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米

──雷，你怎麽不回来看我？不想我吗？

──雷，跟我讲话好不好？我好想听你讲话…

──雷，让我看看你好吗？

──雷……

得不到回应的法西斯失望地坐著，突然间他听见…不对，是直接从脑子里感应到的语言。

『他不会回答你的。』

──谁在讲话？

这种奇异的沟通方式让法西斯有些惊讶，他慌张地四处望著，最後在一群绚烂的花朵旁找到了一个淡淡的人影，高高瘦瘦…但就是看不清楚模样。法西斯记得有关那群花朵和魔鬼的故事…魔鬼杀了他最爱的人，将他埋在美丽的花朵下面…

──你是…

『我就是传说中的魔鬼，但我没有杀席定，他身体本来就不好，得了病…自然会死。』

──席定？

面对著魔鬼，法西斯也不害怕，想靠过去却又舍不得离开身旁的花朵，於是仍留在原地，和魔鬼用奇异的方式交流著。

『席定，我的爱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法西斯看见魔鬼似乎朝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虽然还是看不清半透明的躯体，但大概可以知道那是个很英俊的长发男子。

他在黑色的花朵旁绕来绕去，最後停在几朵最黑最美丽的花跟前蹲了下来。

『躺在这个下面的，也是你的爱人吗？』

法西斯低下头，像又突然想到什麽似的望著他。

──你知道埋在这下面的人是什麽样子的吗？

『不知道，不过那个人身上一滴血都没有，我很讶异这些花能长的这麽好…』

──是雷？！

『大概吧…那些埋他的村民是这麽说的……他是你的爱人？』

感应不到法西斯心中在想什麽，魔鬼将视线飘向法西斯，发现他捂著嘴哭泣後便伸手作势要碰他的泪珠，却又立刻收回手。

『看来人类值得让我陷慕的，除了脆弱有限的生命外…还有哭的能力……』

──你不会哭吗？

『不会。』

──那你难过的时候怎麽办？

『不知道。』

被问到讨厌的问题，魔鬼站起身来沉默了好一会儿，读到法西斯心底想的事情才又开始沟通。

『你想等那个人的灵魂回来？』

──嗯。

『没用的，人类死後灵魂根本不会回来。』

──雷会等我，他一定还在这里等…

『愚蠢，根本没那回事，我在这里等席定六百年了，他一次都没有出现，一次都没有…』

──你等了…六百年？

看见魔鬼背过身去点了头，法西斯愣了半晌，随即又摇著头。

──雷不一样，他一定会回来找我，他爱我…

『你这麽肯定他爱你？！这麽肯定他爱你就一定会回来？！』

看见法西斯毫不迟疑地点头，魔鬼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忌妒？六百年来，他从来都没搞清楚过席定到底爱不爱自己，为什麽这个弱不禁风的人类可以就这样坦荡地说出口？越想越觉得寂寞，急急忙忙地回到艳丽的花丛旁，渐渐消失…

──雷，我会在这里等你。

黄昏，暂时吻别了黑色的花朵，法西斯知道自己必须想办法活下去，才能等到雷回来的那一天。

不管多久…他都会等下去，於是回到了木屋附近，凭著印象找到了野果的地点，摸黑采了几颗下来带回屋里，用石头砸烂後才能轻轻吸允著滴下的汁液，却不幸碰到一个特酸的几乎让他呛的喘不过气来，牵连著舌头和颈子的伤口让他痛的苦不堪言。

──好黑…

摸索著上了床，他并没有马上躺下，只是静静靠在墙上思索著未来应该怎麽办，从来没有单独生活过，好像只能按照雷的生活模式来过…

强迫自己躺在硬板床上，却翻了整晚都睡不安稳，床好硬…骨头好痛，几次好不容易睡著了却又马上被身上不知名的疼痛给唤醒，就这样折腾到天亮，法西斯才昏昏沉沉的起身，擦擦眼泪走出屋子。

清晨的风相当寒冷，他颤抖著到溪边掬了点水喝下，再慢慢走到埋葬雷的地方，坐在花旁发愣了好一阵子，才到了雷以前工作的伐木地点，不自量力地想拿起沉重的斧头砍树，却怎麽也使不上力，还磨破了掌心的皮肤，渗出点点的血…

──雷真厉害。

刻意忽略手上的伤，法西斯想著雷能轻松的砍材而痴痴地笑了，到附近的林间捡些细枝条带回木屋，实在是头晕的受不了的时候就躺在草地上休息，直到傍晚才又摘了些果实回到屋内…就这样日复一日。

当收集来树枝到达一定的数量後，法西斯拖著沉重的木材到小市集，几个村民看他又聋又哑的瘦弱模样，给他了很多食物，还有人想要收留他，但他却只是点点头收了东西，又蹒跚地往森林走去。

终於可以吃果子汁液以外的东西，他费了好大一番力气煮了一锅烂烂的菜汤，但是不知道为什麽味道闻起来相当可怕，颜色也怪怪的。

──雷…真的什麽都会呐…

想起雷每次煮东西都一脸满足的模样，法西斯又一边笑著，舀起一匙汤往嘴里倒，却立刻皱著眉跑到屋外，吐到连胃液都不断翻搅著，脸色发青地抱著肚子狂呕。

日子，似乎越来越难过下去…

几个月的折磨，法西斯自觉生命已经快走到尽头，全身上下都是久瘀不散的伤痛，虽然这些他都不在乎，但心心念念的雷却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自己，这才是让他真正觉得难受。

某一天，当他又坐在黑色的花朵旁发呆时，只见过几次面的魔鬼又突然现身在他身边，但这次法西斯已经可以看的清楚魔鬼到底是什麽样子…除了金色的长发外，深紫色的眼珠和薄唇让他看起来有种慑人的气势。

『你看的到我？』

──嗯，一直都看的到，不过现在总算看清楚了。

魔鬼静了一会儿，看著法西斯凹陷的眼眶和发黑的额，他知道只有生命将尽的人类才能看见自己，只是没想到…居然这麽快。

『你的爱人，还是没有回来。』

──他会的。

『你快死了…』

──我知道。

不知道该说些什麽，魔鬼好羡慕法西斯这麽坚定的心意，回头看见几只蝴蝶飞往席定的花丛，连忙飘了过去赶走蝴蝶，黯然地站在鲜豔的花旁。

寒，夜晚，无月。

还是无法入睡，法西斯不断咳著，他已经病了好几个礼拜，看样子是不会好的了。

离开了木屋，拖著残破的身子浸到寒冻的溪水里，牙齿不停打颤著，意识却稍稍清醒，他趁这当头赶紧走到大草原，躺在花丛旁喘著气，极度疲累地垂著眼皮。

──星星，雷…你看到了吗？好漂亮…

举起手指著天上的星，他真的好累…缓缓阖上眼，手往下落的瞬间，另一只有力的手却及时握住他，法西斯睁开了眼，看著站在身边的男人…他笑了。

──你终於来了。

──我们走吧。

──嗯。

魔鬼不敢相信的在一旁望著，他看见法西斯的灵魂就这样被雷的灵魂从地上拉了起来，两个灵魂靠在一起，幸福地拥抱後慢慢消失在黑暗中，地上只留下法西斯残破的躯体和那丛黑色的花朵。

枉然，魔鬼蹲在属於自己和席定的花前，六百年来，这是第二次感到心痛，第一次是席定生病死的时候，而这一次…

『你果然…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他哭不出来，只能让自己消失…希望这一次…永远都不要再出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