖子,手上却用不上半分力气。
康睿突然停了手,舔了舔嘴唇,眨眨眼睛,一颗眼泪滴下来,轻声道:“救救我,我难过死了!”他下身的欲望正现出一种昂扬之姿。
周正青猛然松开手,记忆里的少年无数次在梦里哭喊,也如康睿的言语:救救我!一时间,他竟分不清谁是谁,康睿是谁?自己又是谁?
康睿却咯咯笑起来,出手如电,死死按住周正青的双手,全身都倾压倒他的伤腿之上,看周正青已痛得无力挣扎,才拿衣带缚住他的一双手臂。周正青一身虚麻,冷汗滚滚而下,被康睿将衣服一件件除去,丢到一边,两人皆赤条条倒在雪地上。
康睿至此,早已隐忍不住,分开周正青的双腿,陡然冲入,不管不顾地动作起来。
周正青被他折腾地昏天暗地,只剩一口气喘息,目光渐渐涣散,眼前飞过无数阴郁的亮影,便陷入一片半迷半醒中。
雪地上散乱著青翠的枝条,未入口的朱果,男人的衣物,以及交缠在一起的肢体,一切情愿与不情愿的,终将热血贲张,一切应该与不应该的,终将迅速降临。周正青迷茫的双眼望向洞口一角的天空,那苍穹之下,是荒原雪漠,是酣畅淋漓的爱憎与恨仇。
康睿不知道倾泻了自己多少次的欲望,在强暴他人的同时,交付了自己的处子之身,体内积蓄的欲火焚毁了所有纯净的爱情,他没有一刻忘记康琼,也没有一刻不知道处於自己身下的不是康琼,他撕咬,揉搓,乱拧著身下的躯体,连同他自以为是的高贵无比的爱情,一起抛弃。
在启明星升起的时刻,他终於平静下来,软绵绵地倒在周正青血污不堪的身躯之上,轻轻唤了一声:“琼儿!”
大雪终於在此刻停了下来,这场雪不知断送了多少人的爱情与肉体,它停下来了,一切已无从挽回。
漠野之上,传来阵阵马的嘶叫声,仿佛破空而至,谭培心急如焚地坐在马上,四下眺望,他已寻觅了一夜,突然有士兵高叫一声:“将军,这儿有个雪洞!”
此刻的尚德鑫正守在病榻前,他连痛恨赫戈哲的时间都没有,就已陷入眼前这个人将要死去的现实当中,军营里的郎中不是圣手华佗,所有支持这个人的只有尤瑞郎剩下的丸药。
谭培归来时,带著两副被毛毡包裹的身体。陡然而至的不祥之感使他命令所有的士兵停在一边,自己下了雪洞,颤抖著揭开周正青所有的束缚,把他整个抱起来,凑到耳边呼唤,声音压得很低,凄切之至,仿佛能招人魂魄,然而周正青没有醒来,他鼻息微弱,断断续续,使得谭培几乎想杀了眼前这个熟睡的少年,然而没有动手,只命人丢毛毡和绳子下来。
整个军营陷入一片死寂,尚德鑫暴戾的脾气发作出来,动辄打骂,杀了几个仅犯小错的士兵,他数年来被那人劝慰安抚而来的优柔与儒雅全被伤痛与焦躁代替,他派出无数人去寻找尤瑞郎,冥冥之中,他认为只有尤瑞郎才可以回天有术,力挽狂澜。
如果在平时,制止尚德鑫滥发淫威的还有谭培,可现在的他失去了全部精神与乐观,沈郁阴冷,守在床前,沈默不语。周正青的身体已在恢复之中,可毫无神志,让人以为他永远不会醒来。
只有康睿床上没有一个人肯凝眸驻足,停留片刻,人们只是按时为他擦洗身体,喂水喂药,他之所以不能清醒,是因为失去太多精血,媚果伤身所致,无足轻重。
尤瑞郎在两天後的一个早晨抵达,仍是一身红衣,尽管风尘仆仆,却神采飞扬。他没有收到尚德鑫的求救,只是一个人恣意游弋而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还会踏上这片土地,但终於来了,带著妙手回春的医术和伤痕斑驳的心神。
他为那人切脉时,心中亦喜亦悲,他以为自己早已心灰意冷,可再次见到这张熟悉的脸庞时竟然是欢喜多於忧伤,同时他也能从这轻微的脉象中推断出这人在风雪中干耗了多少时间,而那暴风雪又是如何一步步蚕食这具躯体,病倾如山,颓颓人世休。
他沈默片刻,开下药方,这药方是温补之剂,若依他往常的性子,必然比这个药性更剧烈一些,但他不敢,医者不自医,这破败的身体让他视如畏途。
小坐片刻,谭培便低声请他到周正青处探望,尚德鑫虽有不悦,却也没有制止,只独坐到床侧,挥手让人退下去。
尤瑞郎一进周正青的营帐,便嗅到些许轻微的酸甜味,行至周正青床前,果然如他所料,应该还有一人身上有著媚果的气味,却不是谭培。
他微微沈吟片刻,才道:“谭将军要我医治,便要照我的法子!”
谭培点点头,尤瑞郎接道:“周将军身体无恙,只神志不清,需得烈火浇油之法,方可药到病除!”
谭培一拱手,道:“一切听凭尤公子!”
尤瑞郎微微一笑,反手拉开棉被,十分利索地将周正青剥个精光,他身体淤痕未退,处处青红斑驳,齿痕累累。
谭培目眦俱裂,死死地握住拳头,尤瑞郎没有理会他,一双莹白的手掌在周正青全身游走,时时撩拨,并刺下一枚枚银针,口中切切低语,仿佛咒语,又仿佛情话缠绵。
那手一直来到周正青胯间,谭培完全屏住呼吸,死死地望著那双手。尤瑞郎一笑,按於周正青丹田之处,又飞快掠开,留下一个粉红的指印,然後一路向下,直至把银针刺到脚踝。
周正青脸色慢慢胀红,呼吸也急促起来,只被银针所定,动弹不得,只是蠕动著身体,低声呻吟。尤瑞郎早已远远站开,袖手旁观。
谭培虽急切如热锅上的蚂蚁,可也无计可施,只是干著急。
突然周正青额上泛起一阵紫雾,如烟如尘,尤瑞郎一跃而上,拔下全身银针,伸手在周正青额上一击,笑道:“痴儿,醒了吧!”
便见周正青眼睫微微颤动,终於缓缓睁开眼睛,四下一转,复又合上。
谭培已经走过去,将周正青扶住躺下,将被子拉上抚平,轻声问道:“这就好了麽?”
尤瑞郎道:“确是好了,不过……他体内尚有媚毒残留,须有人为之……清除,那毒在……”他伸手一指周正青下身,抿唇不语,半天才望向谭培道:“三天方能尽除,将军明白麽?”
谭培点点头,方问道:“有尤公子在,七爷想必也不会有事。”
尤瑞郎沈默半晌道:“寒气深入脏腑,非药力能尽,醒来自然没有问题,可他身体早已遍伤,只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王师东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