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好。我“噗哧”一声乐了出来,在纸上写着:他就是这么“夸”我的啊!
“是真的!”多福很认真的辩解着:“二哥从来不夸人的,至少在我面前,他还没说过谁好,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这么说!”
多福的声音好像就在我的耳边,但又好像早就飘到了什么不知名的地方。
“说什么呢!”张诺兴冲冲的跑过来,狠拍了一下我的头,我吃疼的捂住了脑袋,看了看他,他笑得依然很无害。
张承跟在他身后,手里转着球,慢慢的踱过来,脸上挂着一抹闲适的笑容。
“我举报!”郦瑞“腾”的一下站起来。现在的郦瑞只到我的眉骨,张诺说过,过不了两年,郦瑞就得仰着头看我,他没骗我,他从来
就没骗过我。
郦瑞舔了口冰淇淋,眼睛眯成了好看的月牙:“他俩刚才一定是在说诺哥的坏话来着,多福一直二哥二哥的,小骞还在那特贼的笑!”
“好小子!学会在背后算计你哥了!”张诺凑过来,故意拉长了尾音:“说我什么呢!赶快老实交代!不然的话……嘿嘿!”紧接着,
一双手开始在我的腰间来回摩挲。我最怕痒了,尤其是腰,每次被抓到,都笑得干张嘴,喘不上来气,就像搁浅的鱼。
我们笑闹的时候,张承一直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什么话也没说。
(二)我和张诺又一起坐在了公车上了,他的耳朵上带着耳机,是那时候特流行的超薄型随身听,SONY的,里面放着Beyond的歌。
张诺要把另一支耳机塞给我,我皱皱眉,有些不耐烦地偏过头去,但还是被他塞进了耳朵里。
我讨厌粤语歌,听不懂,更唱不出来,歌的两大功效都失去了,我还听它干吗。
可是张诺喜欢,每次都摇头晃脑的跟着唱,带着耳机,传出来的声音早就失了真,荒腔走板,不知他唱得什么,不过他很开心的样子。
每次他都会塞支耳机给我,让我和他一起听,他觉得是好的东西,一定要和我一起分享。
公车上每一站都会有人上上下下,那感觉,像极了人生。有些人,仅仅是擦肩而过,一个错身,以后就再无相见的机会。而有些人,每
天都可能在相同的时间相遇,说不定就此有了交集,共渡一生。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是我外公常说的。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这是郦瑞说的,她说的时
候,还一脸神秘的问我:“小骞,你知道吗?”
那这车上的人又是有着怎样的缘分才会在此时同时聚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呢?
那我和张诺呢?又是怎样的缘分,才会让我们坐在彼此的身边,看尽这一路的风景呢?想到这里,我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我和张诺没有目的地,哪里是终点哪里就是目的地。
事情是怎么开始的那呢?这么说吧,多福被物理和化学之类的东西捆住了手脚,每个周末只有关在家里学习的份。他爸的那句“棍棒地
下出孝子”的经典台词又重新挂在了嘴边。
郦瑞周末是不被允许经常出门的,尤其是上次被那些人赌在巷口,就更是被她爸妈下了禁足令。
至于张承嘛,与我想看两相厌,当然,是他厌我的程度更多些。
于是,就又只剩我和张诺两个人了。对于这种状态,我没来由的开心,莫名的,让我自己都有些害怕。
有个周末,我和张诺站在公车站发呆。去哪好呢?张诺问我。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一辆公车正好到站。“管他呢!上去再说!”张诺拉着我就上了那辆公车。
我们两个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坐到了终点站,下了车却发现是一片灯火阑珊。那是个热闹的商业区,我俩一边逛一边吃,走到了街尾时,
早就填饱了肚子。
“嗯!下礼拜还这么过吧!”张诺坐在车上,笑眯眯的摸摸自己的肚子,一脸满足。我点点头:行!
就在那一年,我和张诺坐遍了临近车站的所有公交车。每次都是坐到终点站,吃饱喝足了,再坐回来。
那一年,我看尽了这座城市的风景,终点也有着各自的不同。沿途有的喧哗,有的寂静,有的繁盛,有的寂寥。现在想想,那真是一段
奇特的经历。
记得有一次,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站在我和张诺的身边,一直哼哼唧唧的唱着《天仙配》,我一直忍着,什么也说不了,只是向天翻
着白眼。
那厮却越发的猖狂,边哼边往我耳边靠,我正不知要如何是好的时候,张诺“嚯”的从我身边站了起来,塞了一毛钱在那男人的手里:
“您歇歇吧!就您这水准的,我家门口一毛钱能听七段,我这是看你岁数大了,多给了些,还有,下次多练几段,翻来覆去就这几句,
忒腻!”
还记得有一次,我看见城南的一片小小废墟时,伤感了一小下,张诺还为此笑了我好久,说那是危改,拆掉是为了更好的城市规划。只
是我没想到,不久之后,那个曾经盛满我喜悦与哀伤的小院,也变成了这废墟之中不大的一块。
一路上,张诺都是唱着他那荒腔走板的调子,乐在其中,还总是看着我那一脸的不屑外加痛苦的表情,笑着问我:“好听吗?”
路上只要有需要让座的人,不等我起身,张诺就先一把按住我,然后让出自己的位子,站在离我或近或远的地方朝我嬉皮笑脸:“完了
!这么好听的歌!听不着了吧!”
我那时总是无奈的笑着望向车窗外,天很蓝,我记得那一年的天空一直都很蓝。
(三)那次我们坐的是618路,我记得很清楚,我们没有拖到末班车,就回家了。
记得走进那条巷子的时候,我手里还捧了块烤红薯。香甜香甜的,特软,就像张诺叫我名字时候的尾音。
张诺总说我是个特别容易满足的小孩,一块烤红薯就能美得屁颠屁颠的。
被那些人截住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几个,就是上次堵住郦瑞,要每个星期轮换着给她做男朋友的那些人。
说实话,幸好当时张诺赶来了,要不然真不知道会怎样,我挺笨的,多福也不聪明。虽然他把拳头都攥得咔吧咔吧响,可是我知道,他
绝对打不赢。
“呦!诺兄弟!咱们又见面了!”为首的那个手里甩着把弹簧刀,那东西好像是管制刀具,可是那时的混混都喜欢这么玩。这人原来和
张诺呆过一段时间,临走时还撂下一句恶狠狠的话,就是那个。
“兄弟!有何贵干!”张诺说着就把我护到了身后。那个人兴致盎然的朝他身后看了看:“呦!我还以为是上次那个妞呢!他妈的还是
个男人!不过这个长得也挺标志的!莫非,诺兄弟最近换口了!啊?哈哈哈!”他把尾音拖得特别下流,其他几个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当时火“噔”的一下就上来了,拳头都握了起来。他们什么意思!莫非拿老子当了怕事的娘们儿不成!
张诺回手,一把按住我的手,又把我往他身后推了推。“别废话!说吧!想干吗!”张诺说着,又扭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回过头去,说
;“只要别动我兄弟就行!”
兄弟……原来他还是拿我当兄弟的。我还记得那个起雾的早晨,我问过他,诺哥,你还拿我们当兄弟吗。他当时什么也没说,现在听到
他这么说,我心里忽然很踏实,可是又揪得特难受,好像有什么不对了,不应该是那样的。
“呵!还真是兄弟情深啊!行!”说着那人把弹簧刀甩得“哗哗”响,特晃眼:“诺兄弟也是实在人,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兄弟也不求
别的,就是最近手头有点紧,想借点钱花花!不多!你身上有多少就是多少吧!”
张诺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嘴角忽然斜斜的扬起:“兄弟!真对不住!我最近手头也不宽裕!要是有闲钱,谁吃这个啊!”说着,他指
指我手里的红薯。我有些难为情的低头看看,挺好吃的东西,让他这么一说,怎么看怎么别扭。
“妈的!那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喽!”说着那人甩下烟头恶狠狠的踩了一脚。
“对不住兄弟!我是真不宽裕!”张诺说着,往后推了我一把,我没反应过来,他是要干吗?
那人斜着嘴吐了口痰,然后朝他身后的那些人打了个手势,那些人就一起围了上来。
看见这样的情景,我忽然想起我第一次挨打的时候,可是张诺当时的样子可比这个人帅多了,像个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
张诺这时忽然朝着我挤了挤眼睛,低声的呵斥着:“傻啊!快他妈跑啊!”紧接着就和那些人打了起来,四五个人对张诺一个。
我愣在那有些时候,我知道我留在这一点忙也帮不上,可是我不能走,张诺在这,我不能把张诺一个人留在这。
就在这时,已经有个人从张诺那边撤出来,拦在了我的身前,手里还是甩着那种刀子。
张诺回头看了我一眼,低低的咒骂了一声,好不容易抽出身来,就又急急的护在了我的身前。
我忽然感觉胳膊上一凉,低头一看,一条刀口爬在上面。起初只是一条细细的线,后来慢慢地有血从绽开的皮肉里渗出来,那条线就变
成了很粗的鲜红的一道。
张诺顿时就像被点燃导火线的炸药,一下子就爆了:“说过了!别动我兄弟!别动我兄弟!你们当我放屁啊!”张诺像头发狂的豹子,
眼里充满了嗜血的光芒,朝那些人就扑了过去。而我,就捂着伤口,傻傻的站着,只知道看着,连阻拦都忘了,那样的张诺,我第一次
看见。
“操!”不知道谁骂了一句:“走!都赶紧的!”随着那声召唤,那些人一溜烟的散去,只留下张诺跪在当中。我“扑通”一下跪在他
身边,瞪大眼睛看着他用手捂着的肚子,正往外涔涔的渗血。
我慌了,也去捂他的肚子。我的血,他的血,满手都是。
“傻了啊!还不赶紧叫人去!”他捂着肚子,眉毛拧成一团,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我急忙张了张嘴巴,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我那时特恨自己,真的,我第一次那么恨我自己不能说话。
“我也傻了!”他一把按住我,呲牙咧嘴的冲我笑:“扶我起来!咱打的去医院!”
后来是怎么上的车,怎么去的医院,我完全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张诺攥着我的手,上面全是血,他说:“哥没事!哥这点伤算什么!你
为我连连心的疼都受过!这算什么!”
我有一瞬间的愣忡,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次我为他订卷子时,把订书钉钉进拇指里的事,我没想到这么久的事他居然还记得。
我记得那时我在哭,而现在,我还是在哭。
折腾到半夜,我的伤倒不要紧,连针都没缝,上了药,休息两天就好。可是张诺缝了十一针,虽然伤口不深,却很长。还输了200cc的
血,我记得清清楚楚,十一针,200cc血,每缝一针,我的心就跟着揪一下。
太晚了,没敢惊动我外公,怕老人家受不了。张诺他妈带着张承来医院接的我俩。张诺他妈脸色铁青,手扬了扬,可是没打下去,看着
儿子苍白的脸,眼里渐渐的泛出了泪花。张诺一直和他妈嬉皮笑脸的说没事,他这不是好好的吗。末了还回头冲我挤挤眼睛,还是叫我
放心。
我一直跟在后面走,连头都不敢抬起来,都是因为我。张诺第一次挨打,张诺第一次受伤,都是因为我。
张承扶着张诺一直走在前面,快到门口时,他忽然回过身,指着我,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你就不能离我弟远点吗!跟你在一起一
天,他就没有不倒霉的时候!”
我当时挺愧疚的,没有反驳,可我就是不服气,你要是真的这么为了张诺好,为什么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不在他身边。
可是就在那晚,那晚之后,我决定,还是离他远些好,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他来说。
那晚我睡得很晚,一直迷迷糊糊的,总也睡不踏实,还做了梦,在那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一夜无梦的。
梦里是两个人,一个有着麦芽色的肌肤,体格颀长健壮,虽然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我敢肯定,那个人是张诺,而另一个,是我。
我们两个光溜溜的纠缠在一起,虽然我不知道那是在干什么,可我就是觉得心慌气短,像梦魇一般,整个身子像被什么压住似的,挣脱
不开。
当我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坐起身来,才发现下身一片湿滑粘腻。我当时吓坏了,我听别人说过,我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我第一次,梦
遗。
之后我一直不敢抬眼看张诺,更别说呆在一起了,连每次陪着他换药我都尽量避免,因为我怕。
我怕看见他的刀口,隐隐的紫色蜿蜒其上,让我心疼。更怕看见他裸露的肌肉,麦芽色的,每晚都会梦见的,这让我觉得自己很下作。
他一开始觉得奇怪,问我为什么总是躲着他。我说没有,我要考高中了,不能再陪他了。这个理由似乎也说的过去,他点点头说明白了
,之后真的就没再找过我。
那半年到底是怎么过的,只有我自己知道。理智与情感一次次的在我脑里颠倒反复,有时连睡觉都成了折磨。
那半年,我很努力的学习,脑子里填得满满的都是习题,各种各样的,只有这样。我才不会有时间考虑张诺。可是只要一躺在床上,那
些思绪就一股脑的全部涌上来,没有丝毫喘息的余地。
我一遍遍告诉自己,那只是习惯、只是崇拜,可是每晚如约造访梦境的张诺,以及那些让人战栗混惑的情节,一次次把我惊醒,如溺深
潭,几乎不成人形。外公那时特别担心,那是我最瘦的半年。
无论怎么挣扎、逃避,最后,那个血淋淋的事实还是跳脱了出来:我喜欢上张诺了,不是兄弟那种,是像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第六章
有些东西就像利刃。比如说,分别,它可以生生的斩断你所珍惜的东西,分崩离析,甚至让你觉得它们就从来没有连在一起过。
(一)初四那年的暑假,城市里开始流行穿耳洞,各色的年轻人带着闪光的耳饰出现在了大街小巷。于是,就有了那么一种传说:今世
穿过耳洞的人,转世之后都会变成红颜。
那天我们一群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多福看着我,不知哪来的兴致,忽然搂着我的肩膀,眯眼笑了起来:“小骞,你这么标志,不如扎个
耳洞,下辈子投个女的,给我当老婆呗!”
我没好气的甩开他的胳膊,白了他一眼,狠狠的啄了一口面前的饮料。我知道他是开玩笑。多福没有考上我们学校的高中,好久没有笑
了,既然能让他高兴,说什么都行。
这时张诺忽然勾住了我的脖子,我“噔”的一下,全身都僵住了。好久,我都记不得有多久没和张诺这样亲近了。我怕,对张诺抱有着
那样的绮念,若是还能和他肆无忌惮的勾肩搭背,我做不到,也觉得那是对张诺的亵渎。
他在我心中一直是个无人能及的高度,英雄般的存在。我不知道这种想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只是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它早已经
根深蒂固。
张诺看着我,嘴角一边斜斜的上扬,我有些窘迫的低下了头,脸上一片灼热。接着,我听到了他充满笑意的声音:“多子!你下下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