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谦之冷笑一声,忽然抓住慕轻的肩膀把他重重地推倒在床上。
天气热,坚硬的床板上只铺了薄薄的一层棉絮和一条床单,猛然地被推倒在床上,慕轻只感觉后背一阵疼痛,特别是后脑勺,都可以看到眼前有星星在乱晃。
“你疯了,贺谦之!”慕轻骂道,捂着脑袋正在坐起来,贺谦之却已经爬上床来,将他压在身子底下。
慕轻刚要开口,滚烫的唇已经封住了他的嘴巴,用力的深深吻着。
一瞬间,他愤怒极了,他不想再继续以前那些荒唐的事情了,伸手想推开贺谦之,可一点都推不动。
只觉得嘴唇突然一阵刺痛,口腔里一片血腥气息,慕轻抬起手,毫不犹豫地一掌扇在那人的脸上。
“啪”的一声响,贺谦之缓缓的抬起头来,唇上亦是一点殷红,眼神迷离而悲伤,他伸出手指轻抚过慕轻流血的嘴唇。
“给我滚下去!”慕轻怒吼道。
“不,不要这样,慕轻!”贺谦之哀求道,微红的眼中带着水气。
慕轻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着,脆弱的似乎快要支撑不住,猛得心相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一般的痛,痛得几乎快要无法呼吸。
谦之,何必再这样执着下去?
为何不能学会放手?
不应该再这样下去了!
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慕轻的脸颊上,不偏不倚地正好点在那小小的泪痣上。慕轻抬眼,惊讶的发现贺谦之哭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的落在他的脸上。
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到这个冷淡如冰般的男人哭。
贺谦之的手颤抖地抚摸着慕轻如玉般光洁的脸,一遍又一遍,眼神更加茫然。
“你……”慕轻停顿了一下,眼睛望着床顶,最终下定了决心,“你喜欢的那个人是我的哥哥,慕衍,对吗?”
那只火热的手猛然停住了,贺谦之怔怔的看着慕轻。
“知道吗?”慕轻的目光回到身上之人的脸上,轻声说着,“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眉头总是不由自住的皱着……”
慕轻的手指滑过贺谦之的眉间,那里依旧是一个明显的“川”字。
“可你与慕衍待在一块的时候,虽然表情一如往常,但是……眉头是平展开的。所以,我想你深埋在心底的那个人一定是慕衍。我和哥哥长相颇为相似,你就把我当作了他的替身,对吗?你为了能
待在慕衍身边,才没有参加会试,对吗?”
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畅,慕轻缓缓的说着,脸上贺谦之的泪珠仿佛是他自己流的一般,滑过脸颊滴落在床单上。
“什么没有大志向,你只是怕做了官要离开涂家而已,对吗?回答我,贺谦之!”
贺谦之不可思议的凝视着慕轻,他哪里会料到一向嘻嘻哈哈、不正经的涂二少爷竟然是知道的……
父亲曾是涂尚书的属下,后来因公务去世,母亲受不了打击也一病不起,后来丢下只有两岁他的追随父亲而去。涂尚书可怜他孤苦伶仃,若是放任不管必定会活活饿死,于是将他接到涂家抚养。
他在涂家渐渐长大,和慕衍、慕轻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经常在一起玩闹。那时候他还羡慕着涂尚书是做大官的,也想着长大了要为国出力。
慕轻从小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任性的要命,动不动就哭鼻子,也不喜欢读书,没事总扯着他要玩耍。
而慕衍比他年长七八岁,总是很温柔的照顾着他,给他买书买糖,有其他小孩子来欺负他的时候,总是慕衍及时出现把人赶走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慕衍的身影就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醒着的时候眼前晃动着慕衍的身影,晚上睡觉的时候梦里也会出现。
居然会喜欢上一个男人,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与慕衍说,只要做有意无意的提示,可是慕衍从来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直到慕衍奉皇命前去边疆镇守,他仍没能将爱慕之情说出口。
苦等了几年后,慕衍回来了,他想说,却依旧没有勇气。
他心里清楚,慕衍或许根本不会像他样爱上男人。
一直拖拖拉拉地下去,他待在慕轻身边作为伴读,始终苦于法与慕衍更接近一些,也许至少待在喜欢的人身边那种相思之苦会减轻一些吧?
后来慕轻被那个女人骗了成为断袖,再后来他借酒销愁之后实在无法忍受下去,神差鬼使的拉住了慕轻。
兄弟两人虽然像差了八岁,但是脸长得如此相像……
他觉得自己很无耻,把慕轻当作了替身,甚至三番五次的阻止慕轻去汇贤楼找那个明熙。
可他身不由己,他无法轻易的放手,因为他对慕衍的感情实在太深太深了……
后来老爷将他调到慕衍身边,表面上都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但心里激动万分,也许机会将要降临了。
但是事实与想法永远是有差距的,他不断的做着暗示,慕衍仍无动于衷。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想放弃,不断的欺骗着自己,直到今天得知了那个消息,让他快要彻底崩溃!
“对不起,慕轻……”
“我只希望今后我们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慕轻说,“我们都不是真正的互相喜欢对方,何必要继续伤害下去。”
全身的力气被全部抽离了似的,贺谦之翻倒在慕轻身边,双手捂着脸,努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慕轻做起身,注视着痛哭中的人,长叹一声。
“谦之,不要再迷恋慕衍了,你该学会放手去追求真正属于你的幸福。”
“不……我办不到……”贺谦之哽咽道。
慕轻摇摇头:“你好好的想一想吧,谦之。”说完,他大步离开。
房门轻轻合上的一刹那,贺谦之终于压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失声痛哭。
29.行迹可疑
慕轻出了卧房,左右看看,拽住一个正好路过的家丁:“帮我弄碗醒酒汤过来,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家丁怯生生的看着脸色稍微有些可怕的二少爷,问:“少爷,您又没醉要醒酒汤做什么啊?还有,您嘴巴上破了,淌了好多血……”
“叫你去就去,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慕轻板起脸来,“悄悄地去弄,然后去我房里喂给贺谦之喝,不许告诉其他人知道吗?否则本少爷叫你滚出涂家!”
“是,少爷。”家丁被慕轻这么一吓,撒腿就往厨房跑。
正要转身走,蓦地想起一件事情,慕轻又叫住家丁:“回来,回来。”
“少爷您还有何吩咐?”家丁一张苦瓜脸,畏畏缩缩地又走过来。
“我……我爹去哪里了?”
“老爷下午和大少爷带着聘礼去城东徐家提亲了,在徐家吃过晚饭才会回来。”
“提亲?”慕轻低声惊叫,转头望向自己的卧房门。
难怪今天贺谦之看上去比以前任何一次都痛苦,甚至哭了,原来是他那个已经三十多岁还未婚娶的哥哥终于要向某家的小姐下聘礼了。
以前慕衍还在帝都的时候,年纪尚轻所以没有和哪家的小姐定亲。后来,慕衍被派到了边疆,爹坚决不同意他娶一个外乡的普通女子,亲事就一直被耽搁下来。前两年回到帝都后,又一直忙于公务
,更没有这个闲暇功夫。
如今眼看着慕衍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再不成亲是不行的了,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断袖,涂家的香火就全寄托在慕衍身上了。
慕轻缓缓地摇了摇头。
贺谦之真是傻透了,为什么会指望着大哥和他一样是个对女人不感兴趣的人呢?
相处了这么多年,其实他一点都不了解慕衍,只是心中虚妄的幻想着,仅此而已吧?
算了,从此他们一刀两断,从前的事情会全部淡出记忆,贺谦之会如何不是他所能管得了的。
“你快去吧。”慕轻对傻站在身边的家丁挥了挥手,家丁一溜烟地跑掉了。
整理了一下衣服,把帕子抹掉了嘴唇上的血迹,慕轻大步走出涂府,径直向汇贤楼走去。其实他这时候哪儿都不想去,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待着,可是鬼使神差的他就是不由自主地往明熙那里跑。
想想看,或许只有明熙能让他现在心中的郁结解开,彻彻底底地望掉以前的事情。
而且,肚子好饿,更想吃明熙做的饭菜了!
慕轻匆匆地往汇贤楼赶,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街市上挂起了灯笼,橘黄色的光芒照亮了街道。一些商贩还没有收摊子,叫卖声络绎不绝。路过一个小玉佩的摊子时,慕轻瞄见了几样不错的东西便
停下脚步,拿起这件看看又瞧瞧那个。
挑拣了半天,慕轻拿起一块浅刻着竹子的玉佩,在火光的照耀下玉显得玲珑剔透,握在手心有一丝凉意。
“这位公子好眼光啊,竹子有平安之意,也代表节节高升,步步高升啊!”小摊子的老板笑呵呵的说道。
“我要了。”慕轻越看越喜欢,掏了钱付给老板。正准备离开,他无意中瞟见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匆匆的从小摊贩们身后的空隙走过,那人警惕的向四周张望一眼,继续走在别人不容易注意到的阴
影处。
借着灯光,慕轻在那人查看周围情况的时候,看清楚了他的脸——竟然是颛孙澈非!
“又出来微服私访?”慕轻自言自语,好奇心趋势他跟了上去。
依旧穿着紫色锦衣的颛孙澈非毫不知晓身后有人跟着他,快步转到另一条街上,在一个卖佛珠的摊子上详装买东西,偷偷的打量一眼周围后,闪进了一旁的酒楼里。
慕轻从墙角处跳出来,抬头看看酒楼的招牌。
所谓的微服私访就是为了到帝都最普通的一家酒楼吃饭?要说宫里的御厨们山珍海味、地方特色、风味小吃、精细面点、咸菜萝卜哪一样做不出来,偏偏非要冒着被太后教训、刺客暗杀的危险跑出
宫来?
不过换个角度想一想,宫里气氛实在压抑,难得跑出来透透气,像普通老百姓一般坐在酒楼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何尝不觉得是件痛快的事情呢?
肚子里传来“咕咕”的叫声,催促着他赶紧走,慕轻摇摇头,转身继续向他的目的地前进。
反正皇帝没拉上他一起出来就行,平时瞧着柳宣总是贼兮兮的盯着他的目光,他就知道太后一定是想通过这为一直伺候在皇帝身边的内侍大总管找他的把柄。
所以,除了在宫里,坚决不要和皇上出现在其它地方!
到了汇贤楼,慕轻惊讶的发现明熙做了一桌子的菜,正坐在门槛上,望着泼了墨似的天空,与夜幕上点缀的星星一起眨巴着眼睛。
“你今天有客人?”慕轻惊诧,站在门口没敢跨进去一步。
“你希望有别的客人点我?”明熙噘着嘴巴,不高兴的问道。
慕轻一听,激动的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明熙咧开嘴笑了:“自然是等你的了,笨!”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慕轻一边说一边拉明熙站起来。
“我以前说过的啊,我在你家有眼线。”明熙一脸乖巧温柔的笑意,拉着慕轻的手在桌边坐下。
“我怎么觉得真的有眼线?”慕轻挠挠头发。
“什么真的假的,我之前不是已经说了有眼线吗?笨慕轻。”明熙掩嘴笑道。
“呃……”
“咦,你嘴巴上怎么有血痂子?谁打你了吗?”明熙注意到慕轻嘴唇上的伤口,关心的问道。
“这个……”慕轻避开少年的目光,“今天不小心磕桌子上给弄出血来了。”
他从未和明熙提起过和贺谦之之间的事情,他怕伤害到这个单纯的少年。尽管两人在一起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但对于明熙来说,他就像生命一般重要。
慌忙地从怀里掏出路上买的玉佩,慕轻把它塞进明熙手中:“送给你的,希望它能保佑你平平安安。”
“慕轻,你每月的俸禄不多,还是省着点花吧!我这里已经有不少你送的玉佩了。”明熙看着光洁的玉佩,哭笑不得。
“我又不需要积累些钱财的,为什么不花掉买明熙喜欢的东西呢?”
明熙眨眨眼睛,一本正经的说:“留着以后娶媳妇用啊?”
“咳”,慕轻一时间没喘过气咳嗽了几声,他愁眉苦脸的瞅着明熙,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冤屈:“明熙,我不娶媳妇的……”
“你哥哥不是今天去提亲了吗?应该很快轮到你了吧?怎么的也要积累些钱财做聘礼吧?”明熙继续强忍住笑,认认真真的问道。
“我爹不会指望我会成亲的,我也不想。”慕轻说完,一把将明熙拉进怀中,紧紧地抱着他单薄的身体。
明熙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啦好啦,不逗你玩了。为什么你每次都上当呢?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乱花钱。”
“我听你的,娘子。”慕轻学着戏里唱道,将“娘子”二字拖得长长的。
“我是男的,怎么可能是你娘子!”明熙红了脸,嗔道。
“你就是我娘子。”慕轻死皮赖脸的叫道。
“不是!”
“就是!”
明熙从慕轻的怀中挣脱出来,用筷子夹起一块糖醋排骨塞进他的嘴巴里。
“唔……”慕轻狠命的嚼着排骨,最后连肉带骨头的一起吞了下去,又想继续说,被明熙抢了先:“你肚子不饿啊?快吃饭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香喷喷的排骨让慕轻更加的感觉到饥肠辘辘,也不再开玩笑了,狼吞虎咽起来。
“话说你怎么知道我哥哥今天去提亲了?”慕轻一惊,丢掉筷子,又拉起明熙的手,“不会是赵老板又叫你出去干活了吧?”
“不过是和厨子一道去买菜,没关系的。快吃吧。”明熙说,抬手拿掉了慕轻脸上的饭粒。
慕轻垂下眼帘,重新拿起筷子,心里却不是滋味。
吃完饭,两人坐在院子里嘻嘻哈哈的聊了一会儿天后,慕轻的心情大好。不知不觉的就到了戌时,可惜明天要上早朝,慕轻不能在这里留宿。
明熙送慕轻出了汇贤楼的大门,又叮嘱了几句。
慕轻向他挥挥手,向家走去,此时路上大部分的商贩还在,行人也不少。想着时间不早了,爹肯定回家了,慕轻加快了脚步窜进一条小巷子里抄近路回家。
走了没几步,慕轻听到不远处一阵阵惊恐的呼叫声,他抬头一看前面的几幢建筑失火了,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天空,接着他感觉脚撞到了什么东西,身体顿时失去平衡,一头栽倒在地。
疼得慕轻龇牙咧嘴,他爬起来借着火光和月光一看,吓的当下失声尖叫,连连后退。
地上躺着一个人,黑衣黑裤黑头巾,身下是一滩暗红色的液体,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被扔在不远处。
那人还活着,身体在不住地颤抖,嘴巴里放出细小的声音,眼睛直直的瞪着,似乎快要瞪出眼眶了。
慕轻认出这身打扮——是颛孙澈非的影卫!
“快……快,快去救皇……皇上!”影卫突然吼道,然后身体抽搐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眼睛兀自的瞪着天空。
慕轻再次回头望向失火的建筑——正是颛孙澈非进的那家酒楼!
30.乱臣贼子
呼吸一滞,慕轻大脑内瞬间一片空白,下意识的撒腿就向前跑去。