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奸。司马景思虑周密,要他怀疑宇文灵殊不太可能,但反过来却比较容易。再加上宇文氏的尴尬地位,他们要是抓住这方面的把柄
,一定会想方设法将矛头指向司马景。臣会安排人对宇文灵殊漏一下口风,使他以为司马景才是最有意投奔魏军的人,是他造成了这
次赵军行动失败。”
江原想了想:“就这样罢,务必要做得不露痕迹,等我的伤养好以后,就是我们反击的时候。”
杜长龄微微点头,又对我笑道:“我早说凌祭酒成就必不拘于文字,上次函谷出使已经初露锋芒,这次更是设计擒住赵军大将,听燕
骑士谈论起来,你武艺足与宇文灵殊对抗。殿下得你,真是幸甚。”
我诚恳道:“比起杜司马的作为,下官这点功劳实在不足挂齿。没有你方方面面周到细致的安排,军队的西进绝不会这样顺利。”
杜长龄轻轻笑了笑,起身道:“殿下,我去了,你与凌祭酒的谈话,微臣就不再旁听了。”
江原也站起来:“长龄,司马景收到信后迟迟没有回音,我们正要商议怎样送宇文灵殊回营的事,你竟不要参与么?”
杜长龄淡然笑道:“微臣近来总觉精力渐少,还是只负责营内的事罢,对外交涉,我想凌祭酒定有高见。”
江原关切道:“这次上山,徐神医问起你的病情,特意让凭潮带回他从高原山地寻来的冬虫夏草,你试过么?”
“已经煎过一副了,”杜长龄微笑,“我也看过医书,现在正该多吃些滋补的药物,平日那些止咳化瘀的药方倒不相宜了。”
不知怎么,我总觉得杜长龄那略显苍白的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江原似乎有些不安,握住他的手道:“你回帐多休息,若是还
觉得不好,我绑也要把徐神医绑来。”
杜长龄走后,江原叹了口气:“长龄的身体似乎一年比一年差了,攻打北赵,消耗了他太多精力。这次西征结束以后,一定要让他多
多静养。”
我还是看着桌上的地图:“杜司马在你府中多久了?”
江原仰头回忆道:“八年,当年我与他第一次在山里相识,他是个足不出户只知埋头读书的人,可是却奇怪地对天下大势了如指掌。
”
我笑道:“你的直觉一向很准,当时就认定他是个人才罢?否则怎么会锲而不舍地缠他那么久?”
江原狡黠地看我:“对这点我很有自信,所以从看到你的那时起,就没打算放过你。”
我瞥他一眼:“是么?那时你的态度可是出奇的差,用这种态度招揽人才,未免太失策了罢。”
江原哼笑:“你的态度不比我好,而且当时我确实很讨厌你。”
“彼此彼此。”
江原探过身来,黑色的眸子很清亮:“有人想要拿我当傻子,我就索性看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露多少破绽!”
我敲着桌面笑:“事实证明,你比我还能忍,你真是个禽兽!”
江原突然压住我的两只手,直起身子低头吻下来。我被迫扬起头,江原立刻倾身从上方将我抱住,桌上的羊皮地图落到地下,轻飘飘
没有响声。
过了很久,江原带着恨意的嗓音响在我耳边:“凌悦,你这怪物。宇文灵殊那个胡人种子不过第一次见面就可以碰你,我却要等这么
久。”
我笑道:“他有好听的名字,你有么?”
江原冒火地看着我,手指报复般在我身下蹂躏。我翻身将他推开,顺便在他下唇狠咬一口,唇边漾起微笑:“殿下,不要说一套做一
套。要属下去当诱饵的是你,现在发火的也是你。不知殿下在帐外折枪杆的时候,有没有伤到手?”
江原黑着脸抹去唇边的血,等我拾起地图放回桌上,他忽然一笑:“你故意的。凌悦,你也学坏了。”
我白他一眼:“没人比你坏水多。有那么多精神,不如想想怎么处置宇文灵殊,司马景好像一点都不在乎,既不打算谈判,也没有袭
营的消息,难道要我们抓了再主动送回去?”
江原转了转眼珠,笑道:“我又有主意了。”
我一脚向他踹去:“你滚!”
第六十章 英雄当歌
宇文灵殊被俘期间,司马景根本不理睬这件事,而是照样与魏军对抗,好像赵军营中根本没有宇文灵殊这号人。然而,赵国朝内却早
就炸开了锅。最多的传说,便是宇文灵殊已经投降北魏,并且打算回国说服自己的父亲,以河西之力策应魏国。
宇文念听说此事后,连夜带着次子宇文摩罗赶到长安陈诉冤情,指天发誓声泪俱下,并坚持留下爱子为质,以证明宇文家的清白。言
辞之恳切,态度之坚决,让赵皇陈熠唏嘘不已,非但赏赐了他一套金甲作为安抚,还当场提拔宇文摩罗为宁远将军。
宇文念感激涕零之际,又上奏弹劾司马景,指斥他主帅失职,致使副帅身陷敌营,并极度怀疑司马景身周有内奸私向魏营传递消息。
在他的强烈要求下,陈熠下令司马景停止攻打魏军,保证宇文灵殊安全,设法与魏军谈判,并尽早找出通敌奸细。
司马景无奈之下,终于派出信使前来交涉,期望能将宇文灵殊迎回。原本等着这一天的江原好像突然安静了,他命人留下信件,安排
专人对使者殷勤招待,手下谋士轮流听取使者的说辞,唯独自己不肯露面,更不给任何答复。
由于停战,最近几日里,军营遍布的桃林高地上静悄悄地,就连小股骚扰的赵军也不见了,有的魏军士兵闲不住,甚至跑到辖区附近
的山上打起了野鸡。
送信的使者有两名,副使一到军营便被故意隔离,只剩下主使每日向燕王谋士叙说司马将军的意思,那些谋士点着头说一定转告,转
眼便不再回来。久而久之,使者濒临崩溃的边缘,一怒之下不再逗留,宣布既然燕王没有诚心,那只有兵戎相见。
时谦、陆颖等谋士都聚在中军大帐里,听到燕九的最新回报,都拍案大笑起来。陆颖对江原道:“殿下,现在是不是该召见了?真走
了便不好办事了。”
江原笑道:“也是,不过咱们意图的怎么传递给他?”
陆颖想了想,手指在茶水中蘸了一下,在桌上划出几个字:“殿下,不妨如此……”
江原大笑:“妙哉!”
陆颖对燕九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走到跟前:“燕九,这件事还要你们这些守卫来配合。”
一日之后,我穿着燕王服饰在军帐中等候,江原则扮成燕骑士站在一旁。燕九匆匆闯进来禀报:“赵军使者说有重要的话向殿下口述
,属下该死,私自把他带来了。”
我面色一沉:“我说过不见,你敢抗命?”
燕九道:“属下甘愿领罚!使者已经在帐外了!还求殿下通融!”
帐外传来一阵喧嚣,有护卫道:“殿下,赵军使者擅闯帅帐!”
我厉声喝道:“带进来!”
就见一个身穿软甲,面有怒色的人昂首走了进来,他并不行礼,只是直直看着我:“燕王,在下出使贵军五天,若非我强自前来,你
至今不肯接见,是为何意?”
我打量他一阵,笑道:“本王军务繁忙,总要一件件来做,何况释放宇文灵殊是大事,自然要多加思量。”说罢转过身冷冷看着燕九
,“你受了多少贿银?违抗军令该当如何?”
燕九立刻四肢伏地:“当罚军棍五十!但属下从未收受贿赂,望殿下明察!”
我沉声道:“还敢狡辩!没有收受贿赂,怎敢如此明目张胆!难道你是赵军奸细?”
燕九急道:“属下冤枉!真的是这位使者大人有要事相告,属下大胆揣摩殿下之意,这才擅自做主。”
“不管如何,违反军令就要处罚,何况空口无凭!你自己去领五十军棍,然后听从发落。”燕九默默地退下,不多时帐外传来军棍落
在肉体上的沉闷响声。
那使者面色发白地看我,咬着字道:“燕王殿下,在下确实有事相告。”
我笑道:“若是关于宇文将军,本王已经都知道了。”
他犹豫片刻,看了看旁边的江原。我对江原道:“燕统领,让帐外护卫退出十丈之外。”直到江原出去又回来,我才对使者道,“你
说吧,燕统领是我心腹。”
那使者似乎下了很大决心,突然单膝跪地:“殿下,司马将军请你救他一命,放了宇文灵殊!”
我假装吃惊:“这是从何说起?”
“宇文灵殊遵从司马将军命令而被俘,宇文家不肯罢休,连连上书,要追究司马将军失职之罪,言语之间暗示将军通敌卖国。宇文灵
殊若是身死,宇文家势必凭借自身势力,逼迫皇上降罪。所以将军命我带来这句话,求殿下网开一面!”他神情闪烁,不肯直视我,
显然这些说辞连他自己都十分厌恶。
我故作为难地在帐中踱步,喃喃道:“当初俘虏宇文灵殊,他也赞同,没想到宇文念动作这么快……”只说了一半,那使者闻言僵在
当地,表情如遭雷轰,似乎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
我瞧见他表情,不由叹了口气,江原立刻在角落里朝我使眼色。我又踱回案前,用公事公办的口气道:“你回去转告司马将军,叫他
明日到距此地二十里的潼水岸边,我会带上宇文灵殊亲自与他谈判。”
使者突然瞪着我,眼中有说不尽的愤怒,他慢慢起身,每说一个字都无比艰难:“在下,会代为转达。”
我将使节递还,冷冷看着他道:“你的副使就在帐外等候,今日你什么都没跟我说,我也什么都没听到,你要记得。”
他重重道:“告辞!”飞快向帐外走去。
我抬声问:“请问使者名姓?”
“王乾!”
“王乾……”我低声自语,“不管他是谁,可能知道真相后都会痛不欲生罢。”抬头看向江原,“真的不会露破绽么?”
江原摇摇头,眼中是镇定沉着的神色:“燕九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从无意间透露司马景与我们私相来往,到禁不住追问而收受贿赂,
从而带他来中军大帐的过程,都没有问题,否则这个叫王乾的使者不会拿这些话来试探。”他想了想又道,“根据传来的消息,这人
是赵皇陈熠的亲信,本人与司马景也颇有交情,他来谈判可以很好地代表各方利益,不会让宇文氏猜忌。那位副使才真正是司马景帐
下的人,所以我自始至终都不给他任何机会,也是为了防止今日的事走漏风声。”
我不由轻叹:“他作为普通使者时得不到接见,一旦被认为是司马景里通外合的亲信,立刻得到答复。这样天差地别的结果,任谁也
不能不起疑心,更何况我还说了那样暗示明显的话。”
江原笑道:“这王乾是个会动脑筋的聪明人,知道燕九不会轻易违命,可是只要自己假装是司马景秘密派来投诚的使者,燕九便不敢
不从。他再进一步来你面前试探真假,自是顺理成章。可惜聪明人也有坏处,就是太过相信自己的推断。他用假话来试探你,你用假
话来回他,两假相遇必有一真,王乾回营之后,一定会把自己的怀疑秘密上报朝廷,司马景无论如何都难洗脱嫌疑了。”
我皱眉道:“可是陈熠会相信么?眼下北赵失了最有力的屏障,江山腹背受敌,正是急需人才之际,谁会傻到在这种时刻自斩臂膀?
”
江原讥笑道:“涉及到权位,哪个君王不会?养一个实力雄厚并且可能谋反的将领,还不如养一堆听话的笨蛋。陈熠自己也做过统帅
,比谁都清楚将在外不受君权掌控。你以为陈熠就不怕司马景阵前倒戈,或者自立为王?若非如此,司马景也不会被闲置多年了。”
我心里震动,很久才点了一下头表示赞同:“司马景才能太出色,武关战役,他一个计策决胜千里之外,让韩王与南越联军伤亡惨重
。不说他过去立下的战功,只凭这一点,已足够让人惊惧了。”
江原走过来拉我坐下,从书案上找出一个手卷,长长地铺在桌面上:“这是一个多月来我们在桃林与赵军打过的所有战役。红色是司
马景亲自率军或者布署作战的记录,黑色是宇文灵殊独自带兵的记录,这大大小小几十场仗加起来,司马景无一次落败,宇文灵殊鲜
有胜利,说明什么?”
我看他一眼:“你不用故意问我,如果不知道真相的话,这样的成绩,要是换做我,也会嫉妒。”
江原笑了笑:“凌悦你看,连你都眼红,可以想见北赵朝中其他将领的感受。从这个方面说,司马景已经站在悬崖上摇摇欲坠了。”
“总之,燕王殿下政治手腕一流。”我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可惜我不想再听了。”
江原警觉地问:“你去哪?”
我仰起头道:“去找宇文灵殊聊天。”
江原脱口道:“不许再去。”
我弯了弯嘴角,悄声道:“殿下,我们可以趁他神魂颠倒的时候,让他亲手签下降书……”
江原冷哼一声,猛然用力把我扯回来,翻身按住:“你敢!”
我两手搭在他脖颈上,笑嘻嘻地道:“燕王殿下,等到宇文灵殊回到赵营,你色诱的‘美名’一定会传遍三秦之地。”
江原狠狠在我身上摸索,灼热的气息喷在我颈间:“凌祭酒,别忘了,他看到的是你不是我。”
我两腿忽然别过去,翻身与他换了位置,下巴抵在他胸口上,低低地笑:“其实照我说,宇文灵殊见到真正的燕王,说不定会立刻乖
乖投降。两头野兽相遇,怎会不兴奋地撕咬在一起?”
江原用力抱住我,向左边滚了半圈:“早知道便不让你恢复内力,凌悦,我后悔了。”
“来不及了!”我再次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刷地扒开他胸前衣襟,再要抽衣带时忽然停住。
江原早就放弃了反抗,四肢呈大字形躺在地上,正一脸坏笑地看我。
我怔怔地瞪着江原:“我在干什么?”
江原大笑起来,一把揪过我揽在胸前,嘴唇重重地按下:“凌悦,你在向我证明自己就是头野兽么?”
我心里异样起来,连“呸”了几声把他推开,刚才一定是头脑发昏了,一定是。
江原若无其事道:“凌悦,明天你最后一次假扮我,去见司马景。”
我掸了掸衣服,冷冷看他一眼,扬长走出军帐。
晨曦微露的早晨,我带领五百名燕骑军,踏上了赶往潼水岸边的崎岖小路。虞世宁亲自押送宇文灵殊,率五千魏军殿后,始终与我们
保持着四五里的距离。
行了不到半个时辰,斥候回报道:“赵军已在约定地点等候,司马景的旗号在最前面。”
“大约多少人?”
“不到三百人,未探到伏兵。”
我转头看旁边扮作燕骑士的江原:“看来司马景真的要谈判,若他看不到宇文灵殊,怕会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