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已近在眼前的桂宁宫,邵旋俊美面容之上淡笑勾起,可浮现于眸底的,却是彻头彻尾的冷意。
因为这间华美宫室的主人。
「湘妃」武倚湘,靖国公武忠陵之女,也是朝中公认最受邵璇宠幸疼爱的妃子。
尽管这一切不过是邵璇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
信步踏入桂宁宫中,最先攫获他注意的,便是寝殿中刻意架起的重重纱帐,以及刻意调制的醉人熏香。人影未见,那份属于情欲的旖旎却已深植心头,饶是邵璇从未对她抱有过分毫怜惜之意,亦不禁要赞赏于女子的百般用心。
若换作哪个多情帝王,只怕早就醉于武倚湘的石榴裙下吧?可惜他不但冷情,还被人批了个「男身女命」的命格,自然让对方的一切心思全成了无用之功。
只是他心下虽略带嘲弄,面上却仍适时地表现出了几分讶异与迷醉,而在望见绮色纱帐后那若隐若现地曼妙身姿之际,深眸中毫不困难地染上了几分名为情欲的炽热。
掀开纱帐缓步而入,但见武倚湘一身丝衣半掩玲珑身段、神态慵懒地横卧榻上。眉眼间似有些惺忪之意,却分毫不减其媚惑勾人。
瞧着如此,识趣如邵璇自也顺势侧坐上床榻、一个俯身将唇凑于女子耳畔,轻声道:「湘妃还是一样识趣。」
伴随着呢喃低语,指尖沿着女子脖颈轻轻勾划而下,旋即滑入那半敞衣襟内陡然包握住那雪白玉乳。突如其来的碰触换来了女子难以压抑的惊喘,而在明白了刻下的处境后化为了满载酥意地一唤:「皇上……」
所谓莺声娇软,想来也不过就是如此吧?邵璇眸光微暗,留连于妃子胸前的掌邪肆却不失温柔,而在感觉到女体逐渐给挑起的热度后、双唇轻吮上女子温润的耳垂。
「同朕一起沐浴如何?」
用的是问句,可言辞间透着的却是不容拒绝的强硬。未等女子回话,他已自使力将女子抱入怀里,任由彼此贴合的躯体传递出自身已被燃起的欲望。
察觉这点,武倚湘俏脸微红,靠于他胸怀之中的身子却只有越发挨近:「皇上这般探问……却要臣妾如何回答才好?」
都说欲拒还迎最能勾人心弦,她这般含羞带怯的反问自也是存了这份心思。明白这点,本就存着看戏心思的邵璇自也不会说破,灼热的目光染上促狭:「原来名闻天下的京城第一才女也有这般带羞的模样,朕自然更不能放过了……听说水能肋性,今日咱们便来试试此言究竟是真是假吧……」
言罢,也不待武倚湘回应,邵璇已然横抱起她的身子便往桂宁宫中设着的浴池行去。
随侍的宫女早在备好一切后便已退了出去。氤氲雾气中,青年帝王将「爱妃」放了下,俐落的双掌却早已毫不客气地剥去了女子身上的丝衣、渴切而贪婪地纵情爱抚着女子柔腻的肌肤。
——这些年来,他忙于政事,除了内劲仍有修习外,拳脚上的功夫早已退了不少,连带着掌上原有的厚茧都已褪了去。他的技巧本就十分高明,眼下霸道而不失温柔的撩拨着妃子娇软的身子,接连袭来的情潮让武倚湘几有些难以禁受,连那双替君王宽衣解带的素手亦是一阵颤栗……好在邵璇此时穿的不过是一袭便装,用不了多时,池边的男女便已裸裎相对,拥吻着缓缓步入了浴池之中。
感受着池水逐渐包裹住全身的温暖,激吻不断,指尖碰触女子细滑肌肤的动作仍然持续,可恍然于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个让他疯狂的夜晚、上官鎏二度覆上的唇。
八年前,他早已饱经人事,可上官鎏却仍是个不折不扣的雏儿,而今,他坐拥后宫佳丽无数,可上官鎏呢?那双臂膀,是否也曾那般温柔地拥抱过其他人?那双唇,是否也曾生涩而笨拙地汲取着属于另一个人的芬芳?
感觉着自心底升起的、那份近乎可笑的嫉妒,邵璇假意埋首女子胸前隐下眸间的自嘲,同时一个挺身与女子娇躯紧密结合。上方充满着愉悦的娇喘让他更进一步加深了冲刺的力道,可思绪中延续着的,却是那夜他舍下自尊任由上官鎏撩拨挑弄、甚至情不自禁的流泻出喘吟的记忆。
如果……那一夜,上官鎏不曾因他的一唤而惊醒、不曾因而夺门而出,那么……他们之间,又会是怎生模样?
伴随着那始终未曾褪色的情景于脑中一幕幕闪现,不觉间,惯常的理智不再,整个情绪亦随之转为激昂。即便他仍称职地扮演着一个沉浸于情欲中的年轻君王,可在他心底、此时,此刻,娇喘呻吟的却已不再是湘妃,而是那个甘颐舍弃自尊、委身于上官鎏的自己。
或许,在那样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之前,自尊,本就是最为渺小的事物。
即便到了此刻、即便清楚自身的枷锁、自身的囚笼,他,却仍不断渴望着来自于上官鎏的拥抱。
当肉体的情欲终于攀升至顶点时,伴随着解放的,却是心底深深的悲切。
邵璇恢复了理智,可纵然面上邪肆的笑意无改,胸口却仍是一股冷意悄然漫了开——因为心底的那份渴盼,也因为自己竟然在这种时候、当着一个怎么都称得上敌人的女子松懈了防备。
幸好他终非寻常人物。趁着妃子犹在恍惚中的当儿,邵璇就着彼此结合的姿势拥着怀中娇躯坐入水中,而后侧首轻吻上女子颈项、藉此掩下任何可能因而流露的异样,直到心绪渐稳,他才抬起了头,深眸恰似不经意地凝向了「爱妃」深染红云的妩媚娇颜。
那故作娇弱无力的神情间,藏着几分深深的警戒与迷乱。
迷乱,是因为君王所赐予的无上欢愉,可警戒,却是出于这份迷乱对自身的诱惑。
选武倚湘为妃固然是他姑息武忠陵的手段之一,却也同样存了尽可能掌控住对方眼线的心思——横竖武忠陵都是要派人观察他的,又有谁能比自家的女儿更可靠——如此一来,纵然有一定的风险,也总好过敌暗我明、连究竟泄漏了哪些弱点都难以辨清来得好。
至于武倚湘……这女子承了父命,本是野心极大的想要借着自身的才色掌控于他。可夜夜疼宠下来,再加上方才的激情,却也难免要给搅乱了心湖,这才有了方才那么番神色——多半是惊觉不该轻易就为他所折服,却又情不自禁吧?既要作戏却又无法瞒过,到头来,还不是沦为他手中一颗听凭摆布的棋子?
只是心下虽对女子怀着几分讥嘲,俊美面容之上所呈现着的,却仍是毫无做作的怜惜和痴迷,他抬掌轻捧起女子娇颜待要说些什么,便住此际.殿外一阵骚动陡然响起,某个足称惶恐的女声亦随之传来——
「你不可以进去!来人!快拦下他!」
听着如此音声,邵璇就是再迟钝也知道外头必然有了什么异动,略为松开怀中的躯体伸手便往池边的衣裳探去。可没等他捞到衣袍,下一刻,一道身影却已陡然推门、旁若无人地径直行至了浴池畔,居高临下地将二人裸身交合的模样收入了眼底。
这下异变突生,可看似陷入危局的邵璇却连分毫慌张都不曾升起。深眸冷然睨向了来人。不需特意作势,眸中所蕴藏着的、那份傲视天下的气度很快便压下了对方过盛的气焰。
八年前,当他命悬一线,被刘、王两位将军胁迫时亦未曾有过分毫示弱,更何况眼下这等充其量只能算是「犯驾」的情况?
只是见着对方气势虽被他压了下,神情间却仍见不着一丝惊惶或心虚,反倒是与自个儿笔直相接的眸子带着几分兴味与喜色……有些反常的情况让邵璇隐隐猜到了什么,一个抬手止住了一旁打算冲上前逮人的太监宫女后,若有所思地打量起了眼前的不速之客。
来人是一名年轻男子,瞧来不过二十岁上下,身形修长伟岸,容貌俊逸却又带着几分洒脱不羁,仅一双眼眸流露着回异于此的、深深的孺慕。
似曾相识的相貌身姿,衬上那眼底带着的情绪,来人的身分自然不问可知。
「放肆!」
可还未待邵璇开口出言相认,身旁刚从惊惶之中回神的武倚湘却已含怒大喝出声,一时竟忘了眼下有资格做主的并不是自己:「来人啊!将这犯上的奴才给——」
「湘妃。」
中断了女子命令的,是帝王平淡却透着冷意的一唤。
没有斥责、没有质问,可正是这么样寻常的两个字,让行事有所逾越的武倚湘瞬间惊醒、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虽一心想着掌控对方,却也同样清楚这年轻君王的无上威严。目光因而染上了几分惶恐,她双唇微张待要解释些什么,却只见得邵璇轻摇了摇头,以指轻抵住了自个儿唇瓣。
「下回别再犯了……进宫一年多,你也该了解这宫理应有的分际才是。」
叙述的音声柔和,而一如那蕴藏着醉人柔情的深眸,半点也瞧不出先前让人为之战栗的森寒。过于强烈的对比让武倚湘瞧着不禁又是一呆,可还没等她回神,邵璇便已径自退出了她体内自浴池中起身,而在宫女们为他着衣的当儿朝着来人挑眉一笑,道:「珩弟,十多年没见,怎么一回来便用这种方式和朕打招呼?」
「只是想看看皇上是否还记得臣弟,顺便试试皇上身边的护卫是否称职而已。」
见兄长已认出自己,言语间亦未曾有分毫降罪之意,来人——邵珩含笑脱口,眼角余光却已有意无意地瞥向了某个始终隐匿于暗处的身影。
这番言词听似不敬,却在脱口的同时迅速拉近了彼此因分别而显得生疏的关系,更隐蕴了深深的亲近与开怀……明白幼弟多半也对八年前的变故有所了解,邵璇微微苦笑,顷刻于心底漫开的,却是如今已鲜少感受到的温暖。
「朕也不是一眼便认出的。十几年不见,珩弟着实长大了不少……」
说着,见一身仪容已在下人的服侍下恢复了齐整,他遂拾手拍了拍幼弟的肩、语气一转:「好了,叙旧等换个地方再继续吧……你先到殿外候着,朕随后便到。」
知道兄长多半还要和池中的女子交代些什么,瞥了眼对方仍缩在水底的身影后,邵珩不再停留,提步出了殿外。
「皇上……」
见不速之客已然离去,原先瑟缩在水中的武倚湘这才含羞带怯地低低唤了声,仰视君王的眸中隐露哀怨,以一种近乎撒娇的方式无言地表露着对方才种种的不满。
可邵璇却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俯下身子、勾起女子娇颜印下深深一吻后,才在对方心乱难平地目送下摆驾离开了桂宁宫。
「皇上,您该不会真的迷上了那种女人吧?」
屏退了一应闲杂人等,方入御书房,终得与兄长单独相处的邵珩劈头便是如此一句,反对之情溢于言麦,显然也对武倚湘的用心有所猜疑。
明白这点,邵璇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而是一个反问:「珩弟何出此言?」
如果他真为武倚湘所迷,自然不可能听着那番质问还能心平气相地出言反问了……知道兄长意在考较,邵珩也不慌乱,从容解释道:「臣弟听说皇兄专宠湘妃,心下有所存疑,这才无礼闯入以求一见。湘妃虽容姿艳美,却似乎颇有野心……还请皇兄务必谨慎些才好。」
「自然——只是你用心虽好,此番举动却忒也有些鲁莽了……」
顿了顿,望着幼弟如今已显得成熟的面庞,让邵璇终还是摇摇头、咽下了本欲脱口的训话……「算了,这些个不提也罢。倒是珩弟你,不是还要十多天路程才能到吗,怎么提早了?」
「当初皇兄继位及父皇驾崩时皆未能赶回,眼下好不容易得以返国,臣弟又想给皇兄一个惊喜,这才快马加鞭飞速赶了回。」
「想不到十多年过去,珩弟还是和以往一般懂得讨朕欢心。」
听出对方话中的急切与思念,那份睽违多年的兄弟情谊让邵璇终是发自心底地柔和了神色带笑言道,眸间却已不可免地带上了几分百感交集。
因为眼前熟悉却又陌生的年轻男子。
得知珩弟即将返乡之时,他也曾无数次设想过彼此重逢的情景,以及昔年幼小而脆弱的孩童长大成人的模样。只是记忆中邵珩稚嫩天真的模样依旧清晰,而今却已是一派俊逸不羁,尽管那双眸中对自己的信任与仰慕几无分毫改变,却已再不似往日那般澄澈易解。
这十三年里,连他都已改变了如此之多,更何况小小年纪便给送往异乡的幼弟?彼此分别的时光已长得足够,甚至足够让他有充分的理由去猜疑、去防备珩弟……能在异乡立稳根基,绝不是单靠外力襄肋便能达成的。可纵然理智清楚这些,但或许是心里的那份孤寂太深也太久,让他终没能再提起面对他人时的那种掩饰与提防,而单纯仅以一个兄长的身分来面对这个同样迭经磨难的弟弟。
——唯有珩弟,他不愿、也不会让那份兄弟阅墙的剧目在彼此间上演。
思及这些年来从东胡传回的、关于幼弟的种种情报,邵璇微微一叹,直望向邵珩的眸子隐带愧意:「珩弟,你怨不怨皇兄?」
「若真怨着,臣弟又岂会像现在这般连夜快马赶回、而连安歇都不得便急急往见皇兄?」
听兄长提起往事,邵珩含笑反问了句,深深凝视着兄长的目光却闪过了一抹难以觉察的深沉。
可邵璇却未发觉这一点。
就算只是客套应对之词,可听幼弟亲口道出,却仍让他心底一直存着的负疚感终得以减轻少许——多少年了?当初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他牵连了幼弟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若没有他的涉入,邵珩或许不会有今日的光采,却也多半能作为一个富贵王爷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
好在一切终归是过去了。
带着满满的感慨,他抬掌轻触上幼弟面颊,而后微微使力、将那甚至高了自个儿半颗头的身子轻轻拥入了怀中。
「可这些年终究是苦了你了……若非皇兄与你过于亲近,你也不必受这离乡背井之苦,足足隔了这么多年才得以重归故土。」
「不禁磨难无以成事。更别提就算留在这所谓的『故乡』之中,日子也不见得会好过到哪儿去……这点,皇兄想来比臣弟感受得更为清晰才是。」
「……是啊。」
「而且……如果不经历这些个代价,便是与皇兄形同陌路,那我还宁愿继续承受这些,只求皇兄能对我另眼相待。」
邵珩叙述的音调隐带热切。原只是静静承受着兄长轻拥的身子,亦在这形若倾诉的字句间回抱着紧锁住那如今已再不显得高大的躯体。
回想起当年那个幼小孩童紧紧抱着自己的模样,这同样睽违多时的撒娇举动让原有些黯然的邵璇终不由得为之失笑,而在抬掌拍了拍弟弟后脑后略一使力从他怀里挣了开。
「光顾着叙旧,都忘了你才一路舟车劳顿地赶回来……别站着说了,到这边坐吧。」
「是。」
「你和公主处得还好吧?」
隔着书案与弟弟相对而坐,轻啜了口清茶后,邵璇若有所思地开了口,神情间带着的,已是属于君王的那份沉着睿智:「听闻东胡朝中有风向要拱你继位,不知是真是假?」
「能否登基仍属未知。不过义父膝下无男丁,对我相当看重倒是真的……至于公主,说穿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她性子虽有些娇蛮,却是个真性情的女孩儿,相处起来倒也算融洽。」
「那就好……虽说你若能登基,对朕而言不啻一大帮助。可若要因此而再一次让你遭受委屈,朕还宁愿用别的方式来换取两国的和平。」
「皇兄……」
「这趟回来,你预计停留多久?」
「三个月吧?怎么了,皇兄?」
「珩弟才干既然为胡君所认可,又何妨于这三个月里替朕分忧解劳一番?一众兄弟们里,朕能够相信的,也就只有你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