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我说。
“睡吧。”他说,“明天还要考试。”
迷迷糊糊的我侧过身子。床是那么窄,我怎能不靠到他?
靠着他了我怎能不听到他“砰、砰”的心跳?
听那心跳我怎能不想起那夜在天台上的月朗星稀的情景。
他说他爱我,这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
他的手微微颤抖,艰难地,犹豫不决地,悄然地滑过我的腰际,然后把我慢慢地揽到怀里,轻轻地又是深深地,抱住了就再也不肯松开。
“肖……”他突然哽咽了。
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却没有挣脱,只是问:“怎么了?你怎么了?”
“肖,我爱你。”他又来了。
“好吧,好吧。”我打呵欠,“我知道了。睡吧。”
终于沉沉地睡去了。早晨醒来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我们的枕头已经掉到了床底下,而我是枕在他的胳膊上的。
枕巾还是湿的。我知道。那是他的泪水。
上午考的两科是语文和钳工,我很快就交了卷子。
我们寝室里的八个人先是聚在走廊里商量对策,小六子坚决不承认火是他引起的,他是怕受处分。
胖子脸上的肉都气抽抽了,说:“那你说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怎么从你床上烧起来的?!哼!我的衣服、鞋子、书全烧啦!你赔!你赔
!”
小豆子跟着起哄,“我新买的床单也烧了一个大窟窿,你也要赔!”
舍长老大没怎么吭声,虎着脸不说话。
小六子更加不肯承认了。
班主任走过来了,叫:“你们八个给我到办公室里来!”
又是一顿劈头盖脸地好骂!结果把小豆子骂哭了。小六子的脸色也象是青苹果一样我们只是垂着头不敢说话,等着他做决定。
他说:“事情还没弄清楚呢,要调查一下。考完试以后你们八个谁也不准离校,听候处理!”
惨了!连家也回不去了。
天气好冷,新刷的墙壁上都挂了霜,看来等干还要一段时间,为了救火砸碎的窗户玻璃还没有装上,307寝室是没法儿睡了。
那些铁架子床都被火考成拧麻花了,换新的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啦。
考完试以后我就一直在洗脸间里洗衣服。我心爱的白毛衣被熏黄了,心疼啊!
晚上9点时,许海萍找到了我。
我高兴地喊:“龙儿!”
她打完招呼,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就是来看看你,还好,还没变成烤鸭呢!”
我说:“去你的!”
她看了看表:“我有事儿要先走了,你保重吧!”
“哦。”我看着她的背影,有点儿失望了。
我也许是在等着她的安慰吧?还是在等着她的帮助呢?不知道。心里面怅然若失的。
他们把该洗完的东西都洗得差不多了,各自去找地方晾晒干了。我的东西最多,结果只能孤零零地一个人不停地搓啊搓啊。
洗衣池子对面的的大镜子里浮现出一个人影来,我擦去镜子表面的水蒸气。江河从背后走了过来。
他拿了一只很大的塑料盆子,开始帮我清洗衣服。
他说:“十点了,快点儿干吧。”
我说:“问你一件事。”
他说:“什么?”
我说:“这睡衣是谁的?我穿的那件。”
他说:“我的啊。”
“骗我。”我说。
他说:“新买的,还没有穿过。”
“说了你骗我。”我说:“你根本穿不了,太小了。”
他不说话。
我看他,笑了笑。
他才说:“昨天晚上,看到你的样子,猜你会用得着,就跑出去买的。”
“在哪儿买的?”我知道晚上九点一过,学校附近的店子都会关门了。
“兴安市场。”他说。
“兴安市场?”我吃惊了。那里很远,骑着单车往返至少要一个半小时。那么大的雪,那么冷的风,那么滑的路,那么黑的天。别人都在
看热闹,他……
“那毛巾呢?”我问。
“也是。”他说。
“香皂呢?”
“也是。”
“牙膏和牙刷呢?”
“也是。”
“你干什么啊?你?”我说。
“你会用的啊。”他说。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来,“还有这个。”
“日记本?”
“恩。你的本子脏了。我知道你会难过的。”
江河啊。
我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他对我那么关心,那么体贴。
衣服洗完了,晾完了,我跟着他往回走。
半路上他说:“我们去吃点儿东西吧!”
两个人便下意识地走进了兰州拉面馆。
几个月来这个位置上我的对面始终坐着的是龙儿的,那个精灵女孩。她总是一边吃面一边滔滔侃侃。她妙语连珠道理不断,我是个忠实的
听众
我们也总是AA制。
今天我的对面是他。他高大帅气,儒雅斯文。跟我一样他一点儿也不象是一个学钳工的,吃面的时候不发出什么声音。
他……怎么会……爱上……我了呢?
我不敢抬头看他了,匆匆地吃面。
他付的钱。
(九)
其他的人都睡去了,我写完日记,熄灭的台灯。
江河的手又伸过来了,开始有点儿熟悉的,我被他的味道和气息包围了。
我浅浅地笑,当然他看不到的,我轻轻地说:“江河。”
“恩?”他说。
“你……怎么会……”
“不知道。你别问我好吗?”
“可是我很想知道啊。”
“我也说不清楚。”
“你除了……我……还喜欢谁?”
“有很多啊。”
“是吗?”我莫名其妙地泛起了酸意。瞬间又感觉到自己的可笑。是啊!我怎么了?吃醋了?好荒唐。
但我还是问:“都是谁啊?咱们班级的?”
他缓缓地说:“恩,有刘德华、吴奇隆、梁朝伟、李连杰……好看的男生我都喜欢。”
“真的?”我笑,“我可不好看。”
“不,你好看。我喜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我大言不惭地说。又问:“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很奇怪。”
他说:“是香草的味道啊。我家里种了好多。”
他便说起了自己的家。那是大兴安岭深处的一个小山村,他家里种了很多草药和木耳,园子很大很大,夏天的时候有很多的蝴蝶飞呀飞的
,漂亮极了!但是要抓住它们,因为它们会产下吃菜的青虫儿。
他抱着我睡着了。我闭上了眼睛,慢慢地感觉自己走到了一座山顶上。
是那岩石突兀的高山,爬得好累啊。刚歇歇脚,突然看见一片碧波在眼前荡漾着。
啊!大海!
好蓝,好宽阔,好壮美啊!
海边还有一个人,披着白纱的,海风吹着她的长发。那不是龙儿吗?
我喊她,她好象听不见。很着急,拼命地喊:
“龙儿!龙儿!!”
一下子喊醒了,一身的汗,原来是梦。
我喘了好半天,感觉不对。
天!江河的手……已经突破我的睡衣,放到“禁区”上了。而我的……还是挺着的……
怎么办?别慌,别慌……
我轻轻地碰了碰他,他没有反应,看来是睡熟了。
可是……怎么可以这样?……
我一动也不敢动……它怎么还不软下来……不要这样……
我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移开,轻轻地放回到他自己身边去。
哦?!我碰到了他的……竟然那么大……怎么会那么粗……真想摸一下……嘿嘿……就摸一下么……
别紧张……怎么呼吸困难……心跳得这么厉害……不怕不怕……没关系的嘛。只不过是摸一下啦……反正他喜欢我……原来会有很大不同
的……哇!好硬……
我的脸怎么这么热……天哪!我这是在干什么?!
突然我一翻身紧紧抱住了我。
完了!他没睡着!
这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把头靠过来要吻我。
“啊……不!”我叫。
“怎么了?”
“不。”
“对不起。”
“不。”
“肖,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
“不。”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说不,但我知道人是很虚伪的动物。很多人说不的时候是在表示许可,很多人在拒绝的的时候正渴望着深深的付出。
我枕着他粗壮的胳膊,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我呼吸着他的身体的气息,醉语呢喃。
“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是我的初吻。”
“我没想到是那个样子的,真的,江河,我……我想我不是同性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只是紧紧地抱着我,把我整个身体包容在他的怀抱里。
然后这一夜睡得很沉了。就这样抱着睡到天亮。他还是吻了我。这一次不仓促,不焦灼,很缠绵也很体贴。
再醒来以后,江河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整整一个上午都没有褪。
他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沉默寡言了整整一个学年多,他的话语突然多了起来,在走廊里见到了认识的和似乎认识的人,都主动地热情地
打着招呼。
“嗨!打饭去啊!”
“嗨!今天上午考得好吗?”
“海!你好!”
他那么开心,这种愉悦是从内而外绵延不绝的,他根本难以隐藏。
这是爱的魔力吗?
吃过晚饭,我在校门口远远地看见了许海萍。
没错儿!是她。她的衣服总是与众不同的,那大敞领子的驼色毛衣、斜格子的落地棉裙只有她敢穿出来。
还有,她那娇小的身材显得她在众多身高体胖的同学中反而突出了。
她站在校门口的一侧张望,显然是在等人。
果然,过了一会儿,电工班那个外号叫花花公子的关鹏向她跑了过去。
两个人一起向校外走去。他们……怎么在一起?
突然袭击的寒风让我打了一个冷战。
别着急……校友结伴,很正常嘛!再说,许海萍又是我什么人?
别小气,别胡思乱想,沉着,沉着。
我感觉有人在注视着我。猛回头,果然,是江河。
他隔着被雪堆淹没了的花坛,站在宿舍楼的门口看我。
我一回头,他“嗖”地把头低下去了,也不知道慌的是什么。
我的心里真是乱极了。
龙儿为什么不理我了?我好象找不到原因。心里面有种隐隐的委屈无可发泄。
我快不走回到宿舍楼,走到江河身边。
“吃饭了么?”他问。
“吃过了。”我说。
“到寝室里来!”他说。
他拉着我风也似地跑回到寝室里,房间里没有人,那些家伙不知道跑出去干什么去了。
江河反锁了门,打开自己的柜子,掏出一个精致的铁盒子来放在床上。
打开盒子,他从里面抓出一大把花花绿绿的巧克力来给我。
他说:“吃吧!我给你买的!”
(十)
“哈哈!”我说:“男孩子是不吃糖的哦!”
他说:“那你为什么还是放到嘴里了呢?”
我说:“因为是你买的嘛!”
他说:“男孩子……也不能喜欢男孩子的。”
我楞了一下,顺势说:“那你为什么还喜欢我?”
他微微一笑:“因为你是你。”
他一下子拉起我的手来,把我往他的怀里拉。
“砰,砰!砰!!”有人敲门。
寝室里的几个家伙风风火火地闯了回来,一进门就带来了一阵冷空气。
他们把湿漉漉的鞋子脱下来随地一丢,在暖气片上烤自己冻得发红的手。
“干什么去了?”江河一边问,一边把巧克力盒子塞到了被子底下。
“你们俩躲在屋子里干什么?大家在打雪仗呢!”
“是吗?”
“钳工班的和电工班的打,特激烈!”
“哦?”
从窗户向外望去。楼下,操场上,平整的积雪已经被踩出了各种各样形状万千的脚印,两伙人正在对垒。嘿!有忙着团雪团儿的,有偷着
运“炮弹”的,有冲锋陷阵的!女生们列在一旁当啦啦队,没命地尖叫着。战场上的人帽子丢到一边儿去了,鞋也跑飞了,狼狈不堪地还
哈哈大笑着。
“走!打雪仗去!!”我来了兴致,对江河喊。
“好!”江河应声而动。
雪仗正酣,钳工班和电工班势均力敌,都是粗壮的工人型“战士”,操场上雪弹横飞,欢呼惊叫声此起彼伏。
我使了一个眼色,江河开始团雪球,一个一个递给我。
准备完毕,开战!我瞅准一个空子发出第一枚“炮弹”!
不偏不斜,正好在冲在最前端的敌人的脸上开了花!那个美啊!他的眼睛都被雪给糊住了,顿时栽了一个“狗啃泥”,哈哈!
不过这下也惨啦!本来我是很隐蔽的,在足球门的柱子后面,现在暴露了,立即成了众矢之的。
雪飞如雨砸了过来了!温柔的,粗暴的,打着呼啸的,旋转着的,绕着弧线的,雪球在我身上开花、破碎!
闪!我只有狼狈逃窜!
这可真过瘾啊!我的靴子里,衣服领口里、袖子口里都灌了雪,融化在滚烫的皮肤上,又爽又凉又刺激。
双方还在激战。对方又多了一员猛将,气势汹汹的,仔细一看,妈的,是关鹏!
好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来得正好!他已经在背后偷袭我好几下了。
“江河!”我叫。
“什么?”江河一边忙着收雪一边回应。
“快给我一个大一点儿硬一点儿的雪球!”我说。
“没有啦!”他叫:“雪收不起来了!”
“那是谁堆的雪人?拆了它!”我指着办公楼门口。
“好!管它是谁的呢!”他往那边跑去!
“敌人”们也没有“子弹”了。一看江河去拆雪人了,顿时受到了启发,立即一窝蜂地冲了过去。
那雪人歪带着红纸做的帽子,插着胡萝卜的鼻子和黑冻梨的眼睛,简直漂亮极了!这个时候哪还有人来得及“怜香惜玉”?一转眼,雪人
不见了!
我灵机一动,把冻得硬成石头的胡萝卜团在雪球里,藏在手中,伺机待发。
哈哈,关鹏还在指手画脚的瞎指挥呢!好机会!
我大喊一声:“关鹏!!”他一扬头,“砰!!”雪球带着风迅雷不及掩耳般地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