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回答道:“那个时候或许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上杉移开视线,依然是温柔的口气,却存在不知如何表达的寂寥。
手指被更加用力地握住了,上杉迎上了中川的眼睛。男人黑色瞳孔上浮现出他的模样。
“上杉君试着重写我的记忆吧,我的大脑就像是,垫在下面的那张纸。在上面的纸上写字,下面不会有墨水。写多了,就会有很多痕迹。用力写,痕迹就会变深。”
中川的瞳孔被樟树枝条分成了一个个小块,慢慢地收缩扩张着。
“快要冬天了吧。那现在是几月呢?”
“现在,还是秋天。”
回答完这个的问题,上杉吻住了男人的嘴唇。
22 (拥抱)
四周没有风,但耳中却出现了秋风呼啸的声音。上杉抬眼,樟树重叠在一起的枝条触手一般传递出可怕的生疏感。他回头看去,树木在他的身后蔓延。紧张地转头向前看,枝条也同样肆意地蔓延着。无论看多少遍,树木都一模一样,每一次看到都像是初次见到,就像每一个小时之后中川看到陌生的他一样。
“沿着这条路走到前面再向左拐,就可以回家。下午你通常都要弹琴,到了晚上我们再一起出来吃饭。”
对中川来说,任何安排都是一张废纸。“上杉君,很寂寞吗?”
这是中川问过的问题,上杉的目光顺着树木排列的方向一直延伸下去。
“我和你在一起,所以绝对不会寂寞。”
“和我在一起,才会寂寞。”中川指了指自己的头,“记不住,会忘掉。”他揉揉头发,又抓住上杉的手指,指着自己心脏的部位,“死掉了,上杉君就会寂寞。”
近乎可怕的酸楚和长期积压在心头的恐惧一下子溢出上杉的胸膛,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是意识过剩的体现。中川一点也不害怕死亡,真正害怕他死亡的其实是上杉。
摸出口袋里很久没有拿出来的烟,上杉点了几次火也没有点燃。中川从他的手上取过打火机,点燃了火苗。他的手指迅速地拂过火苗,第一次之后又第二次拂过,接着,中川抬起头看着上杉。
“烧一下子,不会痛。所以上杉君要现在和我说再见。”
上杉掐弯了手指中的香烟:“已经,会痛了。”
“时间太长了吗?”
“我们成为朋友已经97天了。”
“不是恋人吗?”
中川自语般小声地问着,他拿出便条本,从里面扯下一张纸条,拿油性笔在纸的背面算着。用24乘上97,最后得到的是一个看起来一点也不起眼的四位数字。
“看见上杉君,很温暖。应该认识了很久,才会这么觉得。但是,上杉君还是早点离开的好,就算我不死掉,陪着我也会不好受。”
“我想陪你走下去……”
“被一遍一遍地忘掉,一定很痛苦吧。”
上杉没有回答。
中川伸出手抚摸着上杉的头发,“这样也能坚持,上杉君真的很温柔……”
由胸膛牵动的声带发出了有些变形的声音:“我喜欢你。”无论如何也想说出的话没有风度地表达出来,手指触到了中川的肩膀,上杉低下头掩盖着自己的表情。
“其实……很痛苦吧。”
上杉反复摇着头,为了不让中川看见他可笑的脸,他慢慢地在路边蹲下去。
上杉把香烟塞进嘴里,他扒开中川的手指,拿到他手心中的打火机,点了几次火苗,都没有点燃手上拿着的香烟。
中川也蹲下来,他将上杉手上的香烟的头和尾调了个位子,接着,握住上杉拿着打火机的手,试图帮他点燃烟嘴。
“点不着,烟嘴不是用来点燃的。”中川自语着,他放开手。
上杉就这么不断地打着火,试图点燃烟嘴,燃起的火苗,凑到烟嘴上去时就熄灭了,上杉不死心,还是尝试着,一遍一遍点燃火苗,一遍一遍因为种种原因熄灭。就在他做着这么没有意义的事情的时候,眼泪莫名地从眼眶中溢出来,滴在拿着香烟的手背上。
——“不排除随时死亡的可能”。
死了会怎么样呢?不过是见不到吧,见不到会怎么样呢?见不到就是见不到了而已。
见不到了就是见不到了,就是要说再见了。
身体被人抱住了,手中的香烟和打火机都掉到了地上,一成不变的樟树印在上杉不转动的眸子里面。
“如果很痛苦,就要互相抱住。”中川的手臂依旧瘦弱,“上杉君不要这样,这样的话……连我也会害怕死去的。”
手指垂在地上,冰凉的水泥地面带着秋季的特殊寒冷,上杉茫然地看着面前扩张的枝条。
“我喜欢上杉君。”
“不要这样安慰我。”平静地吐出这句话,上杉控制住那没有理由的泪。
“上杉君会为我而难过,我却在,伤害上杉君。我连名字也记不住,但是上杉君却认识我,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住在哪里,知道怎么送我回家。为了我这种人,上杉君重复同样的事情,这是不公平的。”
“被忘掉了我可以再次介绍自己……”
“上杉君这么做有意义吗?”
“没有意义,又……能怎么办呢?……我喜欢你……”最后那四个字细小到上杉自己都听不见。
“我下一个小时会忘掉现在的事情,上杉君还是会笑着和我说话;我死了也不会觉得难过,但上杉君没有得到任何东西……这么做,真的没有任何意义。”
“让我喜欢你……拜托你……”就算努力地控制着胸膛里刺入骨质之中搅拌的疼痛,还是没有办法改变眼泪滴落的速度。
‘求求你爱上我。’——永远也无法奢求的愿望。但自己爱上他并不是什么不能被原谅的事情吧。
恳求的话,会得到肯定的回答,但时限只有一个小时。过了这一个小时要怎么办呢?笑着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吗?
‘我叫上杉郁叫上杉郁上杉郁上杉郁上杉郁上杉郁上杉郁上杉郁上杉郁上杉郁上杉郁。’
本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上杉君,告诉我名字的时候,也告诉我你喜欢我吧。我会认真考虑喜欢这件事情。”
“你明明可以轻松地活下去……”
“明明可以轻松活下去的人,是上杉君。”
要背负的东西,本来都是自己的责任,原先没有什么可怕的地方,现在却被敲上胆小鬼的烙印,以至于无法自拔。
他死去的时候,自己也去死吧。那么,就不用说再见了。
“做 爱吧。”
袭击心灵的疯狂被面前黑色眸子的男人用言语挑拨开来,便忌惮到无法泯灭的地步。
23(H君出现了)
交缠的掌心纹路,穿刺着心脏间对于死亡和痛苦曾经的理解。竭力地奔跑,握紧对方的手。视网膜上闯入秋季傍晚的树林,腿上的皮肤随即被划破,呈现出秋季果实的鲜艳色彩。奇怪的是并没有疼痛的感觉,终端的痛神经被不知道什么的情感麻痹了。
他们喘着粗气在大树下面坐下来,像孩子般紧紧拥抱、蜷缩。
上杉把额头放在中川的膝盖上,形成弧度的身体带着热忱的悲怆:“很久之间我和你一起来过这里。”
“我不记得了。”
“不要紧。”
接吻的温度和角度都是陌生的,不仅对中川来说是这样,对上杉来说也是。舌尖与牙齿接触时出现的血腥味道,似是非是地挑拨着情 欲,也触动难以泯灭的悲观情绪。
什么都是无法保护无法确定的,中川下一个小时对他的看法,中川明天的表情,中川能活下去的可能。
如果他死了,自己也去死怎么样呢?严肃的问题在心中轻松地提出,上杉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是,是不是要在死亡之前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呢?
找出意义这件事情,总是习惯性地出现在一个事物消亡之后。在葬礼上念着那个人的一生,对这个人本身而言,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一定要听完中川葬礼上的发言再去死,让那些话成为无所谓的记忆之中的一部分,分散到死亡的躯体当中。
中川会被怎么描述呢?而也想去死的自己会被怎么描述呢?
有人温柔而细心地吻着他的嘴唇,拉回了上杉分心的思考。
牙齿和牙床上是血腥的气息,但舌尖又是甜到咽喉痛的味道。在口腔的最深处纠缠,不断地吸吮着对方的舌,混合彼此的唾液。中川的接吻技术非常拙劣,上杉引导着他的嘴唇和舌尖,在他的整个口腔中留下自己的痕迹。接吻之间细微的呻吟催起本已狂躁的情 欲,他拉开中川外衣的拉链,撩拨到地上,从衬衫下面伸手过去探着那个凸起,按压着细小的存在。
“嗯……”压抑着的呻吟从中川的鼻腔里传出。
上杉拉开中川的外裤拉链,可笑的棉质触感内裤包裹着稍微有些抬头的小小欲 望。只是接触到了一点,那压抑着的呻 吟就加重了。用手拖住情 欲的象征物,中川的脊背弓了起来。
“啊……”
上杉看着他不安的眼睛,将头靠在中川的肩膀上,对着那被头发遮起来的耳朵说道。
“不用害怕。”
中川摇摇头,他的头发划过上杉的脸颊,撩拨起更加旺盛的欲 望。
“这里不会有人看到。”
安慰之余,上杉解开中川的内裤上的扣子,快要完全勃 起的性 器出现在上杉的眼中,那是并未久经情 事的色彩和诚实到颤抖的反应。
只有自己可以对他做这种事情,上杉这么想,他把中川的性 器握在手心,热度在摩擦间上升。逐渐变硬的性 器顶端渗出了粘液,中川的呻吟也变得更加诱惑。
“上杉君……”
用手爱抚着中川的性 器,接着往后面探去,在那里,狭窄的入口抗拒着他的动作。
“啊……哈……”中川充满情 欲的眼睛半闭着,从嘴唇中溢出生疏的呻吟,有些恐惧地试图扭开身体。他的任何表现都青涩到极致,带着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恐惧。
中川潜意识中的恐惧,都是上杉赋予的。
当时用力地折磨着这具身体的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呢?上杉看见了中川手臂上的伤口——他是用刀子划开这个可怜男人的手臂的。
没有任何挣扎。
他只记得男人流着泪的可怜的脸。
或许还有,那被粗鲁对待而留下的血液,那捂着嘴哭泣颤抖着请求自己宽恕的声音。
声音和影像在上杉的脑中纠缠起来,从耳膜到耳轮深处涌现出的洪水般的冲击,直冲入脑,立马抢占了所有脑细胞的位置。
随即,膨胀,破碎。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嗫袭上杉的大脑。
除了这些,他什么都听不见了,耳朵像是要被震裂般颤动着。
“……住手……”他颤抖着捂住耳朵。
是不是有血液从那里流出来了呢?
“……住手……”
捂住耳朵的手被人温柔地触碰了,他紧紧按压着耳朵的手指渐渐放松,就这么慢慢被人拉开。
“上杉君……”
“上杉君……”
爆炸声被呼唤他名字的声音取代,耳膜被温软地震颤着。脑中被清空了,再也没有多余的响动,仅仅是有风划过又很快消失的奇异感觉。
“上杉君……”
男人这么说着,正自己用手扩张着狭窄的穴 口。中川皱着眉,完全不成熟地做着这件事情。
上杉呆愣地看着面前的中川。
“上杉君……这样可以吗?”
中川支撑住身体,慢慢地坐到了上杉的性 器上,突如其来的冲击使他不适应地喘着粗气。
性 器的前端被极度紧致而温暖的感觉包围了,明明应该挺身而上的反应,却条件反射地变成了扶住中川试图继续往下坐的身体。
“太快了会很痛。”他吻着中川的脸颊,从中川的唇上掠去晶亮的唾液,涂在结合着的部位,接着,慢慢放下中川的身体,直到他完全吞下自己的性 器。
“啊……”依旧是压抑着呻吟的声音。
上杉握住了他的勃 起,中川的后 穴也相应地收缩了。他慢慢套 弄着中川的性 器,渐渐地,男人轻微地动起了腰,笨拙地摩擦着上杉的勃 起。
“啊……上杉君……哈……”中川正用湿润的眼睛看他,主动求欢地喘着气。
上杉动起腰,性 事的快感随即而起——炙热到发烫的紧致内壁。
“上杉君……”潮湿的眼睛和嘴唇这么呼唤自己,律动也在生涩的诱惑中逐渐升温。
拂动的草尖摩擦着两人纠缠的双腿,上杉搓揉起中川的性 器。一阵布满全身的痉挛之后,男人释放在他的手中。上杉用精 液涂在结合的地方,更加深入地进入男人的体内。
在灌木丛生的林间,他们动物般疯狂的交 媾。
吞吐着上杉性 器的身体细微地颤抖着:“啊……上杉君……”
上杉低声地应着他的话,“……我喜欢你……”
一起释放出热液的时候,他又一次吻着中川的嘴唇。
“我喜欢你……上杉君……”
上杉看着中川紧闭着眼睛的脸。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他依旧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
捡起地上的外套盖在中川的身上,上杉抱住怀中的身体。男人就这样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平稳的呼吸暖了上杉的颈项。秋季林间的风吹了起来,和温暖的触感形成了突兀的对比。
上杉坐在地上靠着几乎有近一百年年树龄的大树,他保持不动的姿势,让那个人好好地熟睡着。
被依赖的感觉,也就能持续这么一下。
闭上眼睛,上杉依旧看见了天空中交织的树枝。布满瞳孔的表面,又沾到眼睑上面去,最终折射到视网膜深处,到处都是枝条压抑的影子。
或许这就是他心底深处的恐惧——被无法记住无法认同的事实牵引出的无法消逝的恐惧。
一样的姿势,一样的温度,一样的枝条,上杉看着中川熟睡的脸,能让他没有害怕地睡着,也算证明了自己的存在。
那之后过了很久,但的确不算很久,怕是只有一个小时而已。靠在肩上的人动了动,抬起头,看了看上杉,像是还没有从梦中完全清醒过来。
“你好……”这么说着,他又将头靠在上杉的肩膀上。
“你好。”
“请问你是……”
“我叫上杉郁。”
“上杉郁……”中川重复了一遍,“不记得了……只能重新认识了。”
轻微的创痛击打着上杉的胸膛,照理说应该为这句话而开心,但为什么会感到疼痛呢?是因为要求的东西太多了,完全不知足的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