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听来是个意外,但对南里来说,没有停止追逐西山小姐、又没有及时的找人去救她,这已经和杀死西山小姐无异了。不过这还不能算是成江要求分手的理由,成江发现到的,是南里的心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
他爱上了羽田。只是就连他自己都还不是很确定,他会这麽尽心的想要画好西山小姐的画像,多少也是为了博得羽田的夸赞。尽管他一点都不喜欢西山小姐,甚至到了越看越讨厌的地步。
可惜羽田并不领会这套,正如前面所说的,他疯狂的迷恋著南里的画作;而南里所画的西山小姐,更是他必定要得到的目标。羽田爱的不是南里的人,而是他的画作,他爱的人是西山小姐。
南里最後的逃亡没有成功,他若将那幅画交给羽田一切不就结束了?可是他不能这样做。
「因为画中的人不是西江小姐,是南里。」
作家阐述的,是当年成江所见到的情景。
「南里他......,一直希望羽田能看著自己,要得到羽田的宠爱,最简单的方法不就是变成西山小姐嘛?所以那幅画里头的人虽然是西山的容貌,里头的魂画的却是南里自己。这恐怕是连南里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
「所以神韵才会相差甚多?」
「是南里想变成那样子的。成江他看透了这点,便决心要收手了;他这个人不喜欢自找麻烦。」
「那日西山小姐看见的,恐怕是......,虽然是南里,映在她眼里的却是个和自己完全一样的身影罢,就像是成江那晚见到的一样;也许是南里的生灵也说不定,她见到自己就站在眼前,所以才吓的惊慌逃跑。」
「因此成江才会要南里别出让那张图,除非他愿意。因为那图上的人是他,他投注了自己所有的心力在上面,画也不止是画了......,」
「是他自己。」
作家恍惚的说道,仰头望著门外的沉静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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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这个故事的最後一段,有关於南里与羽田烧死在房子里的事情。在成江的帮助之下,南里很顺利的搬到了某间乡下的大宅之中;因为大宅年久失修的关系,成江也请了不少的佣人在宅中整修打扫。
但不知道怎麽的,羽田还是找到了这间房子;据当时帮佣的太太们说,羽田的模样恐怖极了,完全已经不是那个文弱的书生型男子,他看起来像是个发狂的杀人犯,在场的佣人全是太太与婆婆之辈,没人拦得了他,只好让他硬是冲进房内。
大家担心的跑去报警、躲在门外担心主子的安全,只见两人在房里拉拉扯扯,抢的东西是一幅折成好几折的画。但最後警察及忙赶到,羽田只好放弃硬抢,悻悻然的走人了。
南里哭著、摊开了那幅画放在桌上;虽然他挥挥手叫佣人们全离开,但还是有担心的佣人眼尖,见到那幅图上画著的是个穿著金色振袖的女子。不算漂亮,但这图画的惊人,就连那些完全不懂艺术的欧巴桑们都惊讶到了。
她们见到南里在那女子的身上画上奇怪的红色线条,仔细一想才知道那是火焰;简陋的火焰之线,从脚一路缠上了女子的全身。
在这麽美的一幅图上画上这样的东西,又跑来了奇怪的人闯进屋子里闹,佣人们都开始窃窃私语;但这八卦还来不及讲到晚餐之後,房子便烧了起来。火焰像是有来源似的无法烧尽、不管消防队如何的洒水却都还是降不下高温,「这火邪门的很」这是当时一位消防队员的说法。
羽田被烧的半焦的尸体,在离房子几公尺远的地方被发现,他手里握著的正是这张画的残骸;被成江给认出,收了起来。
一直到现在,都彷佛还在燃烧的那般。
返路
认识鹭坂,是森冈刚进国中的时候。人缘一直非常好的他,很快的在大家都还彼此陌生的班级里打成一片;他也理所当然的接下了班长的位置。而鹭坂,第一眼看到他时,森冈就觉得他很自闭。
完全就像是接下来会在班上被欺负的很惨的类型,基本上森冈不想让这种事提早发生;而阻止这种事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个人在班上和他归成一夥、简单来说就是罩他。
森冈那时不太多想,便自己揽下了这个责任;反正有观察期──,之後也觉得鹭坂并不是相处起来会有问题的人,只是他太退缩、太自闭了。
听老师说他的身世不是很好,母亲去世之後就一直寄居在寄养家庭里头;平日见他的口袋里连个一百元零钱都没有,想必那寄养家庭待他也不怎麽亲切。但除了这一点外,森冈发现他很怕水,也很怕陌生人。
那大概是国二的时候吧,某次家政教室大翻修维修快要坏掉的水管,但因为只修水管的关系,所以大家还是待在里头上课。好巧不巧的,就在森冈这一班上课的时候、水管就突然爆开了。
明明知道那只是管线太过於老旧、而且好几天前老师们就已经报备维修了;但莫名的,他还是尖叫了起来。
「那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像是要崩溃了一般,鹭坂还是不停的发抖。用力的将他捏的死紧的手指扳开,掌心居然已经刺出了些些的血丝。
「我带你去保健室,」森冈还记得那时候,他也慌张了起来,鹭坂看起来真的就像发疯了一般,他从来不知道鹭坂居然会如此的歇斯底里。
「我知道那不是你弄的,你干麻一直以为是你弄的,那明明就是水管生锈而已啊。」
对著已经哭出来的鹭坂轻声安抚,好不容易才将保健室阿姨给的药让他吃下;但森冈真的不明白,那不过是水管漏水罢了,为什麽他要这麽激动的否认?
搞不清楚到底是什麽状况,但森冈也想起一年级夏天时的体育课;鹭坂完全不下水游泳,老师当初说是因为他对消毒水会过敏的关系才不能下水,但现在看来,应该是别有隐情。
隐情到底是什麽──森冈倒也不是很想猜测,因为当初的森冈很直觉的便以为、可能是鹭坂的家庭问题──,也许有过家暴之类的事,才害得鹭坂怕水。所以他乾脆就不问了,万一开了口而发生什麽纠缠不清的事情,反而会害到鹭坂吧。
将怕水这件事情*,时间也很快的过去了;森冈在国中毕业之後便搬往东京就读明星高中,但和鹭坂还是断断续续的有在连络。等森冈考上大学之时,在学校附近租了1DK的公寓居住,他知道鹭坂没有地方住,便打电话叫他过来一起住。
起初鹭坂一直拒绝他,直到最後才被森冈硬拉著住进去;白天森冈去学校上课、而鹭坂到附近的超市工作,两人的日子倒也还过的蛮愉快的。
因此当警察问道的时候,森冈有些惊讶自己竟是最後一个和鹭坂有所连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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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鹭坂住在一起的时候,森冈的确是有发现到某些怪异的地方。先不说鹭坂的神经衰弱,森冈不认为自己有被他给影响到,但关於鹭坂最怕的水,他倒是感觉到某种不对。
水是种常见的东西,几乎是无所不在;但一直因水遇难、莫名的碰到下雨、漏水,我们普通则称之为水难。
森冈和他同居了半年之後,深深体会到什麽是水难的威力。几乎是以无法逃避的形式呈现,从公寓的墙壁长出壁癌开始,他们向房东要求更换了一间房间;之後又发生了天花板水管爆裂导致大漏水的意外,这次房东找了法师前来驱邪。
雨季的时候原本号称从不淹水的公寓也淹了,一楼居然还淹到膝盖那麽高;正当森冈庆幸自己是住在二楼的时候,隔壁房的水笼头突然坏了,完全没有办法把水给止住,於是水像瀑布一样的爆了出来,三楼是天花板漏水淹水、二楼也淹,一楼更是淹没。
房东气的大叫这间房子是不是快垮了?而在这边当了二十年管理员的老爷爷则说,从来没见过这间公寓淹水,这还是头一遭。
在湿气越来越重、棉被每个星期都得要搬上屋顶大晒特晒、还有得在榻榻米的角落摆满强力乾燥剂的房间里,鹭坂的脸色也看起来越来越糟糕;数度默默的收拾起行李说要离开,每每都被森冈给阻止。
「这那是你的问题啊......,不要都揽到自己身上好嘛?」但这麽说著,鹭坂只是更惨白著一张脸,抿起双唇不讲话。
这段关系拖拖延延,但终究也到了森冈大学要毕业的时刻;森冈的老家是开电器公司的,所以在毕业後便要返乡继承家业。原本和鹭坂讲好,待家乡的事情一弄好就来接他过去住,却没想到返乡忙了一个多月之後,公寓里竟只留下了一张鹭坂的字条。
上面大概写著,他希望能带母亲的骨灰回故乡去安葬。只是他没有说他母亲的故乡在那里,森冈这才觉得不妙;以往他对於鹭坂的过去完全不予追究,但在这样的时刻却造成了两人的失联。
字条上写著「我会回来」,只是除了这样的短短保证之外,再也没有别的线索。
报警也没有用,鹭坂和他在法律上是非亲非故,而且鹭坂已经是个成年人了,爱去那里就可以去那里;既然都已经留下字条说要返乡,警察也不会帮忙森冈去找人。
但鹭坂就这麽失踪了,再也没有任何的音讯。一整个月又过去了却完全没有连络,逼的森冈著急到领出存款,花下大钱走进徵信社里拜请私家侦探去找人。私家侦探的确发挥了他所谓的门路,一个星期後他便非常有效率的来电告知森冈,他们找到鹭坂母亲的故乡了。
是从两人居住的公寓的巷口超商监视器、一路猜测加上推理,还有什麽怪力乱神的帮助,就这麽一直找到那个火车站里最後的监视器。最後拍到的画面是鹭坂抱著大包包的身影,从火车站的台阶缓缓走下。
据徵信社的说法,他应该是在这边转搭公车;於是他们沿著这条路线访谈了一回,推测鹭坂最後下车的地方是这个叫做崎久保的小村落。崎久保念起来和『鹭坂』的音很相似,当地村落也有好几户人家都姓鹭坂。
是个很小很小的渔村,年轻人几乎都走光了,就剩下一群很封闭的老人家住在里头;当地没有可以留宿的地方,因此徵信社的两位员工在隔壁的小镇订了民宿,并和森冈约在民宿碰面。
想想也相当奇怪,徵信社不是应该在找到鹭坂後偷偷的拍两张照片给自己,然後再告诉自己该去那里找他嘛?而且都已经知道他落脚的村落了......,为什麽不是直接通知呢,难道是出了什麽麻烦?
有些觉得不妙,急忙的赶到了徵信社所订的小民宿,已经在那边等著的私家侦探相良先生,已经在房间里等著了。
「是森冈先生啊......,客套话就不说了,你的房间我订在隔壁,这间房间是我和那位一起住的。」
长的一副寻常不起眼中年人样的私探相良先生,笑咪咪的伸手为森冈拿过行李,并和他介绍那位站在窗边的男子。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心想著应该是相良先生社里的助手吧?但那男子一转过身来,眼神之锐利有神,身上也散发著某种异样的气势。
很微妙的感觉,但在某种程度上,这样奇异的气势和鹭坂有一丝丝的类似。虽然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但长久和鹭坂相处下来,他给人的感觉森冈记得很清楚。
「这位是?」
「喔,我给你介绍,他是寺东。是我请来帮忙的,因为这件案子说起来有点麻烦呐。」
私探相良先生搔搔他泛著油光的短发,又夹了根烟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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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来说他们没有找到鹭坂,虽然有火车站监视器这条确定的线索,但一路上打听过去,所有的人都说没有见过鹭坂这个人。
这个村子本来就是那种很封闭的乡下地方,光是见到那些路人们瘪著脸否认的表情,老练的相良先生大概就猜出一二了。在这个完全没有旅行者会踏进的小渔村里,一身旅客打扮还背著大包包走入的鹭坂应该是相当引人注目的存在;没可能就连公车司机和售票员都说没见过这个年轻人。
所以他们全都在说谎,鹭坂一定是在这个村子里,只是不晓得在那里。
一户一户问也是不可能的,也许鹭坂被塞在那个地窖里面,打草惊蛇之下就被灭口。不太清楚鹭坂和这个村子的关系,相良赶紧找来了寺东帮忙。
他很简单的介绍,寺东的职业是阴阳师。平日在徵信社遇到邪门的事情时,会委托他保护社内人员的安全。这次的确是碰到了这个邪门的小村落,相良便搬救兵似的赶忙把寺东给找来,顺便也请他试试他那些咒术,看能不能找出鹭坂的下落。
可惜寺东皱著眉头,也非常疑惑的说道。
「他就在这个村子里没错,就你拿给我的东西而言──,」寺东的手上拿著一只纸鹤,浅黄色纸折成的纸鹤肚上正好翻出了一道红色的五芒星。纸鹤的身上还黏著另一样东西,那是一根人的头发。
是鹭坂的头发,当初徵信社要求自己带他们到公寓里头搜查,似乎就是在那个时候拿走的。寺东将头发用透明胶带黏在上头,之後将纸鹤放在一张简陋的手绘地图上;这图似乎是这村子的简图。
看不出来寺东在做些什麽,但纸鹤放在地图上是动也不动,很难不去让人质疑他的可信度。
「它完全不动,就表示这个人就在这个地区;但我不管把纸鹤放在那里,它都不动。这麽简单的咒术不可能失败,除非这个人真的『同时存在於这些地方』」
寺东这麽诡异的说道,相良先生也显得面色凝重;但焦急的森冈面对自己完全听不懂的用词,开始爆噪了起来。
「你们说这到底是什麽意思啊?给我说清楚啊!」
「......,这个嘛,森冈先生请您冷静些,你要说我们是装神弄鬼也好,但从现在开始我们不和你再加收费用了好嘛?所以请不要说我们是骗子呦。这位鹭坂应该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对、不然我为什麽急著要找到他、我......,」
「那我就和你说明白了吧,这样的卦象在以前也出现过很多次,意思就是──,当事人已经被分尸了。埋於各处,你懂嘛?」
「什麽?你们凭什麽这样说!」
「我没有要骗你的意思,只是先一步的告诉你而已;我认识的刑警已经在路上了,待他过来就会开始搜查,到时候你再信也没有关系。」
「不可能的,怎麽可能会有人要杀鹭坂?这一定是搞错......,」
但这句话才刚讲出口,森冈确也猛然想起自己对鹭坂的过去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如果他母亲的老家里有人一直很怨恨他们,自己也完全不晓得。
垂下了头不知该如何冷静下来的森冈,脑中不停的回想起鹭坂的身影。这时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寺东开口了。
「你不要担心,我会觉得奇怪,是因为在这卦象里头显示的,是这个人还活著的讯息。」
他头也不回的尽是望著那桌上的纸鹤,浅浅的呢喃著。
「真是奇怪,这村子里一定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事情。相良先生,明天......,我想自己去查看看,行吗?」
寺东如此的要求道,相良先生马上点头答应。
而森冈则坚持要和明天会一起到场的刑警去村子里头查看。
这个村子完全不是森冈所能够想像的地方,自小就活在繁华都市里的森冈,从未见过这麽死气沉沉的小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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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村里完全没有年轻人,全部都是老到算不出年纪的老人家们;住在可能比他们的年纪还要老上三五倍的古老房屋之中,日复一日的过著相同的生活。刑警原来是私探相良的表弟,姓西古。他看起来相当年轻,却已经是刑事一课的成员。
西古看来不像相良那麽的老油条,感觉是个相当真诚的青年;他先是问了几户的村民问题,接下来就不再挨家挨户的敲门,转而自行搜证。
森冈从头到尾都说不出自己的感觉,这村子死寂的恐怖,那些老人们简直像是活尸似的了无生命力,还带了些威吓的凶狠态度。很明显的他们都不喜欢有外人来打扰他们的生活,──就森冈的形容词来说,他感觉自己掉进了异次元。
他似乎可以了解,为何鹭坂从来不提这个村子的事情;不管他有没有来过这个村子,这里似乎不值得任何人去提起。
没有任何收获的回到隔壁镇的民宿,为了省钱於是森冈换了双人房、和刑警西古住同一间房。虽然时间还早但两人都饿了,早早用过晚餐之後,原本想要小歇一下的森冈,不知不觉的就躺下睡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