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所欲（你不爱吉他手了吗？）第二部——苏格兰

雅人坐在轮椅上对他笑，带有十分的歉意和感激。那么久的胡作非为，顾裕居然都承受下来，没有赶他走。让他还可以寄人篱下，不用流离失所。

路过一阵喇叭声后，车子停在会所前，雅人握住方向盘，探头轻轻吻在顾裕额头上，“我先回去了，晚上再见。”

“不进去玩玩？我养的几匹马你都还没有见过。”

“不用了，下午还要赶一组图片。”雅人委婉地推辞。他知道顾裕要去见的人是几个在出版发行行业极有地位的人物，既然自己是顾裕包养的男人，这样的台面自然是没有资格登上。

他坐回驾驶座，勉强微笑着准备开走车子。不料顾裕的手搭上来，紧紧牵牢他的掌心。

“我想挑一匹马给闪做生日礼物，你来帮我看看。”

“可是你要见……”

“正好可以找他们帮你出版摄影集。”顾裕拉他下车，“你的照片完全够得上他们的要求。”言语十分决绝，没有半点迟疑。

那一次的冰天雪地，他差点死掉。可惜自己没有适时出现，减少他一丝一毫的苦痛。现在的炎热夏日里，至少可以带给他一些爱恋。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雅人，永远都不要离开。

3

马会俱乐部的VIP会室里坐了四五个年轻男人，很难得的起了个一大早，着了笔挺正装来赴鸿门宴，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他们将一切都准备齐全了，只等顾裕出现答应他们的条件，期盼顾裕大发慈悲，肯给他们一点甜头。

“正希，你觉得这一次有没有把握……我看还是算了吧，毕竟国内的市场还不够成熟。”

唯一一个没有正装出席的男人抬起玩PSP游戏机的眼，不屑地耸了耸肩，“没有。顾裕怎么看待我们几家人我不知道，我只是来做个样子给我老爸看。杂志入不入主国内市场不关我事。”

“话是这样说，可是我们这么有影响力的杂志来国内发展居然还要看顾裕脸色……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嗯，好像真的蛮丢脸。”霍正希捏住手里的PSP掌机回答。

霍家在海外拥有多家时尚杂志社，经营的杂志一直是潮流界的至In刊物，可是覆盖面只是在海外，目前正力图将影响力扩张到内地，不料来内地发展的第一步便是要先打通顾裕旗下报业集团的门路。

上一次霍正希约顾裕面谈合作事宜时，顾裕笑得意味深长，一口答应，可是随即的附加条件却是完全的狮子大张口，吓得霍正希的下巴都掉了。顾裕同意提供给他发行渠道，可是必须从中获得60%以上的广告获益，此举等于霍家进军国内的杂志市场是为了帮顾裕赚钱。霍正希立即起身赔笑着告辞，说这么大的事自己做不了决定，要回去请示父亲大人。

霍家赚不赚钱是其次，关键是不能让顾裕把霍家吃得死死的。大家出来跑，好歹留一点余地，彼此都赚到一点。

霍正希棱角分明的俊脸闪现出一枚微笑，犀利的双眼狡黠地算计着顾裕今天约他们见面的目的。其他的几个人也是同样地想依靠顾裕进军内地市场，只是全都无一例外地抱怨顾裕的条件太过苛刻。

“他完全是没有和我们几家人合作的意思，只是想奚落我们罢了。”

“不要这么悲观，或者今天他会改变心意。”

话音刚落，会室的玻璃门开了，顾裕走进来，身后还牵了一个男人。“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所有人都站起来谦恭地赔笑，“没有，是我们早到了。”

只有霍正希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一手按住PSP掌机，一手托住嘴角玩味地笑。霍正希觉得真是难得，今天居然有机会见到顾裕背后的男人，那个被万般外界传闻蒙上十足的神秘色彩的男人。原来他真的和江雅月是孪生兄弟，那张脸一点都没差。见他就像见到了江雅月。

“坐吧。”顾裕招呼他们坐下。“关于合作的事情，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雅人轻轻松开顾裕的手，在他身后轻声说，“我先去外面，你跟他们慢慢谈，结束了你来找我就好。”

突兀出现在这样场合的雅人始终都觉得心里不自在。从进门到现在，坐在对面的几个男人的焦点都集中在他身上。

顾裕肯带他出来抛头露面，他清楚这意味着什么。顾裕不再把他当作用钱买回来的玩物了。而且这一次同以往也是很不同，以往见的只是顾裕的朋友，此刻面对的其实也算是他的同行，他甚至还为面前这几个人的杂志拍摄过封面。

顾裕默契地颔首表示同意。接着又马上冷着脸和人讲生意，“如果我不答应你们从我这里发行出版，其他的渠道你们也不要考虑了……只有我敢分担市场给你们……”

雅人低着头悄悄走出会室，走进户外的马场，站定在护栏边。放眼远处，看见蓝天白云下的马群在恣意奔驰。

下个月是闪的生日，如果顾裕要挑一匹马给闪做生日礼物，应该是那匹吧，棕色鬃毛，色泽柔滑，跑得最快的那一匹。

这一次闪的生日会应该可以见到雅月，这么多年，他只在各式各样的杂志，电视，和海报上见到雅月的明星脸。娱乐圈那样的圈子他也呆了些年，知道做圈内人的难处，现在的雅月不再被人挖掘负面新闻，以华人身份跻身以英文为主的摇滚界，取得这般卓越成就。他很替雅月开心。

一起去念音乐学校那一年，他就已经发现了，雅月是最适合站在镁光灯闪烁的舞台上的人，雅月制造出的所有动听音符都是源自雅月的音乐才华。

在加国孤身一人面对寒冷的那几年，他也在心底期盼过雅月来找他，和无数次分离一样对他说出那些任性的话。

“哥，我喜欢你，回来我身边，永远都不要离开我。跟我说你不会离开我。”可是，雅月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地球的那道北极圈上，酷寒的冰天雪地里默默行走的始终只有他一个人。

此时此刻想起雅月以前对他说过的情话和给过的伤害，他都不恨不念了。

是吧，雅月其实也早已认清楚了对他的那些感情不是爱。早就作了放弃，不再去守候那份爱他的期待了。

“选马……？我看好，嗯……那一匹，看起来有为王的叛逆基因，应该是匹快马。”

马场护栏边走上来一个人，指着刚才雅人心仪的那匹棕马说。

“要不要一起骑几圈？”站在他身边的霍正希奇怪地穿了和他差不多的衣服，体恤，格子裤，软底鞋。只是上身是白色体恤。雅人的身子稍微偏转了些，朝霍正希点了点头，然后回转头去眺望奔跑的马群。他不愿意和陌生人搭话。

刚才雅人一进会室就发现了霍正希，因为霍正希一直在用放肆眼光对他做出不友好的挑衅。

这位霍氏企业的二代接班人，长相英俊，身材挺拔，为人聪明世故，是眼下时尚名流界的社交绅士，出了名地爱玩和玩得起。

同时也是国际摇滚乐手江雅月的挚友，两个人经常以好友身份一起出席娱乐圈的各大秀场。关系亲密到共同设计时装和球鞋、在国外合股经营属于两人的时尚品牌店。

“Alex让我替他问候你。”霍正希双手插在七分格子裤里，耸着肩膀，脸庞挂笑。“他一直很想念你。”那双细长眉眼在璀璨阳光下闪亮，言语中露出的皓白牙齿也异样地刺眼。

“什么时候大家一起约出来喝一杯。”这么多年，顾裕都把面前的这位美人藏得严严实实。和雅月在一起的日子，提到他哥哥雅人，就算是春风得意的雅月也会立刻收敛笑容，怅惘得无以复加，慌忙避开话题择它而言之。

许久了，那种怅惘在霍正希看来都是一种致命的完全的美，让霍正希这样爱玩的年轻富家少爷也动了真情。

“……”雅人往后退了些，准备先走一步。“不用了。”

“你话好少，上一次《IL》加拿大版的封面真的是你拍的，拍得太好了，从未见过色彩那般饱满的图片。有没有兴趣来我手下做？《IL》虽然目前在内地还少有人知道，不过等个半年就可大卖。”霍正希犀利的眼神扫在雅人的面孔上，毫无忌惮地端详那张脸。

每晚的春梦里那张俊美面容都是霍正希的性幻想对象，只是霍正希幻想的是另一张闪烁着骄傲表情的脸。“而且我比顾裕大方喔……”霍正希拿手掩住自己挺拔的鼻子偷笑，顾裕那种死中年大叔外强中干，一夜最多就三次吧。

霍少爷才十九岁，目前在床上就已经造诣颇深了，以后的前途是无限光明。“体力也肯定比他好很多。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我在东区有一套别墅空着，喜欢的话今天我们就可以……”

“霍先生请自重。告辞。”雅人木然地打断的话，提醒霍少爷不要太失礼。

“呃……果然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改变心意的话就打给我吧。”霍正希又把双手插回裤袋，无奈地耸着肩膀，看着雅人离开的背影轻描淡写地笑：如果把Alex的哥哥骗上床，不知Alex会作何反应。

霍正希恶作剧地掏出手机打给雅月，夸张地大惊小叫“喂，Alex，我见到你哥了，他穿了我们品牌的衣服耶，我都说了这个夏天这种搭配最炫嘛……你哥居然在马场骑马……”

电话那端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和雅月的叫骂声，雅月一直骂“shit。”今早，江闪蓄意搞破坏，不肯去上学，躲在床底睡觉，还拿剪刀把他最珍爱的黑色电吉他的弦全部剪断，气得雅月的面部肌肉突突突地抽搐，恨不得马上把江闪送去关禁闭。

气急败坏的言语传来，与平日歌声中的深情截然相反。“喂，是你啊，你还没死，到底想说什么……讲重点。”

霍正希有点后怕，握住手机悻悻然地答，“你要不要回S城来？我有栋别墅空着，反正现在我在国内，就想顺便在里面开个派对，你过来吧。记得把闪也带来……”

4

霍正希开着一辆上上世纪末的复古法拉利敞篷老爷车，在S城的机场高速路上慢腾腾地行进。软底鞋踩着刹车在超车道上减速行驶。心里一直在诅咒某人，脸上也是布满颓丧。江雅月还真他妈是个大牌人物，他亲自出现来接都不一定接得到……一起交好这么多年，他以为江雅月把他当个兄弟看，上不了床至少还可以像好友般亲密无间，凡事有个商量。

而实际上，富家少爷霍正希之于国际摇滚乐手江雅月只不过是一个男保姆。雅月做任何事情都不会事先告知他或者征求他的意见。如果要找人来帮忙带小孩，首选一定是霍正希。

雅月在圈子里的朋友少得可怜，早年的孤朋狗友早就断了联络，最早的Saving Grace乐队成员纷纷隐退。每次出席公共场合，雅月都是形单影只，速战速决，应付了事，绝不节外生枝，在宴席角落喝杯鸡尾酒，见过主办方打过招呼后就开车离开……

直到年少的霍正希明媚地笑着上前跟他打招呼，跟他称兄道弟，介绍圈内的名模，影星，和各大奢华品牌的艺术总监给他认识，告诉他自己从十二岁开始就关注他的音乐以及绯闻。对他是无限止地崇拜。

当然这些都是谎话。让霍正希真正注意起雅月的是那张俊美无暇脸庞上的怅惘神情，那种神情源于某种不知名的禁忌。有说不出的苦涩和痛楚在折磨着他，在就算是站在镁光灯下领奖，霍正希的犀利双眼也辨别得出嘴角扬得最开，欢快讲着感谢辞的雅月，其实也是在蔓延苦涩，逞强的笑容才最悲哀。

那段痛彻心肺的记忆真的可以不管时间怎样荏苒、地球怎样公转，一直持续伤害着他吗。伤口什么时候才可以逝去。如果不能爱，那就不要爱。为何非要逞强地爱下去……

车厢里飘出懒懒的蓝调乐，老爷车的马达有一下没一下地抖动，龟速在超车道上行进，路过的其他司机都愤慨地从窗口伸出手比出中指，咒骂路上有个疯子。霸着超车道，尾灯一直闪烁，车速却只是20码。

“哥哥。我饿了……你这里没有冰箱吗。”“哥哥，可不可以不要播这么让人瞌睡的音乐。”“哥哥，你的车连GPS定位系统都没有吗？如果迷路怎么办……”江闪斜着眼看他，不停地嘟哝。“哥哥，我老爸的车开得比飞机还快，你开快一点好吧。”

霍正希白了江闪几眼，不予理睬，视线又回到前方白花花的窗户上，心里是连绵不绝的郁闷。小王八蛋，你当你坐的是豪华房车。

一个多小时前，霍正希特地去SPA做头发修面，挑最新款的衣服上身，装扮得亮丽光鲜后去机场接人，以为会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和他拥抱完后如果运气好还会有个亲吻，然而他接到的只有一个五岁小男孩。雅月从头至尾都没出现。

江闪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面色灰败的霍正希单手握住方向盘闷闷不乐地开车，口齿不清地问“Alex说你是保姆，是吗？”

“嗯，200块一小时。”

“我不喜欢你。”

“随便你。”

江闪在座位上爬来爬去，衣服口袋里装的药片掉出来落了满车。霍正希见状后摇头，果然是个死多动症小孩，走到哪里身上都需要带这么多药，而且只有江雅月那样的神经病老爸才会让自己的儿子装这么多药在身上。也不担心江闪乱吃药会对身体不好。

“闪，把药捡起来……坐好。”

霍正希今天特地开了霍家在祖父时代就买下的老爷车，拉风至极。本想在雅月面前显摆，结果雅月根本连人都没出现。这让霍少爷十分受伤。这种敞篷车应该用来载艳女或者俊男，大家一起兜兜风，谈谈情，抽抽大麻，玩玩游戏。可是此刻的副驾驶座上却只有个多动症小孩。太他妈的败兴致了。

“哥哥带你去见你舅舅。”霍正希忽然灵光一闪，有了十足的报复念头，“还有你叔叔。”

霍正希踩快油门，一手紧握方向盘，一手掩住高挺鼻梁偷笑，你舅舅和你叔叔这种关系，你爸爸和你叔叔那种关系。还有你妈妈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你们家全是复杂关系……家庭伦理剧也比不上你们家的复杂恋爱关系。以后你长大心智肯定会发育不健全。

“耶，好。好耶……”江闪忙不迭地点头，“我最喜欢我舅舅……舅舅说小孩子要多看商业周刊。”江闪的小小身材站在真皮座上狂跳，跳得霍少爷很是心痛。果然，你们全家都不正常。五岁就需要看商业周刊，十岁大概要组上市公司。

霍正希把车朝江雅人的住处开去。小朋友，去见你舅舅吧，那个无趣大叔居然想吞我一半以上的广告收益，替我跟他说除非把他的男人让给我，否则让他想都不要想。

S城近郊的别墅群整齐地排在不甚宽阔的街道两边。雅月着了极不引人注意的打扮站在街角，透过脸上挂着的巨大茶色墨镜远望斜对面的房屋。白色小洋房的落地窗开了一半，白纱窗帘随风浮动，不时现出屋内餐桌正中央那瓶开到华丽极致的铃兰，粗壮茎干在微风中略微摇晃。

雅月低头看着地上的树影，深呼吸了几口，身体有些瑟缩……良久以后，还是找不到理由走上前去敲门。

门打开以后，该说什么：“你还好吗？顾裕对你怎么样……”“其实这么多年每次都有来看你，只是没有勇气走上来正面面对你。”“闪经常聊起你们在加国的事……谢谢你替我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