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天青——石珀

啊？”
南宫景稚好能耐，依然不说话，两只眼睛瞪得贼大贼大的。二话不说，拉过我的手，就搭起脉来。她的手指竟然比我的还冷，真不知道

谁才是病人。过了半晌，她淡淡地说了句：“没事，暂时还死不了。”
我彻底呆滞，以为幻听了，我知道南宫景稚很个性，但是也不用鲜明成这样吧。好歹我也是条人命，怎么被她说的就像是物件似的。
“呵呵，没事就好，小羽吃粥！”北墨还算有点人情味，看着我脸色难看立刻端了碗热粥放在我面前，雾气蒙蒙地熏得我眼睛都有些湿

了，那啥刚才谁说的不在乎的，怎么现在就这么想哭呢，如果我死了，那就看不见颛龙宸那小娘们似的漂亮脸蛋了，多可惜！光想想这

点我都觉得难受，难受死了。
“丫！我说凌夙羽，你就别娘们了，我姐不是说了么，暂时死不了！你看你那样！”游溟说完，全场都冷了，完全到了冰点。靠！本来

还没这么难受，被他一说，还真是连死了的心都有了。
我吧唧吧唧地喝完粥，就颠到了外边去。老早就说了，碧央宅就像一块仙苑，一到春天美到不行。满眼望去，花儿笑，鸟儿叫的，心情

也比刚才好了很多。逛着逛着，就到了私语湖，湖边一大片的柳树，抽着绿绦丝，还间隔种着杏花，新绿透着嫩黄，要多好看就有多好

看。
我拈下一瓣花儿，嗅着嗅着，抬眼看去，枝桠间隙里有着抹琥珀晶亮，我定了定神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那抹琥珀色还是直直地盯着

我，窒息般地一笑，天地尘世间都顿失颜色。
凤眸长睫，犹如翩跹蝴蝶，轻轻颤动，透着那股绝傲的清香。面颊如同花瓣承露般华丽却清冷。衣角翻飞，随风肆起，黑玉般的发丝用

一根青玉簪松松绾起，从眉角到眼底无不显露着妖冶绝世的惊艳。
“哥……”我怔怔地看着他，数月未见如隔千年，哥哥竟是更加美得让人难以想象，连我都有点挪不开眼了。
月瑟欺身而来，双手轻轻挽着我的腰杆，极美的轮廓瞬间放大，我仰身靠后，要不是他搂着我，肯定就四脚朝天地倒下了。
“锦儿，最近过得可好？”他眨两下子眼睛，我又看呆了过去。“羽儿，你还是那么喜欢看我！呵呵。”
我挣脱掉那个暧昧的姿势，撇了撇嘴说：“你打扮成这样不就是让人看得吗？”
“这么多时间未见，就不想哥哥？”月瑟低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般轻柔而灵动。
我说：“想，自然想啊，你是我谁啊？你是我哥呐……”我把最后个音拖得老长老长的。
“锦儿，你真像流氓。”月瑟戏谑着笑道。哎，那样子真是风情万种，连我家小宸宸都给比下去了，不过，我还是喜欢小宸宸，喜欢他

那温柔劲儿，不像月瑟那种让人琢磨不透，在他身边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位置。
“在想什么？”月瑟拧了拧我的脸，看着我出神。
我说：“哥，你来不只是看我吧？”
他点了点头，“我带你来治病的。”
我摇了摇头说：“没用的，南宫说过，治不好只是拖时间的。”
“不会治不好，只是这个药引很奇特。”他说，珀色的凤眸里凝着些许温和，“告诉我，你心里最喜欢的人就是我！”
我呆了半晌，吃吃一笑道：“哥，你不要这样。如果在遇见他之前，我最爱的人的确是你，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锦儿，如果你心里最喜欢的人是我，我真的有办法治好你。”月瑟黯然地撩了下垂在肩膀上的发丝说。
我道：“那不可能，即使你可以治好我，我也不想违心地骗你。”
“锦儿你真的是长大了。”他失神地说道，“你还是喜欢他？”
“恩。”我点了下头，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在我这里问这种事情，在月瑟的心里，我喜欢谁，应该不重要，只要他得到他想要的就行了。
可是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我并没有那么了解月瑟，他下步要走的是什么，我绝对猜不到的，如果当时没有那么肯定地回答他，也许颛龙

宸今后所受的痛苦就不会那么多，我也不会如此狠心地再伤他一次，而这次几乎将我所有的都夺去了。
“哥，你知道琼华吗？”我想起了那晚的梦，梦里的人是爹年轻的时候，除了月瑟，我根本不知道该去问谁。
珀色的双眸里闪过一道惊异，眯了下眼说道：“是淳于家的独门心法。”
“心法？”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是架琴才对。
“恩，是断水剑的心法。不过失传了。”
“失传？什么时候的事？”如果没有心法怎么可以练得成断水剑？
月瑟眯起了眼，“锦儿什么时候关心起武功这回事了？”
“我只是好奇罢了。”我道，其实我还是不想把那个梦说出来，即使看上去就像是真的一样，但没有确切证据前，我不想乱说。
“没什么稀奇的，就是在那场大火之后，什么都烧得不剩了。”珀色的凤眸里闪过一丝落寞之色。我知道，这件事永远牵动着哥哥，江

湖上的人都说是他做的，但是这么多年来我依然无法相信，因为他即使再冷血也不会做这种事情。
“哥……那游溟……”
“没错，他就是因为缺失心法。”
“断水剑不是不能外传吗？”
“自然不是，断水剑虽然厉害，但是也无法运用于刀法。”
“那是怎么回事？”
“是我改动之后的。”
“刀法威力有增无减，可是游溟的……”
“没错，没有心法自然容易筋脉逆行，而入魔性。”月瑟话落，我恍然大悟，原来那日比武，游溟真的是着了魔性，为了不让他继续练

下去，月瑟才废了他的右手。不过肯定没想到他会用左手练。
“哥，游溟似乎并不如你所愿。”我道。原来月瑟也有算不准的时候。
“我救他一次，就已经仁至义尽了。更何况，他这么拼命，自是有他的道理。锦儿，很多人远远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他对你好，也未

必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我点了点头，月瑟摸了摸我的脑袋，满眼的宠溺：“在这个世界上会不求目的地对你好的，只有血缘至亲。”
哥走后，我脑海里一直有个问题在盘旋，就是按哥的话来说，颛龙宸对我好也是因为什么目的？随即我又晃了晃脑袋，把刚才的话撇开

，有的时候真是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容易动摇，为什么会那么不坚定，就像个孩子一样，一点都不成熟，颛龙宸对我那般我居然还要去怀

疑他。
可是那晚，我又做了一个梦。梦里，春花烂漫，微风轻拂，蝶儿扑棱着翅膀翩翩舞起，又是那女子，身着紫衣，唇似朱丹，眉若远山，

玉颈呈露，微微一笑，彩蝶停舞，春色顿失，可那双如同黑玉石的眼眸里却是盈满了泪水，顺着白净光滑的脸颊往下淌着。她对他说，

忘记她。他却摇了摇头决绝地说，墨儿，除非我死。
另个景象，她身披大红喜服，头戴明珠凤冠，红盈盈的盖头下瘦削憔悴的脸蛋印着片片丹红，绣着金丝花纹的袖臂紧紧抱着一把琴，八

人大轿的起落间，锣鼓唢呐肆起，喜庆而刺目的红。她就是兰妃，当年太子的侧室宠妃。
梦醒之后，我问颛龙宸，他母亲的闺名是什么，他说，叫做宣墨雅。
私语湖畔闭月亭，春阳绞潜入水，泛起灼灼鱼鳞光亮。金光万顷如同绾不住旭日的辉煌。光晕映在陶瓷般的皮肤上，隐隐绰绰，正似出

尘朝阳的一片霞绯。琴弦在指尖弹拨，乐音忽而跳脱如兔忽而悠扬绵长。
颛龙宸从远处走来，绣着清雅墨兰衣袂随风连篇起舞，如同天际翻飞的云朵，映着那双黑玉石般晶亮的眸子如梦似幻。
“羽儿，天才及春，小心身子骨受凉。”颛龙宸脱下身上的斗篷，系在我身上，手中的琴声微停，看见斗篷一角，隐约泛着霞光的墨兰

。我胸口一阵窒闷，解开系带，将斗篷塞回到他的手里,继续弹琴。
颛龙宸微微一愣，又将斗篷往我身上盖去，“羽儿，不要耍小性子，身体要紧。”
我用力将斗篷一扯，颛龙宸没拿住，径直掉到了地上。看着他有点茫然的脸，我避开他的视线，又去弹琴，琴音华彩却纷乱。
“到底什么事？”颛龙宸语速放得很慢，每个字都吐得异常清晰。我心口一阵寒凉，甚至有些后悔刚才那些个举动。
我继续拨动着琴弦，音色纯真，乐声杂乱。“这琴叫什么名字？”
“羽儿……”
“这琴叫做琼华，是当初断水剑淳于湛送给宣家二小姐宣墨兰的。”我打断他的话，鼓足一口气说道，声音远远的，竟不像是我发出的

。
“羽儿，你在说什么？”颛龙宸一脸愕然，微微上翘的双唇淡得几乎无色。
我未理他，只是接着说：“那琴是我父亲送给你母亲的，他们是恋人……而现在……”
手中的琴弦随着力度的加大发出了铮铮的颤音，指尖被震得生疼。桃花美目在我眼前显得局促不安，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痛楚的样子，只

是很快他又恢复到常态说：“羽儿，每个人都有过去，不能因为这样我们……”
“我承认每个人都有过去，但太恶心了，我受不了！因为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母亲因为这样有多少痛苦，一个女人一辈子都没有得到

丈夫的爱，无论她做得再好，无论她生得再美，都……过着以泪洗面的生活，唯一的依恋便是孩子，可是我又……”眼泪顺着脸颊吧嗒

吧嗒地往下掉着，染在琴弦上的血，将透明的弦丝变成了红色，光线之下泛着诡异的晶亮。
颛龙宸拽起我的手吸吮着流血的指尖，眼角的泪禁不住再度滑落下来，桃花眸子里满是歉意，指尖在他口中变得有些温热，痛楚也减轻

了不少。看血不再流了，他将我紧紧裹在怀里，低语：“羽儿，我不想说对不起，因为这些我根本无力改变，无论怎么样，只要我们能

够在一起就好了，不是么？我们自私一下有什么关系？反正这世上也没有淳于月锦了。”
“可你为什么要骗我？”我困在他怀里，心口一阵阵地窒闷。
“只是架琴而已，就有这么重要？”宛若流云的声音里透着浅浅地愠怒，“如果你真的在意那么……”他的眼里闪过一道冷冽的光，猛

然间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只是没来得及阻止，他就一拂袖子将琴远远地甩了出去，琴弦嗡嗡鸣响，我奋力得挣脱他的怀抱，往前扑过

去抱住琴身，可是人却生生地砸在了地上，身体与地面的接触发出一阵闷响，从胸口到尾椎都给震得断裂般地疼痛，嗓子口更是有着浓

浓地血腥味往上涌着。
曾经听过一个故事，夫妇两人一同去爬山而途中，男子失手掉落悬崖，就在那一霎那，女子双手攀住身边的树，用牙齿咬住男子的衣襟

，过了许久之后，才等到有人过来救下他们，等她松开了口，却发现满口的牙齿也都已经松动了。
当时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感动过后就算了，可现在却发现，人的爆发力真的是无极限，我刚才竟然可以挣脱颛龙宸而扑向九霄。虽然现

在全身骨头都像是散了架般，但看见九霄安然无恙，也松了口气。
“羽儿！你没事吧？”颛龙宸紧张的脸色发白，漂亮的眉头都蹙了起来。
我紧咬着牙关，用力咽了口唾液，感觉胸口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正往上涌着。“我没事，你做什么扔九霄？”
“羽儿……琴一点也不重要，只要你不再想那些事就好！”他决绝地说道，我从未想过，他会连母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都不惜毁掉。
“宸，那琴真的好贵，扔了多可惜！”看着他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挤出一个特难看的笑说。
颛龙宸愣了半晌，朝我一笑说：“羽儿真傻，摔疼了吧？我抱你回去。”
我点了点头，嗯了声，颛龙宸将我怀里的九霄放回了石桌上面，弯下身子将我抱起，微微一离地，我的背部全都疼到僵硬了，胸口仿佛

窒息般有什么给堵住了，连弯起手搂住他的腰的力气都没有。
“怎么了？很难受？！”颛龙宸的声音急切地在我耳边响起。我却看不清楚他的脸，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我稍稍张口想回答他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嗓子口的一阵毛躁和心里翻江倒海，一股温热腥甜吐了出来，眼前的景色从灰黑变成了血红，眼角有泪滑落下来，

还泛着滚烫，像是会灼伤着脸上的肌肤。颛龙宸疯了似的抱着我往潋雨阁跑去，一路上的颠簸，让我感到似乎连脑髓都在翻滚，窒息般

的疼痛让人难以忍受，更让我心惊的是，沿路上丫鬟家丁们的叫声，所有的人都在恐惧的尖叫，他们说那个人在流着血泪。
我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着，怕别人当怪物似的看我。颛龙宸在我耳边重复地说：“羽儿，你会没事的，没事的……

我不会让你有事……绝对不会！”天空也变得血红，树木花草也变得血红，连他的脸我看过去都是血红的，脸上的灼热像是要把我烫到

窒息一般，我伸出手摸到他的脸颊，随着他跑动时的颠簸，手也颤巍巍地难以维持地举高。
“不许叫！谁要是再叫,一律杀无赦！”颛龙宸扯起嗓门在那里狂吼，我从未看到他如此暴烈的一面，随后四周立刻变得寂静无声，只

有他急促地喘息声，蜷缩在他的胸口，听到那颗心还在有力地跳动着，我唇间扬起一阵暖暖地笑意，眼睛也有些疲累。
“羽儿……不……要睡！！不要！看着我！快……快……看着我！南宫！南宫！快出来！快……”嘶声力竭的声音震动着我的耳膜，我

疲累地撑起了眼睛，眼前的血红之中，颛龙宸桃花眸子里全是一片晶莹和恐惧，温热地液体从他的下颚滴落到我的脸颊上，凉凉地不像

是自己的眼泪那般灼热。
可是我无法再坚持着，胸口好闷，人好累，上眼皮和下眼皮就像是在打架，宸啊，我好想睡一会，你就不要摇我了，让我睡一会吧，就

一会，我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眼前的血红慢慢地散去，无穷无尽地黑暗向我扑面笼罩过来。身体也变得好轻好轻，像是没有了一点重量，就这么漂浮了很久，前面微

微有着点亮光，是娘亲的笑容，何其地温暖和亲切。可是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多久，浑身的痛楚又统统回到了身上，头颅，胸口，尾椎没

有一个地方不是撕裂般的痛，难以言喻，我不禁闷哼了起来。有人抓着我的手，很紧很紧，像是要把我的手骨都给捏碎一样，凉凉地液

体不断地滴落在我的脸颊上，我好想告诉他，叫他离我远点，我好难受。可是喉咙像似被堵住了似的半点话都讲不出来。
良久之后，感觉身边的人离开了，可是却有人在对他低语：“这次不会超过三天，过了之后，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未必救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