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天青——石珀

“你……”我靠在了墙壁上，人直直地往下滑下去。跌坐在了墙根，背上一片冰凉。
“羽……恩……凌夙羽。”他迟疑了半刻，“你昨天吃了鸳鸯散知道吗？”
“我知道吃了媚药。”我握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刻给自己一个了断，为什么一点点定力也没有。
“那你知道这是什么媚药？”
“催情的，把别人看做自己心上人的药。”我的指尖像是刺入了掌心般，生疼生疼。
“其他的媚药也许如此，但是鸳鸯散却相反。”
“你的意思是，昨天的并不是漓苏，而是颛龙宸？”我的心突突地直跳着。
“当然不可能是颛龙宸，那人是我。”他道，“鸳鸯散可以任施药人的控制，可以让你以为和任何人一个人发生这事。”
“你是说，漓苏要让我以为是和她发生了关系，而其实她找了你做替身？”我问，可是我怎么也想不通，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应

该看见的是紫陌，而不是颛龙宸的样子。
“恩，所以你不用觉得有什么痛苦的。”
“那漓苏她跑什么？”我说。
“她让想让你记得她，当然做戏做全套，可是没算到我会出卖她。”紫陌把玩着手里的一缕发丝，笑得异常清澈。黑玉般的眸子里，有

种熟悉的味道在流窜着。
“你到底是谁？”我用手抵着他的脸。
他挑了挑眉说：“颛龙宸。”
“你、你是宸？”我道。
紫陌看了我眼，眸子犹如星点，“我只是随便叫下他的名字，你急什么？”
“你……”浑身上下就像似被人浇了盆凉水，冰寒刺骨。
“你就那么想见到他？”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我怒吼到，看着紫陌一脸无赖的样子，胸口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
紫陌淡淡地笑着：“夙羽，如果我是颛龙宸。即使是死，我也不会放开你。再倘若，我是你，我同样也不会放开他。”
话落，他转身便走，某一瞬间，那孤独凄凉的背影，让我失神片刻，曾几何时，我也看到过，那样的笑若春风之后的寂寥。
一个月后，秋已过及冬。
我看着满园的苍凉，竟想起了碧央宅的一切。那里的私语湖，潋雨阁还有琼花林……胸口的隐隐作痛，鼻端酸涩难忍，泪珠顺着脸颊往

下滴落，落进衣领之中，所到之处，寒凉一片。
“我带你去见他。”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我不可置信地转过去，白衣甚雪，踏雪而至，一张明显瘦削的脸，晶亮的眸子闪过些许黯然。
“北墨……”
“我带你去。”
“我……不能，不可以。”
“你会后悔。”
“不会。”
“那好，你跟我去月瑟那。”北墨合上了手中的折扇，一脸凝重。
我心里有些不安，“出了什么事？”
“……”他没做声。
“我问你出了什么事？！”我道，声音回响在整间屋子。
“找到玉妆成了。”北墨道。
我微微一愣，转而呼出一口气，“苏儿……原来是躲到曳邃门去了。”
“夙羽，玉妆成她……”北墨拧紧了眉头。我看着他，心跳如鼙鼓，我道：“她怎么了？”
“她不太好，你去看看她吧。”
我没有接下去问，只是立刻跑向了马厩，快马加鞭地往曳邃门赶去。几天之后，我到了月上庄。月上庄是住地，漓苏一定会在那里。可

是我没想到的是，我居然是在忘川门找到了她。
我怎么都无法忘记那里，没有一丝光线，没有一丝温暖，只有污浊的空气和水，还有无法想象撕心裂肺的痛，因为月瑟的那掌，我，颛

龙宸还有他自己为今后都付出了令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苏儿……”我往囚室的最里面走去，不同于以往的那样，这里有着干净的被褥，温暖，但仍旧暗黑得不见天日。
漓苏抬起头，原本凝脂般白嫩的肌肤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暗黄，削尖了的脸小得只有巴掌般，漆黑的眸子里毫无一丝光彩。她茫然地扯

起嘴角一笑，“羽哥哥……你来了……”
我点了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为何一个月前，活蹦乱跳的人儿，现在竟成了这般，“苏儿，为什么你……”我伸手想撩开她眼前

凌乱的发丝，没想她却往后躲了过去。
“羽哥哥，我脏，你不要碰我。”漓苏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我微微一笑道：“傻苏儿，我怎么会嫌你脏，这不见天日的牢房，我也呆过。”我又探过手去，没想她却死命地抱住胸口，摇着头，满

眼都是泪水：“羽哥哥，你不要过来，苏儿很脏！”
猛然间我明白了过来，只手扯开她的衣领，白玉般的脖子上，布满了青紫色的吻痕。
“苏儿！！！”我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人就像是自己的亲妹妹，如果她受到什么伤害，我的心也纠结的痛。
“是谁？”我说，漓苏直摇着脑袋，往身后的墙上倚着，蜷起身子蹲在了地上，双肩瑟瑟抖动了起来。
“苏儿……告诉我……是谁？恩？我一定不会放过他！”我扶住她的肩膀，问道。
“是……是……瑟……是月瑟！！”漓苏抬起脸来，颤抖的双唇因激动而全无了血色。
“哥？苏儿，你会不会……”
“不会！羽哥哥！是他！他是疯子！我要他死！……”
漓苏扑倒在我怀里，大哭起来，温热地泪水，浸湿了我胸前的衣襟，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有个声音一直盘旋在我脑海里，

他告诉我，不会是哥，不会是，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对苏儿？
站在在曳邃门大殿之中，整整两个多时辰。我才见到月瑟，他依旧惊人地美，只是那种美比起上次更让人陌生了很多。
“锦儿，你来了？”月瑟走了过来，微微一笑，犹如日月同升交辉之色。
“哥……我有件事要问你。”
“哦，什么？”月瑟习惯性地挑起一根眉毛。
我咽了口唾沫，平复了下心情，告诉自己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锦儿，你想问什么，不防直说。”月瑟端起一盏茶，用片盖儿撇开了叶末，轻轻抿了口。
“你对苏儿，恩……我是说，玉妆成……”
“怎么？”月瑟放下茶盏靠在红木软椅里问道。
“不会，哥，没事。一定是苏儿……”
“你如果想问我是不是强要了她，我可以告诉你……是的。”月瑟未等我说完，直截了当地告诉我道。
“哥！”我吼道,“你还有没有血性？”
“锦儿，我本就不是什么讲血性，讲道义的人，如果要讲这些，你以为，我和你还能活到现在？”月瑟仍旧安然地靠在软椅里，神色平

静。
“可是苏儿，她是……”
“我不管她是谁，在我眼里，只有有用的人和没用的人之分。”
“原来如此，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你让她日后如何……”
“这世间还有一个人，在这划分之外。”月瑟没有搭理我，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去，“那个人就是你，自打你出生以来，你便是我最珍

视的。”
“哥！我不想听！我只想告诉你，苏儿的事，你得负责。”
“为什么？我只是教训她，让她知道，你只是我的，如果想尝尝男人的味道，我可以满足她！”月瑟笑若九天玄冰，冷冽至极。
我半晌说不出句话，未曾料到，哥哥竟会变得如此。
“哥，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何时变得如此……”
“我一直是，锦儿，只是你看不见而已。”
“如果是这样，你当初还带着我去见他，在他病重之际，你还带着我去见他。”
“锦儿，我是带着你去见他，可是你有没想过为什么？如果不是因为留着他的命可以救你，我会带着你去见他？还有，若然这样让他病

死，岂不是便宜他了？”
我顿时有些失神，原来月瑟早就知道，以血作引的事情，因此他才让南宫救了颛龙宸，还过来问我，爱不爱他，原来一切都是因为……
“哥……那那次对碧央宅的……”我不敢说下去，眼前的人早就不是我认识的哥哥了，为什么变得如此让人恐惧。
“是，依我的武功，更别说加上妆成和游溟，凭他颛龙宸再怎么厉害，要杀他也易如反掌，不过，他的确待你不错，没想到，他会选择

这一步。”
“不要说了。他已经救过我一次，我们就不要算了，就当谁也不欠谁了，好不好？”我不自主地浑身战栗了起来。为什么，这一步步的

都将他推向死地。
“不好。”月瑟邪侫地笑着，饶有兴趣地继续往下说，“如今，就算我想放了他也难，他应该生不如死才是，心爱的人离他而去，带着

那个血引，那个可不是普通的情盅。如果想放了他，不如早点杀了他更好。”
“哥，你在说什么？”我脑袋里一片混乱，月瑟他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是生不如死，为何要生不如死。
“月琴和游溟是同母异父的姐弟，而他们的母亲就是苗疆有名的巫女夜罗，所种之盅能医百病，起死回生，但是有得必失，万物相生相

克。就像是你和颛龙宸体内的情盅，若是带着血引的那个人有朝一日，离开了原引者，那原引者必定会受钻心剜骨之痛，此痛不会短期

致命，只有累积噬魂剜骨之后，心脉具毁，暴毙七窍流血而亡。”
话落，我脑中轰鸣般，心脉具毁，暴毙而亡……钻心剜骨之痛……
看着月瑟在我眼前笑意盈盈的样子，我觉得这不是恐怖，而是疯狂，他像是疯了，正如漓苏说得那般，他是疯子，一个只知道报仇，置

人于死地疯子。
我浑浑噩噩地往门口走去，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碧央宅，即使是死，我也不会抛下他了，就像紫陌说的，即使是死我也不会抛下他了

。这段日子，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度过的，当钻心剜骨之痛越来越侵蚀的时候，他该怎么办，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他怎么可以对自己这般

狠心……
“来人！把凌夙羽给我关起来！”月瑟在我身后大殿中号令道。
碧央宅
弦月当空，落光似霜。风卷起残叶碎屑，满目苍凉。
那人身穿一袭月白锦袍，白绒绒的貂毛领子拂着削尖的下巴。微翘的双唇染上了层霜白，泛起异样的青紫。骨节分明的手扣住腰上的镶

玉剑柄，灯火之下泛起了瓦亮色泽。一片肃杀的气氛之中，只有那漆黑的桃花眸子还是温润如水，笑回春姿。
“各位武林人士光临寒舍，在下甚为荣幸。”他站在殿宇前，居高为望，夜色之中尤显飘零。
“颛龙城主明知来者不善，还以礼相待，在下佩服，佩服！”一男子双手抱拳道。我认识这个人，他是不久前被月瑟所救的云龙派的掌

门，而这样的人，今天有很多。
“来者即使客，在下定当扫榻以待。”颛龙宸微微一笑，眸子里泛起了点点光亮。
我看了眼月瑟，他很镇定地站在一旁，我们并不显眼，在一堆人里面，他未必会看得见。而我却不明白，仇是月瑟要报的，事端是他挑

起的，而现在却是躲在了后面。
“我们是大老粗，不喜文绉绉的念词，开门见山的讲吧，今日我等众人齐聚于此，无非是想讨个公道。”男子道。
“各位有话但说无妨。”颛龙宸说道。
“不知城主可知，断水剑淳于善？”男子用袖子拭了下手上的大刀，抬起脸来看向了他。
桃花眉眼里闪过一丝惊异，不过转而又平静下来说：“断水剑淳于，名满天下，何人不知?”
“那城主可知，淳于大侠一家因何事而被抄家问斩？”那男子继续说道，不知何时指尖像是深深地掐入了手心里，生疼生疼的。在烛火

之下，颛龙宸的脸色更显苍白，双唇微微发抖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哥，让他们不要说了，好不好？”我拉起月瑟的手，一片寒凉，琥珀色的眸子看向我，像是碎了一地的月光。
“锦儿，心疼了？”他道。
“哥，放过他，当我求你。”我握住他的手有些不自然地抖动着，声音哽咽。而颛龙宸在那里的无助，让我的心如刀绞一般。
“你从不求我，而为了他，居然求了我这么多次？锦儿，你可知他是谁？”月瑟牵起嘴角，笑得万千风情，不知为何我却看出了些许的

苦涩。
“我知道，但是不是他的错，哥……”眼泪夺眶而出，在月瑟的面前我已经不知道有多少羞耻，只是无止境地软弱与不堪。
月瑟斜蔑了我一眼，慢慢牵着我的手走向前去，随着脚步一步步地靠近他，我的心几乎要跳出了胸腔，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着。
“各位，请听在下一言。”月瑟清了清嗓子，扫视了下四周的人群，慢慢地说道。
“月门主，有话请讲。”那男子恭敬地抱拳说道。
“我是谁，想必大家都应该知道。而站在我身边的这位小兄弟，不知道各位有无印象？”
话落，底下一片窃语之声，我抬头看向颛龙宸，他也看见了我，桃花美眸里霎时盈满了泪水，却别过头去，而后仰起头，看着静默的天

空，眼角的泪水却悉数往下滑落。
“月门主，这位小兄弟可是凌夙羽？”那男子抱拳，眼角不停地往上瞟着月瑟的表情，看月瑟没有反应，他继续说道，“据江湖传闻，

凌公子可是天阅坊的优伶，如今的身份是……是颛龙宸的娈童。”
“没错，这是一个身份。其实凌夙羽他真正的身份就是……”
“不要说了！”我打断道。
“锦儿，你怎么可以欺瞒这么多想帮爹讨回公道的义士？”月瑟道，琥珀色的凤眸眯成了一条线，我的心脏像是被人重击了一般。
“什么？月门主，凌夙羽是淳于月锦？”那男子显然大吃一惊。而周边的人也无不惊讶的。
“正是。”月瑟点了点头，转而向所有的人抱拳说道：“颛龙皇室，不仅无中生有因私人恩怨灭我淳于世家，颛龙宸更是威逼舍弟做娈

童，此等辱没我淳于家族的事情，还望各武林同道中人，为我们兄弟两做主！”
“月门主，自是放心。今日吾等前来，就是为了多年前淳于大侠之事。而现今，又知颛龙宸做出如此恶事，我们定当为淳于大侠悉数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