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真正的快乐 第一、二部——苏芸

作者:苏芸  录入:02-20

这样近距离地面对面,笔直地对视,不说些话实在是太尴尬俄,陆晓低下头脱鞋子,含糊地说一句,“你回来得真早。”

“陆晓,”苏宇杰紧盯着他,“今天是我生日。”

那语气里小心翼翼地意味,让陆晓觉得格外的难受。

独弦7

桌上的杯盘碗盏是沉默的,端坐在餐桌两头的两个人也是沉默的,像是终于受不了压抑的气氛似的,陆晓举起酒杯,“生日快乐。”

苏宇杰慌忙端起酒杯的手有些不稳,两只杯子相撞溅起小小的浪花,像是因为苏宇杰压抑着却仍然炽热的目光感到别扭,陆晓不自然地低下

头,掩饰地喝了很大一口酒。

“陆晓,课上得还好么?”

陆晓想了像,有些敷衍地说道,“挺好的。”

苏宇杰想问什么,到底还是没问出口,一顿饭两个人都吃的有些僵硬,筷子频频在动,真吃下去的却没什么东西。吃过饭苏宇杰收拾了桌子

,陆晓想要帮忙,却被苏宇杰拦住了。

搞艺术的手指总是金贵无比的。

哗哗的水声掩盖了沉默的难堪,陆晓站在门口看着在碗槽里忙碌的男人,表情仍然是温和而认真的,带着种隐忍的耐性,是属于贴上了“好

人”标签的那种好人。

少有人会不喜欢他,与他为敌吧,陆晓这样想的时候,未曾意识到自己的表情起了变化——他的表情变得柔和了,眼睛里浮动的焦躁被迷惘

取代,苏宇杰回过头的时候,就看到陆晓带着一种温柔的神色,正凝视着自己。

苏宇杰心里轰然一声响,他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说,我怎么会这么爱他。

“陆晓,”苏宇杰急促地说道,“送我个礼物,行么?”

陆晓几乎是没有迟疑地就点了头,苏宇杰想,我想听你说句我爱你,明知道是假的也无所谓,至少能当作是做了一个难得美梦,然而话还没

说出口,陆晓却已经抬起手臂,干净利落地脱下了自己的上衣。

那很久没有碰触过的身体慢慢地走过来,苏宇杰头脑里的保险丝砰地一声断掉了,整个视野里就只剩下陆晓因为瘦而突出的锁骨,还有修长

优美的脖颈。那熟悉的味道充斥了鼻端,苏宇杰刚想伸出手去拥抱他,陆晓却突然蹲下身去,解开了苏宇杰的裤子。

在把头凑过去的时候受到了一些阻抗,陆晓皱了皱眉,突然有种醉酒似的眩晕和梦游似地不真实感。数个俯身在男人腿间的日子倏然从眼前

滑过,回忆里精液腥涩的味道让他突如起来地感到一阵恶心,仿佛要把这一切抹掉似地,他晃晃头,再度凑过脸去,却被一只手坚定地推开

了。

“陆晓,”苏宇杰轻声对他说,“不要这样。”

他的目光看起来十分伤心似的,陆晓在不知不觉中就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一步,苏宇杰整理好衣服,仍然用那种伤心的眼神看着

他,陆晓在那目光里渐渐被逼到绝境,无路可逃。

他一向就是这样温柔的人,从不咄咄逼人,连逼迫也显得这样温和。被那双手抱住的一刹那,陆晓仍有些抵触,但还是拗不过那种沉默却坚

持的力量。苏宇杰的手停在他背上,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是这样单纯地抱着,下巴上的胡茬刺着他赤裸的肩膀。

“陆晓。”

陆晓紧绷着脊背,在他的动作里不自觉地颤栗,警惕地等待着苏宇杰接下来的动作。然而什么也没有了——他只是这么抱着陆晓,安静而沉

默地,仿佛在安慰,而不是索取。

手臂是温暖的,陆晓却在这个拥抱里感觉到大地的摇晃——恐惧的感觉又来了,却和上一次不同,那是一种坠落的临界感——这个怀抱,仿

佛一个深渊。

陆晓的左肩胛上,有一块很大的褐色痕迹,不是胎记就是伤痕,略带弧形的三角形,仿佛半只蝴蝶的翅膀。苏宇杰凝视着那块痕迹,手指慢

慢移动着,然而就在快要碰到的时候,陆晓仿佛有感应一般,猛地挣脱了他的手,夺门而出。

那天晚上,两个卧室的灯都早早熄灭,两个人却都没有睡。苏宇杰在黑暗里摸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刻意压低了声音。

“蒋震。”

男人的声音还是傲慢又不耐烦地,“有事?”

“陆晓他最近……怎么样?”

隔着电话也看得到蒋震冷笑得表情,“你跟他睡一张床上,问我他怎么样?”

再没人能有苏宇杰这样的好脾气,仍然心平气和地回答他,“我们不睡一张床上。”

“陆晓跟我说了什么,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但是——”

“我不是以心理医师的身份跟他谈,但保密这种基本原则肯定要遵守,我们说了什么,只有我们俩个知道,你找谁也都是一样。”

“陆晓真的没问题么?”

“苏宇杰,”蒋震的语气更加的冷淡,“你要是觉得我不专业,那就把陆晓绑着送到精神病院去。”

“你知道我不可能那么干。”

“那就别这么多事。”

“蒋震,请你一定帮帮陆晓。”

他极度真挚的语气让蒋震也有些软化,“我答应了你试试,就肯定会尽力。”

“谢谢你。”

“不用谢我。但是这次之后,我欠你的人情就一笔勾销了。”

苏宇杰笑了笑,“那点小事你还——”

还没等他说完,那边就已经挂了电话,苏宇杰放下手机,蹑手蹑脚地走到陆晓的门外。

黑暗中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动静,苏宇杰把手放在冰凉的门柄上,握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打开的勇气。

人类真是最奇怪的生物,站在黑暗里,苏宇杰难得地多愁善感了一次,人可以登上月球,跨过大洋,但无论怎样努力,仍然无法走进另一个

人的心。

独弦8

第二天陆晓出门得格外早,苏宇杰听着他关门的声音,默默地盯着天花板发呆。这一天是难得的假期,早就有同事和朋友约他出去,他却懒

懒得不想动。电话铃响了四五遍,他懒于理会,但在那不屈不挠的音乐声里,到底还是接起了电话。

“小杰,怎么不接我电话呢?”

温和的女声,有些年纪的沙哑了,在母亲过世之后,会这样叫他的女人就只剩一个。

“小姨。”

絮絮地说了一会家常,女人终于切入了正题,讲起自己准备报考N大音乐表演系的儿子,“博嘉现在要去N城备考,住在外面我不大放心,你

帮我照顾他几个月行不行?”

苏宇杰面露难色,“小姨,我现在跟朋友一起住。”

“男朋友女朋友?”

苏宇杰心里五味杂陈,“男的。”

“那怕什么,”女人豪爽地笑笑,“博嘉懂事,又不给你添乱,等来年你回家来,我好好谢谢你嘛。”

苏宇杰还在犹豫,小姨的下一句话却说得他心里一动,“你那么大的房子,两个人住也不嫌冷清,博嘉过去住,刚好也给你们做个伴嘛。”

苏宇杰想起他和陆晓相对无言的尴尬局面,想起明明两个人都在却死气沉沉的房子,突然觉得,如果表弟能来住,或许可以缓和他和陆晓之

间脆弱的、剑拔弩张的氛围。而且,陆晓太需要一点正常的、健康的人际交往了,如果能有一个年龄相仿的朋友,或许他会高兴也说不定?

博嘉是他看着长大的,十分懂事亲切,苏宇杰想了想,终于还是决定了。

“博嘉哪天到?我去接他吧。”

陆晓的反映比他想的还要冷淡得多,苏宇杰告诉他自己的表弟要来暂住一段,他只是略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去接博嘉的那天,苏宇杰一路

上都有些忐忑不安,反复嘱咐了博嘉许多遍,搞的博嘉笑着回嘴,“哥,我知道了,你那个朋友陆晓,我当他是佛,供起来好了。”

苏宇杰有些尴尬,“我就是要你们好好相处。陆晓是学小提琴的,你以后可以跟他多学习学习。”

博嘉怀里抱着琴盒子,眼睛亮了亮,“他很厉害?”

苏宇杰咳嗽一声,“不过他要是忙的话,你还是别打扰他了。”

预料里的担心显得有些多余,陆晓和博嘉的见面基本算的上是融洽和谐,博嘉问了他几个关于考试的问题,陆晓居然很有耐心地一一解答,

苏宇杰在旁边看了一会,略微放下心来,便离开去公司处理一些事务。等过了七个小时,他再回来的时候,两个人竟然已经在一只锅里捞泡

面吃,仿佛熟识了很久的朋友似的。

博嘉缠着陆晓说话,热情得有些过于自来熟,但还不至于惹人讨厌,陆晓要相对拘谨一点,但那种同龄人相处的无所顾忌的温情融洽,是许

久没有在他身上体现出来的了。

两个人似乎是在谈论着什么有趣的事情,博嘉笑的前仰后合,陆晓看着他,突然也就毫无征兆地弯了弯嘴角。

隔着一道玻璃,苏宇杰的心突然突突地跳起来,那是陆晓许久没有露出过得笑——没有对他露出过的笑了。

似乎是很久以前,陆晓也曾经对着他笑,神情纯净又欢愉,仿佛真的无忧无虑似的,然而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陆晓心里埋藏了多少悲伤。

不知不觉中,已经这么久过去了,陆晓不再对他笑,他却依然不懂,陆晓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一阵子蒋震在莫斯科演出,等到隔了一周他回来,看到陆晓就诧异了一会,“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陆晓疑惑地看看他,半晌才说,“可能吧。”

“发生什么事了?”

于是陆晓就把郑博嘉的事情简略地说了说,蒋震听完,似笑非笑地问道,“认识一个人就让你这么高兴?”

陆晓沉默了一阵子。

“陆晓,”蒋震走到他身边,钢灰色的眼睛直视着他,那瞳孔深处似乎有一个漩涡,让陆晓的混乱在其中再度迷失,“你自己其实应该有一

点清楚,你有些问题需要解决。”

陆晓直愣愣地看着他,既不肯定也不否认,只是看起来十分的茫然。

“陆晓,说出来,不管那是什么,你一定要说出来。”

持续的沉默里,陆晓的神色显得愈发混乱,蒋震直视着他视线里的挣扎,慢慢地笑了。

“陆晓,”蒋震打开琴盒,用一块丝绒擦拭着琴桥,“只有我,你是绝对应该相信的。”

然后他举起了手。

在琴弦与琴弓接触的一刹那,房间内的空气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汩汩流淌的旋律带着某种使金石开裂的力量,让陆晓敏锐地颤栗起来。一

样的曲目,一样的技巧,一样的运弓方式,甚至是一样的力度……然而音乐的感觉却是全然不同的。在音符的风暴里,陆晓感觉到自己心脏

上的某一根弦,与蒋震的琴音起了共鸣,激烈而凶狠地震荡着,让他在疼痛中感觉到窒息,连指尖都麻痹了。

不,不是技巧的问题,蒋震的技法并不比自己高明多少,所欠缺的是技巧之外的,某种情绪深处的东西。然而……那究竟是什么?

音符嫋嫋地飘散了,蒋震居高临下地望着陆晓,仿佛在昏暗的光线里伫立着上帝的身影,陆晓抬头望着他,目光里写满了不甘、敬畏和挣扎

那是他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才华,那是他不惜一切代价愿意去换取的力量,生命、灵魂,和这个相比一切都微不足道。在那些漫长得没有边

界的黑暗岁月中,他不只一次的想起神话里用灵魂与魔鬼交换力量的人,近乎自虐地乞求着,给他一个这样的交换机会……

蒋震还在望着他,那双谜样的眼睛里,有宽容的救赎,也有深渊似地诱惑。

“陆晓,相信我,你想要的一切,其实没有那么困难。”

他所忧虑的种种,现在又都有些什么关系呢,陆晓颤栗着,字斟句酌地说道,“我以前……自杀过。”

独弦9

如果不是蒋震用那样的目光望着他,陆晓大概始终无法讲出那段可怖的经历,然而渐渐地,倾诉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开始单纯地诉说着这

一切,倾倒似地喋喋不休起来。蒋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却始终不给人以压迫感,从陆晓那急促不成调的言语里,他看到他灵魂深处的恐惧

和挣扎。

那是很黑暗的一段时期,失去希望,极度的迷茫和混乱,看不到终点和尽头。对于失去意识期间的事情,他只有很模糊的一个印象,然而每

每回想起来,也总是觉得耻辱和痛苦,这让他陷入到极深的自我厌恶中去,无法解脱。

“我没办法和人相处。”

蒋震等待着陆晓的下文,然而陆晓心灰意冷似地抛出了这句话,就不再做声了。

蒋震只能问道,“为什么?”

陆晓沉默了许久,像是在回想,但也许又什么都没有想。

“从很早以前就是了……我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小学的时候,很多人欺负我,所以我没办法和别人说话……你懂吧?”

蒋震理解的点点头。

“那个时候我每天都很害怕,全世界都和你为敌,随时随地都可能伤害你,那种感觉……”

“缺乏安全感。”

陆晓畏寒似地抱紧了手臂。

“后来到了大学,没人认识我,但是我还是没有办法,因为他们还是一样的。这和他们知道不知道我干什么没关系,他们就是敌视我,所以

我也敌视他们。”

“那你自己呢?”

“我……也敌视我自己。”

蒋震静静地看着陆晓,后者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似地,脸色青紫地喘息着,紧握的双手连手指也扭曲着。蒋震看了他一会,然后笑着说道

,“时间到了,你应该回家了。”

那天苏宇杰没有回来,于是家里就只剩下陆晓和博嘉两个人,两个人吃过饭,看了一部电影,颇为愉快地交谈了一会,也就到了睡觉的时间

。博嘉有些认床,躺在床上玩了很久的PSP,快一点的时候他听到陆晓下地走动的声音,隔了二十分钟,又听到了。一个小时里陆晓似乎下床

了四五次,反复地折腾着,博嘉便觉得有些奇怪。当声响再响起的时候,他也起了床,就看见陆晓站在大门前,正看着门锁。

“陆晓,怎么了?”

陆晓转过头来,神色表情很清醒,眼神却有点没睡醒似地恍惚,“我看看门锁好没有。”

“你都看了四五遍了。”

陆晓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把门锁打开,仔细地重新锁好,才回到房间里,关上了灯。

整个晚上陆晓都辗转着,时不时心慌地想起那扇也许没关好的门,有几次他几乎又要起身去关门,但终究还是没有这样做。

或许不是门的问题,他只是隐约的感觉到有不安,这一个晚上,和以往的夜晚相比,有什么缺失了。

陆晓在不安中瞪大着眼睛,直挺挺地盯着米黄色的天花板,直到清晨时门被打开了,陆晓听到苏宇杰小心把门关好的声音,晨光透过窗帘照

在陆晓脸上,他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才终于睡着了。

许久没有做梦,这一个梦境就异常的真实,他梦到苏宇杰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用温柔而沉重的眼神看了他很久,然后像怕惊扰了他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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