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当兵的姐夫知道。詹远帆觉得,天要塌下来了。他做出那麽多的牺牲,到底是为什麽?又得到了什麽?早知道,詹玲为什
麽不早点退学,让他去读大学,去奔前程呢?
可是他不能对詹玲发脾气。因为詹玲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那个时候,詹玲心里也很内疚。她对不起父母,更对不起为这个家
作出牺牲的弟弟。可是,她对那个男人的爱,对腹中孩子的爱,使她变得自私。她告诉家里人,孩子她要,那个男人,她也要
。如果家里不能容她,她就出去,自力更生。
这个,是不可能的事情。詹家二老虽然十万个不高兴,还是让女儿留下了。詹远帆也不高兴,但是那个毕竟是他的姐姐,他总
不能那麽绝情。
詹玲不能做太多的事,只能在家里做点家务,或者帮孩子做衣服。
詹远帆知道詹玲痛苦。那是个要强的女人,精明得要死。詹远帆不明白,那麽聪明的女孩子,怎麽会笨到丢弃自己的前途,做
一个单亲妈妈。如果那个男人变心的话,她这一辈子,不是全部打了水漂了吗?
气愤不过的詹远帆偷偷地通知了未来的那位姐夫。他说话很难听,那个男人却没有回嘴。几天後,男人赶到了他的家。
詹玲哭得不得了,在那个男人的怀里。当那个男人提出要退伍跟她结婚时,詹玲却断然拒绝了。她已经失去了往上爬的机会,
希望那个男人能够承担起责任,努力,那样,才能给她和孩子一个可靠的保障。
男人信誓旦旦地保证了。詹玲在那个男人的怀里,哭了,笑了,嘴巴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那麽久的阴霾,就这麽轻易地散去
了。
詹远帆突然觉得受不了,头痛欲裂,身子好像要爆炸一样。那个男人长得非常英俊,小白杨似的挺拔的身材,坚毅的脸庞,结
实的身体。在他的怀中,詹玲显得乖巧而可爱。詹远帆从来没有见过他姐姐流露出这麽幸福的表情过。
在那个男人的怀里……
詹远帆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他跑了很久,从河西跑到河东,直到没了力气,他才沿着河,沈默地走着。他想欧鹏,想得要死
。在清醒的时候,他第一次如此地渴望着被欧鹏拥抱。欧鹏的怀抱,应该也是无比的温暖,可以给他无限的安心。就算生活再
怎麽艰难,只要有那个怀抱,一切都能过去。
不可能的。詹远帆悲哀地想。自己是个男人,而欧鹏,是喜欢女孩子的。更何况,就算欧鹏也喜欢男人,势必不会喜欢自己。
自己貌不惊人,才不出众,出生卑微,浑身上下还散发出垃圾的气味……就算是姐姐的那个男人……
詹远帆站在河边,突然呆住了。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玻璃。他惊悚得几乎要叫了起来。看着滔滔的河
水,他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不知道在这个社会上,他到底能够找到哪个角落可以容身。
他是个变态,是个娘娘腔,是个让人恶心唾弃的家夥。詹远帆无限悲哀了。在他的心目中,
Gay,就是香港电影中那走路扭扭捏捏,讲话装模作样,穿着奇装异服,被人家骂成基佬的变态。
詹远帆坐在河边,想哭,哭不出来。这个世界如此的荒谬。当他以为他是天下最不幸的人的时候,老天却让他发现,他还会遭
遇更不幸的命运。他还会往下跌,可能跌到地底最深处。那儿,没有人陪伴他,没有人喜欢他,他也不可能碰到任何快乐欢欣
的事情。
他缩成一团,坐在河堤上,拼命地呼吸着。天色已经那麽晚,他还不想回家。那里,可能也不会欢迎他回去。
希望有个人能够搂紧他,安慰他,就像姐夫对姐姐那样。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而偏偏,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有人来到了他的身边,坐在了一旁。那个人伸手搂住了他,并且把脸凑到了他的脸边。是一个男
人,身上有着强烈的香烟和男人的气味。
詹远帆吓住了,浑身僵了起来。他不敢抬头,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不敢了。
男人紧紧地搂住了他,开始摸他的腿。詹远帆想挣扎,却浑身无力。男人将他拉向自己,令他把头埋在了陌生人的怀中。男人
没有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男人摸着他的背,摸他的胳膊,摸他的腿,最後,摸到了他的两腿之间。
詹远帆簌簌发抖,咬着嘴唇,死活不吭声。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滋味。男人的手很粗糙,动作很粗鲁,解开了詹远帆的裤带,伸了进去,弄着他的下面,时不时地拨着那
两颗球。甚至那手还摸到他的屁股,触到那个便便的地方。
詹远帆抖得更加厉害。他怕这个男人,更怕的是,他居然有了反应。
男人叹了口气,低沈的声音奇迹般的安抚了詹远帆。他咬着牙,死死地把头埋在男人的怀里,不敢动。
男人却不肯让他不动。他抓住詹远帆的手,引领着他,摸到了他自己的滚烫的欲望。
詹远帆的牙齿开始打颤,嗒嗒嗒的,在静谧的夜晚响个不停。男人却没有住手,反而加快了速度,直到把詹远帆榨出来为止。
然後男人抓住詹远帆的手,不停地弄着自己,直到最後,把詹远帆的手弄脏。
过了一会儿,男人吁了一口气,把詹远帆推开自己的怀抱,顿了一下,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
詹远帆愣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裤裆里凉飕飕的,手上粘糊糊的。他猛然意识到了什麽,低声地嚎了一声,把手在草上使劲
地擦着,可是,怎麽也擦不掉。他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下面走,走到了河水中。他使劲地洗着手,又脱下裤子,拼命地擦
洗着被男人抚摸过的地方,直到几乎把皮擦破。
河水很脏,可是远远没有他脏。
詹远帆又开始跑,漫无目的地跑,直到最後跑到他住的地方。可是那里他不能进去。姐姐姐夫住在了他租的那个储物间。要睡
觉,就只能去爸妈睡觉的那个地下室了。这个样子怎麽能给他们看?詹远帆哭了,往楼上走,到了顶楼,到了天台,他抱着自
己,坐了一夜,哭了一夜。
詹远帆揉了揉鼻子,坐了起来。往事不堪回首,可是他常常回首。他怕自己忘记过去。那个时候生活的艰辛,精神上的困苦,
虽然已经过去,可是如果自己不警醒的话,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一口气喝了一大杯水,詹远帆又回到床边,趴下。那个男人,他的第一个男人,他始终都没有看一眼。不知道他的年龄,他的
长相,也不知道他是做什麽的。只知道那是个男人,是个喜欢男人的男人。只知道那个男人抽烟很凶,满身的烟味。那个男人
比较粗壮,手很有力。
詹远帆已经不大清楚那段日子自己是怎麽熬过来的了。太孤独,太苦闷。那种罪,足以摧毁一个人。詹远帆也不清楚,他到底
是恨那个男人,还是感谢那个男人。当时他有着那种很可怜的心态。那个男人的出现,让他知道,在这个城市,他这样的人也
许不止一个。同时,也许,很有可能,他,也是会有人要的。爱不爱先不管,有人要,感觉就不那麽惨了。
其实多年後想起来,詹远帆觉得那个男人的出现,就像当头棒喝,让他明确了自己的性向。同时,多多少少,也像是一根稻草
,虽不至於能救命,但也多少能给他一线光明。
河边的那个地段,後来詹远帆得知,是gay的一个聚集的场所。很不安全,但是能够碰到同类人。只是詹远帆再也没有在晚上去
过那里了。冷静後詹远帆回忆了很多遍那一夜的场景,他知道,他很幸运,那个男人,并不是个坏蛋。否则……
心眼(9)
站在楼梯口,詹远帆饥肠辘辘,浑身无力。一天没敢吃饭,要爬楼,是爬不上去的,就算被费劲逮着说几句,也认了。话说那
个费劲,还真他妈的心眼多,如果不是跟他一起回家,那人还要摸摸他的脖子看有没有出汗。如果没有汗的话,肯定就没有爬
楼了。费劲做得出,一定非要要揪着他再爬一次不可。
可是今天不能了。詹远帆硬着头皮坐上了电梯。不仅仅是没有吃饭,屁股那儿还疼着呢。真要爬楼,这条命会去掉一半。
一进门,就闻到香喷喷的味道。费劲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啊,不,摸书。听到他开门的声音,那家夥抬起头来,笑眯眯地道:
“回来了?”
“嗯。”詹远帆有些心虚,也有些无端的恼怒,便气哄哄地说:“今儿给你把话说明白了,老子没有爬楼。屁股痛,也没有吃
饭。”
费劲站了起来,放下书,一边往里面走,一边点头:“我知道。特殊情况,饶你一次。我中午去买了个电砂锅,可以煮稀饭,
可以煲汤……我煮了稀饭,洗洗手,喝点粥吧。”
詹远帆跟着进了厨房,见灶台上一个漂亮的电砂锅。费劲打开锅盖,热气腾腾的粥让詹远帆口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他见费劲
摸索着拿出俩菜碗,小心翼翼地盛了粥,忙上前接过,端到客厅,口里埋怨:“又一个人上街是不是?脸上那皮还没有长好呢
,怎麽就不长点记性?要是被车子撞了怎麽办?”
费劲拿着调羹跟了出来,递给他一个,笑着说:“阿标陪着我一起去买的。放心,我可不敢再给脸上添伤了。阿标说了,真要
破了相,你会变心的。”
“才不会。”詹远帆答道。这个是皮蛋瘦肉粥,还有些青菜,看上去色彩很不错,味道应该还可以吧。“放了糖没?”舀了一
勺,尝了一口,还真是好吃。
“我也说不会啊。”费劲大言不惭地说:“我告诉他,就算破了相,我也是帅哥……怎麽样怎麽样,味道不错吧?放了盐的。
你也不好吃别的东西,多喝点粥吧,就算清肠胃。”
詹远帆没空搭理他了,稀里哗啦的,一碗粥很快下肚,他又去厨房盛了一碗。没等费劲那一碗粥喝完,詹远帆就已经喝下三碗
了。
詹远帆摸摸肚子,这下子舒服了,往沙发上一靠,调整了一下位置避免碰到敏感的地方,打开电视,道:“那碗就别管了,我
待会儿洗。”
费劲却站了起来收碗:“有些事情我能够做的……你歇会儿,昨天,太操劳了一些。”
詹远帆翻了个白眼,嘟噜着:“还不是拜你所赐……真的不用洗了……你这个人,怎麽讲不听?”
费劲笑了笑,径直往厨房走去。詹远帆到底不放心,轻手轻脚地跟在後头,见费劲把碗放在池中,开水,手摸到了洗碗布,三
下两下洗了碗勺,用布擦干,放到碗橱中。又拿出一大碗,把剩下的稀饭盛了,拿保鲜膜盖上,放到冰箱中。然後又清理电砂
锅,弄干净,放好。又拿一抹布,把灶台擦了。
詹远帆揉了揉眼睛。费劲干活,有点儿拖泥带水。不过一瞎子能做成这样,也很了不起。那家夥口里还哼着歌,脸上带着笑。
虽然那伤处的颜色白白的粉红,跟旁边的颜色还不一样,那家夥也确实仍然是帅哥。
费劲转过身,双手叉腰,笑嘻嘻地说:“怎麽样,帅哥就是洗碗,那也是很帅的,是不是?”
詹远帆哼了一声,转身又往客厅走,坐下,呲牙咧嘴了一番,调整姿势,认真看电视。
费劲在他身边坐下,拨弄他的头发,顺手就把他搂怀里了,踌躇了一下,说:“跟你商量件事。我们店楼上一层空了出来……
”就这麽一五一十地把他的想法跟詹远帆说了。
詹远帆在他的怀里舒服地扭了一下,毫不犹豫地说:“行,你拿主意,要多少钱,说话。我给你打账上。”
“切,什麽我拿主意?我个瞎子拿什麽主意?门面多少钱,装修多少钱,投多少钱,算多少比例,我哪知道?我就这麽跟你一
说,要看要定要出钱,你拿主意。赚了钱,是你的,不是我的。我对经营这事,一窍不通,我拿主意,人黄姐要坑我,我也是
傻呼呼地往里面跳。”
“不能吧?”詹远帆摸着费劲的腿:“你怎麽这麽不信别人呐?我跟你把关,行了吧?到时候,就说你跟黄姐合作。就这样。
”
“什麽就这样啊!”费劲恼了,拨开詹远帆的手:“把事情弄清楚嘿!我可没有打算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跟你说,我还就
不怎麽相信别人,特别是这种钱的事。我做事的时候听到的故事还少吗?为了钱,兄弟反目,夫妻闹僵,多的是了,就算亲如
父子……靠,我扯远了。我就是说,多长个心眼,细心一点,老道一点,不去骗人,也不被人骗。我可不是说黄姐就会骗我。
不过这世上,诱惑太多,钱的诱惑最大。”
詹远帆不耐烦了:“那你说怎麽办?”
“你出面啊,当然你来把关啊!你的钱,你做老板,赚了钱,那什麽,是我们俩的共同财产。我不是说我就贪了你的钱了。我
的意思是,这钱,算是你私房钱,就是……”费劲不知道该怎麽说下去了。感觉他的想法不仅自私,而且还挺龌龊。这不是教
唆詹远帆不信任他的家人吗?可是信别人,真的不如信自己啊。於是又加上一句:“你们家需要,当然可以拿出来,不过就是
……呃……”
詹远帆仰起头,看着费劲皱起了眉头,面色不大好看,忙接话:“我知道你的意思……”
“你知道个屁!我自己都被绕糊涂了。我说,你买了保险没有?医疗,失业,防火之类的?我买了。很多种。光是医疗的就好
几种。大病保险,意外什麽的……”
“呃,基本保险买了的吧……什麽养老保险的……”
费劲若有所思地说:“还得买一个,人寿还是意外伤害什麽的,我有点搞不清楚了,改天得找黄姐策一策。”
“对哦。”詹远帆也若有所思起来:“万一老子出了车祸或是被天上掉下的什麽东西打死了,也好留点钱给你呀。”
“呸你个乌鸦嘴!”费劲低声骂道,掐住了詹远帆的脖子:“老子的意思你他妈的到底懂不懂?你死了,老子要你的钱做什麽
?混账,当然买保险是为了,我靠,为了你爸妈啦!养儿防老,他们都是这麽想的。你拿保险给他们,万一出了万一,他们也
能有所依靠是不是?”费劲放开手:“你还有两个姐姐,不过多点保障总是好的。我老娘可只有我一个儿子……你可别指望。
我那保险受益人,是我老娘,不会是你。你有手有脚,心明眼亮,妈的,死了我一个,自有後来人来守着你。我老娘可经不得
熬了。”
詹远帆不知怎麽的,鼻子有点发酸,又重新趴到费劲的怀中低声说:“我会帮你伺候你妈的。”
“又在放屁了!”费劲掐着詹远帆的腰:“你自己的爸妈还指望不上你呢……我老娘,自然我来扛着。到时候,你跟她找个保
姆就成了……妈妈的,我们干嘛说些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啊……总而言之就这样。我们俩,如果不是短期合同,总要多做些打算
的。我呢,做按摩,又不是色 情服务,靠的是我的双手,又不是我的色 相,越老越吃香的。你拿钱,我拿着还真没有什麽用
处,多些烦恼而已。只是,要想提高生活质量……这玩意儿我也不懂……但是很喜欢跟你去旅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