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血楼——寸寸

叶小箫本被黑暗恐惧症逼得浑身无力，现在突然来了力气，紧紧抓住风祈，不肯松手。

“干吗？”风祈皱起眉。

叶小箫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道：“我想和你一起去。”

两人来到门口，叶小箫推出一条狭窄的缝，向外观察。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看个清楚，已经被枪抵住了额头。

叶小箫感到枪口的冰冷，吃惊抬头，见到一个面貌冷峻的男子。男子把枪向前顶了顶，冷冷道：“你是谁？”

男子身边的女子手中也有枪，枪口正对着风祈。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眼里却有阴暗之色流出。

女子望向屋内的童奕九等人，笑道：“你们最好也别乱动，小心他们脑袋多个洞。”这拿枪的两人自然是程家兄妹。

Chapter 十二、兄弟重逢

女子望向屋内的童奕九等人，笑道：“你们最好也别乱动，小心他们的脑袋多个洞。”这拿枪的两人自然是程家兄妹。

叶小箫虽然背上有宝剑，但他不会使用，只好听程家兄妹的，大致解释起自己的来历。程默也不搭他的话，一瞬不瞬盯着他，像在思考

从什么地方下刀的医生。

他的目光比枪口更冰冻，看的叶小箫浑身发冷。叶小箫吸了几口冷气，只觉得这样的气氛，每一秒都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程默打量完毕，冷冷开口道：“你真像那石雕。”

“什么石雕？”叶小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庙里有尊汉白玉雕塑，和你一模一样。”程默的声音也如冰雪。

叶小箫感到莫名其妙，随口道：“不会吧。”

“去看看。”程默的枪始终抵着叶小箫，强迫他走向正殿。

叶小箫无法反抗，只好无奈地跟了去。

一踏入正殿，叶小箫首先关注的不是雕像，而是躺在地上人。

那人竟然是叶陵溪。他怎么会到夜雨林的，他不是应该在市区么？

叶小箫见到叶陵溪虚弱的神态，明白他受了伤，不由地双唇颤抖，脱口而出道：“哥！——”

******

何谨凝视他面前的漂亮男孩。他大约十来岁的样子，脸颊软润，嘴角带着温婉的笑。

这男孩是叶陵溪。

年幼的叶陵溪静静坐在何谨的身边，眼神明澈如泉水，柔软地开口道：“阿谨，我要让我家公司变成全球百强。还有好多东西要学，有

时候挺累的。”

这个小小孩子心里装的想法，不是同龄人可以理解的。但何谨理解他，或者说何谨很努力地去理解他。接近叶陵溪成人化的思考模式，

是当时何谨最重要的功课。

“阿谨，我最讨厌对别人吐露心声，怎么就喜欢和你说话呢？”叶陵溪十七八岁的样子，眨眨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扇了几下。明明是个

强势的家伙，却让何谨想到楚楚可人这般的词。

“阿谨，你这佛珠是谁的，是不是女朋友的，否则那么急干吗呢？”此刻，面前的叶陵溪已是最近的模样，唇角有饶有意味的微笑，目

中充满了善意的戏谑。

点点滴滴的记忆在何谨的脑海中闪过，每个片段都像温暖的春风，抚过何谨的心扉。

“陵溪。”何谨伸出手指，想抚摩面前人的脸颊。但手指触及到的只有空气，对面的叶陵溪化为尘埃消散。

指间有红色的血液滴落……

陵溪，陵溪，他受伤了。

何谨只觉得浑身战栗，挣扎着向前跑，但是动弹不得。

何谨拼命努力，感觉过了许久，身子终于动了一下，霍然……醒了。

何谨大口喘气，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回忆先前的情景。

他追赶怪物，随后他和怪物争斗，跌落山崖。而他那么做是因为怪物捉住叶陵溪，还有叶陵溪在流血。

叶陵溪会不会有事，要如何才能找到他？

何谨压根没考虑自己的境遇，满脑子都是叶陵溪。这些执念让他一时心乱如麻，无法分辨眼前的情势。向来冷静自若的他，一遇到叶陵

溪的事就变得手足无措。

何谨按住太阳穴，大口吸气，强迫自己冷静。

这时，他听到沉重的脚步声，估摸是怪物靠近了。

何谨略带怒意地扭头，看到它怀抱东西向自己赶来。何谨的眼神冰冷，责怪它害叶陵溪受伤。

这怪物一瘸一拐地走来，速度很缓慢，地面随着它的脚步轻微晃动。等它走近了，更是激起漫天灰尘飞扬。

何谨终于看清了它毛发的血迹斑斑，还有手里的东西是水果。

它在离开何谨一米处站定，将水果丢给他，嘶哑道：“吃这个。”

何谨怔怔接过水果，盯着怪物发呆。

它有那么好心，为他取来食物？

何谨渐渐忆起，滚落山崖的瞬间，有柔软的肢体护住了自己。

难道是它在保护他？应该是。否则以自己的凡人之身，估计现在还躺在地上呢。

何谨的神色略微暖和，但骤然想起叶陵溪的伤，目光又化为利剑，冷冷问道：“你给我食物做什么？”

“你是剑若的朋友。”怪物的杏仁眸中有光亮闪过。

“剑若？”何谨忆起怪物总称呼叶陵溪为剑若，故作不解道，“谁是剑若？”他想确定，怪物口中的剑若是不是叶陵溪。

怪物叙述了何剑若的外貌与气质。何谨听它描述地吻合了猜测，喃喃道：“果然是他。”

怪物的脸色散发了光彩，重重点头，用低沉的嗓音道：“对，是他，他是剑若。”它好像能听懂“他”指代的对象。

何谨没有接话，而是咬了几口果子。他实在是饿了，怪物的话又让他无从答复。

怪物看着他吃果子，一直等到何谨解决掉肚子问题，才道：“能给我说说剑若的事么？”

“嗯？”何谨发现怪物竟是有礼貌的，没有打扰他吃果子。于是，他报答似地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往事。

说着说着，何谨再收不住嘴，冷漠的他滔滔不绝叙述叶陵溪的往事。这些回忆都是他珍藏的宝贝，一时忍不住拿出来与人欣赏，便无法

停止介绍的兴致。

怪物亦是听的津津有味，不知不觉过去几个小时。

突地，何谨察觉自己说多了，收了话匣子，换回淡漠如雪的语调，问道：“你知道这些，想做什么？”

“我只是想听剑若的事。”怪物低垂脑袋，一字一顿，突地抬头，嘶哑道，“你怕我，对不对？”

“对。”何谨一向不喜欢掩饰，直率地点头。他怕怪物伤害叶陵溪，很怕很怕。

“我没有害你，可你还是怕我，你们都怕我。”怪物说着说着，竟兀自哭泣，呜呜地任凭眼泪滴落。

何谨注视怪物，大脑一刹那恍惚了。

如果是寻常人看怪物落泪的姿态，早就笑翻了。何谨脸上却没有笑意，或许这就是对怪物最好的敬意。

怪物与他对视，一人一兽就这样看了对方许久。

骤然，怪物站起来，哽咽道：

“你其实在笑对不对？你们都怕我！？”

“哈哈，我干脆杀掉你们，你们怕不怕？！”语调越来越疯狂。

它的语速很慢，声音暗哑，每句话都是用足了气力蹦出来的，振动何谨的耳膜。

“你们怕吧，就让你们怕吧。”歇斯底里。

何谨一直维系缄默，安静地注视怪物咆哮。

它的话语中充满了悲伤，从心底而生的悲伤。它的心远没有外表坚强怪异，它应该很可怜吧。

何谨看到透明液体从它的眼角大滴淌出，打湿了它脸颊的毛发。

何谨信仰佛教，心底很柔软。他长身而起，轻轻走上前，抚摸对方的毛发，以平稳诚恳的口气询问道：“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怪物咆哮着推开他，定定着站在冷冷的泥土上，胸口不住地起伏。

过了许久，怪物平静下来，幽幽道：“快一千年了，第一次有人问我是谁。”

它闭上了双眼，仿佛在寂静中消化这弥足珍贵的认同。

或许因为沉寂了太久，或许因为对着何剑若的朋友，总之怪物敞开了心扉，将自己的过往叙述出来。

何谨坐在对面冰冷的地上，沉默看着怪物，真挚地听它的过往与悲伤。

它的话语无伦次前后倒错，但何谨听得认真倒也懂了不少。这一刻，何谨的心很宁静，就好像在和好友畅聊，而不是同一个怪物交流。

何谨的手指轻抚冰冷的泥土，神情中毫无嘲讽之意。在他看来，对面的怪物是个为爱寂寞的人，它是……人。

******

正殿内有一尊挺拔的白玉雕像伫立，但此刻没有人奔向它。

叶小箫见到了虚弱的哥哥，耳中只剩下哥哥微弱的呼吸。叶小箫明白他受了伤，不由地双唇颤抖，脱口而出道：“哥！——”

他不再顾及程默手中的枪支，跑到叶陵溪面前，蹲下。他的动作太快，宝剑的剑鞘撞击地面，发出轻微的砰一声。

风祈也跟了上来，道：“你们真像。”

“哥哥比我漂亮多了。”叶小箫的手指抚过叶陵溪的眼帘。本来叶陵溪的眼睛比他大许多，现在闭着眼睛，加上一副生病的柔弱样子，

看来与自己是十分相似。

叶陵溪受到惊扰，漂亮的大眼睛微微开启，目光涣散，向着叶小箫的方向望了片刻。突然，他的眼睛睁大了，仿佛想确认面前的景象不

是梦幻。

最后，叶陵溪轻笑道：“真的是小叶子，你没事，真好。”

叶小箫从小与他一块长大，怎会听不出哥哥平静下的喜悦，欲扑向叶陵溪，忽又听叶陵溪说话了。

“你，风祈？”叶陵溪支起上身，注视风祈，问道，“你同小叶子在一起？”叶陵溪笑的温柔，但态势咄咄逼人。

“是。我们一直在一起。”风祈争锋相对地勾住叶小箫的肩膀，嘴角扬起讽刺的冷笑。

叶小箫心中暗叫不好。风祈和哥哥向来互相看不对眼，今日碰头更火药味十足。他们的不和又是自己的缘故，因此叶小箫很坐立不安。

叶小箫眼巴巴地看着两人，终于他的希冀有效了。叶陵溪温柔地笑了一下，不再纠结风祈的事，转向叶小箫，道：“他滚落山坡了。”

“谁滚落了？出什么事了呢？”叶小箫莫名其妙道。

叶陵溪将经过大致告知叶小箫，唯独隐去了程文芸开枪袭击他。

当叙述到何谨为救自己滚下坡时，叶陵溪的神色黯淡了。叶小箫听了也焦急非常，但知道哥哥更在意何谨，忙安慰不止。

叶陵溪低垂眼帘，道：“程默这几天一直找他，没有音信。”

叶小箫不知如何安慰哥哥，一时没有言语。

“但相信何谨不会有事的，明天我能动了，自己找他去。”叶陵溪抬起脑袋，冲叶小箫莞尔一笑，表情温和。

叶小箫扶住叶陵溪虚软的身子，没有反对，他知道叶陵溪的决定很少改变。

“对，他不会有事。”程默走到兄弟俩面前，道，“很快就会找到他们，我要手刃那野兽。”

叶小箫这几日对怪物已有好感，又听隆隆说了它身为聂无双时的事，当然不希望它被杀，于是打量程默，思索如何阻止对方。

程默压低嗓音，自语道：“然后，就可以去找谢新的幼子了……终于可以找他了。”

“谢新的幼子？”叶小箫随意问了一句。

程默目中闪过一丝伤感，自责道：“他父母都在这儿死了，只有他活着，我……我竟没及时领养他。”

……

Chapter 十三、午夜梦醒

庙宇内，夜深了。

阵阵梅花香飘散开来，幽暗的月光洒在白玉雕像上。

叶小箫睡不着，一块大石头压在他的心口，焦虑和自责扩散在整个庙宇中，像梅花香气一般笼罩他。

何谨是为他闯入夜雨林的，如果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他即使舍掉性命都补偿不了。

叶小箫安静地卷曲躺着，眼前的景象变得空旷，边上睡着的人仿佛消失了，留下他一个人担心焦虑。他宁可回到几天前，起码那时只有

自己一个人险象环生，不会把亲人和朋友们卷进来。

他不怕为朋友冒险，但害怕朋友遭遇危险。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听到了细微的动静。谁会在深更半夜乱动，是起夜还是别的什么事？

他微微睁开眼睛，借着微弱的月光，见到程文芸站了起来。傍晚时，叶陵溪将程文芸枪击自己的事单独告诉了他，提醒他提防这女子。

叶小箫对哥哥的话铭记在心，又看她观察四周的样子警备到奇怪，于是强打起十二分精神，瞧她有何诡异举动。

只见她来到苏苏身旁，轻推苏苏。苏苏被弄醒，睡眼朦胧地揉眼睛。程文芸伏在苏苏耳边说了几句话，两人便一同蹑手蹑脚地离开正殿

。

果然不是上厕所。叶小箫担心苏苏被骗，立马悄然跟上。

两个女子来到了侧殿，吱呀推开了木门。

叶小箫不敢从正门进入，于是在附近寻找入口。

好容易给他寻觅到一处小门，他悄然推入，躲在遮蔽的矮几后，聆听程文芸的话语。

程文芸在叙述何谨失踪的经过，她的话语充斥着对叶陵溪的攻击，将所有的过错推到叶陵溪身上。空气里，时不时传来苏苏的抽泣声，

很显然她在为何谨难过。

叶小箫的拳头握了起来，若不是现在情况不便，他早就冲出去给程文芸一拳。别人说他没关系，但敢诬陷他哥哥绝对欠扁。

叶小箫竖起耳朵，仔细听两人的对话。

“你喜欢何谨，对不对？”程文芸的声音。

苏苏顿时低了脑袋，呜咽道：“这个……算是啦。”

“你希望和他在一起吧。”

苏苏的肩膀一抽一抽，带着哭腔道：“先找到何谨再说啦，何谨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程文芸道，“但找到他以后，你想和他在一起么，我可以帮你想办法呀。”

苏苏缩了缩脖子，一张俏脸犹自挂着泪水，惊异地仰视程文芸，仿佛对方真能帮她俘获何谨的心。

程文芸得意一笑，贴近苏苏的耳朵，轻声细语。叶小箫听不清她的话语，传入耳朵的只有苏苏偶尔的嗯嗯啊啊。

温和的叶小箫很少讨厌人，但他嫌恶程文芸了。他本来对小人就没好感，还是个胆敢针对叶陵溪的家伙。叶小箫非常敬爱哥哥，想不对

她产生敌意都难。

叶小箫一想到她对叶陵溪不利，心头就有一股怒意窜出，还有隐约的担心。

要不要把今天的见闻告诉哥哥呢？不行，哥哥才中枪伤，还在为何谨着急，不能再给他心理负担。但如果不说，她害了哥哥怎么办？

叶小箫反复思量，再抬眼却发现两人已消失不见。

糟糕，她们是回去了吧，如果她们发现我不在……

叶小箫不敢久留，立刻蹭回正殿。

他偷偷凑近程文芸，见对方呼吸平稳，方才安心地躺在了原来的位置。还是别多考虑她了，谅她也闹不出大事。找到何谨以后，再将今

晚听到的话告诉哥哥他们，省的给哥哥添堵。

这样一闹腾，叶小箫也就困了，思绪逐渐模糊起来。

嗯，胳膊怎么自己晃动了……不对，是有人在推我！

是程文芸杀人灭口么？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撂倒再说！叶小箫抬起胳膊，做个反扑的动作，却听到风祈训斥声：“你干吗？”

原来是风祈。风祈略显粗暴地推开了他的手，无言地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