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觉怀中人的举动,柳研宸这才惊觉他将被子拉得太高,冷著陆雁擎了。忙著盖好被褥,再度看著陆雁擎线条细致的脸庞。
如今,陆雁擎这个名字,在他的心上再也不只是一个美丽的名词。他对陆雁擎,除了肉体上的关系,还多了一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感情。
虽然有了怀疑,但是柳研宸和陆雁擎之间还是过得很平和。
个性沉稳的柳研宸,没有质问人的想法;而日渐沉默的陆雁擎,也没有说穿的打算。
「雁擎,你应该是喜欢我的吧?」低沉的尾音代表著确定,但开口时的柳研宸,眸底有的仅是不安和怀疑。
像是回应他的话似的,陆雁擎在话声结束的同时,倏地睁开眼来,目光迷离地看著柳研宸。 「雁……擎……」柳研宸的声音里有几分颤意,生伯陆雁擎真听到他的话。
「几点了?」没理会柳研宸,陆雁擎懒洋洋地坐起身子,将一只手伸到床下摸索著闹钟。
「不知道。」柳研宸呐呐地答道,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伯陆雁擎发觉。
「四十五分了。」陆雁擎看了下意外没响的闹钟,恨恨地说道,他竞睡晚了。
没听到该有的回应,陆雁擎疑惑地看向坐在床角的柳研宸,用眼神提醒他快迟到了。
「啊!」听见意外的数字,柳研宸尖叫了声,立即从床上跳了起来。
陆雁擎因为名义上是恶德馆的管理人员,可以免去早自习和升旗,但柳研宸不是。
只要一想到教官关爱的眼神,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柳研宸快速冲进浴室套上校服,片刻之前的想法,全被他抛诸脑後。
相较於柳研宸的匆促,陆雁擎却懒懒地坐在床上看著柳研宸的匆忙,没有任何帮忙的意思。或者该说,他压根儿就没想到帮忙一事。
当他听见柳研宸说话的同时,脑中就只有混乱一片。他早在柳研宸拉开棉被时就被冷醒了,因为贪睡所以没有睁开眼。原想撒娇地靠近柳研宸,却听见柳研宸问了个他无法回答的问题。
听著柳研宸下沉的尾音,知道他想说的是确定句,但紧贴著柳研宸的他,却无法开口回答。
还在思索著等会儿该向柳研宸说些什么,耳边却传来一阵凌乱的声响,接著柳研宸离开了浴室,抓著早已收拾好的书包便冲出房门,柳研宸带上门前轻轻地对他回眸一笑便走了。
临走前,细心的柳研宸还不忘将门反锁,以防有不肖份子没去上课,跑到寝室里乘机偷看陆雁擎的裸体。
看著柳研宸明显的举动,平时总会一笑的陆雁擎,此时却难有一丝笑意,他的脑里还想著方才的问题。
喜欢柳研宸吗?不可能不喜欢的,若不是因为喜欢,他又怎么会向秦戒要求和柳研宸同寝。若不是喜欢,他怎么会因为想要柳研宸而引诱他。
只是,就像是对什么感到不安一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疏离柳研宸。 和柳研宸关系越稳定,内心的不安便益加明显:他想留在柳研宸的身边,但待在柳研宸身边时,他又满心不安。
那天柳研宸说出口的话,始终让他无法释怀,只是他不问更不敢去查;害怕一切曝光後,他满是伤处的心,又要撕裂出新的伤口,凄惨而无声地滴流下浓血来。
因为不安、因为待不下去,又难以潇洒地离去,他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肌肤相亲里找寻安慰。恍若只要这么做,柳研宸和他仍会是一对,再也不会分离。
思及此,他自嘲地扯动唇角,他还以为他不会再爱了,对柳研宸的一时动心,也终会在毕业时结束。可是,现在他什么都不敢去想,只希望分手的那一天永永远远都不要来。就算像个女人也好,他真的想留在柳研宸的身边,依偎著他感受那温存。 察觉自己在想什么,他苦笑了下,起身步入浴室。
微冷的裸身在接触到冰冷的空气时,陆雁擎自然地全身一震,好像将他表露在面容上的愁思也冻僵一般。
而他依然是厌恶感情的陆雁擎。
* * *
洗完了澡,陆雁擎原是想睡的。累了一夜,早上又没有重要的课,冷冷的冬天总是会让人想窝在床上。
裸身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了无睡意的陆雁擎最後还是选择起床,不想去上课,也不想吃早餐。
一面穿著衣服,一面将目光瞟向柳研宸的私人物品。
在恶德馆内的这段日子,他学会了很多东西,掌控自己和别人是其中之一,还有开锁。
和柳研宸同寝後,他从不曾翻过柳研宸的东西,一方面是觉得侵犯隐私有失道德,另一方面则是他胆怯。
他总是害怕著,怕打开了柳研宸私人的物品後,会看见另一张和他相仿的脸,站在柳研宸身边笑著。他更害怕看见柳研宸还留著她的东西,甚至是倾心留恋地珍惜著。
犹疑了片刻,他还是动手了。
柳研宸的东西并不多,除了随手放在书桌上的课本和几本闲杂书外,就只有一衣柜的衣物。
他知道柳研宸还藏著一本日记,有几次他洗澡出来,总会看见柳研宸将某个东西快速收入衣柜中。然後带著歉然的笑,轻轻拥著他。
从柳研宸的表情里,他看见她的影子,看见她还存在於他们之间,就如同他的背後有高霖一般,柳研宸的心里还住著她。
恶德馆寝室附设的衣柜是有锁的,每个学生配有一把钥匙,另一把备用钥匙则在生活组长那里。
当然,如果他想开,是用不著钥匙的。只要用两根略硬的铁丝,巧妙地上下一挑,柜子便会应声而开。
熟练地由他的衣柜里翻出两把专业用具,这是教他开锁的学长送给他的。他曾经因为技痒而将馆里大半的锁都开过一遍,却没有开过高霖的。
想起那个名字,陆雁擎拿著用具的手忽然止住动作。
他不禁会想,如果那时他开了高霖的柜子,会不会发现高霖爱著秦戒的事实。
高霖也知道他会开锁,亦不曾说过不准他动他的柜子,难道高霖也在期待著,等待他去发觉他的秘密。
可是他终究没有这么做。
又忆起高霖的事,陆雁擎静默的容颜上,闪现一丝痛楚。
不去理会痛楚的原因,陆雁擎仅是一仰头,深呼了口气,试著将疼痛驱逐。然後,他拿起用具,转身往柳研宸的衣柜走去。
这种锁他已开过太多次了,只需将用具插入锁眼中,轻巧地旋转一挑,衣柜便应声开启。
木门一开,一股除霉剂的味道便迎面而来。嗅到熟悉的味道,陆雁擎不由得漾开浅笑,心想柳研宸约莫是讨厌这股味道,所以总会在外衣上喷洒些淡淡香水,这股气味混著淡淡香水,就是柳研宸身上的味道。
幸福地笑著,陆雁擎拨开整齐挂好的衣物。终於,在层层叠叠的衣物後,他看见了一个色泽呈暗色的木盒子。
看得出来这木盒时日不算短,其上细细地浮雕著一个椭圆形的仕女图。
他认得这种盒子,不只是盒子,他更认得图中的女子,像他。
他还记得曾在一名和柳研宸同国中的同学手中,看过类似的木盒,那是他们工艺课时做的作品。
看著那个细细雕出的面孔,轻挂在唇边的柔和笑意,还有浅浅刻出的长发,看得出来雕刻者的用心。
陆雁擎表情严肃而哀伤地缓缓开启木盒,率先映入眼中的,是一本他曾看过柳研宸在书写的日记本。那是一本有著暗红色格子布质的外皮,散发著淡淡的廉价香水味道。原已看过,不觉得稀奇的日记本,此时他却对它有著不同的领悟。
一般的男孩子是不会买这种日记本的吧!这本日记簿,必然是那女子买来送给柳研宸的。依照她的喜好,在书店里慢慢地挑选,最後才决定买下的吧!或者,这是他们一起去挑的,柳研宸体贴地顺从她的喜好买了这一本。
意识到自己越想越多,他不愿多想地闭起双眸,深一呼吸後,将整个木盒拿出衣柜,并将之放在衣柜前的地板上,他也坐在地上。
暮冬的地板有些过凉,但此刻的陆雁擎却什么也感受不到,颓然地坐著,快速而略带神经质地翻开日记本。
果然,写在第一页上的是一种娟秀乾净而微微向左斜去的女性字体。短短的几行字,说明了她送柳研宸日记的理由。最下面一行是生日快乐,她没有署名,只在页角填上了没有年分的一个日期--柳研宸的生日。
就算没有年份,他也知道那时一个他还在高霖身边的日子。那个时候,他的身边有高霖,而柳研宸的身边有她。
刻意忽略怔忡的意识,急切地翻开日记,在翻过数页的空白後,他又看见女孩的字体,和第一页是同样的日期,也一样没有署名,写著一些杂事,再一页,则换成柳研宸的笔迹,一样没有提及她的名字,也没有署名,日期依然没有写上年分。
快速地翻过他们之间的风月情话,陆雁擎急急地翻到最後。
在一首一看即知由情书大全抄下来,缠绵悱恻的情诗後,又空了几页,从字迹的改变和纸张泛黄的程度来看,可以得知是近期书写的。
我遇见了一个和你很像的男孩子……
第一行如是写道,让陆雁擎看得心惊。
他知道那男孩子指的是他,可从那页之後,日记里再也没有提及他了。
之後的几页,写的全是一些笑话和校内趣闻,而他,再不曾被柳研宸提及。
快速地翻完後,不敢相信地又再翻了一次,愣然之後,他又回头翻了一次,可是仍是一样的没再看见他的名字。
他对柳研宸的存在,就只有那么一句话吗?
合上了日记本,他仰天闭眼,有种想笑的冲动,高霖是这样对他的,柳研宸也是,他就这么不值得爱吗?
放下日记後,他看著木盒里珍藏著的照片,每一张都有一个和他相仿的笑脸,和他的是如此相像,那却是柔美温和的面庞。
每一张相片的後面,都有柳研宸的沉稳字迹。生日、毕旅、第一次约会……
陆雁擎一张张地看,一张张地丢在地上,看到最後一张时,他才恍然地看著散落一地的照片。
这张、那张……几乎每一张照片上,那个女孩子的提袋、发饰、戒指、衣服,都有著太阳花的图案,有几张她的手中甚至还捧著一大把太阳花,想来是柳研宸送的。
看著,他不自觉地失笑。
还记得柳研宸痴痴看著太阳花的神情,他竟还以为柳研宸只是单纯的爱花。柳研宸是爱花,只是这份爱怜是基於睹物思人、爱屋及乌的缘故。
猛地将照片丢弃在地上,陆雁擎快速地走出寝室。
他又不是只有柳研宸一个人,柳研宸不要他,他还有很多人抢著要。
如果不是这天,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那陆雁擎和柳研宸依然会如以往一般的相处,这样的日子或许会直到他们毕业,然後心存疙瘩的两人,在上了大学後就各自步上另一段旅程,再不相会。
可是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柳研宸终究还是在那个时间走过那个地方。
那一堂柳研宸原本是有课的,因授课老师的临时请假,校方在找不到代课老师的情况下,乾脆放了他们一节课的假。
因为是上午的最後一堂课,大夥儿在得知不用上课後,很自然地走向餐厅、福利社等地。
而早餐很晚才吃的柳研宸,因为没有食欲又需要等陆雁擎,也就婉拒了同学的邀约,一个人往校舍後的绿茵走去。
他知道在校舍後的花坛附近,分散著几座双人摇椅,平时他常和陆雁擎躲在这里吃午餐和午睡。
想著陆雁擎若看见他的教室没人,就会到这里来找他,於是他十分放心地在花坛边找寻最隐密的双人摇椅。
虽然他和陆雁擎一向坐在出入口处的那座,但他听说在树丛里还有一座,因为地点隐密,所以常被情侣使用。
突然,他听见不知名的声响,他本来是不打算理会的,可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还是轻轻地拨开一旁垂落的柳叶。
一看见眼前的情景,他没有开口、没有惊叫:仅是抿紧了唇,就连呼吸声都细细地没入胸口,不愿发出来。不过他想,就算此刻他放声大叫,眼前的数人也不一定听得到吧!
每夜睡在他怀里的陆雁擎,此刻正被压在一名少年身下,放荡地呻吟,愉悦地扭动腰身。
少年压著陆雁擎不停地进出著,而另一个人则捧著陆雁擎的男性,在口中……
他不敢相信那竟是今晨还在他怀中甜甜入梦的陆雁擎!
想著今晨陆雁擎轻酣的容颜,他只觉一股炙热由胸口延烧到脑中。
「住手!」
回过神时,他只听见自己忿然大吼,并用力将少年从陆雁擎身上拉开。
抱紧陆雁擎,柳研宸快速地脱下外衣,包住陆雁擎半裸的身躯,并一把将另一名少年推倒在地。
被推倒的两名少年还没从兴奋中回神,愕然呆滞地看著柳研宸,没有丝毫的反应。 而在他怀中的陆雁擎,却挣扎著由他怀里爬起,冷冷地用杏眸斜睨著柳研宸。
「雁擎。」看著陆雁擎冷漠的瞳眸,柳研宸有些失措,他不懂陆雁擎为什么这样看著他,好像他做错了什么般。
「我不是你的!」淡漠地丢下这句话,陆雁擎默默地整理好衣物,头也不回地走了。
面对陆雁擎的漠然,柳研宸不禁呆愣住。就如同陆雁擎走入他生命时一般,对於这段感情,他永远都只能错愕。
「雁擎……」
柳研宸听见自己的声音飘荡在空气里,而陆雁擎依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们之间假象的幸福,只维持了一个学期。不!连一学期都不到,这个特别冷的冬天,距离寒假还有半个月。在这个冬阳高照的中午时分,他却觉得比任何一个寒流来袭的夜还冷。
「为什么?」柳研宸不解地追了向前。
清早时,依偎在他怀中的陆雁擎,难道是假的?每夜举止可爱挑情的雁擎,莫非也是假的?此时此刻,他所看到的才是真实,雁擎……并不爱他。
「什么为什么?」陆雁擎没有回头,冷冷的声音里,让人感受不到他此刻的失措。
不是没料到终有一日会被柳研宸察觉,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一刻。看著柳研宸既惊愕又愤怒的神情,他的心隐隐地疼痛著,却没有任何後悔的感觉,这结果是他要的。 「你为什么要作践自己?」柳研宸张大了眼,用无法置信的眸光,瞪视著陆雁擎的无谓、冷淡。
「贱!是你觉得我贱,不是我贱!」陆雁擎夸张又冷嘲地笑道,半昂著头瞪视著柳研宸的愤怒和狼狈。「若你真瞧不起我,那就别来抱我,真是对不起,我就是这么贱。」
「雁擎……」
陆雁擎的话像一根针,狠狠地刺进柳研宸柔软的心坎里,让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是要否定陆雁擎,他只是无法看著陆雁擎和别人亲昵,更无法接受陆雁擎来者不拒的样子。
「你不爱我吗?」柳研宸低声问著,眸底有著期求。
就算是说谎也好,他多么希望陆雁擎对他有所保证,他不要再经历那样的心伤。甚至无法想像若陆雁擎和另一个人牵著手来见他,然後口中说著对不起会是什么样的感受。他的心,将无法承受。 「你又不爱我,何必要求我爱你。」陆雁擎却冷冷地讥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