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我走过去,道:“只要能让曾经认识的人认不出我来便可。”
“这好办。”老人挥挥手:“你过来。”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老人眼前:“什么事?”
老人伸出手,却是向我脸上指来。我面色一寒,一步退开,盯着他:“你干什么?”
“你看不出来,老朽是个瞎子么?”老人却也不怒,笑道:“我不摸摸你脸骨的走向,怎么给你做面具?”
我闻言一怔,定睛一瞧,果然,老人的眼珠浑浊无光。与正常人大不一样。
点点头,恍然老人看不见,托起老人的手,老人的手并不想我想象中的那般老茧深厚,相反,很是柔软细腻。
老人似是看出我的疑惑,笑曰:“老朽是专门为人家制作面具的手艺人,做的都是精细活儿,手当然保养得好。”
我点点头,将手覆到我脸上,任他摆弄。
“咦?!”,老人浅浅的低呼了一声,手顿了顿,随即又更为急切的在我脸上摸索,似乎在寻找什么。
“怎么了?”被老人的手上下抚弄,本来感觉上就有些奇怪,此时听见他一声低呼,不由问道。
“没什么。”老人忽地收回手,朝我点点头:“你等我一会儿。”
未几,老人便从后面走了出来,手上托着一个木盒,放到我面前。
“这么快?”我奇道,伸手打开盒子。不由怔住了。
一只银白色的面具静静的躺在火红的丝绸上,看不出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虽然只有右边半边脸,却仍旧美得华丽。面具的眼角镶着一颗紫色的晶石,像一滴紫色的眼泪,神秘而妖冶。
“这……”我有些迟疑的望着老人,并没有动手去取。
“你戴上试试。”老人摸索着取出面具,递了过来。
我有些茫然的接了过来,覆上脸颊。不似想象中的那样冰冷,面具带这奇怪的温度贴合在脸上,很是舒服。老人指指盒子,我才发现盒子里还镶着一面镜子。
我朝镜中望去,镜中的面具依旧华美非常,静静的贴合在我脸上,衬着我浅褐色的眸子,变得生动起来,眼角的紫晶发出淡淡的紫光,仿佛我的眼睛都跟着显出淡淡的紫色来。给人的感觉似乎整个人都沉寂了下去一般。与之前判若两人。
“老人家……”我有些迟疑道,虽说这面具轻巧舒服,与之前也大不一样。可我若是带着这样的一个面具出去,只怕回头率还会再高也说不定。
“怎么,带不上去么?”老人抓住我的手,有些担忧,又有些疑惑,又似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没理由啊。怎么会……”
“不是那样。”我有些无奈的抽回手,斟酌着用词:“只是,这面具是不是,是不是太过于华丽了一点。”
“不会。”老人似是松了一口气,断然道。
“老朽记得刚刚公子并没有要求说不能华丽一点的吧!”老人笑得像只狐狸:“如今,我已经达到了公子的要求,请问公子还有什么需要的?”
“呃……没有。”我被老人一顿抢百说的哭笑不得,才明白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却也只得道:“那这个面具要多少钱?”
“钱?”老人怔了怔,大度的摆摆手:“这个面具在老朽这里多年,一直都没有找到主人,既然你喜欢,就送给你得了。”
“送给我?”我愣了一下,看老人这样子,敢情还是甩掉了一个大包袱。不由失笑,随口问道:“怎么,这面具还要择主而栖么?”
“那是!”老人自豪的点点头:“我做出来的面具,都各自有着自己的生命和使命。而你这张面具,原名紫泪。正是老夫的封山之作。这面具的材料是用天常赤金混合铁芯锻造而成,再镶以天山彩晶,前后历时一载才完成的。
“那……”听了老人的话,我也不由吃了一惊。不说这天常赤金与铁芯混合而成的材质有多珍贵,单单是这天山彩晶,我也单单只是听说过而已,似乎上面有着许多神秘的力量。老人单是如此便把它送给我,似有不妥。
老人听出我口气中的疑虑,笑道:“你既然能够戴上它,便是有缘,只是……”
“只是?”果然不会单单就这样送给我呢。我冷笑一声,伸手想将面具取下来,不料,这面具竟然如同本来就长在我脸上一样,动也不动。我大惊,眼神一凛,伸手扼住老人的脖子,怒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眼前一花,老人竟不知何时脱离了我的掌控,立在一旁,呵呵笑着:“这位公子,何必这么大的火气。”
“你到底是谁?”我将手扣在身侧,防备的看着他。
“一个手艺人而已。”老人却只是笑,未置可否,道:“我不是害你。”
“那这是为何?”我寒声道:“你把这鬼面具弄到我脸上却取不下来。”
“此言差矣!”老人摇头晃脑道:“当初,是你找到老夫说你想要面具的,再者,这面具也是你自愿戴上去的,要说取不下来,这也是老夫所无能为力的。”
“哼!你倒是推的干净。”我冷笑:“你做的东西,怎么会无能为力?”
“你想必也听说过这天山彩晶拥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神奇力量吧!” 老人斜了我一眼,缓缓道。
“那又如何?”我问。
“我以前也将这个面具拿给其他人试过,结果却无一人能戴上。如今,取不下来,我也是爱莫能助了。不过”老人笑:“你也不必担心有人会人出你了不是?大不了来个死不认账,反正面具都揭不下来的。”
“你……”听到前半句还说勉强算是安慰,待听完后半句,却是彻底无语。许久,才颓然问道:“那么他会一辈子都跟着我,去不下来么?”
“这个,”老人想了想:“我不是说过每个面具都有他自己独特的生命和使命么?如果它的使命完成了,我想它应该就可以取下来了吧!”
“应该?”我顿时哭笑不得:“那到底是什么使命?”
“这个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老人说着转身道:“不过既然能戴上,就一定能取下。”说完,身形一闪,便没了踪影。我吃了一惊,老人的武功竟到了如此地步。
一旁打铁的汉子迎了过来:“这位客官,你需要什么?我们这儿刀,枪,剑,钩……应有尽有。”
“你不认识他?”我闻言一怔:“那……”
“公子想说什么呢,”汉字笑着向我介绍:“公子你要不要看看这把剑,很是锋利呢……”
“不用了。”我摆摆手,走了出去。心下惊疑不定。那老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七章
我坐在茶楼上,静静的喝着茶,老人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
我应该在哪里见过他的,不知为何,我在潜意识里,竟可以如此肯定。可是,我分明又对他一丝印象也没有。是在我八岁以前见过他么?我不由皱紧了眉头。为什么在我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我八岁以前的任何印象?仿佛被封存了一般。完全是一片空白。听一直照顾我的张伯说,我在八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所以才会记不起以前的事。我也是这样信的。可是近来,我常常会做一个很奇怪的梦,梦中的我,很幼小的样子,被一个女人抱在怀里,他把我放到一个大水缸里,我听见他说:“风儿,不要动,不要出声……” 我努力的想要看清她的样子,可眼前却一片模糊不清。她盖上盖子,我在一片漆黑里不敢动弹,耳边传来不绝的厮杀声和惨叫声,那时的我,很害怕。
有些头痛的甩甩头,怎么会想起这些。自嘲的笑笑,那不过也只是一个梦罢了。转过头,望向窗外,天空很蓝,飘着些许的白云,一只燕子飞过,停在对面的屋脊上,叽叽喳喳的诉说些什么。
“这位公子,打搅了。”一个陌生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我回过头,只见一个青年手持绢扇,立在一旁,笑。
“什么事?”我淡淡道。
其实晏殊注意到窗前的男子是一种奇怪的原因。那男子衣着简单,但衣服的用料却是极好。这本来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可这本身衣着简单随意的男子脸上却偏生戴着一面极为华丽的面具,这面具精致非凡,这同男子的衣着本来可以算说是两个极端,在这男子的身上却并不显得突兀,反倒显现出一种沉寂的味道,仿佛经历风华之后沉淀的忧伤。
“我可以坐在这里么?”青年说着指了指我对面的位置。
“随便。”我转过头,自顾着喝自己的茶。
“你很特别。”青年笑着坐下,道。
我斜了他一眼,不说话。任谁带着这样一个面具到处跑都会很特别。
他见我不理,也不恼,仍自顾道:“你明明不过才二十出头,为什么眼睛里却好似经历过沧桑一般。”
“你也很特别。”我放下杯子,开始打量他,他是第一个跟我搭话却没有问我面具的人。他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一身当时常见的白色长衫,眼睛有些细长,带着些许玩世不恭的感觉。
“是么?”他并没有因为我的打量而不安,而是饶有兴趣的盯着我:“何以见得呢?”
“这楼上这麽多空位你不坐,”我靠上椅背,笑:“却偏偏要同我来挤同一桌,你这不算特别算什么?”
他笑着变戏法一般的拿出两个酒杯,斟上酒。举起一杯道:“既然我们都很特别,不如交个朋友如何?在下晏殊。”
“我不喝酒。”我淡淡道。
晏殊有些尴尬,不想这人会拒绝,酒杯举在空中,一时进退不得。
看他也没有恶意,我举起手中茶杯,远远向他示意。下意思的避开了司雅渊的名字,毕竟,那个人,就算是死了吧!随口道:“以茶代酒,司御风。”话一出口,自己却也是一怔,忽地想起梦中那个女子,她唤我,风儿。
“原来是司公子。”晏殊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继续问道:“司公子可是京城人士?”
“不是。”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有些懒散道:“江淮。”
“哦。”晏殊点点头,道:“晏某今年二十又四,不知司公子年岁几何?”
“二十一。”我有些不耐,似乎总有人对这些无聊的事情感兴趣,索性道:“我十五来京城,考过科举。如今,闲人一个。”
“原来如此,怪不得听公子口音听不出来呢。”晏殊笑了笑,又道:“既然晏某痴长几岁,不如你我改以晏兄,司兄相称,也免得生分了,司兄以为如何?”
“随你。”我睨了他一眼,继续喝茶。这人还真是……
“不知司兄现今有何打算?”晏殊顿了一下,自然的将司御风归为了落榜书生一类,关心的问道:“是准备继续考科举呢,还是回江淮?若是要寻人,或许晏某还可以帮一下忙的。”
“你平日都是如此么?”我放下茶杯,抬眼问。
“不是。”晏殊怔了怔,笑:“我见司兄一人在外多有不便,若是多些帮助想必是要好的多,况且。”他突然朝我眨眨眼:“我对你颇有兴趣,面具下的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无语的盯着他,看来,我的第一印象还是不很准呢。
“是吗?”我笑着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斜眼看着他,笑:“那就多谢晏兄好意了。”
“你什么意思!”晏殊顿时变了脸色。
“你说呢?”我暧昧的笑着,立起身,转身轻声喝道:“小二,结账。”
回头看了看一脸傻掉的晏殊:“晏兄,你怎么了?”
“没,没事。”晏殊回过神,有些结巴,目瞪口呆的盯着司御风。
“那你刚刚认为我是什么意思呢?”我故意弯下腰,把脸凑近他,低低的笑:“嗯?”
见他有些手忙脚乱的向后瑟缩了一下,我心下大爽,立起身,对一旁的小二道:“把这位公子的酒钱算到一起,多了的,就赏给你了。”
“是,客官这边请。”小二忙不迭地点头道。
我笑着转身,下楼时回头看了一眼脸还兀自飞红的晏殊,一抹淡笑浮上嘴角:“可惜,我对你不感兴趣。”
晏殊目瞪口呆的望着司御风独自下了楼,半天才反应过来,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蹭的一下子冒了上来,又不知该朝那儿发火,郁闷的喝着刚刚到出来的酒,忽道:“小二。”
小二笑着小跑过来:“这位客官,您的酒钱刚刚那位公子已经帮你付清了。”
“不必。”晏殊笑着摸出一锭小小的金子在手中把玩:“那锭银子呢?”
“在……在这儿……”小二慌忙从怀里掏出那锭银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晏殊手中的金锭。敢情自己今天碰到两个财神爷了?回去一定记得烧高香。
“好。”晏殊笑着点头:“那我拿这锭金子和你换,怎么样?”
小二哪里还说得出个不字,只是一味的点头。
晏殊笑着把银子收回袖中,朝着远去的一抹身影,无声的跟了过去。
第八章
回到客栈,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回房休息了,回想起刚刚自己的恶作剧,不由失笑,想自己循规蹈矩了这么些年,内里的性子仍旧还是这般未改,不知这算不算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道,原来自己捉弄起人来,却也不差。
晚上,又梦到那个女人了,她抱着我,匆匆跑过回廊,到了厨房,她放下我,我正努力的想要看清她的模样时,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将我从梦中惊醒。
不由有了些许的怒意,一大早的,吵什么吵。
闭上眼,却再也睡不着,翻身起床,刚刚想披上外衣,门却被人忽地推开了。
晏殊却也是一愣,昨日他尾随司御风到了这家客栈,本想找个机会装作偶遇,等到天黑却也未见他出来,只得讪讪的回去,结果回去后越想越想不通。自己的一番好意怎生就成了驴肝肺。次日一早便寻了来,还好他的面具好认,只略略向掌柜的打听,便知他今日尚未出门。前来敲门却半天没人应声,不及多想,伸手就推门,谁知房门并没有反锁,竟然一下子就推开了。司御风看起来才刚刚起床,尚未穿戴完毕,间门被人推开,脸上有些不悦。
“对……对不起……”晏殊没料到是这种情形,又结巴了,连忙退了出去把门关上:“我不知道你还没有起床。”
心头火气,我三下五除二的将衣服穿好,头发也懒得管,走上前,一把拉看门,冷冷道:“你找我有事?”
“是……”晏殊看看我,有些迟疑道:“要不,我看我还是待会儿再来好了。”
“什么事?”感觉耐性在慢慢流逝,我转身坐到椅子上,以我认为很平静的声音问道:“你一大早的寻过来到底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