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血楼——寸寸

“嗯。”何谨点头道，“风水里有龙的吉凶说法，而这里就有一条。”

“有龙意味着什么？”程文芸抢在叶陵溪之前问。她的声音比长相漂亮，宛若一股柔和的清泉。一路上，她都在抢叶陵溪的话头，当真

是铆足了劲。

叶陵溪眼下拿她无可奈何，谁叫自己有求于人。不过等找到叶小箫，他可不会再忍气吞声。他从来都不是忍辱负重的人。

何谨没有看程文芸，对着叶陵溪回答道：“那要看是吉龙还是凶龙。”

程文芸不气馁，笑得更显温柔，追问道：“什么是凶龙，什么是吉龙呢？”

何谨淡淡道：“知道风水宝地么？”

“知道。”程文芸学着叶陵溪的样子，眨了眨眼睛，嫣然一笑道，“可龙又是什么啊？”

程文芸虽非美女，但自有一股温婉之美。这笑散发出淡淡的妩媚，神态又是模仿的叶陵溪，惹得何谨看了她片刻。

何谨道：“龙就是风水的一种。如果这儿是吉龙，那便是风水宝地。”

程文芸笑道：“是好地方么？”

“恩，埋尸体的绝佳好地方，凡是有吉龙庇护的尸体，可以保佑子孙万代……”何谨一本正经道。

叶陵溪被好友的话逗乐，不觉露齿一笑，道：“原来放尸体的宝地，那凶龙呢？”

“如果是凶龙，那么死在这里的人，就永世不得超生，化为厉鬼……”

“没一个好的。”叶陵溪的秀眉一蹙，若有所思地望向远处，心里挂念的全是叶小箫。

叶陵溪坚信叶小箫活着，但活着不表示没有危险，因此他想尽快赶到黑洞岩营救。程默却坚持去一趟庙宇，庙中有像极了叶陵溪的雕像

。

两人议论片刻。叶陵溪见庙宇和黑洞岩顺路，终是答应了，准备看完雕像就马不停蹄地前去救人。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几个人赶路多时，眼看就要抵达庙宇，竟偶然遇见了那怪物。似乎可以省掉寻找的时间，只是不知能否对付得了它。

怪物后肢行走，全身黑色的毛发，身形庞大，脚步声沉重。它应该是在寻找食物，到处采摘各式水果，还时不时地发发呆。

叶陵溪努力不去惊动怪物。可身边传来悉悉索索声，一抬眼发现程家兄妹都在掏枪。原来不只程默有枪，连程文芸都藏了一支老式手枪

。

“别出手。”叶陵溪阻拦道。他闯入夜雨林的目的不是狩猎，现在还没有找到叶小箫，才不要轻举妄动。

程默冷冷道：“就是它，是它害死谢新的。”

叶陵溪劝解道：“你的手枪太老式，不一定能伤到它。我们又跑不过它，不如等它回窝，堵死它。”

“等他回窝？你要我等？”程默死死盯住叶陵溪，目光如利刃。

叶陵溪温和地直视对方，微笑道：“你等了那么多年，如果不想功亏一篑，多等片刻又如何？”

“好。”程默思考片刻，答应了。

程默是答应了，程文芸没有。

她扣动了扳机。

“砰”，枪响的一瞬间，怪物也闻声而动。子弹没能打中要害，偏离到它的胳膊。它果然皮糙肉厚，子弹无法穿透它的皮肤，啪嗒掉落

。

枪没有伤到它，但还是弄疼了它。只听它发出呜呜的哀号，满面怒容，跑动沉的令大地战栗。

叶陵溪无奈地叹气。程文芸一路都在和他较劲，但这次做的未免太夸张了。

她吸引了怪物的注意，她把他们都暴露了。

眼下，何谨手腕上没有佛珠，他们无法抵挡怪物的攻击……

明白没有躲藏的必要，叶陵溪硬着头皮站出来。他知道这怪物懂得人类的语言，但不知道能否沟通，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尝试说服对方

吧。

叶陵溪勉强笑了一下，对怪物道：“你带走的人呢？”

怪物一双杏仁眸闪烁光彩，陡然靠近他道：“剑若。”

剑若？剑若是什么？

叶陵溪不知道，也来不急仔细思考了。怪物已快速地抓起他，背起他准备跑走。谅叶陵溪的动作多么矫健，在这奇异生物面前都毫无还

手之力。

何谨见状，脸色一变，立刻追赶怪物，同时喊道：“放下陵溪。”

叶陵溪看到他光洁的手腕，轻轻摆了摆手。他们显然不是怪物的对手，还不如先保存实力，趁机行事。

何谨顿都没有顿，仍旧向他的方向狂奔，而程家兄妹再次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叶陵溪听到断断续续的枪响，随后感到胳膊一阵灼热，然后他看到鲜红的液体顺着手臂流下。

叶陵溪钉了程文芸一眼。她射击时不避开他，真是个疯女人。

刚流血的一瞬间，叶陵溪只感到胳膊灼热和湿润，所以还有闲暇时间瞪凶手。但过了一会，可怕的剧痛就蔓延开来。好痛，胳膊犹如火

灼烧一般，痛觉仿佛是由大脑直接发出，胳膊忍不住颤栗不止。

怪物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战栗，缓缓地将他放平在地，眸中露出伤心和愤怒，小心翼翼地替他拭去温热的血液。

怪物都比程文芸有人性，叶陵溪心头有一丝感激闪过。同时，他暗暗下决心，等这件事解决，一定要好好的“报答”程文芸。

叶陵溪看到怪物在给他止血，疼痛果然慢慢减弱，意识也跟着模糊起来。他猜想怪物在自己的伤口上撒了止疼草药，缓解痛苦的同时麻

木了思维。

他模模糊糊中见到何谨赶上来，好像与怪物起了冲突。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隐约瞧见何谨踉跄了几步，随后滚落小山坡。何谨就这样抱着怪物一起，消失在地平线。

叶陵溪好想喊何谨的名字，可喉咙发不出声音，意识还在逐渐远去，所有的感官都越来越遥远。

何谨，何谨……掉下去了。

最后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有人从山坡上滚下，越来越远。他拼命想捉住那人，但无能为力。

那人不是何谨，却是一位娇艳的美女。她有一双漂亮的杏仁眸子，好看的嘴唇中吐出四个字：“剑若，救我……”

Chapter 十一、庙中偶遇

黄昏时间，叶小箫他们从黑漆漆的山洞里爬出，待在洞边休息。

没有了轮椅，隆隆干脆席地而坐，在写字板刷刷书写着，给大家看后继续下一句，终于把凶龙大概解释清楚了。同时，他还写了何剑若

当年屠龙的经过，以及何剑若的转世。

叶小箫将梅花宝剑佩在背上，拍拍浑身的尘土，吃惊道：“不会吧，我是屠龙英雄何剑若？”

隆隆不甘愿地点头。

叶小箫向上提了提背上的梅花剑，难以置信地问道：“那怪物以前是何剑若的……呃，爱人？”

隆隆的手指紧握着写字板，点了点脑袋。

“凶龙如果复活了，会发生什么呢？”

“那它一定报复的，比如让何剑若转世变成怪物，和师娘一样。”隆隆冲叶小箫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好像很期待看叶小箫倒霉。

叶小箫直觉得寒毛倒竖，问道：“没办法避免么？”

“不在这林子里，凶龙就拿你没办法。”隆隆写。

“那就好，这地方我还真不想来。”叶小箫拍拍胸口，顿了下，不解道：“凶龙要害何剑若，聂无双却复活准备它，不是害自己的情人

么？”他始终避开说“我”而用“何剑若”，因为无法接受自己是何剑若啊。

隆隆写道：“爱之深，恨之切。”

“可你说了当年的事，何剑若对她一往情深，甚至为她终身未娶，她还恨什么呢？”叶小箫心中的问号越来越大。人类为爱而恨的事屡

见不鲜，但对方也深爱自己的话，就根本谈不上报复啊。

隆隆用笔头敲了敲脑门，难过的写道：“她都成这幅模样了，肯定疯了。”

“可是……”叶小箫挠了挠头发，柔声道，“它有一颗柔软的心呢，不像疯的。是不是曾经发生了什么？比如何剑若对不起聂无双……

”

隆隆嘴角上扬，笑得很自负，飞快写了：“不可能，全天下都晓得，何剑若一生挚爱聂无双。”隆隆的神态很自信，仿佛他才是当事人

，而不是何剑若。

“这样啊。”虽然心里疑窦丛生，但叶小箫看隆隆的坚定态度，不好意思再追问了。

反正他对何聂的关系并不上心，那已是一千年前的事。

现在大家已经安全了，眼下只要一起离开夜雨林就好。叶小箫当然不知叶陵溪在林中，更不晓得何谨滚落山坡。

他现在唯一遗憾的是隆隆对他恶劣态度，但他没有恼火。尽管很爱风祈，他不愿与隆隆争斗。

他从小就是斗志缺缺，只要别人做的不太过分就包容忍让。

如果爱是争来抢来的，得到也没有多大意义。他这样解释自己的心态。

叶小箫万万没有料到，隆隆根本不是风祈情人。他更不明白，隆隆对他的敌意只因他不像何剑若。

即使知道了对方的心思，他也一定不能理解，就像隆隆无法了解他对风祈的爱。

一个人眼中极其重要的事，在别人眼里可能根本微不足道。偏偏他们都用自己的观念来理解对方，终究是和真意南辕北辙。

即使隆隆能开口说话，他们还是会立足自己的思考点。

有时候，人有舌头还是无法沟通。

“喂，小鬼，能走路了没有？”风祈走过来，不太自然地询问叶小箫。

叶小箫一时没有明白他的话，过了会才想起自己在洞中跌倒过。他飞快回答道：“没事的呐。”这五人中，叶小箫最为亲近的是风祈，

但偏偏面对风祈才会紧张，导致说话都有些磕巴。

风祈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心痛，冷冷的开口道：“不疼了啊？那快走啊。”

“对哦，大家一起走吧。”叶小箫笑眯眯地起身，招呼大家赶路。

这儿毕竟是黑洞岩附近，谁知道聂无双什么时候会出现。

隆隆的轮椅丢在洞中，行走极其不方便。于是风祈和童奕九轮流背他，叶小箫则提着沉重的宝剑。五个人一直走了几个小时，放眼望去

，入目的是铺天盖地的梅花。

梅花都是聂无双闲来无聊独自栽种的吧。一个人种下那么许多梅花，是怎么样的寂寞，而她对何剑若的执念又深到什么程度？

叶小箫一路感怀，终于见到梅花以外的景物。那是一座不大的庙宇，看来是歇息的好地方。大家商议几句，决定歇脚。

他们中有娇弱的女生，还有腿脚不便的小孩，走了几个小时没有进食，已经到达了极限。因此一踏入侧殿，大家便纷纷坐下，待在狭小

的空间恢复体力。

庙院里也绽放梅花，朵朵清香。众人一边休憩，一边享受梅花香。

童奕九凑到叶小箫和苏苏这边，悠哉游哉地贴近叶小箫。风祈则坐在隆隆那边，眼神飘忽地看隆隆涂鸦，时不时瞟叶小箫几眼。

“听说你有黑暗恐惧症嘛。”童奕九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上下打量叶小箫，问道。

叶小箫微笑，柔声地称是。

“好嘛。”童奕九兴奋地跳起来，道，“我是心理医生哦，可以帮你嘛。”

“哦，这样啊。”叶小箫温柔地笑，心里却是抗拒的。他不是没有治疗过黑暗恐惧症，但疗法实在太痛苦，就像要将他推回地狱，记忆

中的地狱……

童奕九没有放过他，打了个响亮的口哨，眼中闪过一抹玩味，道：“看来不太相信我的实力嘛，来来，给我说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害怕

黑暗的嘛？”

“嗯，是小时候，跑到一个山洞里，后来就怕黑了。”叶小箫抬起脑袋，抿嘴一笑。他不需要免费医治，但他不愿拂了别人的好意。

他抬头的一刹那，瞅到风祈的眼神。风祈蹙眉盯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叶小箫猜测风祈想说：“如果不想回答，就别理他。”

可童奕九的表情认真起来，叶小箫不忍心挥霍别人的善意，于是温和地回答童奕九的每一个问题。

童奕九问道：“在山洞里，你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不，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叶小箫的头垂着，慢悠悠回忆道，“那里完全漆黑，完全……”

完全的漆黑……

就像先前他们爬过的地方。叶小箫忆起方才的山洞，顿觉童年的记忆潮水一般回到脑海。

童奕九在耳边开导：“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或者嗅到特殊的气味？”

叶小箫像被催眠一般，阐述道：“漆黑的……漆黑的山洞，湿气好重。脚下的泥土潮湿到发软，踩下去一脚深一脚浅。”

随着回忆的深入，叶小箫的脸色越发苍白，脸微微偏向童奕九一侧。这角度刚刚好，让童奕九饱览他清丽的脸颊、小巧的鼻子、漂亮的

唇线，还有一双温和可爱的小眼睛。

童奕九的心脏漏跳一拍，忙稳住心神，继续听他叙述。

叶小箫全然不知童奕九的心思，只沉浸在童年回忆中，道，“有滴答的滴水声……对了，那水的腥味很重。”

“然后呢？”童奕九的目光没有离开他。

然后……然后……

他看到两具成年人的尸体，还有一个哭泣的小孩。小孩的容貌好可爱，好像是幼年版的隆隆。

那小孩真的是隆隆么？难道是他的父母……

想到这儿，叶小箫的头陡然剧痛，捂住脑袋，脸色煞白道：“想不起来了。”

叶小箫等人在侧屋说话。附近的正殿，也有一对兄妹在聊天。

这对说话的兄妹，是程默和程文芸。

他们升起了火堆，发出轻微的劈啪声，为这木头屋子带来一点温暖。程默已给叶陵溪包扎了伤口，让他平躺在庙宇中养伤。

叶陵溪半梦半醒中，眯着眼睛，听兄妹俩谈话。

程默摊开手掌，对程文芸道：“枪给我。”

“哥，怎么了？”程文芸不解地笑。

“给我，省得你伤人。”

“我是不小心的。”程文芸虽不情愿，仍旧乖乖交出了手枪。

程默擦了擦枪支，道：“不小心就行了么？如果弄死人，他亲人多难受。活着的亲人……”停顿了一会，程默想起什么似的，自言自语

道：“谢新不在了，她的儿子还活着，他一定很难过吧，哎。杀死了怪物，我就去找他，该是十多岁的少年了。”

程文芸兀自靠近火堆取暖，漫不经心地听程默说老生常谈。

过了片刻，程文芸突地道：“哥，有听到声音么？”

“侧殿有动静。”程默冷冷道，“拿上枪，看看是不是那野兽。”

两人弓起身子，轻手轻脚地靠近侧殿。

兄妹两人贴近了侧屋的门。

侧殿的屋内恢复了静谧。

叶小箫靠在风祈身上，脸上仍有些心有余悸。

风祈轻拍他的脊背，算是安慰。对他而言，这已是很温柔的动作了。

“嘘。”童奕九食指在唇上一竖，做了禁声的动作，道：“门口有人走动。”

“嗯。”风祈瞥了门外一眼，对童奕九道，“我去看看，你照顾好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