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 下——丛溪

作者:丛溪  录入:03-06

接下来,神宫澈做了一个动作,让他真的觉得,心,跳出了胸口。
他竟然解开了背带,降落伞包呼啦一下被吹走,然后急速下降。
端木忍慌乱之下,紧紧抱住神宫澈的腰,拉了开伞索,打开了自己的主伞盖。
仿佛一双大手在上面狠命的一抓,两个人突然拔高了数十米,然后由自由落体变成了缓慢下落。
端木忍长长吐了一口气,瞪着神宫澈,语带责备,“你这次太过分了!”
神宫澈咧着嘴笑,毫无惭愧之意,倒有些兴奋的追问,“感觉到了吗?有多少?很多吗?”
“什么?”端木忍微怔,立刻明白了神宫澈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感动的看向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神宫澈看着端木忍笑,微微的微笑,不停的笑,但,笑渐渐有些挂不住。近在眼前的那双眼,清澈明净,纯粹柔亮,却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下意识的往四周望了望,一朵朵的降落伞,像是一片蒲公英散落在天空之中,很美,每朵伞之下都是只有一个人,唯有自己。
是不是,就算世界只剩下这一朵伞,伞下只有你和我,还是不行?
神宫澈紧了紧双臂,把头靠到端木忍的肩上,无声而言,“我知道,有很多,很多!”
当高度计上显示只有一百米的时候,神宫澈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突然松开了手,身体后仰。
端木忍猛地睁大了眼睛,低呼出声,用力前倾身体,紧紧抱住他的腰,满脸不可置信。
很快,降落到了地面,端木忍拉着神宫澈的手,缓跑了几步停下,急忙解开背带,拉着他跑进了更衣室。
有些任性的关上了门,把其他同学隔绝在门外,端木忍生气一般的狠狠抱住神宫澈,嘴唇动了又动,说不出话来。
感觉到抱着自己那人的颤抖,神宫澈嘴角勾出苦笑,轻抚他的后背安抚,“没事了。”
回应他的是用力的一推,将他推到了地上。
端木忍紧紧揪住神宫澈的衣领,拳头举起,却久久不曾落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以为那么高掉下来不会死吗?你想让我……让我……”
话,说不下去了,端木忍猛地放开神宫澈坐到了地上,有些脱力的抱住自己的头,许久不说话。
神宫澈也感觉到了不对劲,靠上去碰了碰他,“忍——”
端木忍不抬头,伸手用力推开他。
“忍,你怎么了?”神宫澈又靠上去,这一次拉开了他的手,强迫他抬起了头。
清澈的双眼中聚满了水雾,不停流转的是委屈。
神宫澈看到这样的端木忍,不知所措的想要抱他,却又不敢真的抱上去,怕一碰,那些委屈就会化成泪水流出来,双手僵硬的停留在极近的地方,小声的说,“忍,我错了,你不要这样!”
端木忍紧紧抿了一下唇,扬起手掌朝神宫澈扇下去,然而,到了脸旁,又变成了狠狠的捏上去。
“哇——好痛——”,神宫澈捂着脸躲开。
端木忍扑哧笑出声,站起来,开始换衣服,闷闷的训斥,“我还以为你是白痴呢,不知道疼的?”
“怎么会不疼?”神宫澈揉搓着脸回答,忽然想到什么,跳到端木忍身后,揽上他的肩膀,兴奋的问,“你心疼了,对不对,刚才我那样,你心疼了对不对?”
端木忍打开他的手,像是对待小孩子一样无奈的叹道,“阿澈,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呀,你有什么事,我会难过一生,许多人都会难过一生,不要再任性了,好不好?”
神宫澈不满足的又问,“只是难过吗?没有别的吗?”
端木忍已经穿好了衣服,把神宫澈的衣服都拿了出来,扔到他怀里,不说一句话,径直拉开了门。
门外的同学哗啦涌进来,不停埋怨两人怎么把他们锁在外面。
神宫澈的目光,越过众人,看着端木忍。
端木忍摊了摊手,恶作剧的眨了眨眼,“我下午有课,先回去了!”
说完,还不忘朝神宫澈挥了挥手,然后跑了出去。
神宫澈扔下衣服就追,追出去,却找不到端木忍的身影。
空茫茫的草坪上,竟然没有了他的身影,神宫澈望了望天,望了望远处,颓然转身,回了更衣室。
更衣室的门向外开,门后,端木忍贴墙而站,细碎而柔软的头发随风轻摆,淡色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吐露三个字——对不起。
第二十八章
端木忍和神宫澈系别不同,但有些兴趣相同,都选修了诸如艺术鉴赏这样的课。
周日的早上,教室里已经挤满了人,端木忍到教室的时候,似乎已经没剩几个空位了,突然前面有人冲他招手。
除了神宫澈,谁还有那么灿烂的笑容?
端木忍轻轻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吃早餐了吗?”神宫澈递过去一盒奶。
端木忍接过,竟然还是暖的,轻笑了一下,喝起来。
“你不热吗?”神宫澈看端木忍仍然穿的长袖衬衣,戏谑道,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刚挽上手肘,立刻像触电一样,又放了下来,“对不起——”
端木忍的上臂,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虽然浅淡的几乎看不见,但仍是触目惊心的提醒着神宫澈一些事实,眼中充满了心疼,隔着衬衣抚过那些地方,动作笨拙的像个想将同伴的伤痛全都拂去的孩子。
“已经没感觉了”,端木忍淡淡的说,喝完了牛奶,把盒子往墙边一扔,一道抛物线之后,牛奶盒准确的落入了垃圾筐中。
神宫澈低下了头,收回手放到桌上,手指捏上书角,捏了放开,再捏,再放开。
自小锦衣玉食,从未经历过任何大风大浪,三年前姐姐的死,以为已经到了心痛的极致,可是这一刻,竟有想哭哭不出来的感觉,明明胸口有一个地方被什么揉捏着,明明眼角酸涩到发疼,可是为什么,眼中的一切仍是那么清晰。
记忆中的忍,干净的像是冬天的第一朵雪,骄傲的如同消失的时代中才有的贵族,对初见的人,总是冷淡的,疏离的。对熟悉的人,却会微微的笑,完全是发自内心的笑,眼睛瞬间闪耀光亮——动人、纯真、温暖。
未知姐的一切理想,无论他人看来如何荒诞,他总会轻轻的点头,温和的说,真的是很棒的想法。
姐姐向来乖巧听话,近乎于苛刻的训练加身,爷爷要的是一个符合高门望族的淑女,几千年华夏文明,沉淀下来的标准只四个字——琴棋书画。幼小时弹琴弹到流泪,只有忍,趴在琴边,用那双清澈如同水晶的眼睛,崇拜的望着姐姐,温柔的说,月弹得真好听。
自己胡闹,玩泥巴、爬树、把好好的玩具拆成一小块一小块,被爷爷责打时,从楼上跑到楼下,从楼下跑到院子里,哇哇哭着的时候,也只有忍,举着洁白的手帕,一直追着给他擦眼泪。
记忆中的忍,美好到不真实,那样干净的忍,为何要承受那样的伤,那样骄傲的忍,又怎么能忍受……怎么能忍受……
神宫澈紧紧握拳,因为太过用力,骨节清白毕现,可尽管如此,仍是无法克制心里潮水一样泛滥的难过。
一旁的端木忍用手指碰了碰他,他立刻如同惊吓一般的抬头。
牵动唇角,端木忍勉强一笑,“上课了!”
其实,知道他的心思,从小一起长大,怎会看不懂他眼中那是什么,可是,此时的端木忍却无力去安慰,因为,不是真的——已经没感觉了。
伤好了,疤留下,只是难看而已,然而,仍然有一些东西不见了,也有别的什么留下了。笑着说,真的没什么,他做不到,他只是个人,做不到神的境界。
然而,仍是无法看到他人为他而伤,所能做的,不过是勉强的笑,无声的说,不要想了。
神宫澈轻轻点头,翻开书,一眨不眨的看向讲台,从未有哪一次的课,他上的如此认真。
下课的钟声响起,所有的人陆陆续续往外走。
神宫澈刚合上书,后面就有人拍他肩膀,“一起走吗?”
回头看,是方婷,再看看端木忍,摇了摇头,“你先走吧!”
方婷点了点头,抱着书离开。
端木忍缓慢的翻着书页,等所有人都离开了,才站了起来,似乎无意的问神宫澈,“你和方婷很好?”
“到学校的第一天,是她来接我的,她和我一个系”,神宫澈动作一向比端木忍快,已经直接跳过长排的桌椅,跃到了过道上,刚抬头,看到走进教室的一人,却愣了,“阿姨?”
丝质的布料,裁剪合身,发丝盘到头顶,尽显高贵,女人像是没有听到神宫澈的声音,一步一步的走向前。
端木忍看向女人,脸色一黯,下意识的伸手拉了拉神宫澈的衣服。
神宫澈回头,被他眼中流动的太过明显的悲伤惊住了,本能的后退一步,站到了他的旁边,轻轻握住了他拽住自己衣服的手。
女人走的很优雅,一步一步走到了端木忍的面前,然后,石破天惊的,突然跪了下去。
女人就连跪,也跪的很优雅,虽然那么如同鬼神也拉不住的坚决,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而,有人还是听到了有什么——碎裂的声音!
“阿姨,你这是干什么?”神宫澈不可置信的问,感觉到握着的那只手,越来越冷。
女人不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端木忍。
端木忍紧抿着唇,也许太过用力,原本颜色就极淡的双唇,如今更是淡的成了白色。
神宫澈去拉女人,“阿姨,你别这样,有什么话起来说!”
女人跪的很坚定,无论神宫澈怎么拉她,即使双腿有一瞬离开了地面,仍是保持着弯曲下跪的姿势。
明明是盛夏的季节,空气中的每一处都透着炎热的气味,树上的知了也拼了命的嘶叫,神宫澈却觉得旁边那人,犹如冰块。
端木忍闭了一下眼,再睁开,轻轻启唇,声音如同久病虚弱的人,“你起来,我受不起,会天打雷劈。”
女人不动,只是问,“你答应吗?”
端木忍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另一只手及时抓住身旁的座椅,才支撑着没倒下,“你认为我该答应吗?你真的是我的母亲吗?”
女人轻叹了一声,“我是为你好!”
端木忍冷笑,开始解衬衣的扣子,双手不停颤抖,有几次神宫澈想阻止,他都依然坚持,直到那为数不多的纽扣被他艰难的解开,一大片雪白的肌肤露了出来——大大小小,或深或浅的伤痕却侵满了整片雪白。
端木忍往前跨出小小的一步,虚弱的问,“这就是为我好吗?”
女人在初看到那些伤痕的时候,也震惊了一下,但很快平静下来,“你知道的,我不能让你爸爸的……”
“够了”,端木忍打断了女人的话,身体摇摇欲坠。
神宫澈急忙揽上他的腰,让他靠到自己身上。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女人求的是什么,也正是明白了,止不住的愤怒,“阿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忍是你的儿子啊,你怎么能让他回到那个男人身边,你看看他这一身的伤,你忍心吗?你知道那个男人怎么对他的吗……”
神宫澈的话没能说完,消失在欧悦捂到他嘴上的手中。
知道小忍今天早上有选修课,也知道他肯定不会吃早饭,起床之后就绕到了教学楼,哪知刚走进教室,就看到了这一幕。
捂住那些话,是因为看到了小忍眼中几近崩溃的涣散。维护的话,有时也是剥开伤口最不留情的手,知道他的用心,可那却不是最好的办法。
欧悦放开神宫澈,把教室门锁上,再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跑回来去扶女人,女人仍是不动,欧悦把端木忍扶到一旁坐下,让神宫澈照顾他,才回身对女人说,“阿姨,你有什么难处,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就算小忍没办法,阿澈,还有那个未知,都会帮你的!”
知道自己分量微不足道,欧悦不提自己。
端木忍坐在椅子上,整张脸埋到神宫澈怀里,双臂无力的环着他,微微发抖。
神宫澈抱着端木忍的头,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显然气的不轻,“你要钱,是不是,你要多少,我和未知姐一定会凑给你,你等着,我现在就给未知姐打电话。”
“呵——”,女人轻哼一声,看着神宫澈,眼神中有着癫狂的幸灾乐祸,“如果不是未知,我不会认识靖远,是应该感谢她的!”
“你说什么?”,神宫澈彻底震惊了,手机掉到地上,里面传来清晰的彩铃声。
女人轻轻笑了一下,好奇的往前探身,“你不知道吗?我认识的人不多,都求了个遍,谁也不愿帮忙,幸好有未知,真的是多亏了她,靖远其实对小忍挺好的,也帮我维持他爸爸的公司,哎……小忍太任性了,我知道,可是,不能这么对恩人啊……”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神宫澈气的伸腿踢过去,却被欧悦挡开了,很想冲过去给那个女人两巴掌,却又没办法放开端木忍,于是,急的嘶吼,“你疯了,你是个疯子,公司已经没有了,三年前就没有了……忍是你儿子……是你亲生儿子啊……你怎么能……怎么能……”
“不,还有,公司还有……”,女人站了起来,表情有些古怪,急着解释,可没能解释几句,突然睁大了眼睛,快速往外走,“我下午有一个会……来不及了!”
女人,突然的来,又突然的消失。
投下巨石,激起惊涛骇浪,然后走的不带一片云彩,然而,留下的却是噩梦一样最残忍的真相。
神宫澈满腔的怒气正要发泄,却突然没了对象,就像一脚踩空一样,空空荡荡的,噎着了一般的难受。
然而,他已无力顾及自己,因为感觉到怀中的身子不断下滑。
“忍——忍——”,一声声的呼唤,唤不醒端木忍的神智。
只见他,双目大睁,瞳孔放大,浑身僵硬,却无法支撑自己,双唇不停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神宫澈慌了,蹲下来抱着他,声音里透出无措,“忍,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欧悦急忙走过去,看了看端木忍,对神宫澈说,“送他去医院!”
神宫澈拼命点头,抱着端木忍想站起来,却仿佛无法承受什么,一下跌到了地上。
欧悦急忙扶起端木忍,把他背到了背上,对神宫澈说,“你出去叫车,我背他出来。”
神宫澈忙不迭的应声,慌乱的跑了出去。
欧悦跟着出了教室,紧紧搂住端木忍,不停的小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
谁也没注意到,某一个课桌抽屉里,安静的躺着一只手机,屏幕上显示了四个字——正在录音。
第二十九章
已经一天一夜了,端木忍躺在床上,眼睛睁到最大,不曾合上过,瞳孔扩大,目光没有焦距,浑身僵硬,双拳握的太过用力,给他输液扎针,扎上后,药液还未流进,血已经倒流,沿着细细的塑胶管爬升,倒像是迅速流失的生命。
反复几次,无法让他放松,卫萧毓再不敢扎针,喂他吃药,固体的没法让他咽下,液体的,刚到唇边就沿嘴角流光,所有人都慌了,卫萧毓脸色凝重,神宫澈急的快哭出来,跪在床边,握着他的手,不停唤着他的名字,只有欧悦,静静靠在床边,眼中雾气沉沉,一言不发。
“这样不行,他会害死自己”,卫萧毓瞥见窗外天光渐亮,无奈的开口。
推书 20234-03-05 :愤青同志穿越时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