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得能将时光倒转,重回那旖旎的一刻,只要景生能平安无恙,他……他就是偶尔狂放倜傥也无妨。
明霄无声地呐喊着:——景生,若你有任何闪失,那今日也就是我的祭日了!一直都是你救助保护我,而我则屡屡将你陷于绝
境,你是我的恩泽,而我却像是你的魔咒,情何以堪!
就在这时,前方山路上忽然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声,点点灯火摇曳在半空中,明霄一惊,不由自主地俯身抱紧了景生。
“陛下,青鸾殿下,书研来接你们一程。”秦书研清亮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明霄心里一松,才发觉冷汗已将衣衫黏在了背上。
“书研来得正好,陛下……陛下受伤了。”明霄向着迎面奔来的马匹和光明疾驰而去,一颗心剧烈摇摆着已悬在了喉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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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峰谷位于东林围场东北方,谷内溪流潺潺,浓荫碧碧,环境清幽,气候温和,文帝华宁在位时便在此处修建了一座别馆,名
曰玉衡苑,只有前后三进,却依山傍水,构造古朴巧妙。
翌日正午,愁眉端着一个托盘从内院里走出,刚走到院门口便与端午和苦脸撞个正着。
“哎哟,你们吓我一跳。”愁眉拍拍胸口,怪责地瞪了苦脸一眼,随即便转身关上院门,“嘘嘘,咱们还是出来说话吧,殿下
不喜欢别人在内院里晃悠。”
端午伸手一把拧住他的耳朵,“嗨,你个小猢狲,这才几个时辰呀就殿下长殿下短的啦,忘了你主子是谁了?”
苦脸一看愁眉那玉白的耳朵惨遭蹂躏,实在心疼万分,腆着脸凑过去,笑嘻嘻地央求道:“端午姑姑,那……那啥,要不你拧
我耳朵吧,那啥……愁眉那耳朵不禁拧……啊哟……您倒是轻点呀……”
他不提醒还好,他这么一说可将端午的火气挑了起来,双手齐伸一边揪住一个耳朵,将他们俩扯到二进院子里的石桌前,“皇
上要是真有什么闪失,你们俩谁也跑不掉,前阵子皇上和青鸾的事你们就瞒着太后和我,如今出事了,看你们还想不想活,说
,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您先松手……”愁眉哼唧着冲苦脸猛使眼色,苦脸龇牙咧嘴的也无法可想,端午一咬牙虽不解气,但还是松开了他俩
,眼睛一瞄看到愁眉一直捧着的托盘,不禁又是一凛,“这都快午时了,从昨儿晚上到现在青鸾才吃了两碗粥,这不要饿出人
命来吗,别皇上一会儿醒了,他又饿晕了,我的乖乖呀,这两孩儿可愁煞人了呀!”
端午哀声大叹,心里是酸甜苦咸,说不出是啥滋味儿,从昨天后半夜得到急报,她和卫无暇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再没一刻安稳
过,虽说秦书研回禀说皇上并无大碍,只是劳累昏睡,但……但这也足够令人惊恐不安了。
“端午,这是璟儿的命也是劫,我那天一看他与青鸾的情形,就料到了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与青
鸾不历经磨难看来是难成其好了,只是……只是何时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呢?”
愁眉苦脸也是唏嘘不已,自从秦书研和青鸾带着陛下回到玉衡苑,青鸾还没走出过那间内寝呢,除了秦书研去看诊,他也不允
许别人进入侍候探视,青鸾就像个守护神,义无反顾又执拗。
“是呀,我已经去送了三次膳食了,除了清水和粥食,他别的就再未碰过,要是我,肯定也什么都吃不下呀。”愁眉轻声叙述
着,苦脸听了却笑眼弯弯地盯着他,“咳咳……要是我也受伤了……你也不饮不食呀?”
苦脸的话音刚落地,就被端午和愁眉齐齐拍了一记,“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混说,赶紧讲讲前因后果,我还得赶回去和娘
娘回禀呢。”
愁眉苦脸立刻端正了面色,竭尽所能地将昨天之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最后愁眉说道:“爷后来一直跑在前面,流金的脚程
太快,我们就见他带着青鸾殿下斜插入路边的树林,又听爷吩咐让我们先去衡峰谷,我们……我们不敢跟着进去……就……就
……”
“他们进了树林后发生了何事呢?依着皇上的身手断断不会轻易从马上摔下来呀?”端午疑虑重重地问着。
愁眉苦脸对视一眼,齐齐擦擦脑门上不断冒出的细汗,“嗯……咳咳……会不会是爷想对青鸾殿下那啥……殿下不许他那啥…
…然后爷就那啥了……然后……”
“停——”苦脸还没那啥完,就被端午轻呵一声拦腰打断,端午抽出绢帕抹去额头鼻翼上飞出的热汗,艰难地张张嘴,最后一
拧眉,试探着问道:“你是说咱皇上要用强,结果被青鸾给敲了脑壳?”
“咳咳……端午姑姑……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苦脸的小脸儿此时已堪比苦瓜了。
端午凝眉细想,慢慢地脸上漾开一个笑,恍惚又欣喜地问道:“那……那你们说……咱皇上到底得手了没有呀?”
——啊?!愁眉苦脸听了这话简直是汗如雨下了,再看看她那恍惚喜悦的表情,更加震惊不已,端午姑姑这问题实在太过诡异
……太过无……无耻了!
两个少年惊怔地摇着头,“不知道,不知道咱爷是得手后被揍了,还是光有企图就被制止了。”
端午围着石桌转圈子,一边不怀好意地嘀咕着:“就凭皇上那功夫,不会没得手吧,那也太……太说不过去了……哎呀……到
底得没得手呢……?”
愁眉苦脸看着端午那焦急又欢喜,六神无主的样子,又迅速对视一眼,——得!皇上还昏睡不醒,这端午姑姑又魔症了,一门
心思地算计人家青鸾,这可如何是好呀?
端午一拍巴掌,站住了脚,扭身儿望着那两个懵懂的少年,无比郑重地嘱咐道:“无论如何,如今那小青鸾一心一意地照顾咱
皇上,衣不解带,可谓情深意切,你们俩一定要照顾好青鸾殿下的饮食,务必哄他多吃一点,光喝粥怎么行呢,哎呀,我得赶
紧回去和娘娘商量一下,什么时候给他请个脉。”
端午不等愁眉苦脸回复就一溜烟儿地跑出了二进院,眨眼的功夫就走得没了影子,留下那两个少年面面相觑,大惑不解。
就在二进院儿里叽叽喳喳扰攘不休之时,最里一进庭院深深处,轩廊殿阁静谧无声,仿佛仍在沉睡,内寝之中,药香弥漫,紫
檀大床前的床踏上歪坐着一个秀逸的身影,他的身子倚靠着床架,双臂放在床沿上,头枕着臂弯儿睡得正香,稠密如藻的发披
泻而下,遮住了他的半边面孔,乌发间露出的肌肤近乎透明,润泽如玉,他的眼睫纤长,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好像墨蝶的翅膀
,那淡色水润的唇微微翕和,仿佛有千言万语,欲诉还休。
景生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他的梦香,眼眸却无限眷恋无限深挚地凝望着他,那是穿越了宇宙洪荒,穿越了空
芜的岁月时光,穿越了绝望与盼望的凝望,在他炙热的眸光里沉淀了所有辗转反侧的爱恋,所有不肯妥协的思念,所有的执着
和欲望,景生那被封禁的灵魂终于冲破枷锁,扶摇直上,乘风翱翔!
而这一蜕变酝酿最终爆发的过程却撕心裂肺,充满了血泪挣扎和情伤,一刹那沧海变为桑田,景生觉得自己已沉睡了千年,大
脑中的记忆堤坝被狂力冲击,瞬间便轰然倒塌,记忆的洪流汹涌澎湃,猛然袭来,他惊悚战栗,应接不暇,记忆的谜团如霹雳
般不断在脑中膨胀,不断爆裂,被大脑囚禁的十七年的时光,那些冷暖,成长与痴狂,须臾间重现眼前,景生只觉悔愧难当,
他怎么会……怎么能够将此生最珍贵的记忆遗忘?他的养父,他的爱侣,他的朋友,他的……敌人,所有最该铭记在心的过往
,却被无情地锁入了记忆的洪荒!
眼前的人儿,他的心爱的阿鸾,疲倦而倔强,趴卧在塌边,是他今生今世最大的宝藏,为了他受尽情伤,可自己,这些日子,
对阿鸾除了非礼轻薄,便是出言无状,此时恢复了记忆,景生更觉得自己荒唐无稽,真不知如何才能求得阿鸾的原谅,如何做
才能补偿自己给他带来的伤害?
景生伸出手指牵起明霄的一缕发丝,轻轻地在指间捻动卷绕,望着他明丽无双的容颜,真想能一亲芳泽,那唇瓣柔嫩水润……
近在眼前……却又无法企及……真真是天大的折磨……,眸光一转,景生看到他散在床沿上的衣带,不觉鼻翼酸涩,这人儿从
小就悄悄地和自己结缡而眠,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了他,留给他的总是长久的等待,和苦涩的煎熬。景生放开明霄的发
缕,静悄悄地捡起他长长的衣带与自己寝袍上的衣带系在一起。
——寝袍?景生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身上已换上了爽洁的绫绢寝袍,再看向床畔的明霄,不觉眉头拧紧,他……他竟还穿着
昨日的衣袍,衣纹凌乱,可见从昨晚到现在他都没有休憩过,脑中微光一闪,昨日马上的那一幕又重现眼前,景生不觉全身轻
颤,——天呀!自己都对阿鸾做了什么!他……他难道一直穿着那已脏污了的裤子吗?
景生身上战栗,牵动了紧系的衣结,明霄本就心忧眠浅,此时便惊怔地睁开眼睛,一下子就跌进景生那幽深明澈的眼波之中,
波光潋滟,渐渐将他溺毙,想起景生昨夜昏迷前的呓语,明霄倏地蹙紧眉头,他……他现在……可记起了过往?
“咳咳……阿鸾……你要不要换裤子……”急迫间景生竟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随即便故作迷茫地望着他,眸光却更加清澈,
——天呀地呀!此时有何面目与阿鸾相认!真是不如直接以死谢罪算了,只能慢慢想辄了,想方设法赎罪补偿,用自己全部的
余生时光!
——呃!明霄大窘,因焦灼劳累而显得苍白的面色渐渐透出浅绯,——这家伙刚刚苏醒就又开始胡言乱语了,看来心思仍是糊
涂蒙昧!明霄暗叹口气,随即便想起那裤子,脸上的绯色更加浓艳,明霄掉开眼光不敢再看着他,嘴上却嗫嚅着问道:
“你……你可还有换洗的……嗯……那个……那个中衣(内长裤)……我……我只为你找到一件寝袍和中衣……”明霄的声音
低了下去,最终已轻不可闻。
昨夜回到玉衡苑,明霄心急如焚,根本顾不上更衣沐浴,又不愿旁人插手景生的护理,就在秦书研诊治后将众人摒除在外,完
全由自己照顾他的服药起居,当时景生除了昏睡不醒有些低烧外倒并无异状,明霄在衣柜中找到一套干净的内衣寝袍,想来是
宫侍临时放置其中已备皇上行猎时穿用的,便为景生换穿上了,可……可自己……却只能勉强将就了。
看着那宝贝人儿羞窘踌躇的模样,景生真是心疼莫名又心痒难耐,——真真想将他锁入怀中,恣意疼爱。
景生摸摸身上的衣袍,又悄悄伸手扣住他的手腕,轻轻握在掌中,不禁又皱了眉头,——这么纤瘦,简直不嬴一握,心里狠狠
地疼着,嘴角却牵起一抹温暖的笑:“阿鸾,是你给我换的寝袍吗?”
明霄看着他被笑意映得明亮的容颜,回想着给他换衣时的情形,心口一滞,想要抽回被他紧握的手腕,却……却怎么都使不出
力气。
“嗯……是我换的。”明霄嘴里轻声回答着,他正被景生炽热的目光追逐纠缠,眼睛四处躲闪,竟无处安放视线。
“愁眉苦脸呢?怎么能如此劳累你?”景生这次是真的心疼了,手指一收,将他的手腕攥得更紧,顺便为其号脉,“今日脉象
虚浮,你要好好休息了。”说着就手臂拉动,“阿鸾,这床甚为宽敞,我们……我们同眠可好?”
明霄惊得一跳,奋力抽出手腕,这家伙当真是得寸进尺了,“陛下……陛下休得妄言……我怎能与你同榻?”明霄说着就要站
起身,紧系的衣带牵扯着,他又一下子弯下腰,低头望去,不禁蓦地怔住,这……这……
“你看,阿鸾,你既已与我结缡,那自然能够同榻。”景生笑眯眯地望着他,说得理直气壮,心里真是怜爱痛惜愧疚渴望,千
般情绪汇于胸臆,令他百感交集。
“我……我何时……呃……”明霄呆怔地望着紧系的衣带,脑中一阵恍惚,难道,难道是自己于昏睡之际与他亲结其缡的吗?
为何……为何记不起来了呢?明霄晃晃脑袋,发丝轻飘,扫在景生的脸上,说不出的痕痒,——唔,亲亲阿鸾呀,今生还能有
机会与你共榻真是上天恩赐。
第一百二十四章
明霄不理会景生同榻的请求,后退着一边伸手欲解开紧系的衣结,却又隐隐不舍,景生看着他犹疑不决的神情,心下激荡,
“哎哟……我这头……真疼……嗯……背痛……哎哟……”景生忽然蹙眉低哼起来,声音隐含痛楚。明霄顾不得琢磨结缡之事
,立刻俯身榻上查看他的情况,
“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叫小秦来看看?”明霄焦急地问着。
景生胳膊一伸便将那人儿拉进了怀里,“我不要小秦,你帮我揉揉即可,嗯……背疼……腿……腿也疼……肯定是昨晚摔坏了
……一动就疼……唔……”
景生倒吸冷气,频频呼痛。明霄惊慌焦急,立刻伸手轻轻拍揉着他的腰背,“是这里疼吗?”
“嗯……对……再再……往下一点……嗯……”景生心满意足地抱着明霄,鼻子埋在他颈侧的秀发中深深吸气,——这种感觉
美好而甜蜜,以前神魂缺损时虽也曾与他肌肤相亲,但感觉总像隔着一层纱,哪里有现在这般动人清晰,“阿鸾,你……你昨
晚可真忍心……”景生叹息着说,一边细细体会他手指的按揉。
明霄一下子收回手,从他怀里半坐起身子,拧眉虚瞪着他,“谁……谁让你轻薄,摔你一次都不解恨!”说着就要转身下床。
“可是,我好像真的摔伤了,情况相当严重,青鸾殿下,你说该怎么办吧?”景生哪里容他躲闪,手臂一翻又将他收回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