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查找真凶
这几日,京城里人人茶余饭后讲的多的,就是醉薇阁的那场大火了。醉薇阁后院阁楼大火,起火地点在一楼,由于东风太强,上窜至整个阁楼都被燃烧殆尽。官府赶来,发现一男两女三具尸体,那两具女尸经确认为醉薇阁的打扫丫鬟,可那男尸的身份竟然是吏部尚书萧延之子萧平。更重要的是,经刑部查证,这起火灾,并非意外,实属人为。
那萧平仗着父亲手握吏部大权,向来骄横纵欲,乃是醉薇阁的常客了。最近他无意中在后院看上了新来的一个叫流觞的小倌,色心不已,硬是立刻就要占为己有。谁知那流觞刚被卖进来,性格倔强,被迫进了醉薇阁后,就以绝食相挟,死活不接客。对于没经调教的小倌,老鸨是怎样也不敢让他接客的,可这萧平肆无忌惮惯了,竟偷偷溜到后院流觞房间去,强上了他。
查证后,最初起火地点正是阁楼一楼流觞的房间,起火之前,萧平刚以暴虐的方式强上过流觞,而起火之时,流觞竟然出逃。经此,府尹捕头立刻就认证,这场火灾为流觞所为,也没认真去探究其它疑点,就迅速将他捉拿归案,入牢候审。
那日沈碧染回宫后,先是调了药,把自己的喉咙治了个差不多,又想起熹逸被烧伤的皮肤,亲自拿了妙手山庄专治烧伤的碧凝膏送去。老老实实又呆了一天,除了熹瀚,也没发觉太后等其它人有任何问询责怪的意思,才知道原来熹逸他们事先处理过,没让这起火灾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沈小哥这下放心起来,想到夜雪不知如何了,便偷溜出宫去看他。
沈碧染见了夜雪,确认他仅仅摔伤了脚而已,松了口气,拍着胸叹那日真是惊险,道:“真不知这火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有人故意纵火的吧?”
话刚落音,就见夜雪向他跪了下来。沈小哥吓了一跳,正欲开口被夜雪截住,细讲了这两日刑部的查证和萧平一事的来龙去脉,求道:“碧染,我虽不知你是什么人,但想必你一定会有法子,我自知没资格求你,可是这两日不知求了多少官差,都没有结果,现下是实在没法子了……流觞虽性子倔强刚烈,却极其善良,纵使被人侮辱,这等杀人纵火的事绝对做不出来。他是我老家那边的,他父母以前帮过我,父母双亡后竟被大伯卖了来……求你再托人查查这案子,我相信这事不是他做的……”
沈碧染想这官府也委实太草率了,也不讲证据就依据推测拿人。这等杀人纵火之罪,一定是死罪。再一想萧平蛮横可恨,流觞倔强可怜,便扶起夜雪:“这事,我会想办法重新查证。”
要么就直接不答应,倘若真答应了别人,就一定尽最大所能,这一向是沈小哥为人原则。回去一路上他都在思量,就算是动用侯爷或皇子的权势,也是要讲究证据的。唯今最关键的是能证明这流觞的确是被冤枉的。他先去案发地又认真看了看,然后找了府衙的捕快详细打探了他们查证的情况,最后决定去牢里见见流觞。
沈碧染有皇家令牌,门口侍卫狱卒虽不识他,也心知拥有这种东西的不是侯爷就是皇子,忙不迭带他前去。快行至流觞关押的牢房,沈碧染远远的听到猥亵及呻吟之声传来。他赶忙疾步走去,竟然见到两个狱卒正行苟且之事,地上那个少年手上带着拷链,全身青红相交,后穴被狠狠穿插,红白相见的浑浊液体顺着大腿缓缓流下来。
沈碧染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场景,震惊之余是满满的愤怒,而带他前来的那个狱卒一看竟然是这种情况,也心里慌的要命,在他还没爆发前就抢先道,“武二,刘四,你们在做什么?!快滚下去!”
那两个狱卒竟然毫不在意,头也不回的慢慢停了手,“不就是玩玩这低贱的小倌么,他等两日就问斩了,萧大人特别吩咐照顾照顾他。”
还没说完沈碧染一声怒吼,“你们好大的胆子,私自动朝廷命犯,违章犯纪,来人,现在就把这两人押起来!”远处几个侍卫听到声音,立刻上去将那两人押下来。
这种事情其实在监狱里时常暗地发生,所以两个狱卒都不以为意。此刻才发现竟然是有人来了,还没来及转头看,就被拽出来押到地上。
“违章犯纪应该处什么罪?”沈碧染生气之下全身散发一股威严的气势,沉声问。
“回大人,应鞭挞三十,革职一级。”另一个狱卒微抖的跪下来道。
“不知反省,再加二十。”沈碧染看了侍卫一眼,“拖一边儿去打,别让我看着闹心。”又对刚回话的狱卒说,“去拿药还有干净毛巾及衣服来,再准备些温水。”
一个个得了令,均下去了。沈碧染这才走过去看地上的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漂亮的眼睛半睁着,泛着满满的空洞和绝望。精致的身体布满红紫血迹,反而有一种让人心惊的美。沈碧染看的心神一颤,他走过去试图扶他起来,“流觞……”
流觞面无表情的挣开他,麻木的说,“你是叫我来认罪的么?我都认了,全是我做的……只求你让我快点死吧。”
“真的都是你做的?”沈碧染直直看着他,“那我问你,你是在什么时刻开始点火的?是用什么工具点燃的?放火的时候将那萧宁安放在屋子的何处?”
流觞明显一震,随即又茫然的低下头沉默不语。
“你可知夜雪为了救你求了多少人,死活不信是你做的。你的房间就在他的楼下,你怎么狠心放火烧了整个阁楼,害他差点丧命?”
“他竟然出事了?他现在怎样?”空洞的脸忽然急切起来。
“他没事。”沈碧染顿了顿,“你听闻他出事了就那样着急,又怎么会放火连累到他?”接着道,“你若这样认罪,岂不是便宜了真凶?你可知被烧死的还有两个丫鬟,她们又何辜?你若这样死了,让真凶逍遥法外,不仅对不起枉死的人,对不起夜雪,更对不起你离世的父母。”
流觞脸上闪过一丝动容,可转眼又被更大的绝望和空洞淹没,他淡淡的,“那又怎样?我这样子还要怎样活下去?我已经活够了,活的太累了。”
沈碧染轻叹一声,半响道:“我……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他在流觞旁边慢慢坐下来,缓缓道:“我看过一本叫荆棘鸟的书,说西方有那么一种鸟儿,叫做荆棘鸟。它一生只唱一次,那声音比世上一切生灵的歌声更加优美动听,从离开巢窝的那一刻起,它就寻找着荆棘,直到如愿以偿,才歇息下来。然后,它把身体扎进最长最尖的荆棘上,在那荒蛮的枝条之间放开了歌喉。
在奄奄一息的时刻,超越了自身的痛苦,那歌声使所有鸟儿都黯然失色。这是一曲无比美好的歌,曲终而命竭。然而,整个世界都在静静聆听着,天神也在苍穹中微笑,因为最美好的东西只能用深痛巨创来换取。”
沈碧染的声音低沉好听,“有几句名言,我一直很喜欢。它说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些无法照耀的角落,而人,因为这样的缺憾而懂得生命。最大最有力量,或者最小最卑下的,就是你自己的心,没人可以让你更庄严,也没有人可以使你更卑陋,除了你的心。”说完,沈碧染转过头看着流觞,少年的表情已不复刚才般毫无生气。许久,就在沈碧染已经决定放弃的时候,低哑的声音传来,“那么,我应该怎么做?”
“告诉我实情。”
沉默半晌,流觞将那日的情况复述出来。“我慌乱疼痛之中砸向他的头部,然后就跑了……确实不知为何会起火。”
“你是在什么地方,又是用什么砸萧平的?”
“在床边。我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砸的,摸起来好像是灯台之类的。”
“你再用力想想,你逃出来后看到的那个从后门闪过的身影是谁?”
“我真的没去注意脸,只知道那人一身蓝色衣服。”
沈碧染问过刑部的人,说经查证萧平尸体的最后位置是在房门口。此外跟随他前来的两个小厮均称萧平让他们在前厅等,没有跟到后院来,前厅也有人证明这两人的确未随萧平离开。沈碧染相信流觞不会说谎,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有人小心翼翼道,“大人,您要的东西都拿来了。”沈碧染一看,是狱卒把刚才他吩咐的物品送来了。他起来刚要帮流觞擦洗,一袭熟悉的白衣行至眼前,手被按住了。
是熹逸。他微笑着柔声说,“小染,我专门吩咐了人来照顾他,现在天色很晚了,我们先回去吧。”
沈碧染觉得有理,不放心的再次劝慰了流觞之后,便随熹逸离开牢房。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你命人鞭打狱卒的时候。”熹逸微笑着顿了顿,“小染发火的样子好美。”
“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你可知流觞是被冤枉的,我一定要查出真相救他。”
司马熹逸的笑容慢慢散去,他扶正沈碧染的肩,直视着他,“小染,这件事并不若表面那样简单,答应我,不要再管了,好不好?”
“为什么不要再管?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沈碧染的眼睛明亮执着,带着期待看着熹逸,“我一定要救他,你帮我查清楚好不好?”
熹逸沉默半晌,好一会儿,又是笑意盈盈的模样,“好呀,只要是小染想要的,我都会去做。”
21.精灵之歌
醉薇阁纵火案今日方真相大白。
那日跟随萧平一同去醉薇阁的两个贴身小厮,其中一个竟被发现和户部尚书罗远之子罗富贵的通房丫头有染。而罗富贵与萧平半年前曾在妓院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结仇已久。八皇子亲自出面,要求府尹顺着这条线索仔细查探下去。后严刑拷问那名小厮,小厮供认,罗富贵对流觞也早有色心,而此名小厮受罗富贵所制,将萧平此次行踪报告于罗富贵。罗富贵得知后,偷偷由翠微阁后门溜进流觞房间,进去便看见刚清醒过来的萧平。两人争执中,罗富贵用匕首刺昏萧平,之后心中害怕,便纵火毁尸灭迹。
罗富贵仗着其父位居高官,骄横无理,拒不认罪。京都府尹重新尸检,此次对萧平的尸检中,发现多处刺伤痕迹,与在罗富贵那里搜得的匕首吻合。此外,在对案发地新一轮的地毯式搜索中,发现了罗富贵身上佩饰中的一颗珍珠。后院的守门人也最终招认他那日看到了罗富贵,因怕惹祸上身而故意隐瞒。
人证物证俱在,事实昭然若揭,罗富贵杀萧平后毁尸纵火。依照律法,京都府尹前来罗府提人,将罗富贵关入牢房候审。
虽然牵扯到了三条人命,但这件本质上也不过是两个贵族子弟跋扈争风的案子,却因为双方家长分属不同党派,牵动了整个朝堂,本就明争暗斗的二皇子党和七皇子党之间的问题一下尖锐起来。
户部尚书罗远是二皇子熹仁的人,每年不知为二皇子从户部偷偷地弄来多少钱财。这边儿子一出了事,罗远就急忙跑来面见熹仁。现下正跪在熹仁面前痛哭流涕的死死求着,“二殿下!求求您了……卑职知道我那没用的儿子这次捅了大篓子,可我家几代单传,我就这一个儿子……求殿下看在卑职竭心尽力效忠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求二殿下,救救我小儿一命呀……”
这罗远是熹仁很得力的心腹,他出任户部尚书的这些年,为熹仁做了不少好事。熹仁城府颇深,他心知这罗远对自己儿子宠爱的紧,若是不管的话实在说不过去。可是这次要命的是,那头死了儿子的吏部尚书萧延是七皇子熹瀚的人,萧延硬气的要命,平日就为熹瀚将官员的任免的权力抓的牢牢的,这件事情哪有那么容易解决?
罗远见熹仁一脸严肃,心中着急,忙边磕头边哭道:“卑职也知道这件事很不容易解决,可卑职实在是无力可施了……想来若是殿下亲自出面说和,萧延就是再硬气也不敢不给您面子……”
“你当本皇子亲自出面就能解决?熹仁忍不住斥骂道:“本皇子若是强行庇护,且不说会被七皇子党的人参本,也不说萧延自己不肯干休,最后若是惊动了父皇,我连你都保不了。”沉吟片刻,熹仁又道,“你现在也不要瞎担心,不是还没有处斩么?”
罗远哀着脸,“就怕衙门结了案定了罪,那便彻底完了……”
“你就先让他结案。”
“二殿下……”罗远忙绝望的又哭着磕头,“求您救……”
“听我说完。”熹仁冷声道,“你就让他结了案,给那府尹个台阶,等结了案之后,你私下去求他证据弄模糊点,证词里再多留些纰漏,萧延知道府衙判定成杀人了,就不会追究的那么紧了,也不会去查具体案宗。你说,按流程,府衙结了杀人案,接下来该怎样?”
“上交刑部!”罗远一下恍然大悟。
“衙门会查这个案子,多半是老八熹逸亲自出面的结果,这个两头都不好做人的事他也不愿担。你让他结了案,他定会按律例迫不及待上交丢给刑部去。”熹仁冷笑一声,“刑部可是本皇子的地盘,刑部尚书严中之,派个人吩咐声即可。刑部有充分的理由可以重审这样一份证据证词都有疏失的案卷。到时把从衙门犯人移过来,押上一段时间,过了这阵风头再重审就好办了。”
罗远心里一下踏实了,忙对熹仁感恩戴德,千磕万叩的退下了。
熹仁现在想的是,不知熹逸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与熹瀚夺位已久,老五熹炎一直保持中立,左右逢源,老八熹逸更是一副玩世不恭,不理政事的样子。现在熹逸竟然莫名介入此事,亲自出面要府尹细查此案,当真不得不让人费解。熹逸是夺位中很大的中坚力量,其母妃徐贵妃长宠不衰,娘家更是掌管兵部大权。此外,熹逸对经商很有一套,年幼起就私下在民间投资酒楼,造船等产业,不知已经大到了什么地步。若有他支持,就意味着拥有财力和兵力,夺位指日可待。
四月中旬,温度虽渐渐转暖,却并不舒适。天气忽冷忽热,昼夜温差也很大。
熹逸刚进碧染的永乐宫,就听他有气没力的嚷,“老天,你让夏天和冬天同房了吗?!生出这种鬼天气!”
“呵呵,”熹逸乐了,笑着走过去摸摸沈碧染脑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沈碧染自那日被困火海,就身上懒懒的没力气。熹逸每天大清早就跑来找他,时时刻刻在他耳边念念叨叨,比保姆还保姆,比大夫还大夫。
“没有。”沈小哥不用看也知道是熹逸,“你让府尹把流觞放出来了么?”
“现如今又移交刑部,还需再押几日……”熹逸顿了顿,“不过你放心,我安排了人在里头照看他,一定会想法让他早日出来的。”
“都铁证如山了怎么还要押着……”沈小哥嘟囔着,忽然一拍脑袋,“今晚是夜雪表演的日子,上次没看到,今个儿一定要去捧个场。”
上次因纵火一事夜雪受伤,那些专门花了钱来看歌舞的人差点没把场子砸了。后来看是真的出了事,又在老鸨再三保证十日后一定有更好的表演做补偿的情况下,才一个个悻悻的离去。
“又是夜雪,”熹逸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小染莫不是喜欢上他了?”
“夜雪是我的好朋友,我当然喜欢他。”沈小哥扬扬眉,“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